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斯莱斯幻影, 在仇复眼中, 曾经属于“这辈子也别想坐一坐”的典范。
对一个连房都买不起的普通小青年来说, 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买一辆“房”在街上跑是要何等的有钱。
所以当他有了八百万在手时,也从来没想过要买一辆车,哪怕八万块的车他都没想过。
在他眼里, 即使只要八万,那跑的也不是车, 是他的半个厕所。
同样的, 他也很清楚, 对于每一分钱都恨不得掰开花的郎晨来说, 哪怕有钱也只会投到公司里,哪里来的钱买劳斯莱斯幻影?
仇复很好奇, 所以他问了。
“这车我借来撑场面的。”
郎晨笑着解释, “我一哥们儿的车, 他出国游学半年,走之前把本市的房子和车托给我照顾, 没事开出去跑一跑, 免得车停坏了。昨天我给他打了电话,他说随我用。”
郎晨在大学时交游广阔, 其中有出身贫寒却坚强独立的寒门学子,自然也有不少真正的“官三代”、“富二代”。
但哪怕做生意最艰难的时候,他也从来没找他们伸过手。
郎晨这人最让人敬佩的就是他的“分寸感”, 私交归私交, 一些不关乎原则的事情可以求助, 这一点也同样表现在仇复身上,所以他们能够合拍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拆伙。
譬如今天的借车,郎晨会向朋友开口求助,但直接求借钱、求合伙这种事,他是不会做的。
又譬如公司出现资金链危机,郎晨会向仇复“借势”,却不会直接向仇复开口借钱。
正因为这个,郎晨朋友遍天下,哪怕一开始开公司时理念不同拿钱拆伙分道扬镳的那几个朋友,都没一个说他不好的。
听说车是借的,仇复松了口气。
苏红袖也有些意外,她没仇复那么单纯,但也只以为车是租来的。
能够随便借来一辆劳斯莱斯幻影的人,怎么想也不至于被逼到要卖公司的地步。
“说起来,还多亏我这哥们儿,我把我家别墅抵押了,这阵子就要没地方住了,说不得还要借住到他那公寓里。”
郎晨行动力极强,说要卖房子筹钱,就没想过拖拉。
“那嫂子住哪里?也住别人家?”
仇复吃了一惊。
郎晨和妻子结婚才两年,郎晨工作忙,女朋友是相亲认识的,在仇复印象里是个特别娇气的小美女,在哪个中学当美术老师,当初还嫌他们公司都是邋遢的程序员气味难闻来着,很少来公司。
“她回娘家了。”
郎晨嘴角的笑意微微一滞,涩然道,“她说受不了我没完没了的应酬和工作,已经分居好几个月了,前几天又听说我不愿卖公司套现想卖房子,逼着我这几天去办离婚手续呢。”
说是怕他负债累累拖累她,实际上他从来不会做这种“倾家荡产”的事,哪怕公司真的破产,他也会留下足够他们夫妻过优渥生活的钱。
可惜她不信。
她年轻貌美,他们又没有孩子,离婚对她来说可能只是“及时止损”。
新婚燕尔时也不是没有甜蜜温馨过,只是他毕竟不是她心目中的“霸道总裁”,没有办法在拥有千万家产的同时还能保证全身心都围绕着她打转,再多的温情和甜蜜,也在日复一日的“你爱不爱我、你陪不陪我”的拉扯中消耗殆尽。
他要卖的房子是他结婚前买的,“筑梦家”是他们公司最重要的产品,但在这之前他们公司也出过不少好用的软件,所以郎晨身家还可以,四五年前就买得起市中心的别墅。
当初这别墅价值不算太高,但现在随着房价年年的上涨价已经翻了三倍,即使是抵押出去也有上千万的估值。
他要卖房救公司的决定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的妻子干脆的选择拿钱走人。
车中几人一时都没有说话,不知道是该安慰郎晨好呢,还是该鼓励他坚持下去。
毕竟郎晨卖房是为了保全公司,也是为了让他们这些员工不至于丢了工作,而郎晨一直以来这么忙,说到底也是为了公司,这让他们的立场也很尴尬。
“所以仇复,你看我都这么惨了,你一定要陪着我把这场戏演好啊。”
郎晨突然话题一转,笑着说。
“你可不能让我‘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说话间在笑,想要缓和下现在的气氛,仇复却没有丝毫想笑的意思,只无力地扯了扯嘴角,重重地“嗯”了一声。
到了这一步,仇复再怎么傻也能猜出郎晨想要做什么了。
自己“亿万富翁”的名头,有时候拉出来也是很好用的,虽然他真的没有钱,架不住所有人都觉得他“有钱”啊!
开着拉风的劳斯莱斯幻影,他们很快就到达了位于著名家居公司“红方”的总部楼下,门口保安远远地看到有辆豪车来了,例行公事的出来询问了下有没有预约,当听说是合作单位的老总过来谈生意后,根本没阻拦,便放了他们进去,还通过对讲机安排了人来接待。
车子停稳,先下车的是位于驾驶室的司机郎晨。
来接待他们的是“红方”总经办的秘书,平时也见过这位“晨曦科技”的老总几次,正在纳闷这好好的公司老总怎么成了司机时,车子后座的门打开,伸出一条白皙纤细的美腿。
身材妖娆长相艳丽的大美人苏红袖风姿动人地下了车,一身OL丽人的打扮,下车后竟绕过了车身到达了另一边,亲自打开车门迎接车子后座的人下车。
“难道是哪位商业大佬到了?”
由不得这位秘书多想,用得起郎晨这样的“创业新贵”做司机,又有这种量级的美女当秘书,怎么得也得是“大佬”级的人物啊。
然而出乎意外的是,从后座里走出的不是什么老成稳重的成熟人士,而是一个看起来比郎晨还要年轻的小伙子。
这位专门负责接待贵客的总经办秘书眼睛厉害的很,一眼就看出这青年一身穿着都是某奢侈品牌当季最新的系列,这一身下来没个六位数搞不定。
精致剪裁的西装包裹着来人高大健美的身躯,行动间龙行虎步,外表俊朗气场惊人,走出车子后完全不看身边美艳的“秘书”和身为创业新贵的“司机”一眼,也没有等他们一起走,如此高傲的人物,显然不是什么普通人。
心里正紧张的仇复绷着脸闷着头往前走了好一会儿,蓦地发现旁边没有人了,又不知道要去的是哪个方向,惴惴不安地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强忍着无措问道:
“不走?”
看在“红方”的秘书眼里,便是这个神秘的青年走出好几步后发现没有人跟上来,满脸不耐地回过头来催促。
“不走?”
大有“再不跟上,就不必跟上”的气势。
仇复本就身形高大,这“王霸之气”一露,“红方”的秘书如梦初醒一般连忙几个碎步跟了上来,满脸惶恐。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是我们怠慢了。”
郎晨和苏红袖不紧不慢地跟了上来,两人对视一眼,眼中都有笑意。
仇复不说话不笑的时候,就凭“卖相”,还是挺唬人的,谁也看不出是个这么温和柔软的性子。
虽然这几人明显以仇复为主,但大部分的交涉都是郎晨来做了,仇复基本不说话,全程保持神秘感。
在通往楼顶总裁办的电梯里,“红方”的秘书得知郎晨是因为公司合作的事情陪“仇总”来见“红方”的负责人谢总的,忍不住若有所思。
仇复的“不苟言笑”让“红方”的秘书压力很大,除此之外,仇复的长相让她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总觉得自己在哪儿见过这人。
“难道是哪本商业杂志见过?”
她使劲回想着,“我又不追星,平时看的都是商业杂志,能让我记住的应该是哪个青年才俊吧?可是本市还有哪个创业青年比郎总还年轻还出名吗?”
她越想越是迷茫,甚至连郎晨公司幕后的投资人都想了一遍。
“听说晨曦科技的幕后投资人是位真正的隐形富豪,家族资产上百亿,投资过的商业公司不知凡几,难道是那位投资人的代理人,或者子侄之类?”
“红方”秘书的遐想很快被电梯到达的声音打断,她担心仇复又因为她的招待不周皱眉,连忙先把他们领到贵宾会客室招待了,然后立刻去找总裁办的总经理助理反应了下“大人物”到了的事情。
这一下,连总裁办都不敢疏忽大意,再加上郎晨确实是公司多年打交道的“战略合作伙伴”,没有多少时间,“红方”的谢总就亲自出来迎接他们。
“郎总几日不见,还是神采奕奕啊。”
谢总向郎晨伸出手,笑着寒暄,“真是不能和你们这些小伙子比啊,那天我就陪你们到凌晨两点,回去以后,连睡了两天才补回来。”
说罢,又打量了仇复一眼,面露迟疑地问:“这位是?”
“哪里,谢总精力过人是业界有名的,听说谢总每天都是第一个到公司,最后一个走,我们这些小辈还要虚心向谢总学习。”
两人关系很熟了,郎晨用力和他握了握手,从善如流地介绍着,“这位是我们公司的联合创始人,也是我们公司的拥有者之一,仇总。”
郎晨这介绍倒一句都不是假话,仇复从公司草建就在晨曦了,作为产品的主要负责技术人员,说他是公司的拥有者也不算过分。
但对“红方”这样的传统行业来说,“创始人”、“公司拥有者”和投资人、股东通常分不开关系。
和红方的“秘书”一样,谢总也觉得仇复的脸看起来特别眼熟。
但到了他这个年纪和位置,早已修炼的喜怒不形于色,虽然一样好奇这个“仇总”是谁,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伸出手对仇复点了点头。
“原来是仇总,久仰久仰。”
牢记着郎晨的话,仇复从容伸出一只手,和谢总握了握。
“您好,谢总。”
跟在仇复后面充当秘书的苏红袖小声地“咳”了一声提醒,可惜仇复没听懂,握了一下就收回了手。
谢总今年已经五十多岁,在商场上,无论是地位还是年纪,仇复这样的青年都算是后辈。正确的商业礼仪,谢总这样的高位者先伸出了手,仇复应该双手握上去相迎,腰还应该微微躬下表示尊敬。
除非这位“仇总”觉得自己和他的地位相等,只用一只手即可。
被小辈单手相礼,谢总也愣了下,但人家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出身显赫背景深厚的年轻人也不是没有见过,自然不会因为这样的“失礼”就变了脸色,反倒更谨慎了几分,请他们去办公室里说话。
直到坐到谢总办公室的真皮沙发里,郎晨才算松了口气。
被请到这里,而不是在会客室说话,才真正表示谢总是要认真倾听他们的来意,而不是随便敷衍一番。
愿意倾听,是成功沟通的第一步。
于是待所有人坐定后,郎晨打起精神,率先发言:
“之前蓝星的周总提议要买下晨曦科技的事情,我一个人说了不算,没有办法立刻做出答复。而且对于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仇总也有不少疑问,所以我才陪同仇总冒昧上门,向谢总求教。”
来了。
谢强和郎晨这几年一直合作无间,郎晨的技术员这几年一直在不停采集他们公司产品的全面数据,也曾承诺一旦产品上线,他们公司的家居产品将作为重点推荐,得到最多篇幅的画面,无论是什么类型的设计都优先使用他们公司的产品做“素材”,所以比起郎晨,其实他对“筑梦家”的上线最是期待。
那天帮着蓝星逼迫郎晨出售“筑梦家”,这件事说起来其实很不厚道,甚至有趁火打劫的意味,饶是谢总一把年纪了,老脸也有些挂不住。
好在郎晨来了没有咄咄逼人,只是说“来求教”的,谢强这才能态度自如地请他们继续坐在这里。
“这件事,其实说起来也不是我们的本意。”
谢总见仇复突然换了个姿势,开始认真地看着自己,似乎是想听听自己的“辩解”,连忙肃容道:
“我们这些家具公司想要发展,少不了依托这种大型家居卖场的支持,尤其蓝星还是国内经营面积最大、商场数量最多的运营商,我们公司也有不少旗舰店都开在蓝星的卖场里……”
这种卖场对入驻商家的宣传也是有倾向性的,一旦它真有意思“雪藏”你,只要在各种活动、宣传时摘了你,你就只能到一边儿玩去了。
比起这种切切实实的“威胁”,放弃还没有上线的“筑梦家”算不得什么眼前的危机。
毕竟他们失去的只是时间成本,制作那些模型素材耗费人力物力最多的是晨曦科技,又不是提供样板的他们。
这样的言外之意,郎晨和苏红袖都听得懂,也十分气愤。
说到底,“红方”无非就是觉得“筑梦家”对于他们企业的宣传,也许比不上蓝星对他们品牌宣传度强,所以“两害取其轻”罢了。
然而一直闷头没说话的仇复却没听懂。
“那你们公司的生意应该不太好。”
听到谢总的“苦衷”,仇复突然面露同情。
“蓝星的卖场里不少家具店都倒了,里面很多大品牌的旗舰店纷纷都在撤场。”
为了给未来装修婚房做参考,曾被丈母娘拉着跑遍了各大家居商城的仇复,对传统家居卖场的“萧条”深有感触。
这“大实话”一出,谢总剩下来的话完全说不出来,活活被噎住了,瞪着眼睛看着这个“无所顾忌”的小子。
苏红袖也像是被惊到了,在谢总看不见的地方对他拼命做着“拉链拉嘴”的手势。
唯有郎晨眼睛一亮,一下子找到了切入点。
“正是如此!”
他铿锵有力的声音立刻吸引了谢总对仇复的注意力,让他关注到自己身上来。
“传统家具卖场数量过剩,同行竞争加剧,卖场里的商家物业成本年年上涨,利润率却持续走低,如此严峻的市场环境,为什么谢总会觉得蓝星这种传统营销模式对‘红方’的帮助,会比‘筑梦家’的帮助要大?”
郎晨深吸口气,语气沉重地发问。
“众所周知,从去年起,蓝星在全国开设的五百家卖场,已经萎缩到不及一半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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