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不久,永宁殿外传来一阵细碎小跑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随后,有人谨慎地敲了敲殿门。何进放下手中茶杯,连忙起身,步履匆匆地过去开门。
门开了,只见两个侍卫抬了一口结实的红木箱子进来。
何进招呼他们放下,两个侍卫便俯身行礼,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陛下你看,这是整整五千万钱。”何进打开了箱子,招呼柳珩过来看。
柳珩走了过去,不由睁大眼睛。钱!满满一箱子的五铢钱!
——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
“真是多谢舅舅了。”
柳珩抚掌大笑,显得很开心,“朕这就去永安宫走一趟,还请舅舅先回去,等待朕的消息。对了,刚才抬箱子的两位侍卫,也请舅舅留给我。”
“没问题。”何进的心情好了很多,他也笑了一下,“那么舅舅这就回去了。”
***
生怕何太后知道消息过来拦他,柳珩匆匆带着适才的两位侍卫,抬着满满一箱子五铢钱,朝着北宫董太后所居住的永安宫走去。
一路很是顺畅,并没有什么人突然从路边蹦出来。
柳珩稍稍安心了一些,看来何太后并不知道何进来过的消息。
——果然,方才把何进堵在复道里,是正确的选择。
很快,柳珩就到了永安宫。
经过通报,很快有小黄门出来,告知柳珩让他进去。
他一挥手,示意侍卫们留在宫外,便只身走了进去。
只见董太后正坐于正厅中央的席上,黑沉着脸,略为不耐地看着他。九岁的刘协在她膝下玩耍,眼神警惕。柳珩没看错那小子眼中的一丝不甘。
……呵,真不愧是皇家子弟。
“孙儿拜见祖母,给祖母请安。”
他无视了刘协,两手作揖,朝着董太后有模有样地行了一个拜礼。
“哟,陛下今儿居然知道来哀家这儿请安了,真是稀奇。”董太后语气嘲讽,一个大帽子就那么盖下来。
柳珩默了一默。
他不知道他穿来之前原主是怎么做的。但从董太后这话来听,原主多半被那屠户出身的何皇后教得不怎么理会董太后,显得不知礼节。
但他当然不能听之任之。
在选拔人才都得“举孝廉”的东汉时期,董太后刚才那话,完全就是给他招黑。
“孙儿可是记得常来看望祖母的。”他面不改色道,“祖母怕是记差了。”
不管怎么样,打死不承认就得了。
“说吧,什么事?”董太后有些不耐烦。她摸着刘协的头,懒得和他争论这等小事。
“孙儿初登基,方才得了何国舅五千万钱的贺礼。”柳珩斟酌着,慢慢说道,“孙儿想着要拿来孝敬祖母,于是就过来了。”
他回头,扬手招呼门外那两个侍卫,将那口沉甸甸的红木箱子抬了进来。
“祖母,您看。”
他走到箱子旁,不急不缓地打开了箱盖。“这是五千万钱。”
柳珩敏锐地感觉到,董太后和刘协的呼吸都一下子停了。
他不由在心中暗自轻哂。想必自汉灵帝久病沉珂于榻至今,董太后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多钱了吧。心中顿时对接下来要说的话,有了点把握。
“孙儿还想求祖母给个恩典。”他作了个揖,看向董太后,毕恭毕敬地说道。
“哦?你想要什么?”
董太后当然知道他此行必有用意。但看在那箱钱的份上,沉默了半晌,还是开口问道。
“孙儿想要荆州牧,和尚书令。”
他抬起头,狡黠地冲着董太后微微一笑,拍了拍装钱的红木箱子,“孙儿想,这些应该够了。”
“那不可能。”董太后被他气乐了,双手下意识紧握,想都不想就拒绝道。
“怎么不可能。三公之一的太尉也曾卖过,区区荆州牧和尚书令,怎么就不能卖了。”
柳珩绕着红木箱子缓步走了一圈,脸上露出董太后最讨厌的笑容,慢条斯理地开始侃侃而谈。
“孙儿来前可是做过功课,州牧年俸两千石,作价两千万钱。按照以往地方官比朝官价格高一倍的规矩,算作四千万钱。尚书令年俸一千石,作价一千万钱。总共是五千万钱,祖母并不吃亏,为何如此不快?”
他一边走来走去,一边笑意吟吟。
那脸上故作疑惑的神情,似乎董太后如果不答应,那就是犯傻了。
“你给我走!”
董太后怒气冲冲,气得胸膛上下起伏。她想都不想,抬手就朝柳珩扔了一只杯子。
虽说灵帝在时,卖官已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是众人都看破不说破,其过程也都是通过十常侍来经手。
从来没有哪个人,胆敢在她面前用一副商人的嘴脸如此市侩地讨论价格!
董太后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
在宫人惊呼声中,柳珩侧行一步,偏了偏头,敏捷地躲开了。
他没让杯子里的水一滴一毫地溅落在自己身上,倒是董太后脚下的地毯,湿漉了一大片。
“祖母为何如此生气?孙儿可完全都是按照祖母的规矩来的。”他莞尔一笑。这笑容在董太后看来,真是可恶至极。
“皇兄!”刘协禁不住喊了一声,一张小脸气得红扑扑的。“不准这么对祖母说话!”
“真的不可以吗?”柳珩继续无视刘协。他摇了摇头,面上略带遗憾,“那孙儿这就告辞,改日再来看望祖母吧。”
他毫不拖泥带水地转身,脸上的笑意敛了个干净。挥手示意红木箱子旁一直默然不语的两个侍卫,“回宫!给朕抬回去!”
两个侍卫立即抬起箱子,动作整齐划一地朝永安宫门口走去。
一、二、三。
柳珩落在两个侍卫身后,默默在心底数着数。
果然,在即将跨出永安宫的殿门的一瞬间,他如愿以偿地听到了想要听的声音。
“……慢着。”
董太后迟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柳珩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心下暗哂。
果然所料不错,一向贪财如命的董太后,最后还是为钱妥协了。
——那么,接下来谈判的节奏,就掌握在自己手里。
柳珩停下脚步。
他转过了脸,不动声色地看着董太后。
“你想把荆州牧和尚书令给何人?”董太后皱着眉,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
“孙儿想把荆州牧给予荀攸,尚书令给予荀彧。”
柳珩很直接地答道,“颍川荀氏一族为名门望族,在身份上是不成问题的。荀氏家学渊源,孙儿昨日见过了荀攸,观其为颖悟绝伦、腹有诗书之大才。今日朝中观荀彧,见其亦为不卑不亢、进退有度之士。孙儿愿以天子之尊,向祖母举荐这两位。”
“且不说荀攸荀侍郎,”董太后一双利眼审视着他,面色依旧不愉,“今日这位守宫令太过年轻,只刚刚举了孝廉。何堪大用?”
“古有甘罗十二为相,可见有志不在年高。”柳珩摇了摇头,莞尔一笑,“孙儿今日观那位守宫令,清秀通雅,为人伟美,想必亦是过了二十岁的。”
董太后默不作声,心中暗自思忖。
这五千万钱,她自然是想要的。
换个思路来看,荀攸一直出入何进的将军府,为何进麾下的得力干将。若将他远远丢到荆州,也会让何进暂时失去一个办事的人手。
而那个刚刚举孝廉的年轻人,一副初出茅庐的样子,除了长得格外好看之外,看不出什么才华。
——怕是这愚蠢的刘辩看脸择官。
即使让他当了尚书令,也构不成什么威胁吧。更何况朝中现在没有尚书令,目前是太傅袁隗并大将军何进共领录尚书事,一起施行尚书令的权责。
……若是将这尚书令的官职单独剥离出来,那必将削弱袁家和何家的权力。
“哀家准了。”
她考虑了半晌,最终还是同意了。
董太后冷冷一笑。
——能干出这种损坏何家利益的事,想必是这傻小子自己的想法,而不是受了何进指使。真不愧是屠户所出,愚蠢之至。
若准了这件事,说不定何进和何太后能气死。
她思忖了一番,实在看不出荀家那文弱之人有何出彩之处。
目所能及之处,也就是格外相貌出众,尤其是在一群鸡皮鹤发的老臣映衬之下,更是显得芝兰玉树,犹如皓月之光。
……董太后发现自己终于想通了答案。
她看着面前的少年,真是越看越不顺眼:不愧是屠户所出,小小年纪,竟是个好色之徒!
就等着何太后暴跳如雷,看笑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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