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标记】

    “君……越?”东方玦不禁愣了愣,“你不记得我了吗?”

    明明这孩子小时候最是粘他了,这还是第一次他站在这孩子的面前……君越没有冲着他扑过来。

    而今他说,他不记得他了。

    就像自己从小看大的小动物有朝一日突然扑进了别人的怀抱一般。东方玦心里清楚,小孩子的忘性大,几天不见就会忘记,可当他亲眼见到时……心中还是有些黯然。

    他上次与君越见面还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不记得他实属正常。他在心中默念了遍这句话,继而又开口解释道:“我真的是你父亲的朋友。”

    君长泽捧着杯子听他细细讲来昔日沈觉与君潇闯荡江湖时发生的二三事,面上终于是相信了几分。他深深低下头,脸似乎都要埋进胸口:“对、对不起……我误会您了……”。

    那孩子的声音有些颤抖:“之、之前也有一人说是受父亲的托付来照顾我的,然后他转身就把我卖给了人牙子……”。

    君长泽很确定前世根本没有“沈觉”这个人的存在,灵识的磅礴浩瀚带来的是两世发生的每一段记忆都清晰记在脑中,前世君潇根本就没有这么个朋友,江湖上也没有什么“萧玉双侠”的称名。

    而且前世的修真界中也未曾听说过有着个叫做东方玦的修者。君长泽垂着眸,暗暗补充道。

    他犹自在想着心思,却冷不丁被揽入了个刚刚熟悉不久的怀抱中,好在杯中的水已经被他喝得干净了,不然这一下动作恐怕要洒了全身。

    东方玦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沉默许久才憋出几个字来:“……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至于是不会被丢下还是不会被背叛……他也不知道。

    君长泽鼻尖再度充斥满那股东方玦身上的淡淡的清冷香味,他愣了愣,终于回忆起来这味道在哪里闻到过了。

    前世那个放置着“东方玦”的山洞中也有着这股味道。

    他心底的怀疑愈加明显,但面上仍旧是不动声色。

    他只是愣愣地抬起头,瞪着一双通红的大眼睛望着东方玦,一双黝黑眸中盈满了闪动的水光,泪珠欲落不落的挂在那里,墨色眸子在水光的浸润下更显得明亮几分,望着东方玦的眼神中满是愧疚与真诚。

    东方玦被他盯的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他紧了紧抱着君越的手,心中满是担忧——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单纯呢?旁人说自己是,他就真的信了?一切都是东方玦的一面之词,万一自己也是骗他的呢?

    这么单纯的一个孩子以后离了他该怎么办啊,恐怕被人算计去都不知道!

    东方玦自己的身份处境就比较尴尬,不然也不会偷着跑到凡世中来,他又不方便带着孩子回到修真界,只能思量着在哪里给他找双养父母将这孩子养大。

    他只能尽可能多的给这孩子留些银两和保命的东西,养父母是要成为他生命中重重一份子存在的人,他一定要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筛选出一家合适的人选。可君越这孩子的身份复杂……东方玦又怕君潇的江湖身份会给那户尚不知在何处的人家引来杀机。

    且东方玦在凡世间呆不了多少时间了,那边急着发传送讯召他去呢,时间上也来不及慢慢挑选寻找了。

    君长泽努力抬起头,见他正怔愣着神情呆呆地盯着虚空中的一点出神,不禁开口问道:“您在想些什么?”

    “在想给你找养父母的事情。”东方玦还没反应过来,直接就出了声。

    “养父母?!”君长泽眯起眸,万万没想到东方玦竟打的是这个主意。

    他还没确定这个东方玦是否就是他前世险些得到手的那块“五方神物东方玦”,本以为这世会跟在他的身边一点点找机会慢慢探索清楚,却没想到东方玦压根就没想着带着他?!

    君长泽心底积累的怒意愈加深重,衣袍遮掩下的拳头紧紧攥紧,他越是生气,面上便越是可怜了几分。

    小奶狗垂着头耷拉着尾巴无精打采可怜兮兮道:“您也想丢下我吗?”

    他没待得东方玦的答复,又颤了声音:“我知道您也有自己的日子要过,您肯于百忙之中不辞辛劳出手救我一命,哪怕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君越也已经十分感激了。”

    他见东方玦眸中透出几分愧疚懊悔,又默默添上了把火。

    君长泽一把推开东方玦的手臂,趔趔趄趄站起身子,跌跌撞撞就要下床。期间又“一不小心”足下一软径自摔在了地上发出不小声响,东方玦被他吓了一跳,匆忙下床去扶他。

    这种小客栈的地板质量能指望有多好?他摔下去时又耍了个小心思,“不经意”地将几块皮肤露在外面,轻轻一擦身上就通红了一大片,甚至有的地方还破了皮渗出血丝来。

    他紧紧攥住东方玦的衣服,身子轻微颤抖着:“您帮我找个住的地方就好,至于养父母……”。

    “我克父克母身带晦气,又是个天煞孤星惨死横死的命格……您帮我找了也是连累他们……”。君长泽面不改色胡编乱造道。

    所以让我跟着你得了。

    东方玦眉头锁的更紧了。

    他敛眸不语似是在思索,过了许久才低低出声:“时候不早了,我去弄些热水让你沐浴,然后给你上些药,先早些睡吧。”

    东方玦抱着君越就要起身,却没反应过来君越这孩子本就身量小,又是以大半个身子都窝在他胸前怀中的姿势,那双小手抓着的正是他的衣襟。

    他甫一动作君越身子便猛地一僵,手上用力东方玦身上那刚刚几经动作后变得有些松垮的中衣带着里衣便被一同扯下了大半来,一只肩膀并上小半个胸膛就这样毫不遮掩地袒露在了君长泽的面前。

    东方玦:“……”。

    君长泽:“……”。

    这时的他倒是对东方玦这幅样子没什么想法,顶多感慨句这人真是太祸水了,尽管他知道祸水这个词用在个男人身上有些不太合适,但他却仍旧无法反驳。

    此刻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东方玦的颈子上。

    那条脖颈纤细修长,前世仍是魔君的君长泽一手就能掐断。颈上的皮肤同样是东方玦特有的似玉石般的光滑莹润,但那白的近乎透明的肤色上……却挂着一条玄底金边的漆黑长带。

    若单是条带子也就罢了,偏偏那带子上还一前一后地勾缠着两个大小不一的做工十分精致的银环,最小的那个也就堪堪能让君长泽现在这具身体的小指穿过去半截指节。

    黑金这两种颜色搭在一起更显沉稳大气凛然华贵,入魔后的君长泽最喜欢这种颜色搭配,他也常年穿着这样的衣服。说实话,那条带子若不是出现在东方玦脖子上的话定然是十分符合君长泽的审美的,不过他现在看来……却怎么看怎么觉得碍眼。

    刚刚见面时他烧的头晕脑胀的没有注意到,现在略略一回想,难怪东方玦的衣领看上去要比寻常人家的衣服高上不少,前有衣领后有长发,整条带子都被掩盖了个结结实实。

    可能是因为东方玦长的好看的缘故,好看的人带什么都漂亮,那条带子虽然给人极大的反差冲击,挂在他的脖子上却也不显得有多突兀,反而更生出几分让人想……的来。

    君长泽眯了眯眸,总觉得刚刚那条黑金颈带上似乎有什么暗纹一闪而过。

    他与东方玦见面不过几个时辰,却已经略略摸索出这个男人的部分性格了。这人清冷淡漠的不成样子,全身上下总共就那么一块被君长泽怀疑是本体的玉玦佩饰,又怎么可能在自己脖子上系这么一条东西。

    东方玦刚拉上衣服,抬眼就见君越盯着他的脖子发呆,他想了想,觉得有必要挽回一下自己的形象:“那个……不是我带的……”。

    君长泽闷闷发出了声“嗯?”。

    他也不管君越能不能听得懂了,直接道:“我醒过来时脖子上就有这条带子了。”

    他试了很多办法,火烧刀砍剪子夹,偏偏无论如何都取不掉,搞不好这东西恐怕还是件难得的法宝。

    起初这东西带的他浑身难受,娘里娘气不说还特别像是什么人给打的标记,后来时间久了便也慢慢习惯了,大不了当做是条choker忍了,毕竟总不能让他把脖子给砍下来……不过这却也养成了他没事就竖着领子或带条挡风的围巾遮挡的习惯。

    他指的是穿越后醒来就有了这条带子,君长泽却自行理解的是他从五方神物化形成人的这个“醒来”。他抿了抿唇没再说话,努力按捺住想要触碰一下那条带子的心思,由着东方玦将他小心抱到床上,翻身侧里便不动了。

    独留东方玦对着他的背影发了会儿呆,而后便静静转身准备热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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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天不亮东方玦就起了身,他前一日接连几次动用灵识,起初还好,躺下后脑中的剧痛几度将欲昏厥,来来回回搅的他整夜都没能睡下。

    他还要勉强分心克制着自己不得动弹,生怕扰醒了身旁浅眠的孩子。东方玦几乎是一分一秒硬捱到了天色微晞,轻悄起身取出了些食物用小火温着,又抬笔留了张他出门了的字条,给君越掩了掩被角后便推门出了屋子。

    直到最后一点微弱的“吱呀”声响在房中消散,君长泽这才睁开眼睛,他侧过头对着门的方向勾了勾唇,无声无息地吐出两个字:“傻子。”

    连身旁的人是否睡着都没发现,这样的人居然是传说中的五方神物之一?!

    他又静默在床上躺了许久,昨夜睡前喝了化开丹药的水,哪怕仅是粒最普通的补气丹却也足以让这具如今还是凡人的身子退烧了,更何况东方玦还在入夜后偷着用灵气帮他打理了遍身子除了不少暗疾,如今身上已完全察觉不到之前的头晕无力的虚弱感了。

    他足足躺了小半个时辰才起身下床,抬眸看了一旁温着的包子和砚台下压着的字条一眼,又目不斜视走到东方玦昨夜用来包裹他的那件外衫前。他抬手摸索了几下,果然摸到了昨夜就留心的一个小小的腰包,打开看到了几两碎银子。

    这计划还是他自听说东方玦要把他送人时就生出的,东方玦性子太淡漠了,他不得不下剂猛药激一激他。

    君长泽拿起那个腰包在掌心中掂了掂,继而露出了一个无比可爱乖巧的微笑。

    待到东方玦回到客栈中时已经是下午了,他跑出去找了一上午合适的人家,不是觉得人家家庭复杂就是担心养父母有了亲生的孩子会对君越疏忽,再不就是觉得人家家庭条件不好,总之安陵府上被他走了近半,挑挑拣拣的硬是一家合心意的人家都没。

    眼看着时间又过了一天,东方玦面上不显,心里却难免着急了几分。

    他到了房前突然顿住脚步——屋中并没有人的气息!

    东方玦暗叫不好,一把推开房门,只见屋中空空荡荡,哪儿还有着君越的影子?

    他心底咯噔一下,只觉得穿越过来后便越加淡漠的人设都要为君越给崩了个彻底了,几步便下了楼,径自寻到小二面前:“我屋中的孩子呢!”

    小二傻了半天,磕磕巴巴道:“什么孩子?”

    东方玦咬了咬牙松开人,转身便跑出客栈,一股脑地将全部灵识放了出去寻找开来。

    他最终在一条极为破旧的小巷子中找到了君越。

    东方玦身上的怒气几乎要按捺不住地爆发开来,眼前景象让他恨不得直接抽出腰间的长鞭将对方碎尸万段。

    君越正被人绑着手腕捆在一旁桩子上,全身上下仅着了件破旧的单衣,脸上头上满是鲜血,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尽是些青青紫紫的恐怖伤痕。

    一男人手中握着根棍子恶狠狠地冲着他打去,口中还骂骂咧咧道:“小兔崽子你跑哪儿去了!我还能哄骗你不成?只要进了那楼里学好了伺候人的本事,日后少不了有你吃香的喝辣的的时候!现在好了,魏妈妈昨天没见到人冷嘲热讽我半天,现在她不要你了你还有什么用,把老子的银子都吐出来!真他娘的晦气!”

    “那楼里、伺候人的本事……”,东方玦一手抓住落下的棍子,另一手怒极抽出长鞭冲着人挥出,仅仅一下男人便飞了出去生死不知。

    他由不解气还想上前再补几下,想到一旁的君越又不由得停下了手,东方玦几乎是颤抖着手替他解开了绳子,冷不丁却被人狠狠推了一把。

    君越本来就浑身是伤头重脚轻,推了东方玦一下,东方玦还没有什么反应,他自己反而后退几步跌倒在了地上。

    东方玦伸手想要扶他,手却又被人狠狠挥开。

    君越愣愣坐在地上痛哭出声:“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不让他打死我!你不是不要我了吗?你不要我为什么还要救我!”

    东方玦张了张口:“我、我没有……”没有不要你……

    “你骗人!你明明去找人想把我送出去了!”

    他用力擦了擦眼睛,青石地面上的水滴却越来越多,泪水与鲜血混合在一起将地面打湿了一大片:“你不要我了,我爹也不要我了……你们全都不要我了……”。

    “你们都是说的好听……转身就只剩我一个人了……”。

    东方玦哑然良久,面前的孩子满身鲜血狼狈不堪,周身缭绕着说不出的绝望哀伤,东方玦突然十分自责——他实在是太过分了。是他给了这孩子希望,却也是他亲手将这孩子重新打回黑暗……

    他咬了咬牙,终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重新伸手将君越抱在怀里,继而坚定道:“不会再送你走了,以后你就跟着我过。”

    “真的?”君越哑着嗓子问。

    “真的。”东方玦认真道。

    “要跟着你一辈子,你烦了也不能丢了我。”君长泽沉默许久,这才闷闷道。

    “嗯,一辈子,不会丢。”

    君长泽含糊不清地抽噎了几声,面上却心满意足地勾唇挽着人的脖子窝在他的怀里蹭了蹭,下巴无意间往下勾了勾东方玦的衣领,那条黑色颈带便直直落入了他的眼中。

    他随意瞟了那带子一眼,却在霎时间瞪大了眼睛僵住了身子脑中一片空白。

    ——那条带子上隐的极深的浅金暗纹……与他前世所修魔功扉页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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