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洛阳的宫殿在柳珩看来,比他曾经参观过的紫禁城是小了不少的。
不过,虽然建筑群的规模不算大,但曲折的回廊足够多,也足够绕,走到目的地还是需要不少时间的。由于他是仓促之间登上的帝位,作为皇帝御用的宫殿尚未准备好,因此他还是回作为皇子辩的时候呆过的宫殿。
终于离开了那个充满着血腥和煞气的前殿,空气顿时清新不少。
柳珩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后背全是冷汗,被回廊深处的冷风一吹,顿感濡湿一片。他哆嗦了一下,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身后还跟着默不作声的荀攸,他挺直了脊背,端正了仪态,跟随着小黄门安静走在曲折环绕的回廊里。柳珩在心里疯狂地戳着那只贱贱的鹩哥,“小贱,给我出来!把我丢到那种场合,你是想害死我吗?!”
“啧啧,这就是碳基生命经常说的‘总有刁民想害朕’的心态吗?”
鹩哥刚才看戏看得非常开心,因此声音听上去还挺欢快,“你不是觉得生活没意义吗?刚才是不是觉得特有意义?少年,拯救世界的重任就教给你了,你的征途是星辰大海!我看好你哟!”
柳珩被它气得肝疼,简直想一锅炖了它。
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鹩哥赶紧说,“事实证明,这个紧迫的环境对心态是有积极作用的。刚才你努力调整情绪,积极自救,做得非常棒!你看面板,健康值加了一百呢!而原本的刘辩就当场吓傻了,只知道抱着何太后哭!”
何太后?
来不及去思索鹩哥提到的健康值是个什么东西,就被“何太后”这个词惊了一下。
柳珩仔细一回想,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原来刚才那个离他很近的、头戴白色孝巾披着麻布孝服,哭得凄凄惨惨的女子就是何太后!他刚才一紧张,就全程无视她了!而以何太后的行事来说,待会儿她一定会来找他!
果然,他和荀攸前脚到了皇子寝宫,刚及坐下不久,何太后就到了。
身为何太后的独子,柳珩自然不好请她出去。但这样一来,他也没法和荀攸好好说话了。他心下快速思索着对策,跪坐在席恭敬地向何太后行礼,低唤一声,“母后。”
荀攸也毕恭毕敬地伏地行礼,然后沉默地在后面当背景板。
何太后连忙扶起自己的儿子,眼含关切,“辩儿今天累着了吧?可有惊吓?”
柳珩摇了摇头,轻声道,“儿臣因父皇新丧,心情悲切,深悔以往未有听取父皇教诲。远诗书,薄礼乐,至今顽愚,父皇亦曰‘不可为人主’。儿臣深感惶恐。”
何太后闻言大惊,“辩儿现已为大汉天子,切不可如此自责。”她顿了一顿,半拥着少年单薄的肩膀,感叹道,“从此就是我们孤儿寡母、相依为命了。辩儿此后不必自称‘儿臣’了,应当称‘朕’,知道了吗?”
“嗯。”他垂着眼睛,小声道,“辩儿只在母后面前称儿臣。”
“唉,我的辩儿。”何太后亲昵地摸了摸他的头发。之前从前殿开始一直隐隐的不安,终于消失了。她的辩儿果然还是印象中那个乖巧的辩儿。
柳珩轻轻挣了挣,终于从被何太后半搂着的姿势里脱困而出。
他非常不习惯被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女子搂着,感觉简直头皮发炸。但考虑到此刻状况,又不得不强忍着。心中思索了几息后,想出了一个说法,将单独叫了荀攸的理由圆过去。
“母后,儿臣既为天下之主,自当勉之。”他端坐着,慎重地一字一句道,“儿臣决心从今往后晨兢夕厉、勤勉不懈,学习天下明主之道。久闻颍川荀家为先秦大儒荀子后裔,荀大人家学渊源,亦为大才之士。儿臣往后欲在学问上拜托荀大人。”
少年眸若点墨,稍显稚嫩的面庞一片肃穆。
所有人都能听出他言辞中的认真。
“先秦荀子?”何太后对这个名号起了兴趣。
她出身不高,没有读过多少书。但想来荀子的名声既然能从先秦流传至今,那必定是十分厉害了。好奇之下,她接着问道,“那么,荀大人家中还有什么人致仕吗?”
“之前儿臣注意到荀大人,也是无意中翻阅到一些记载,”柳珩连忙答道,“荀大人之曾祖父荀淑,为荀子十一世孙,更是德高望重之辈。安帝时期曾官拜郎中,品行高洁,博学多识,有‘神君’之称。”
柳珩抢答完毕,手心里不由冷汗涔涔。
他心下暗道,辛亏自己之前担任三国游戏GD时查阅过这些资料。否则如果让荀攸来答,万一把正在隐居中的荀爽扯出来,何太后一个高兴让何进命令荀爽仕官怎么办。那位大儒为荀淑第六子,更为“荀氏八龙”之首。他才是荀家现在最有名望的人。
而这个乱世开始之前的倒计时,并不是什么仕官的好时机啊。相反,离京都洛阳越远才越安全。
柳珩无法,只好将他荀家曾祖父一辈的拿出来对付何太后了。
何太后果然不再多问。
她言笑晏晏地看向一直作为背景板的荀攸道,“那陛下就拜托荀大人了,还望荀大人多多费心。”
“不敢,不敢。”荀攸连忙行礼道,“下官比之于曾祖父,犹如萤火之于皓月。但下官必尽心竭诚,为陛下分忧。”
柳珩见荀攸亦很明智地没有多言,这才稍稍心安。
“辩儿最近有习什么字吗?”何太后随口问了一句。
柳珩在几案下的一摞杂物里翻了翻,翻出一卷缣帛。他打开一看,看见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不由默了一默。
这字太丑了!
怎么能丑成这样!
难怪作为书法爱好者的汉灵帝不喜欢!
心中欲哭无泪。
柳珩硬着头皮把这卷东西当做自己的作品交给了何太后。他想,何太后应该是不识字的吧,也看不出字的好坏吧。这样一想,心中的窘迫感其实也还好。
“我儿写得真好。”果然,何太后看后面上带笑,赞不绝口。她抚摸着缣帛上的墨字,转手将它递给一旁默默跪坐的荀攸,“荀大人,你来看看如何?”
柳珩顿住,被这波骚操作惊得目瞪狗呆。
他眼尖地看见荀攸将缣帛翻开的瞬间,嘴角抽了一抽。
“陛下的墨笔,自然是无与伦比的。”荀攸顿了一顿,艰难地说道。
何太后顿时心中骄傲,“辩儿再写几个字母后看看好不好?”
柳珩心中无奈。对荀攸抱有逼着美食家吃屎的愧疚感。
他研了墨,左手挽袖,右手执笔,学着那几个丑丑的字迹,在荀攸的默默注视下,于缣帛的空白处又添了几个简单的字:投我以桃,报之以李。
字写得漂亮不容易,但是弄成印象派鬼画符那就太容易了。
于是,这次的字迹同样惨不忍睹。
柳珩觉得,他在荀攸面前……已经没有面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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