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

    安德鲁教授一生与很多人打过交道，见过各种各样的大场面，所以一场招待宴在他看来虽然很浪费时间，但是他却没有表达出任何的不满。

    校长先是为他们介绍了招待的菜肴，与随身携带随时可以补充营养增强饱腹感的营养剂不同，在校长的话里，他们面前的这一桌子菜可不仅仅是食材处理好之后填肚子用的了，他们为每一道菜都起了个好听的名字，每一道菜都有一个故事，不知不觉间，安德鲁一行人在餐桌上听了大半小时的故事，竟听得入迷之后把一桌子的菜解决了。

    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往常他们也曾点过外卖，年轻的时候嘴巴刁，去到一个星球上就想尝尝当地的美食，可是年纪大了之后这种口腹之欲就淡了，加上年纪越大能学习的时间就越少，就越想多学一点，能节省一点时间来做研究是一点，他很久没有和人围在餐桌上坐上这么久，期间讨论的话题还不是学术内容，而是几盘菜的历史！

    华夏人的日常生活就是这样的吗？

    他不由得看向桌子的另一边。

    那里坐着一个年轻的教师，据说他年纪轻轻，已经坐到了系主任的位置，就算蓝星……哦，就算地球是个中等星球，可是这个学校是整个地球最好的一所大学，里面好歹人才济济，能坐到系主任的位置足以证明这个年轻人的能力。

    是的，安德鲁教授明白这个年轻人的能力，毕竟当初他不止一次看到这个生物研究专业出身的学生在听了他几节课之后就能提出巧妙的意见来帮助他的学生解决课题。

    虽然中心大学转专业困难，而且转的还是全联邦最关注的专业，可是安德鲁教授觉得，一旦他提出这个想法，得到的只会是他原专业老师的不放人而不会是阻拦。谁能想到他正要提出来的时候，这个年轻人已经申请毕业了。

    这绝对是中心大学有史以来毕业最快的一位……不，两位学生，他俩几乎是掐着本专业最后一门成绩下发之后申请书就递上去了，连选修的课程的考证也不管了，他们所有人都以为研究院出手了，结果两人不声不响从首都星消失了。

    他曾断言这两个年轻人必定在新生代大放光彩，但是他现在过的什么日子？放下研究服，过着能在餐桌上浪费一个多小时就为了聊一些举足轻重的小故事的休闲生活？

    既然这么没有上进心，当初为什么要考进中心大学，为什么要努力地大放光彩让所有教师为之侧目？

    似乎注意到他的目光，年轻的教师抬起头和他对视，微微一愣之后露出了歉意的笑容，然而却没有任何的悔意。

    安德鲁教授的心情更坏了。

    “我觉得接下来我们需要休息一下。”他有些生硬地拒绝了校长想要带他们在校园看看的邀请，急切地想要休息，继续和这位年轻人在一起，他担心自己的教育之心会控制不住。

    校长愣了下，便安排人带他们去休息，等到人走得差不多了，才拍了拍骆清逸的肩膀：“小骆啊，你也别难过，要我知道一个好好的天才毕业了不去做点大事跑去卖菜，我也会是安德鲁教授这幅样子。”

    骆清逸点点头，苦笑道：“安德鲁教授说得对，如果当初我老实一点，不让他知道我的存在，老师们就不会总惦记着我了。”

    可是学生时代谁不想多学一些东西，他虽坚定了日后回家的念头，但是这个念头从未说与别人，考进中心大学的都是准备好为科研献身的人，老师们自然认为他不断地选修别的课程是为了日后多个出路，他遇到的每一位老师都有爱才之心，是他辜负了他们。

    他给萧平发了个“做好准备迎接修罗场”的信息，这才和校长告别。

    安德鲁教授等人回到了校长安排好的住处，四处看了一圈，不得不承认人家对他们的到来费了很大的心思，这里不是豪华的居室，但布置温馨，地段足够清净，很合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的心意。

    联邦虽有意插手自治星的教学问题，可是归根结底是预防自治星的教育内容与联邦的教育内容出现偏颇，让团队过来只是起到一个预防、干涉的作用，并不是真的要代替人家学校的工作，加上地球是个中等星球，学校不算多，这次辅助教学也只定了几个教学点，所以最终派到地球上的教授不算多，各种年纪的都有，但是老到足已退休的只有安德鲁一位。

    安德鲁是首都中心大学的副校长，在学术领域又有很深的造诣，一行人自然要以他为首，眼下一伙人正聚在他的屋子里商讨着日后应该怎么做。

    “按照我们来之前商量好的，以热情、耐心、严谨的态度去对待他们，今天校长一行人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为难，我们犯不着和他们产生冲突，华夏人很多习惯和联邦人不一样，如果真的撞见了，不要轻易上前责备，”安德鲁又一次确认大家把他的话听进去了。“尤其是到时候要去小学和中学的几位，小孩子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记得对他们要有耐心，不要轻易否认他们天真的看法，每一位‘异想天开’的孩子都有着日后开天辟地的可能，中学的孩子喜欢证明自己，切记不要强制他们认同你，我们在学校面对每一位学生的时候，不就是鼓励他们多想、多去验证吗。”

    几位被点名的伙伴点了点头，被分到小学和中学的教师多为年轻人和年纪较大的，年轻人性格活泼，和孩子们接触得来，上了年纪的“老人”则容易在孩子的影响下变成一个调皮的老顽童，反倒是正值壮年的几位随行教师性格较为严谨，比较适合留在大学。

    “原本以为要看臭脸，结果却是一场热情的欢迎仪式。”有年轻的老师松了一口气，指了指自己的通讯器，“艾德琳发信息过来说坎库星球的师生们看他们都像是看魔鬼一样。”

    不仅仅是坎库星球，其他三个自治星上的师生大多对他们有敌意。自治，原本就是指星球自治，突然安排首都星的专家进来“辅助教学”，可不就是插手自治了嘛，去了那边的人大多没得到什么好脸色。

    “谁不知道说是五个星球都下发了信息，但是真正针对的是华夏……他们居然也能沉得住气。”联邦五大自治星，除地球之外四个星球无不星体巨大物产丰富，即使不靠联邦也能稳定运行，可是地球有什么？当年联邦与地球相互发现彼此时，地球能源枯竭，温室效应严重，若不是联邦帮忙，也许再过一段时间地球就是一颗死星，这样的星球真的拿不起联邦自治权。

    原本联邦也不想这么快就在地球的自治权上动脑筋，据可靠消息，帝国虽然归降，但是总不能一下子让人习惯联邦的统治规章，毕竟帝国群星也是非常多的，政府就想着再设一个自治星/星区，缓缓同化帝国首都星。既然要再出现一个自治星，如今地球让位是再适合不过的了，政府才会定下了五年内取消地球自治的计划，地球的群众也许不懂这件事，可是这个学校不少人能接触军区接触政府，必定早就得了消息，他们原本以为会看到一张张臭脸，没先到人对他们笑得无比灿烂。

    “人家好意，难不成我们还要特地去问人家你为什么不冲着我们大吼大叫？”安德鲁瞪着眼睛不轻不重地拍了下他，“这是好事，人家表达善意，咱们也得和善地接着。”

    “教授，我才没有受虐的爱好，心里当然只有高兴了。”那教师做了个鬼脸，总算让板着脸的安德鲁不再计较他的胡话。

    “最后一件事。”他的神情再度严肃起来，“有关华夏人提出的华夏语学习，谁都不得怠慢，就当做这是一门课题，给我好好学，学好学精了。”

    只不过是学习一个新知识，对于将研究当成生命之重的学者来说并不是苛刻的要求，但是总会有人喜欢抱怨几句：“整个联邦，加上帝国，有哪个星球维持着自己国家的古语，这合该让专家去研究的语言居然持续了这么多年，就华夏人事多。”

    “人家对我们的到来没有提任何的限制要求，只要求我们半年内学好华夏语，这已经是好相处了。”尽管自己也不喜欢这个要求，但是安德鲁教授却没有恼怒，“这也是华夏的自治律法之一，我们来了，就得按照他们的法律要求来。”

    华夏自治最高律法。

    一：保护历史；二：保护语言。

    相比起其他自治星在联邦中得到的各种优待，华夏得到的待遇其实与普通星球差不多，自从华夏人治理好了地球的环境之后，就尽可能不像联邦开口请求物资、技术援助，他们对联邦驻军没有敌意、配合联邦下达的任何指令，联邦所有对自治星的新律法，华夏永远是第一时间实施的。

    他们将所有的自治权都压缩在了两大板块里。

    第一，华夏语言不能抛，任何试图诋毁、扭曲华夏语的地球公民，将永远被驱逐出境并且“在自治星上犯下重大律法”的黑历史将刻在他的个人信息上。

    第二，华夏所有文物均不外借，任何试图将罪恶之爪伸向博物馆的行为，均以重大犯罪论处，无期流放起步。

    针对第一条律令，华夏人规定，华夏居民在本星需使用华夏语，来地球居住时间超过1年的人必须在一年内通过汉语口语考试。

    他们要在华夏待上2-5年不等，政府拟定的也是5年内收回自治权，只要人家还是自治星，他们自然得遵守人家的要求。

    而且……

    安德鲁一拍桌子：“我们这次正好和换防的驻军同时到达，他们将要上一年的语言速成班，要是你们需要比他们还晚的时间掌握华夏语，就别说你们和我认识。”

    说出去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