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围着桌子坐,彦佑被倒吊在院子里,土地本就是遭了无妄之灾,润玉自然几句话把他打发走了。吊在院中的彦佑抿着嘴一直不说话,锦觅以为他吓坏了,赶紧给他求情。彦佑只是被润玉刚才的话震到了,他原以为润玉是要捉他,只打算过上两三招后装作不敌被擒,没想到润玉没有动手,反而布下结界“你和鼠仙的事快瞒不住了,收手吧,带我去见洞庭君。”彦佑装作嬉皮笑脸的样子“什么鼠仙,我和他不熟,洞庭君不是洞庭湖水君吗?你见他为什么要问我?”润玉只是定定地看着他“带我去见我娘。”还没等彦佑问他怎么知道的,润玉就把他捆了带走,他一直在想[莫非,润玉幼时的记忆恢复了?知道自己认贼作母?]
“扑哧君!怎么办怎么办?”锦觅借口走开,悄悄来到彦佑身边,彦佑打起精神来,让她灌醉旭凤,却没说润玉和嬿婉,锦觅没有反应过来,拍着胸脯保证把三人都灌醉了。
这一世润玉没有带锦觅去天河,没有赠种子,就更没有昙花之约。旭凤也知道了锦觅不是自己的妹妹,试图让这颗傻葡萄懂得他的心意,嬿婉在一旁安静地给他斟酒,自己却不喝。看着旭凤和锦觅打打闹闹,再想到前生荒唐,润玉轻声笑了起来,这感觉就像两个争抢玩具的小孩子,突然自己得意地宣布:我不和你玩了!我有个更好的玩具!
“兄长在笑什么?”旭凤此刻又想起润玉的好来了,要不是润玉,自己恐怕会真以为锦觅是自己的妹妹,现在指不定心里有多么煎熬,他也感觉到润玉在撮合他们俩,心里感激又愧疚刚才对他竟生出不满,举杯敬他,兄弟二人共饮,润玉清凌凌的声音带着酒气和笑意“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今夜月色正好,人也正好,花好月圆。”嬿婉又递过一杯酒,锦觅才发现她一杯都没有喝“嬿婉,你怎么不喝啊?”
“嬿婉不善饮酒。”此次锦觅出来玩还带了魇兽,她可不想自己喝了酒,忘记布结界,做出什么前世的梦,让润玉再瞧了去“洛湘府从来不备酒,爹爹除了茶,什么都不喝,自然我也不曾喝过。”
“啊?你爹管得那么严啊?没关系,现在咱们不是在凡间吗?凡事都有第一次,来来来,嬿婉,我们不醉不归!”锦觅一双葡萄一样的大眼睛滴溜溜乱转,拉着嬿婉一定要灌她酒,而且直接上的酒瓶子,润玉端起自己的酒杯递给嬿婉,拿走了酒瓶“喝一点,没事的,有我在。”
嬿婉心里有鬼,所以只能腹诽道[有你在我才应该担心有事]面上仍是温柔羞怯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锦觅对他们俩这副样子又觉得有些饱腹感,起哄着又给她倒酒,嬿婉起身推拒说要去弄些菜下酒,锦觅和旭凤异口同声“不用!我饱了!”
润玉装作醉酒,嬿婉扶了他就寝,躲了锦觅的劝酒,傻葡萄嘀咕着“又去灵修了吧?”就专心灌旭凤,旭凤心里高兴,一不留神还真被锦觅灌醉了。
“殿下可是要带着彦佑去探洞庭湖?”嬿婉拧了拧帕子给他擦脸,润玉缓缓点头“娘亲这样做迟早要被荼姚发觉,不得不防,我必须劝说她暂停所有动作。”
“这世上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洞庭君本就没做错什么事,要是识人不清都是罪,那这六界不知多少人要死的绝门绝户?!唯有早日除了荼姚,拨乱反正才是正理。”在嬿婉眼里,要改变悲剧,荼姚必须死,死得越早越好,太微也不能活,但是他必须死的和润玉毫无关系,连捕风捉影的闲言都不能有。润玉看着嬿婉沉思算计的模样,心里一紧又松开了“也就是你,肯相信我母并非罪无可恕之人。”
“这本就是事实!”嬿婉不是什么好人,可她那点少得可怜的良知也会为润玉母子揪心,前世连圆明园李氏都能追封,虽然乾隆不能认生母,但她起码有身后哀荣,簌离呢?清贵的龙鱼族公主,就只能背上余孽之名惶惶不可终日,思子成疾在洞庭湖里苦熬着,然后再以罪人之名被诛杀。她的儿子,堂堂应龙,自小受剐鳞锯角之痛,更要认贼作母,在荼姚的迫害下长大,甚至眼见生母死在眼前,还要承认她有罪“此事我爹居然知情,他为什么……”
“婉儿,这其中不仅是水神仙上的事,太微意在分裂水族,荼姚善妒,水神仙上只能顺势放弃太湖以自弱,降低太微的忌惮。”润玉垂下眼睛,所以龙鱼族被放弃了,他的娘亲、舅舅、外族和千千万万同族,都成了阴谋的牺牲品“我的出生就是这样一个不堪的阴谋,是我有罪,不能再拖更多人入局了。”
“殿下,你想错了。”嬿婉坐在润玉身侧,紧盯着他微红的眼角“这件事,从来不是一家、一人的私人恩怨,如你所说,这是一场阴谋,那水族早就入了局。前朝后宫,本就是一体,如果太微要的只是制衡,他为什么不封你生母为妃?提携你母族来和荼姚及鸟族相抗衡?荼姚一而再再而三地触犯他的底线,为什么太微没有杀她反而放纵?”
“他忌惮荼姚和鸟族。”润玉随口就说了出来,紧接着又想到了哪里不对“他也忌惮你爹和水族……”嬿婉替他接上了没说完的一句“那他为什么只打压水族呢?”
太微要的,真的是制衡之策吗?按照这个说法,他最该下手的明明是鸟族,为什么遭灾的是水族中的龙鱼族呢?水族日渐式微,为什么没有继续打击鸟族,而是放任不管呢?
“如果,我是说如果,穗禾还是鸟族公主,魔界的焱城王帅魔军压境,要天界众族群下嫁一位公主代表天界和亲,太微会选择嫁谁?”嬿婉这个问题加的前提,就说明了答案是穗禾,可是理由呢?润玉不假思索“穗禾是荼姚的亲信,自然向着天界,而且孔雀一族都在天界的控制下,穗禾又无父母……”润玉的声音停了下来,他明白嬿婉想说什么了。龙鱼族是水族的一份子,更是天界一份子,完全是忠于天界的,更是受制于天界,所以舍弃了也无处诉怨,太微已经将水族视为囊中之物,更何况作为“父母”的水神,并不会插手去管,受了飞来横祸还真是“活该”。可是如此一类比,鸟族岂不是站在魔界的位置上?鸟族是天界的鸟族,怎么会等同于外敌呢?
“魔界陈兵忘川,鸟族可是把匕首都架在天帝枕边了。”嬿婉本想说把手伸进天帝裤子里了,但是对着润玉那张脸,她的话硬生生变得文明了。润玉还在沉思,他上辈子是不是起兵太莽撞了?也许太微早就有对付鸟族的计划,如果他不是死在那场婚宴上。他自以为早日推翻太微,就可以多救下一些生命,可是天魔大战死去的无辜也并不少……
“还有,洞庭湖的事后,我爹对不起水族,他向来是个有愧就躲起来的懦夫,不出面不解释,只会让水族对他丧失信心,这一波也是太微的试探,试探他会不会反抗,水族是什么态度。”嬿婉皱着眉揣测,她那个爹什么性子,她再清楚不过了,说的好听叫出尘,说的不好听就是又懦弱又无情“他以水族会无辜受戮为由阻止你杀荼姚,可洞庭三万水族的天刑是你一人扛下的,他却什么都不做……那他这个水神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因为水族已经各自为政或者偏向你了。”
润玉看向嬿婉,眼里有欣赏有惊叹还有警惕,作为重生一世的人,他对前世的事情才知晓,而嬿婉并不是,虽然有过漫长的生命,她仅凭猜测就能察觉真相,甚至预测出了洛霖的下场,这样一个人如果成为下一个荼姚,又有谁能扳倒她?前世,洛霖的确在水族人心尽失,然后他死了,润玉一开始就疑心穗禾掌握琉璃净火的事,太微是知情的,所以洛霖的死是一早就注定的,临秀只是个误入的悲剧。嬿婉却能在此处推测出结局,实在是令人毛骨悚然。
“殿下,你并没有错。”嬿婉只当那个眼神是润玉在自我厌弃,心里一酸就抱住了他,在他耳边轻声道“我知道你的理想抱负,如果你做天帝,必能河清海晏万世升平,但你为生民立命的前提,是你要好好的活着,活得比任何人都好,那些去了的,都只是必要的牺牲。”润玉轻轻推开她“那我和太微又有什么区别?”天魔大战后他一直在赎罪,他可以不要颜面不要名声不要生命,请旭凤回天界接替他,甚至杀了他作为一件功绩;他可以缩衣节食,裁掉自己近乎全部的用度,来接济民生;他可以殚精竭虑,尽自己所能去弥补那些受创的族群;他可以为了平息花界的愤怒,不让一些族群断粮,去恳求去认错……他精疲力尽伤痕累累,背负着所有的骂名,不会累不会痛,更不会难过,直到熬尽了余生,还觉得众生皆苦,自己做的不够多,等身死道消后,不能再去投胎做一尾快快乐乐的鲤鱼。所以,他怎么能允许自己像太微一样,把自己能扛下来的苦,分担给别人?“我本就是一个万年孤独的命理,所以我受……”
“我知道我说服不了你,可我若在你的位置上,虽然不能阻止有人流血,但是我能保证他们的血不会白流,挡了我的会死,他们的尸体都是有用的垫脚石。”嬿婉觉得自己简直昏了头,才会和这种人争论,要是劝解有用,他就不会傻到去独自扛连穷奇都熬不住的雷火,时至今日还九死不悔,今时今日已经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嬿婉今生也是个被养出脾气的人“彦佑在外面等你,你去吧。”
“锦觅,早呀。”锦觅醒来时,院中只有嬿婉一个人,她没有用锁灵簪,而是簪了根金光闪闪的发簪,嬿婉一眼看出来,那是一支寰谛凤翎,应该是属于旭凤的那一只,她轻快地和锦觅打招呼,对着她招招手,锦觅欢快地跑过来“凤凰呢?润玉仙呢?嬿婉,怎么就你一个啊?”
“今日天后娘娘寿诞,她原是被拘禁,因着寿辰解了禁,旭凤回天界去探望了。”嬿婉给她斟了一杯茶,动作间尽是模仿润玉的影子,又在茶里倒了两颗灵力糖丸,锦觅开开心心接过来喝,随口问了一句“润玉仙也一起去看天后娘娘了吗?”
“没有,他非天后所出,天后不喜欢他。”嬿婉话说的直白,锦觅一下子就替润玉打抱不平起来“润玉仙那么好,天后为什么不喜欢他?那凤凰呢?凤凰是天后的孩子对不对?他为什么不帮润玉仙和天后解释清楚?”
“鸟要吃果子,你能劝得住?”嬿婉为锦觅的天真笑了出来,连锦觅都明白的道理,旭凤却始终看不见,听嬿婉用了这个比喻,锦觅一缩脖子“鸟,鸟可以吃虫子嘛,干嘛一定要吃果子。对了,嬿婉,你不去么?”
“我?去啊,我和我爹娘一起去,先在这里等润玉,他看上了凡间一匹缎子的花样,打算买来回天界,让织女研究一下,到时候做婚服。再说了,我们都走了,留你一个葡萄在这里,你不得气我们不仗义?”嬿婉说着一早就对好的词,锦觅也没多怀疑,只是感叹道“唉……真好,你和润玉仙灵修,可以灵力大涨不说吧,还能送个小娃娃玩。”
“锦觅!不许胡说!”嬿婉被她的话给说呛到了,问道“你爹娘没有教过你这些吗?”她知道锦觅可能是先花神的女儿,可父亲是谁就不知道了,之前润玉也说不知道,曾怀疑是太微之女,后来证实不是。
“哦,我就是个天生天养的葡萄精灵,无父无母的。”锦觅大大咧咧地回答,突然想起来什么“嬿婉,你对我这么好,我请你吃包子吧!我昨晚刚得了凤凰的灵力,我变给你看!”嬿婉眼神复杂地看着锦觅,这小葡萄明显是情窦未开的样子,旭凤居然这么快就哄骗了她,在她迷迷糊糊的时候就灵修,难怪起得这样迟,不过昨晚怎么没看见在天上盘旋的凤凰元灵?莫非是太快了,所以没看见就消失了?锦觅忙了半天,只变出个冰雹,只好气呼呼地带着嬿婉去买早点,期间锦觅因为“小二、小三”一词闹出了笑话,嬿婉和她解释“无媒苟合,插足两个相爱的人,闹的每个人都不安宁的是小三。”
润玉回来的时候,仪容已经打理好了,看不出来他昨晚面见生母,彻夜长谈的疲惫。锦觅有点失落他们都要离开,哼唧几句,求他们带上自己,润玉一想到前世的乱子,立马拒绝了。嬿婉耐不住锦觅软磨硬泡,觉得自己带着锦觅和父母同座,总惹不出什么祸端来,润玉觉得她说的也没错,反正二人婚期已定,婚书上写的是“嬿婉”,他也不必担心锦觅被当做婚约对象,就随嬿婉去了,只是嘱托她带好锁灵簪。
嬿婉带着锦觅跟在水神和风神身后,锦觅一路上嘀嘀咕咕说水神面善,嬿婉也小声回应她爹如何如何冷漠不近人情。临秀在前面走着,暗笑这一遭来洛湘府,她家婉儿倒是活泼了不少,有了自己的朋友,洛霖在一手背在身后,一手在前面握拳,临秀密音传他“如何,平日待婉儿情淡,婉儿这样看你,也没冤了你。”
天帝看着水神风神除了嬿婉外,还带着一个清秀童子,虽然好奇,也没多问,倒是荼姚多看了几眼,但是自己刚解了禁,不便多说话。天帝招手,让嬿婉坐在润玉身边,荼姚就不甘示弱,说鸟族鸣鸾姑娘精心准备了舞蹈,让她们献舞。
嬿婉冷眼看着,这个鸣鸾姑娘长得一般,舞的也一般,和穗禾根本没有可比性,可怜的旭凤,真不知道荼姚和他有多大仇,难怪旭凤不愿意搭理她。荼姚把鸣鸾安排在旭凤身边,说他们两个“珠联璧合”的时候,锦觅突然嚷嚷出来“这个珠联璧合是《天香图册》里的么?山雀和凤凰灵修过?啧啧啧,这山雀不如孔雀好看啊……”
水神和风神都被锦觅这张嘴惊到了,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旭凤身边的鸣鸾怒喝一声,出手要伤她,风神才张开结界罩住锦觅,鸣鸾是修的风系法术,遇上风系大宗师,当然不是对手,怒骂“风神仙上什么意思?带个人来羞辱我吗?”
“何方神圣?来参加本座的寿宴居然还遮遮掩掩!”荼姚可算是找到了个出手的机会,抽落了她的锁灵簪,锦觅真容露了出来,引得不少人惊叹,酒仙更是嚷嚷“这不是百花宫的梓芬吗?唉,你们师兄妹三人感情真是好,又坐在一起……”
洛霖和临秀已经站起来了,临秀拉着她问,荼姚正要发作,嬿婉起身盈盈拜“天后容秉,这位锦觅仙子,乃是上一回二殿下涅槃失败时,救过二殿下性命之人,上一回嬿婉因二殿下中了瘟针之毒,也是锦觅仙子出手相助。嬿婉感怀锦觅仙子大恩,故带了她在身边,也方便报恩,报偿善因,结个善果。”荼姚听了,认为她在说旭凤不知感恩,立即反驳“这位仙子是花界之人吧,天界和花界不和已久,你这样带花界中人来,不合适吧?”
“正是因为花界背离天界太久,所以嬿婉才斗胆,想着天后娘娘仁善,带着个花界的精灵来,能不能循序渐进,缓和花界和天界的关系,想必天后娘娘也是希望天界花界能心齐,不再闹出上次那样断鸟族粮食一事了吧?”嬿婉把问题又推了回来,正戳中太微的心事,当即夸赞她深明大义,赏了锦觅不少东西,嬿婉替锦觅谢过“嬿婉无知,都是大殿下教导得好,唯有忠君二字。”荼姚再不忿也没有办法,质问了锦觅几句都被嬿婉挡了回来,还引得天帝不满。
太微又问了锦觅几个问题,寿宴虽继续,可几位上神都已经心不在焉,洛霖听着锦觅的话,已经基本上确定,锦觅是梓芬之女,就是不知……
回到洛湘府,洛霖和临秀就关起门来说话,第二日一早,洛霖就叫来了嬿婉,踟躇片刻,对着嬿婉开口“锦觅……可会用水系法术?”嬿婉想着锦觅能召唤出冰雹,心里不禁一怔,点点头,就看洛霖脸色僵了一瞬,临秀闭上了眼睛,叹息一声,嬿婉看他们这反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要是还想不明白,自己是被润玉给驴了一把,她就是傻了!居然……居然敢骗她!还成功了!想不到啊,想不到,洛霖看上去这般正人君子,私生女居然比自己大!按着这个出生时间,他那时和她娘亲还没成亲呢!
“莫非……锦觅是爹爹的……”嬿婉马上对锦觅的看法产生了改变,对她的用途也随之而变,马上泪眼朦胧地看向洛霖,洛霖羞惭不已,临秀却不见多难过,反倒在安慰他,嬿婉冷眼看着,面上却是一派喜色“既是爹爹的沧海遗珠,又是梓芬姨的女儿,自然是要接回来,好好教养……”教养,既然进了她的地盘,那就好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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