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着了就感受不到寒冷了。
我哆哆嗦嗦地起来, 发现温度已经随着阳光的出现而逐渐升了上去。这一次我难得地没有跟着生物钟的节奏准时准点地在清晨醒来, 等我慢悠悠地睁开眼睛时, 那孩子正爬了出来, 坐在一边发呆。
他正盯着我的脸瞧了好久了,目光出神,也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
我感受了一下此刻温暖的室温,感觉全身的毛孔终于又活了起来, 长长地深吸了一口气。清凉的微风很合时宜地吹拂过我的脸, 淡淡的湿润的泥土味这就传过来了,充润了整个肺部。阴雨天太过潮冷,白日里又太过干燥, 只有现在雨晴初霁的天气正好合适,不冷也不热, 宜人极了。昨晚的时候我还在担心凌晨时刻的那股莫名的异香,但是现在醒来的时候这孩子已经把大门打开了,微风吹过来啥事也没发生,就好像昨天晚上我见到的都只不过是梦一样。
但我清楚地知道这并不是能够轻松揭过的事, 昨夜的一切我都历历在目, 不过现在都像潮水一样褪去了, 半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昨晚的香气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为什么现在又不见了?
——
“早上好,吃点东西吧, 饿了没有?”
小羊羔君点点头, 自动自发地帮我把落在睡袋里的眼罩收好, 放进了背包里。我起身张开双臂, 扭了扭腰,再动了动屁股,最后开始活动自己的脖子。
这样的大幅度动作对他来讲是完全没意义的,他也根本搞不懂我到底在干些什么事。我能看到那孩子虽然没有开口说什么,但是目光渐渐变得奇怪了起来。要是情绪能外露一些,一定能在他的脸上捕捉到满头问号的表情。
昨晚的我为了保暖,一直维持着蜷缩佝偻的姿势躺了整整一晚上,故而一觉醒来以后腰酸背痛,刚刚扭一扭屁股的时候,身体内发出了清脆的“嘎达”的响声,简直像是没上过润滑液的骨骼一起摩擦出了声响一般。人体的关节确实需要经常大幅度大范围地各个角度活动一遍,就好像是定期给机器的保养,人也是需要这样定期修复的。
“这是体操啦……”学校里最常见的热身运动专用操罢了。我转头问他:“你要学吗?”
那孩子敬谢不敏。
好吧……他对这个没兴趣也正常,我在他那个年纪的时候也最讨厌老师使唤学生们做这个了。
我继续向上努力伸展手臂,肩膀抬到了以前不常有的高度上,这两边也伴随着颈骨的活动一块发出了“嘎达嘎达”的响声。这样忙活一圈下来,全身都舒服多了,我最后压了压腿,让韧带随之伸长了几次,终于收回了一系列对那孩子来讲莫名其妙的动作。
他在我不注意的时候悄悄舒了一口气,我才这大概是“快完了吧?”的无声的疑问。将身体活动开了后,我感觉血液在体内汩汩奔腾,带着热量流遍了整个身体,连着手指尖也终于变得暖和了起来。
……
这时才会开始洗漱。
我将雨伞再拿了出来,以备不时之需。小羊羔君停留在原地继续用着牙线,我先他一步给自己刷好了牙、洗好了脸,提着小刀就打算出门看看能不能找到些火柴,正好把今天的早餐解决掉。之前那个拆信刀一样的孱弱刀子自然没法用了,我现在拿着的是从之前那对老夫妇家里顺过来的大菜刀。
木头啊……木头……
说到柴火,我可能这一整段时间都不可能找到干燥得足够燃起火焰的木枝了吧,昨夜的雨下得那么大,简直像是天上有人泼了一大盆水直直地浇下来一样,再怎么干的木头都被打湿了,哪里有一定干燥的木头可找呢……
不过即便如此,我还是不肯放弃地想要试一试,去草丛间翻找也许被枝叶挡住了的木柴。成年的大树倒是值得开发,不过我只不过稍稍试着劈了两下,那刀刃的一边便隐约开始起卷了,此处没有能够磨刀的工具,我不想把这珍贵的菜刀弄钝,便只好将它依依不舍地收了起来。
如果有锯子或者斧头就好了……
我这样想到。
当时为什么不把老夫妻家里所有的东西全部都给再翻一遍呢?不然也不至于又让自己变成这种处境了。如果仔细找找的话说不定还能带……不,我恨不得把那一整个家的东西全部都搬过来。
然后找个能够种地的安全空地……没有自然灾害,可以自由供给食物,没有野兽的侵扰,有足够的药材,偶尔养点鸡鸭羊,就在小屋子里幸福地过着安详的日子,最多要操心的也只不过是雨天没办法晒衣服之类的琐事。
当然,这也只不过是我的妄想罢了。我哪里有那么好的运气找到这种绝对完美的住所呢?哎,世间总有难以如愿的事。
值得庆幸的是因为雨停了有一会儿的缘故,阳光直射下似乎木柴也都干了不少,虽然依旧困难,但断断续续的已经能渐渐找得到可供生活的燃料了。我挑挑拣拣,陆续将它们一次次搬回破庙中。积少成多,大概就没什么问题了。
想做个晴天娃娃啊……
我也不知道这个雨季是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来,哎……
如果一定要做个晴雨计,倒也不是那么难,最轻松的做法也是有的,现成的材料便是盐和白纸……不过这个方法实在太过浪费,我才不要把珍贵的盐和纸资源花在这件事上……阿勒。
我的动作停下来了,难得停在原地傻了两下。
“……”
拨开草丛里,现出真身的是灰白色的蘑菇。
……蘑菇?
我意识到了什么,抬脚就往破庙的方向跑过去。那边门口的附近,巨大的树木塌下,聚在一块胡乱倒在一起。木头早已蛀空了一半,剩下的缝隙里能见到些花花绿绿色泽斑斓的蘑菇们,个个都很精神,五彩缤纷,我悟了。
昨晚的孢子……
原来是这种东西,那大概无法入口吧。
我的第一反应是这个,之后赶紧将小羊羔君带出了门,拉到了树下,指着之前发现的那一丛菌菇群问他:“认识这个吗?”
他蹲下身来,双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了很久,然后伸手摸了摸伞状的头部,认真地捏了捏,我看他沉吟了很久,屏住呼吸等待着他的回复。
“认识。”
“好吧……”
依旧是这样逻辑思维,一个问题一个坑,从来不会自主发散思路来回应我呢……
我学着他的动作蹲下,双手搭在自己的膝盖骨上,看向那边的蘑菇群:“这样摸上去没关系吗?可不可以吃?有没有毒?”
“可以摸。”他又轻轻地捏了捏蘑菇的伞部(糟糕,表情好可爱),“但是不知道可不可以吃……”
“……唔。”
我还在沉吟,他直接掰起一块,打算往嘴巴里送——我从沉思中惊醒,被他吓得不轻:“等等等等!等一下啊!不行!不行!不可以!绝对ng!把手放下!”
这孩子的动作快得我差点抓不住,他打算就这样以身士卒地开始试吃了……这是何等之不要命啊!
不……等一等,对他来讲死亡和性命都是可再生资源,这样浪费一条也没所谓似的……这孩子有的时候对生命的珍视程度我也搞不懂,他应该不喜欢死亡才对——对所有的生物来说,死都是痛苦而讨厌的事吧?但虽说如此,有时却又觉得他对性命也抱有一种暂时舍弃也没事的不在乎感,实在是很复杂……
这孩子站在这里就是很不靠谱的因素了,我把他赶回了破庙里,勒令他老实呆着。他一步三回头,然后被我断断续续地推着走。
“接下来没你的事了,我来就好,回去吧回去吧。”
“可是、我也想帮忙……”
我“嘎”地一下卡壳了,但随后又从怔愣中清醒,故作凶巴巴:“快点回去啦,我会把剩下的弄好的,你就别担心了。”
他停了一会儿,突然转头看向我,清澈的眼睛里是单纯的疑惑:“我碍事了吗?”
糟糕……
话说这怎么可能啦!要是碍事的话我一开始怎么会把他带上路?
我满头大汗,试图解释:“呃……这倒也不是,总之你能帮忙,这份心意我很感激……”
就在我俩一边速度缓慢地回到破庙里去时,那孩子转头望了一眼外面的木头,自然看到了里面花花绿绿的蘑菇。
“啊。”他良久后冒出了一句:“这个我认识,是不能吃的。”
“……”
那不是肯定的事吗!看看这堆花得诡异的颜色!完全就是左边写着“毒”、右边写着“物”吧!
我扯了他一下,“好了好了,别发呆,我去去就回。”
他的脚已经跨在了门槛,依依不舍地回了一次头:“早些回来。”
……
……
朋友们,朋友们,朋友们。我终于知道如果家中有娇妻、每日都要早早归家的已婚男性的心情了……感觉可真不错……真的是不回来不行……
啊,不过用娇妻倒也是定位不准确了,只能说有人盼望归来的感觉真是不错,有个孩子一直挂念着自己回去时,就总会在路上担心他会出什么事,因此一直希望能早早回去再见到他的脸。
就这样,打了鸡血的我热火朝天地在外面完成了全套的采集过程,晕头转向兼心神不宁地回去了。
在我回去以前,但是在破庙的门口碰到了很微妙一个景色,因为我正巧将门关上了,不知什么时候跑回来的老虎君正在费力而笨拙地挠门,试图要进去,半个上肢扒在木门上,爪子伸长了就挂在那儿晃荡。我没有忍住翻了个白眼,嚯,下雨天怎么没有把味道冲干净?
也真亏它能找得回来……不过真神奇啊,最先记得住的果然还是那孩子身上的味道而不是我的,果然是因为曾经把他当做食物的缘故所以才更加记忆深刻吗?
我端着手上的那一堆木柴和蘑菇回去了,那孩子正在安静地等我回来,全须全尾地端坐在那儿,见他没出什么事我就安心了,将门打开,老虎第一个嗖地一下溜了进去。
它果然对血腥味最敏感,直接就往我囤积的老鼠尸体那一块儿跑,我赶紧跑了过去,一脚将它的那凑过去的毛嘴抵开,将狗肉扔到了它的面前。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菜单和食谱……全部都拿去喂畜生也未免太本末倒置、太过浪费了。这些老鼠肉虽然寒碜,但却是我们接下来一段时间的口粮啊。
所幸老虎自己的食物够多,也倒是压根不稀罕我们那点老鼠肉,便从善如流移开了头去,低下来自己解决掉自己面前属于自己的那一份。我将干燥的柴火聚了起来放在破庙之间的空地,费劲工夫用打火机点着了火,便蹲在一边默默等待金黄的焰花变大。
之前在那边拿了个小锅,我把支架做好,让它稳定在地面,随即用绳子绑住提手,将它吊起来——
锵锵锵——!这就是奇迹发生的时刻。
火舌舔上了锅底,十分钟后,清水开始沸滚,翻腾出一个个泡泡。
啊啊果然火才是人类文明之光啊!这不是有热水了吗!温暖就此到来,从今往后再也不用担心寒冷和饥饿的问题了……
但是在此之前,唯一需要确认的是蘑菇是否能吃……我用遗憾的目光扫视了一眼角落里的老鼠,它们若是没死,倒也能作为尝试的样本来测验毒性与否的……不过死都已经死了,就也没办法说那么多,毕竟时光也没办法倒流,就那样吧。
我问小羊羔君:“你饿了么?现在有没有很想吃东西?”
他诚实地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
“那我现在先不做饭咯?可以等一下下吗?”
他又点了点头。
我将东西装在碗里,又将狗肉和排骨拿了出来,遮遮掩掩地打算出去。那孩子不经意地扫过了我的手,然后问道:“你要去哪儿呢?”
我的手正背在身后,他自然看不清楚。我对他笑了笑:“没事,只是稍微有点东西忘在了外面。你离火堆远一点,我一会儿就回来。”
“好……”
他的嘴角抿出一个浅淡的笑痕:“那,我等你。要快点回来呀。”
“会的。”
我抬脚往外走,顺带招呼老虎和我一块儿出去了,之前那些灰白的蘑菇姑且算是素食,没有味道。我慢慢地领着它朝外走了几分钟,然后在树桩前蹲下。
老虎是肉食性动物……
我把水和蘑菇搅匀,争取让里面的碎肉因为热度而散发出更加鲜美的腥香,遮住蘑菇本身寡淡的滋味。它凑了过来,我便将碗推向它。
这老虎闻了一会儿,慢慢伸出舌头来,低头慢慢将它们舔进嘴巴里,舌头上卷着碗内的食物的渣沫吞了下去。
我耐心地在原地等它,直到它慢慢地将一整碗吃完,这才开始计时,观察它的样子。
十分钟过去了,它的一切行为如常,也看不出异常兴奋或是有不适反应的样子。
三十分钟过去了,它依旧没有变化。
我便再等待,一个小时过去了,它还是老样子,不知道是聪明还是傻,伏低了屁股晃着尾巴潜伏在草丛里,然后嗷地一声跳出来到处扑小鸟、扑蝴蝶、妄图捕捉一切会乱飞的小东西,也不知趣味到底在哪里。
两个小时多后,它正常地晃到草丛里,半天不动了。我以为出现了新的情况,赶紧跑过去看,这家伙噗地直接排泄在地,粪便不稀不稠,看得上是饮食条件很好的健康消化系统……行了,就到这里吧,我不打算等下去了。
我将碗仔细清洗干净,从草丛里也站起来,不想再对着一坨老虎排出的粪便发呆,直接回去了。
破庙中的孩子似乎等了我很久,当我和老虎一并回去时,他正坐在角落里,抱着膝盖不言不语地发呆,听到了响动便慢慢地回头,然后乖巧地帮我将手上的碗拿走。
好吧,那就正好。那他既然不问,我自然也不需要想借口解释自己去干些什么了……
我收拾收拾餐具,将袖子撸高,打算把角落里的老鼠皮剥下来,慢慢料理。小羊羔君皱了皱鼻子,突然问道:“那个、是我们要吃的吗……”
“……唔……”
我想了半天,它的卖相确实不太好看,说老实话我也心里有点……不过姑且还是先吃吧,毕竟这是肉啊……
但是直接在他面前说出这种话也不太好,正巧蘑菇也是可以正常吃的类型,我将它们剁碎了放进沸水里先煮一会儿,希望鲜味能被煮出来。老鼠虽然看着肥,但是天天运动,身上的肌肉挺多,肉质紧得不得了。我便改刀不顺着肌理切割,而是横过来斩肉,纤维被破坏了,口感就更松散一些,品尝要更好一点。
肉扔进去后、接着是盐……
我尝了尝汤水,再在背包里翻出之前从老夫妻厨房里找到的糖。虽然不甜,但在这种时刻就正好够用了,接下来是味觉的魔法,只需要一点点糖的话——
好喝!
蘑菇的鲜味和肉所独有的汁液糅合在一起,闻起来十里飘香,汤里有一股浓厚勾人但不腻味的稠度,自从加了盐之后就有了味道,不再像之前那样如同嚼纸一样拥有可怕的口感了,在嘴巴里吃能爆出汁来,又有劲道又不难下嘴,口感因汤汁而变得爽滑。
在干烤鱼、烤灰兔子、熏肉煮豆腐、盐水煮青菜、蒸鸡蛋的荼毒之后之后,我的异世界生活里终于有了一道在我的品味水准以上的菜!
浓香萦绕鼻端不散,吃进嘴里后这股香味会一直通入胃部,昨日□□冷面食折磨的食道发出了心满意足的喟叹,我忍不住再喝了一口汤,感觉惬意得头皮都要飞起来了。
“……”
溢出来的香味自然使人垂涎三尺,我知道那孩子也饿了很久了,果然他犹犹豫豫地过来,慢慢给自己加了小小一碗——水很烫,他的手腕抖一抖,我的心脏也跟着抖一抖,生怕他打翻烫着自己,赶紧让他把手放下来,自己帮他盛好了满满一碗汤肉。
他慢慢地去闻,随之伸出舌尖点了点,面上的犹疑逐渐被惊讶所替代,连眼睛都发出了光,之后便加快了速度,反复咀嚼回味起来。
……呼呼。
我不管他了,自己乐呵呵地再吃了一点碗中的肉。
饭饱喝足后,我摸着肚子慢慢消食,便不想再待在原地一动不动,慢慢地围着这小小的破庙打转。那孩子还在喝着肉汤,我见他捧着碗,便问:“怎么样,好喝吗?”
“嗯。”他点点头,“好喝得不像是老鼠……”
哎,原材料确实有些微妙……
我端着肚子继续慢慢踱步,他小声地突然开口:“你现在在做些什么呢?”
我回答道:“我在消化肚子里的东西。”
“消、化……”
“啊,抱歉。”我突然想起他不了解这个词的涵义,便和他解释:“喏,东西吃得太多了,肚子里不就涨涨的吗?那就很不舒服了,如果人慢慢地运动身体的话,能够帮助身体快点把肚子里的东西变空,这样就会轻松很多啦。”
小羊羔君抱着膝盖,亚麻色的浅金发丝落了下来:“可是为什么要把它变空呢,东西吃在嘴巴里就是为了要让自己变饱才对的呀。”
“那是饱腹感。”我继续说道:“再往上就是饱涨感咯,那可不是个舒服的体验,胃里总不能一直都鼓得这么大吧,它也是有承装的极限的,长久下来不是会变得很不健康吗?所以才要让它多多消化啊。”
“……唔。”
“对了,你现在要不要和我一起走走?”我提议道:“现在的你已经不会吃完这顿担心下一顿了……嘛,现在把干柴火捡好的话,就算之后突然下雨,我就能保证一定能让你不被饿到的。既然如此,去享受一下游刃有余的七分饱是什么滋味吧。”
“真神奇 。”他轻声细气:“我以前吃过它……为什么味道和口感都不一样呢。”
我想了一会儿才悚然一惊,意识到他说的到底是什么。“唔啊……老鼠吗……你是生吃?那样可不干净呀,会生病的。”
他点点头,眼神澄澈:“我知道的,所以我不想再吃了。但是这个味道却很好……”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便突然发问:“那你喜欢吗?”
他小声地说:“喜欢不是用在人身上的吗?”
“那当然不是,你喜欢今天的天气、喜欢热水、喜欢锅、喜欢肉汤、喜欢这座庙,喜欢什么都可以,喜欢是没有对象的,你随便用吧。”话虽如此,我却在希望他能有更多称得上“喜欢”的东西……人只有这样,才会快乐。
闲聊说了那么多,我把差点忘掉的话题重新捡起来:“好啦,那你要不要来试试?我说的是散步消食。”
“嗯……”
……
……
……
我们走了一圈又一圈,最后一块歇下了。因为不知外面是否下雨,因此选择在这个破庙里再小呆一会儿。有肉有火,晚上就再也不会觉得热或冷了,再不济还有老虎一直待在这儿,实在冷得难受还可以去抱抱它。
晴雨计因为我珍惜盐粒而至今没有做出来,掐着指头算,大概已经过了四五天,我发现外面的蘑菇都渐渐消失了踪迹。
好吧……那可是难得的好食材啊……
我一边叹着气,一边发现这或许是天要彻底放晴的标识。老虎也是怕雨淋的,它却往外走得越来越频繁了,就在这时,我决定就此动身。
小羊羔君对破庙似乎有了感情,不过这个四面漏风的地方要啥没啥,灰尘也多,没有什么好留恋的。我随时拿上伞以备不时之需,便打开了门:“走吧。”
接着是一段枯燥且没有变化的旅程,偶尔停下来做做吃的,晚上停下来歇脚,幸运的是这几天并没有再下雨了,所以一切都变得顺畅很多。这样的过程持续了几日,我终于远远看到了市集。
好吧。
我蹲下身子来,再和他嘱咐了一遍:“你就在这里藏好,可以吗?如果我不主动回来找你的话,不管听到什么响动都别跑出来。”
这孩子点了点头,我拍拍他的脑袋:“真乖。”
随即再与他确认了一遍身上那些从老夫妻屋里拿来的衣物是否穿戴整齐了,最后重新对了一遍发音,确保一些短句不会出错。
就这样,我带上钱,安置好那个孩子便往前进发。
当务之急应当是代步的工具……我左看右看,总算在市集的一角看到了马车店。但是这个太大个儿,携带不便,还是先去看看有什么必要东西能够采购的再说。
盐似乎是掌握在政府官方售卖的物资,我没能看到那个小摊卖这个的,至于烹饪所用的香料也没有找到,转了一圈后,竟然发觉没有什么好买的。
我刚在暗地叹气,结果再往前走了几步,就看到了卖干贝与干虾的小摊,赶紧上前去问价,但毕竟多说多错,我怕暴露口音问题,也不敢耽搁,很快就买了一小包带着腥味的干物,可以用来提鲜了……
至于衣服也需要买,虽说庶民现在的主要服饰都是以麻或葛为主,但也未必没有舒服一点的剪裁和料子。我无法适应这类衣服,穿着老夫妻的衣服时觉得皮肤像被砂纸一样磨得发痛,长久下来绝对会磨出问题来的,不得不找找可以替换的衣物。况且一直穿着他们的衣服也会被辨认出来,为了不闹出麻烦,还是尽快换下以防未来有被认出的可能性比较好。
再况且,那孩子身上的衣服也太不合身了……
要找保暖又剪裁合适的尺寸比较好……这样想着,我便走进了店。
颜色实在也没有鲜亮的款,一个个看上去都死气沉沉的。我皱着眉头挑了半天,才找到很衬那孩子眼睛和发色的浅蓝色布料。店主热情地搓着手笑道:“小店能量身定制,您可以将人带过来量量尺寸……”
带过来还得了?
我没有反驳,闭上嘴巴摇了摇头,依旧担心多说多错,直接挑好几件成衣去结账。
碗也够了……锅碗瓢盆中缺个盆。我又去晃了一圈,将想买的东西拿了下来,最后发现剩余的钱还有不少——嚯嚯,老夫妻的储存金倒是比他们说的要多,这年头物价真是比我想象得要容易接受一些——最后打算去马车店做个收尾。也许买完了还可以去小饭馆打包点好吃的热食回去分给小羊羔君一块吃,饭馆的菜应该味道要好一些吧?
不过在我去马车店的路上,我听到了一阵如影随形的脚步声,像是有人在跟着我。心脏紧了一下,但是发现后面人并不多,传来的氛围也似乎不是被发现了,便停了下来,回头看去。
“你想要干什么?”我轻声问道。
站在我身后的是路人甲A,长相平平无奇,路人甲A手一摊,语速又快又难听:“@¥#%¥……*&%¥#。”
但是仔细听倒也能明白大意,他说了那么多,只不过是想让听话的对象眼花缭乱、难以辨别信息的靠谱程度罢了。大概意思不过是“小姑娘,要不要去赌一把呢?将你的钱变成翻一倍的大钱?”
这个年头有赌博经历的女性和男性持平,不过都是小赌小闹,很少会一纵千金堵上大钱的。可能封建社会还没有到来,落后得太过分的地方显然不会有男女有别、女人要乖乖待在家的意识,故而之前在市集我也能看到各种年龄阶层的女性在路上游荡。按道理来说只是小赌的话对方似乎捞不到油水,不过我猜也能猜得到他到底能用什么办法盈利。
这种并不是赌场来拉人的家伙,一般都会瞄准看上去不会赌大钱的群体,一般这样的群体也不怎么擅长赌博,他们需要做的也不过是跟上去叫人赌博的技巧,偶尔借一点零头小钱当做赌资藏进自己的口袋里,假装是输掉的钱独自吞掉。无论输赢都不炫耀,如果可能的话尽量会问别人“借一些翻本”,再作势假装输掉,把那些钱吞进自己口袋里。
(具体信息来自scarne's gambling,感谢John Scarne。顺带一提这类人一边被叫做“赌场的鬣狗”,一边也被称为“赌场之花”,虽然属于诈骗犯,在各个年代都屡见不鲜,但因为给赌场带来了客流,大部分时间赌场都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假装没听见,转身就走。他赶紧三步做两步跟了上来,亦步亦趋地在我面前打转,向我推荐赌博的好处。我充耳不闻,继续直接朝着马车店走去,希望他见没办法拉动我,自觉点放弃。
马车、马车、马车……
我询了一圈的价,感觉还是有些不划算。毕竟我希望有带能遮避风雨的顶篷的车厢,这样的话就难免……
最后,我选择了两头盘正条顺的驴。
驴、驴怎么啦!如果追求稳的话,驴比马要更舒服一些,最重要的是温顺嘛……
就这样,选购完一个舒适的大车厢后,我痛快地结账了。当然也是怕露馅,故而没有多开口。店家当然喜欢这种爽快又废话不多的客人,态度和善了几十倍,温馨和蔼地亲自把我热情地送出了门。
我将手上大包小包的东西都放在了车厢里,舒了一口气,赶着小毛驴从后门离开了集市。
走了几分钟,我重新绕到了角落,打算跳下来迎接藏好的小羊羔君,驴子突然一步都不敢向前走了,四条腿发着抖向后退,一步也不敢停留的样子。
大概是闻到了老虎的味道了吧……被虎威吓得走不动路也正常。我叹了一口气将它锁好,重新打算去叫那孩子回来。
老虎第一个先窜了出来,驴吓得不敢乱动,我用了揉了揉它毛乎乎的脑袋:“以后你就在路上跑吧,这车你就别想上了。”
小羊羔君听到了我的声音,慢慢走了出来。
就在这时,我又听到了身后有重物坠地的声响,吓得头发炸了一下,赶紧回头去看。之前那路人甲A还没有死心,在我离开车马店以后继续鬼鬼祟祟地跟在我的身后,就在那里不远不近地缀着我的脚步,现在看到老虎,便忍不住被吓得发出了声响,两股战战都摔在地上。
“……”
我转身看向他,开始沉思到底要怎么料理这家伙。
他明显看清了我的面色,不知为何明显地在面上闪过了一丝惧意,兴许我的神情吓到了他,这股沉默让他脸都已经白得失去了血色,我依旧在思索。
为什么会大意地让他跟在身后呢?我本来以为拒绝之后这家伙就死心了的……真是麻烦啊。现在他跟上来了不是最重要的,最糟糕的是这家伙看到了那孩子的脸这件事。
要是他什么都不知道还好,可是看样子路人甲A也认识这孩子的脸,他现在看到了我们的踪迹……怎么办?要解决掉他吗?
小混混应该心也大一点,说不定不会在意这个吧?
不过就算如此,我还是不放心。
虽说老虎没有牙,它的大掌和爪子的攻击力也并不弱……再不济先把他弄昏,绑在野外就这么离开……不行,没人解得开绳子的话,他会就这么在原地饿死的吧。
杀过的人有之前那个老汉就够了,实在没有再做下无谓的杀戮……那么、将他绑起来、带在车上、直到走了有一段距离再把他丢下来呢?
这也不行,我实在太不放心一个正值壮年的男性跟在车上随行的凶险性了,就算之后把他丢下,只要他活着还能说话,那就是永远存在的一个不安定因素。
“那个鬼、那个鬼!我是不会和别人说的!你的路上也需要帮忙吧?我可以……”
我蹲了下来,慢条斯理地抬起手伸向了他的脑袋,将他的发带一圈圈解了下来,在手心上颠了颠,对他露出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神情。
“知道吗?老虎的鼻子比训练后的狗还要灵敏,记性也更好一些,不管过了多久都记得住味道。它能一直不休息地飞快跑一天一夜,不管过了多久,都还能再捉住你。”
我把他的发带收了起来,尽量和蔼地对他说道:“你也不想的吧?现在的你已经打下标记了,就像个被猫放跑的耗子一样,永远在它的手心里被玩弄。现在不着急,你也不用寻求众人的庇护,因为迟早有一天、某个晚上,你一定会有落单或者只有几个人群聚的时候。它会找到机会随时随地跑过来袭击你,你不可能一辈子都防御得完美无缺,它一直会伺机找到你的破绽,唯有这一点你大可好好地记在心里。”
——那就这样吧,永远地将这家伙的嘴巴封起来就没问题了。
他抖着手举了起来:“我发誓、我发誓……”
“发誓没有用噢。我不相信这种东西,你也不相信吧?”我踩住了他的另一只手,清楚地听到了对方的骨骼陷在地上发出的弹响。
我倒是希望能让他更加恐惧一些:“你想说什么呢,让我听听好了。”
他最后将不成语句的话吐了出来:“轮、轮子上本来有减震的带子……在后座的底下,螺纽在我的口袋里……”
“……”
果然没办法放心啊……
我凉凉地瞥了他一眼,将他口袋里的东西收了起来。顺带摸了一通,将他的内袋摸了个遍,拿到了一个饱涨的钱袋,“还有吗?”
“啊、是什么东西?……我……”
“钱啊。”我再抖了抖钱袋:“把钱给我。你别想着藏,也不想我让你全身上下光着身子走回去吧?”
他犹豫了半天,把自己里裤的东西拿了出来——在我看来,一个男人在当着我的面从微妙的地方掏出东西,整个情态看上去真是异常猥琐。一沓纸钱还带着热意,他应当是一直把家当带在身上的类型,我想了想,便也只拿走了一半,不打算在强求了,转身就走。
小羊羔君静静地看了许久,直到那个男人屁滚尿流转身就跑的身影彻底成了一个灰点,他才小声地问道:“……真的有用吗?”
“啊?”
我想了一会儿才明白这孩子到底想说什么,摆了摆手,“没事,他的嘴巴已经彻底被缝上了。恐惧和心虚就是他的线,他永远都张不开嘴巴的。”
“那、为什么只拿走一半的钱?”
我挠了挠脑袋:“真的全部拿走他可能就此要饿死了吧,要给别人留下余地啊,这可是人家一辈子攒下的钱,全部拿走对他来说也是活不下去的。”
“那为什么……”
“不行。”
我将他打算说的话堵在了嘴巴里,随即盘腿坐下来,“看,这是我打包叫的煮鸡腿,来尝尝吧?”
有吃的就不纠结了。他不再想之前的问题,轻快又高兴地小跑过来:“好香。”
“喜欢吗?”
“……唔。”
那孩子想了半天,我耐心地等,良久之后他终于细声细气地吐出了两个音节。
……
“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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