第二天一早，郢萱换了衣服下楼，脸上画了淡妆，做了些修饰。与原本的容貌差别不大，可陌生的人不仔细去分辨，根本看不出她与贵婉之间的相似之处。
林景轩见她下来，开始将早餐从厨房里端出来。
贵翼正坐在餐桌上，看着今天的报纸。
郢萱走过去打招呼，“哥，早！”
“早！”贵翼放下报纸，看她一身装扮，道，“穿成这样，等会儿要出去？”
“嗯，去见一个朋友！”郢萱笑着道：“再说了，你们今天不是要去查我那位流落在外的哥哥吗？我一个人在家里也无趣，昨晚朋友打电话约我逛街，我就答应了。”
“什么朋友？”贵翼问道，“消息够灵通的！刚搬进来，电话就打过来了？”
“跟着母亲参加聚会时认识的，算是我的嫂子候选人。我们两个挺投缘的，她也来了上海，便约着见一面。”郢萱挑眉看向贵翼，她说的可是实话啊！
林景轩正端着粥出来，听到这里也是憋着笑，道：“军门是该成个家了！”
“你们两个！”贵翼轻咳一声掩饰尴尬，“坐下吃饭，吃完饭，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是！”两人装模作样肃立应声，然后笑着钻进了厨房，留贵翼一人无奈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吃完饭，郢萱蹭了贵翼的军车，坐到上海繁华的街区。而后拦了个黄包车，去往方一凡那间诊所。她也没想到，才两天的时间，方一凡便急着见她，甚至连夜将电话打到了贵宅。若不是当时景轩接了电话，直接转到她那儿，以贵翼对她的爱和执念，怕是方一凡的身份直接就被拆穿了。
大清早，诊所里来看病的人并不多，郢萱在一个街口外下了车，绕着诊所转了两周，没有发现什么监视的人。抬头看了看牌匾‘南医堂’，缓步走了进去。
柜台前，方一凡正在研磨药物，见有人进来，招呼道：“你好，请问需要什么药？”
“是我！”郢萱出声，同时摘下挡住了半张脸的帽子。
方一凡见到她，舒了口气，对一旁的李成嘱咐了些话，而后道：“我们去后面。”
郢萱跟着她穿过好几扇门，到了后堂，有两个人正等在里面。
“这位是凤凰，是我以前的组长，也是如今上海交通站的临时负责人。”方一凡对床上躺着的病人介绍道。
那病人看起来情形很不好，意识已经有些昏沉，双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一看就是在发烧。听到方一凡的介绍，点了点头，“你好！”
方一凡对郢萱道：“这位是203号首长，而另一位是我的组员蛇医。”
“首长好！”郢萱敬了个礼。
“我连夜找你，就是为了首长的病。”方一凡道，“首长在战场上受了枪伤，已经感染了，必须马上接受一次手术，清理感染的病灶。可，医院管控太严了，我们根本不敢冒这个险，只能请你来想办法。”
“让我先看一伤口！”郢萱上前，揭开了病人的衣物，在看到伤口的一瞬间，眉头便皱了起来。带好手套后，在伤口旁轻轻按压了几下，继而又坐到床边探向他的脉搏。
大概有十几分钟的时间，郢萱开口，态度极为郑重，让方一凡心中有些忐忑。方一凡是见识过郢萱的医术的，长久以来的信任，让她觉得，阿姌能治好首长，这样大家就不需要去冒险。可现在，阿姌的态度，让她有些担心。
郢萱道：“这伤，是一定要动手术的！苏医生的医术，我听明堂哥提过，这点他一定也告诉你们了。”
“是！”方一凡点头，“一定要去医院吗？交通站尚未重建，上海情形还不明晰，太危险了！”
“可以不去，”郢萱道：“这手术不难，我和苏医生两个人就能做。可难的是药物啊！所有磺胺类的药物，在上海都收到管控，我需要点时间。”如今盘尼西林还未被重视，大量生产更是无从谈起，所有抗菌消炎，靠的都是磺胺。在法国时，她存了不少，可带回来的并不多，不足以支撑一场手术。至于中药，这战乱年代，好多药她想用也找不到啊！
“需要多久。”苏成刚问道，“首长的伤，不能再拖下去了。”
“三天！”郢萱斩钉截铁道，“给我三天时间，我去找人想办法。不行的话，我装病就好了，我哥有特权，医院不会查得太严！”
“这……”方一凡道，“你一定要小心啊！”
“放心！”郢萱点头，而后道：“把你这里存着的药材给我看一看。首长的伤不能拖，我先开几幅中药，你们熬给他喝，应该能缓解不少。”
“好！”苏成刚出门，片刻后拿来了一个药单，“这些是我们能找到的极限了，现在各地药物都很紧缺，收购起来很麻烦。”
“已经很好了。”郢萱拿起一旁的笔和纸，刷刷写了药方，递给了苏成刚。
“一凡说你医术极好，之前看了你的年纪，我还有点怀疑。”苏成刚道：“不过看了这药方，真是不得不说，英雄出少年啊！佩服！这方子开的太精妙了！”
“苏医生过奖了！”郢萱微微一笑，道：“听明堂哥说，苏医生学贯中西，有空时，倒是应该跟您探讨一番！”
“那我就等这了！”苏成刚道：“你们接着聊，我先去熬药。”
“嗯。”方一凡点头，而后带着郢萱去了自己的屋子，递给她两份报纸。副标题都是‘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这是李成早上出去时带回来的，这个联络方式已经弃用很久了，几乎算得上是明码。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有人去用。”方一凡道：“可现在，两个人同时在以这种方式跟我们联络，我不知道，该信哪个！”
郢萱看了看那张放得很大的人像，闭目思索，资历平到底在想什么，如果她是他，她会做什么？
良久之后，郢萱睁开眼，道：“明日，你们不要出门，一个都不需要去！”
“什么？”方一凡看向她，道：“为什么？”
“一个是陷阱，一个是示警，只要没有人落入圈套，这两个就都不需要存在。”
“陷阱？示警？”方一凡不解。
“这个，”郢萱指着资历平的照片，“看看他用的名字。”
“贵婉？”方一凡皱眉，“你是说，烟缸要他示警？”
“勉强算是吧。”郢萱点头，“而另一个，资历群叛变，这种明码，对侦缉处已经不算是秘密。他们换谍的外勤被杀，不得已出此下策，想要钓鱼。只要，让他们空手而回就是了！”
“我明白了！”方一凡点头，而后问道：“这个示警的人，是我们的人吗？”
“现在还不是。”郢萱道：“他，就留给我哥处理吧。”
“嗯？”方一凡愣住，这和贵翼有什么关系。
“你等等问露西吧。”郢萱道，“她呢？最近怎么样？”
“我最近在交她破译密码，她很好学，一直在练习。她知道这个人？”方一凡问道。
“嗯。”郢萱点头，“让她跟你说吧。”
“还有一件事，那批物资已经存好了，可是还没有很好的方法送出去。”方一凡摊手，“我问过瓶子，之前那些运输路线都被侦缉处严密布控，根本不能用。”
郢萱想了想，道：“等首长的手术结束，我带你去拜访一个人，她也许有办法！”
“好。”
出门口，郢萱便匆匆赶往兰心大剧院，正打算直接进后台找人。却在想要进门时，看到了贵翼的亲兵，急忙躲在了角落里。火凤与资历平之间关系很好，她是知道的，难不成资历平算计兄长，火凤也参与进去了？
等军部的人都散了时，火凤已经上台表演。郢萱在后台找了个位置坐下，静静等着这场戏结束。
陈萱玉下台时，就有小姐妹告诉她有个白姑娘等她很久了。白？等她反应过来，急忙走向了后台，见到郢萱时吓了一跳。
“我的小祖宗，你怎么突然跑来了！”陈萱玉，也就是火凤拉过她，将周围人都赶了出去，才低声道，“我这两天帮人干了大事，侦缉处那群狗，怕是都要围上来了，你居然就这样跑来了！”
“你是有多看低我？”郢萱笑了笑，道：“别忘了，我上次见你，可是在四爷府上啊！他都发现不了我，侦缉处那两个外勤？你也太看得起他们了。”
“有什么事，让你这么急过来？”陈萱玉问道。
“我需要磺胺。”郢萱道，“至少要能支撑一台手术。”
“这，我……”陈萱玉皱眉，凤凰亲自出马，肯定是很重要的人受了伤，可她也找不来这么多的药啊！四爷那边，她不愿过多利用那份情，因为她，还不起啊！
“不让你为难，我拿黄金换，就按黑市价。我只是在上海待的太少，暂时没有门路，钱不是问题。”郢萱也知道她和文四益的纠葛，也欣赏她这份坚持，所以不想她为难。
“好！什么时候要？”陈萱玉问道。
“三天内！”
“我明天就去。”陈萱玉点头，“到时候怎么联系你？”
“打这个电话。”郢萱将方一凡诊所的电话留下，她和陈萱玉相识，是在法国，以白郢萱的身份。后来聊天中知道她对贵家有偏见，因此郢萱一直都没有说过自己是贵家的孩子。不过好像，这次，多半瞒不住了。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突然一声大喝，“如意婶！”
郢萱立刻停止了话头，拿起陈萱玉的眉笔匆匆描了几下，改变了身上最后一丝与贵婉相似的地方。
“作死呢！”陈萱玉转身，拍着资历平道：“吓死我了！还有，你叫我什么？叫我什么？”
“抱一个，抱一个，太厉害了！”资历平说着轻轻拥抱了一下陈萱玉，同时看到了她身后的郢萱。
“有客人啊，这位是？”
陈萱玉道：“你这花花公子，不许打她的主意！”
“我哪有啊！婶！”资历平抗议道：“就是看这位小姐有些面善，所以问一下嘛。”
“阿萱，你先走吧，回头我们在电话里聊。”陈萱玉并不想资历平牵涉进这些事情里，希望他可以一直这么活泼、安稳，所以并没有介绍两人认识。
“告辞！”郢萱冲两人点了点头，出了房间。
资历平看着她的背影，脑海中想着刚刚见到的那张脸，真的很熟悉，到底是像谁呢？
在他拼命思索的时候，陈萱玉的问话打断了他的思路，“你来干什么？”
“来送礼啊！”资历平放下对郢萱的探究，提起自己带来的衣服袋子，“感谢婶帮我应付我那个大哥，戏里戏外都演的太好了！”
“得了，又送我什么呀？”陈萱玉白他一眼。
“行头，你最喜欢的！”
陈萱玉将袋子打开，里面是一件红色的洋装，是上次她曾说过的样式。抿嘴一笑，心中有些感动，问道：“我问你，你那个计划完了后，有什么具体行动吗还？”
“干完这一票，安分做人！”资历平道。
“我信你才怪！”虽是这样说，可陈萱玉的心放下了很多。她不是较弱的明星，有些事情她听四爷提起过，小资前几天的作为，几乎走在了悬崖边上。如今，他肯这样说，不管是为了让自己放心，还是真的打算罢手，她都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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