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

    骆家的晚餐十分丰盛，餐桌上摆放的不是时下最流行的营养剂套餐，而是一道道色香味俱全、值得人坐下来花上时间去品尝的佳肴。

    晚餐并没有分在每个人面前的餐盘里，而是任由人想吃什么就去取什么，不用担心胃口不好时餐盘里会剩下食物。

    餐桌的气氛很好，骆家的三个孩子都陪在母亲的身边，老大老二休假中没有工作上的事情可以抱怨，倒是老三骆清逸将今天开会的内容提取了重点说了一遍：“今年机甲系的报名人数同比去年下降了百分之五，倒是文学系的新生人数又上涨了，校长说机甲系人数虽少但是毕竟是联邦热门的专业，所以下拨的经费不变……”

    他省略一些联邦人可能听不明白的专业，重点讲述了机甲系在地球面临的困境，这个内容卡利斯夫人听懂了。

    她对此十分诧异：“全联邦最火爆的机甲，在华夏居然没有市场吗？”

    可是她接触过华夏人，知道华夏人对于机甲的掌握非常棒，难以想象这些人有可能在大学期间没有碰过机甲。

    “校长也一直头疼这个问题。”苏以雪对卡利斯夫人说道，“庆幸的是他们离开华夏之后还能去首都星学习机甲，只要足够努力，毕业不成问题。”

    华夏最热门的专业其实是“历史文学系”，华夏人热爱自己星球的历史和语言，地球上所有的学校的这个院系每年报名的人都爆满。

    华夏人如此无后顾之忧地选择这个出了地球没有前途的专业，全赖联邦的一个规定，这个规定非常招惹别的自治星人民的仇恨，但是这条法律对于华夏人来说简直就是整个联邦有关自治星律法中最让他们喜欢的——在完成本校的专业之后，所有自治星出生的人必须离开母星再考一次大学。

    自治星的很多治法和首都星有所出入，为了保证自治星的人民从书本上得知的重大历史、热门知识与联邦课程一致，联邦规定自治星每一位从本星球毕业的学生，都得再考入首都星及指定星球的大学再进行一轮学习，仅凭母星的毕业证不允许在母星外的星球工作，从政从军的话也无法调离本星。

    一些人怕麻烦会在高考的时候考出自治星，或者一些人干脆一生都待在自己的母星，但更多人选择的是在本星学了一轮之后又去外星学一轮，增加知识的储备。

    在机甲相关的专业上，华夏与其他四个自治星不同的是，后者是在本校学了有关机甲的课程带着基础去“进修”，而前者则是要么自学要么带着空白基础去的外星，虽然转专业的华夏人十分努力，取得的成就也不错，但是教授们一致觉得可惜——如果他们是带着基础来的，那么他们能取得更好的成就。

    “也许安德鲁教授来了之后，校长会请他辅助机甲专业的教学。”骆清逸说，文件上说明派来的专家只会辅助联邦语的教学，可是他知道按照校长的性情，他会主动把机甲专业的教育权也送到对方手上，做出示好的姿态。

    “安德鲁教授会欣然接受的。”卡利斯夫人这么说。

    如卡利斯夫人所说，几日后骆清逸随着校长去接待安德鲁教授一行人，在校长委婉地提出请对方辅助机甲专业的教学之后，一行人的脸色果然缓了下来。

    “从华夏出来的都是聪明并且努力的孩子，若是能在大学的时候打好基础，去首都星再好好学习一番，一定能有一番作为。”站在安德鲁身边的一位教授说道，言辞间无不是为华夏学生没能在母星时打好基础而遗憾。

    校长含着笑，对他的这个看法不置一词，只领着一行人去了会议室。

    “按照首都星教育局下发的文件，这是今年本校各专业大学联邦语课程安排表，华夏的小学和中学校长安排在明日过来……”所有的自治星的学校等级均为小学、中学和大学，小学负责孩子的启蒙和奠基，招收5-12岁的孩子，中学则负责巩固孩子们的知识，是12-20岁的学生聚集地，20岁之后进入大学，入学的那一年就要为考入首都星的大学或联邦指定的大学而做准备。

    安德鲁一行人接收了校长发过来的安排表，这所大学确实遵照了教育局的指示做了大学联邦语的课程调整，安排得十分细致，然而吸引他们注意的却是同一专业的语言教育安排中，“华夏语文史”的安排节数并不比联邦语少。

    这个所谓的“华夏语文史”，其实就是华夏语课程的别称，并且安德鲁在查资料的时候还发现，这个课程不仅仅是教授华夏语，还包括了华夏历史。

    原本应该在分科的时候就从现代科技类的课程比重中渐渐压缩的本星甚至联邦历史，分布在了学校的所有专业的课程表中，教学经验丰富的安德鲁一看课程表就能确定，华夏人为了这门课在教改的新学期不被压缩，甚至牺牲了专业课的课时。

    他曾听说华夏人对其历史文化的执着，没想到来的第一天就亲身体会了这个传说。

    但是他并不打算就这一点提出异议，来之前他们其实已经准备好了面对学校的不合作——毕竟先他们一步去了别的自治星的同僚们的反应均为校方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合作——然而来到华夏后，他们面对的却是热情的教职工以及校长适当的放权。

    可以说是五支队伍里待遇最好的。

    没必要在来的第一天就和对方产生分歧。安德鲁对着明显看出问题的同僚们使了个眼色，大伙儿点点头，没有人不长眼地提出问题。

    校长又介绍了学校的情况以及为大家安排好的住处，地址均发到大家的终端上，而后便是招待宴。

    安德鲁微微皱眉：“不必……”只是一次营养的吸收，一瓶营养剂足以解决，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吃饭上。

    “厨房已经准备好了，您就别推辞了。”校长笑眯眯地拉着安德鲁，正主被拉走了，大家只好跟上了。

    骆清逸跟在大部队的身后，正给卫煊开小灶。

    卫煊随着部队来换防，又是军区安排保护骆家人的军官之一，骆家人最近的出入都会有人陪护防止意外，在正式驻防前换防的人都要经历华夏语言班的学习，然而对于华夏来说，他们要教授的从来不仅仅是语言，还有华夏的习俗，此刻卫煊陪在骆清逸身边，他便低声给卫煊开小灶解释校长的用意。

    “对于华夏人来说，‘吃’是日常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次活动，‘吃饭’不仅仅是一次对营养摄入的过程，更是人与人之间增进感情、在品尝事物中放松心情等行为的方式，人在享受食物的时候会放松下来，不必每时每刻都想着工作，如果一天到晚都想着工作，那我们和机器有什么区别？”

    卫煊的话不多，大多数时候都在听他说，骆清逸偶然会问上两句，发现对方能把自己的话记得一清二楚，便明白他不说话是性格使然而不是他对自己有意见。

    卫煊虽然沉默寡言，却不是个木讷的，善于察言观色的他很快就注意到了骆清逸与安德鲁之间的不对劲：“安德鲁教授看了你3次了，你们似乎……不如母亲所说的那般亲密。”

    “哦，曾经很亲密，虽然我不是他专业的学生。”他笑了笑，有些苦恼，“我大学的时候去听过他的课，因为对此兴趣很大还跟着他班上的同学合作过次作业，他说我很有天赋，在得知我的专业之后还笑着说生物研究院又要添一名大将，老先生一生苦学，教书育人，就盼着自己的学生能为科技发展做出贡献，可是毕业之后我回到了华夏。”

    生物研究专业第一人，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本专业的考试，甚至在此期间游刃有余地选修了诸多课程，这样的人才每个研究院求之若渴，然而他掐着本专业最后一门考试成绩下发的那天申请了毕业，当时各大研究院暗地里威胁彼此坦白是不是把他收入囊中，他自己转眼乘着飞船回到了母星，成为了一名……华夏史教师。

    诸多教授震惊之余纷纷致电询问，安德鲁教授还曾经亲自上门找他，被拒绝之后恨铁不成钢，觉得他浪费了一身的才华。

    骆清逸说完之后看了卫煊一眼，卫煊的眼中也有着浓浓的疑惑——除了华夏人，得知他学历的所有人在知道如今他的工作之后都会带着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他习以为常地笑了笑，收了话题，正欲往前走，便听向来不多话的卫煊开口道：“我妈妈也是个华夏人，据我母亲回忆，我家里一日三餐尽可能不用营养剂而是菜肴的习惯是她还在的时候才有的，就连仆人都说，她有很多他们看不懂的习惯，母亲说，我的名字是妈妈对我的表达的一封信，寄托她的感情，可是我不会华夏语。”

    骆清逸停下脚步看着他。

    卫煊犹豫了一下，道：“你能教我吗？”

    不是“你能告诉我吗”，而是“你能教我吗”，这是骆清逸第一次遇到一个想要了解华夏文化的联邦人，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要拥抱卫煊。

    华夏人一直坚信，终有一日，他们能把自己的文化展现在联邦人的面前，联邦人一定会明白，华夏人延续了千万年的文化，是整个宇宙璀璨的瑰宝之一。

    而现在，他似乎遇到一个能让他打开这个缺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