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你最美

    第二十一章你最美

    乐家村。

    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天，还是没有乐绫的消息，叶衡在邻村和县城都找了好几遍，一个大活人却就这样消失的无影无踪。眼看着秦伯母那边就要瞒不过去了，叶衡思前想后，决定还是将真相告知秦伯母，说不定她那里还有什么线索是自己没有想到的。

    他将这件事情向秦晚宜全盘托出之后，对方明显一下子就慌了阵脚，迈着本来就不算多么利索的步伐就要出门，要去找自己的女儿。

    叶衡连忙拦了下来，安抚道：“伯母别着急，我这就去县衙报官，绫娘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先不要报官！”秦晚宜慌忙道，“你先告诉我，她是被人掳走吗？”

    叶衡道：“当时她和她口中的表姐待在一起，我没细想，后来他们二人就一起消失了。”

    秦晚宜原本只是着急，听了这话，顿时更是慌了神，原本舒展好看的眉毛都皱在了一起，“你可曾听过这表姐说话？是京城的口音不是？”

    “没有，一直没有听她说过话，但我一直觉得奇怪，一个女人，身形却十分高大，力气也不像是个女子，一直围着头巾，我也没能看清楚她的相貌。”

    “不会的……”秦晚宜的声音有些颤抖，口中反反复复就是那一句话，“不会的，不会的……”

    “伯母，您怎么了？”叶衡有些关切地问道。

    “不会的……不会有人知道的……”

    ****

    谢钧大步走到偏殿，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将那本无字书搁在了乐绫面前。

    彼时乐绫手里正拿着香甜可口的海棠酥，一半还在嘴中，另一半直接给吓得掉在了地上，嘴角还沾了点碎屑，整个人看起来滑稽不已。

    七宝和阿泰见势不妙，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便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还很好心地为他们两个关上了房门。

    “陛下看起来有些不对劲啊。”阿泰在门外小声道，“是不是宴席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七宝扒着门缝朝里看了看，没看出来个所以然来，叨叨着：“难道陛下看见我偷吃乐绫姑娘的糕了？”

    “什么？你居然敢偷吃陛下专门给乐绫姑娘准备的点心？！”阿泰惊诧，“你不怕陛下怪罪吗？”

    七宝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眯眯眼睛不说话。

    笑话，他连御膳都敢偷吃，一丢丢点心算什么？

    殿中，乐绫口中含着糕点，支支吾吾问道：“怎……怎么了？”

    “你走吧。”

    谢钧留下这么一句，正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乐绫连忙问道：“为什么？这么突然就放我回去了？”

    谢钧顿住脚步，背影有些疲惫，声音远远传了过来，“你不是一直都很想早些离开皇宫吗？朕现在让你回家去，哪儿那么多废话。”

    “总要给我个理由吧。”乐绫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只觉得他好像和平时自己见到的样子不太一样，便将那本无字书朝一旁推了推，“你不告诉我，我就不走。”

    听了这话，谢钧缓缓转过身来，冷声道：“所有留在朕身边的人都会死，这个理由够不够。”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角略过一抹黯然，真实而又疲惫。世人都道他喜怒无常，行为乖张暴戾，可谁又知道，如果他不摆出这么一副姿态，又要怎样去解释自己的无能？谁不能成为少年意气肆意张扬的人，谁想永远被别人掌控在手心里，没有一点自己的影子。

    乐绫忽然有些明白了，昨夜阿泰和自己说过，今日的宴席一定又是丞相做了什么主，让他如此大失方寸。

    这个丞相赵贯，自己方才也只是远远见过他一个背影，并没有看清楚他长什么样子，可单看那个背影，就觉得足够让人喘不过气来了，自己并非身临其境，已然感到压抑，谢钧这么多年在在他的控制下生活，想必更是气闷吧。

    “陛下真是幼稚。”乐绫偏过头去，拈起另一块海棠糕，下了个结论。

    听了这话，谢钧更是恼羞成怒，他刚才在殿中受了赵贯的气，现在居然还要被她这么数落一番，顿时怒不可遏：“乐绫，你别以为朕待你好，就忘了你现在是在和谁说话！”

    “倘若待在陛下身边的人都会死，陛下就要将身边的人全部驱逐，岂不是因噎废食吗？”

    乐绫顿了一下，道：“小的时候，叶大哥经常带我去田间看蛐蛐打架，它们为保卫自己的家园而相互撕咬鏖战，有是声音响亮牙却不利，还有的腿爪干净饱满，却是个短翅膀。蛐蛐的对手都是有弱点的，更何况人呢，陛下有弱点，难道他就没有吗？”

    谢钧冷声道：“你把当朝天子和丞相之间的战争比喻成蛐蛐打架，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只是，这么多年来，朕还从未发现过赵贯有什么弱点。”

    “人的贪欲是无穷无尽的，上位者更是如此，一旦享受到了这世间最尊贵的待遇，便不可能再愿意去过粗布麻衣的生活了。得陇望蜀，永无止境。他的贪欲，不就是他最致命的弱点吗？”

    谢钧冷哼了一声：“找到他的缺点又有何用，不如寻到这世间最万无一失的剑客，一刀将他刺死，教他再也不能翻天。”

    乐绫心中一个咯噔，顿时叹了一口气，说他幼稚，他还真是不辜负这个词。

    “权利的背后又不是只有一个人，如果杀了他就能拿到实权的话，皇帝岂不是人人都能做了。连我都明白这个道理，陛下您怎么就不明白呢？”

    “这么多年来，丞相都没有杀了陛下您取而代之，是为什么呢？因为杀皇帝容易，登基称帝却很难。与此同理，杀死篡位者容易，可是坐天下难。如果陛下手里没有一个完整的体系，哪怕你杀了丞相，他所在的权力旋涡也会推出新的人来替代他的位子，而不是你啊，陛下。”

    她这句“新的人”让谢钧顿时想起了一个人，那便是赵贯的侄子赵恪之，她这一番话虽然说的很快，却十分有道理，杀了赵贯，还会有赵恪之，杀了赵恪之，还会有新的赵氏子弟出现。章太后现在的态度也是模糊不定，应该是看哪边树大便靠向那边的主。如果自己没有一班足够忠心精锐的臣子，没有建立起自己的秩序，根本不可能在杀了赵贯之后站住脚。

    “朕自幼住在深宫，身边接触的不是宫女就是太监，哪能比得上他姓赵的在外结党营私，笼络人心。况且，如今朝中局势已经完全是一边倒的趋势了，可用之材尽数投靠了赵贯门下，朕基本没有培养自己势力的机会。”

    “才不是这样呢。”乐绫摇了摇头，“难道陛下忘了今年的秋闱吗？如今的科举制度筛选出来的都是寒门子弟，必定都是胸怀报国志向的人，像我叶大哥这种人就是一心想要报效国家，为百姓谋福利，哪能一进入官场就被丞相全收了呢？陛下大可以先观察观察，悄悄培养几个自己看中的人选，到时候，这些新贵们便都是陛下的得力助手啊。”

    似乎完全没有料到她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谢钧有些危险的眯起了眼睛：“这些话，你都是从哪儿听来的。”

    他印象中的乐绫，可不是能说出这种话的人。

    被谢钧质问了一声，乐绫一时才意识到自己说的有点多了，收了口，道：“我娘是写话本的，她就爱写这些。我从小就听她讲这些王侯将相的故事，听多了，自然也就知道了。只是我娘不喜欢我念书，也从来不教我读书写字，大多数时候都是叶大哥在教我，所以我也只是一知半解。”

    乐绫句句话不离她的叶大哥，让谢钧心里多少有些烦躁，只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情，便多嘴问了一句：“你娘，写话本？”

    “是啊，听说我娘年轻的时候可是个大才女，不仅写的一手漂亮的好字，更是出口成章，妙语连珠，整个村子适婚的男子都爱慕她呢……只可惜，生了我这么个没什么墨水的丫头。”乐绫有些惋惜道，“她说她这辈子是被一身才气所害，所以希望我这辈子都不要识文断字。”

    “女子识字，又有什么大碍，你娘这理论未免有失偏颇。”谢钧顿了顿，道，“不过，你方才说起话本，倒是让朕想起了一个很久远的人。”

    “什么人？”

    “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朕也只是听人说起过。”谢钧似乎已经忘了之前发生的事情，陷入了回忆之中，“当年太子妃嫁给太子不到半年，太子就突然暴毙身亡了，于是太子妃便跟着一起殉情了，朕当时尚在襁褓之中便被接进了宫中。听宫里的旧人说，太子妃当时其实并没有死，而是被丞相赵贯改名换姓接进了府中，成了他的三夫人，常年以面纱示人。”

    乐绫听得有些呆了，只愣愣地看着他。

    “这位三夫人，写的一手好字，最重要的是，她也是当时为数不多才情与美貌并存的女子，不仅是京城第一美人，还一手创作了五本脍炙人口的话本。她究竟是自愿嫁给丞相的，还是被人强行掳去的，没有人知道，只是没过多久，她便香消玉殒了。她死之后，赵贯悲痛欲绝，从此之后性情愈发让人捉摸不透。”

    听罢，乐绫静静发了许久的呆，问道：“那她爱的人，究竟是太子，还是丞相呢？”

    “恐怕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哎……”乐绫叹了一口长长的气，“她写了一辈子的爱恨情仇，自己最终也死在了爱恨情仇里，所以我觉得我娘说的是对的，女子还是不要太有才华的好。”

    谢钧瞥了她一眼，“其实，你有或者没有，都没有什么太大关系。”

    “为什么？”乐绫天真问。

    “你又不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