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我们彼此靠了一会儿, 随即一并去了厨房, 决定弄点早餐吃。鉴于昨天晚上他对小鸡宝宝们展现出来的态度, 我本想做点昨天晚上没有继续的咸水煮青菜叶, 继续着之前磕碜穷酸的饮食生活,小羊羔君反而主动地叫住了我。

    “没关系。”这孩子的眼神依旧平静,像是一汪清泉,“它们已经是不用孵的了, 拿来做着吃吧?”

    我愣了两三秒, 生怕他反悔地点头,“好好好,那我们蒸个蛋怎么样?味道很不错的哦, 又软又滑,小孩子一定都会喜欢的。”

    他“唔……”了一会儿, 面上有了期待。

    要不是因为昨晚我见到他自己又用手电筒盘着腿试着照了一遍篮子内的鸡蛋,我真的要被他那无所谓的态度给迷惑了。

    说来也奇怪,他明明是为了满足好奇心地去观察还有没有别的可能孵化的受精卵,一定发现了我只将其中一半挑给他的事实, 但他却并不介意, 就这样面色如常地将手电筒放了回去, 也没有抗议也没有把它们拿到自己身边来,乖乖地上床睡觉。

    我给他挑的鸡蛋倒是好好地留着, 决定不照顾的鸡蛋哪怕还有孕育生命的可能, 就这样态度平和地放弃了, 将它们和普通的食材一并看待。

    我并不是觉得这样不好……相反, 他这么安静不折腾,让我省心了很多。

    只不过是稍微有些迷惑而已,他之前也是以这样的态度面对从井里拿出来的排骨的……

    哎哟,还是不细想了。

    小孩子的脑内世界我又怎么可能搞得清呢?本来新生在世界的所有孩子都是天性残忍的吧。

    这么想着,我已经搅拌好了盐水与鸡蛋,把碗搁在了蒸架上,笨手笨脚地试图烧起热水来。

    自从来到这个鬼地方,别的技能没有学会,感觉烹调技术倒是越来越上手了……在这个没有电气灶的这种落后社会里,连点火都比我以往煮过的任何一次饭费的时间多上一倍。

    等到什么时候能做出直播放送的话,我一定要搞个荒野求生 野炊 农村做菜的特辑blog……说不定还会有特别闲的年轻人点击关注呢,那也是一大波人气啊。

    蒸鸡蛋这种东西没有必要用锅铲翻炒搅拌,自然那孩子也搭不上手,于是一副沮丧的样子垂着脑袋,我瞄到了他的反应,决定再加一道……咸水煮青菜。

    结果还是逃不掉这一道寒酸得离谱的维生素食品啊……!

    我一直在照看着他的腰,这孩子弓着身子,踩在矮凳子上,在灶台边动来动去,像只忙碌且不知疲惫的小老鼠。我怕他动作一大掉下去(是的,这孩子在我眼中实在是太容易出事故了),便时不时揽住他的肚子,让他离大锅远一些。

    老虎的口粮不需要操心,先前在森林里捕猎的一点内脏还没吃完,拜那口井里弄出来的肉所赐,就算半个星期不去打猎,它基本上又能吃上好一段时间的,压根不需要发愁。

    这样下来做的东西就明显多了呀……

    我把它们全部端去了正厅,那边绑着的老婆婆已经循着味儿醒了过来,但却不敢大叫,因为老虎在她身边虎视眈眈许久了,一直瞄准着她的喉咙瞧,换我我也直发怵。

    老汉一直没醒……

    我觉得是不是之前老虎迎面吓的那一下冲击太狠了,也许他被吓得到现在都没缓过来,但这老家伙年纪这么大了,这么久都不能醒过来,一个更加可怕猜想缓缓地浮现在我的心头。

    但这是绝不能想的事。

    如果是经由我的手让一个活生生的人而……

    不、不,绝不能再想下去了。

    我强行忽略了还闭着眼睛坐在柱子旁的那个老汉,重新将注意力放在面前的汤水上。

    碗中清汤寡水,我见它实在是太寒碜了,再往里面放了点熏肉片,总算是让水面泛起了星星点点的油花。

    蒸蛋品相倒是很不错,看上去很像是颤颤巍巍的日本豆腐,不过我还是不能把握好直接用铁锅水蒸的火候,因此蒸蛋的表皮看上去并不平滑。

    到了现在这种条件下,也没什么好挑剔的……

    它稍微有些烫,我希望能把它放凉一些再吃,小孩对它充满了兴趣和好奇,闻着味道就有些期待。我摸了摸他的脑袋,温声道:“不着急,不着急,等放一会儿再吃怎么样?”

    在这愉快温馨的气氛下,极其不和谐又败兴的一声肠胃蠕动的鸣叫响了起来。我拉下了脸色,明显不悦地往声源处看。

    饭菜虽然简陋,但确实有香味。他们已经被锁了很久了,一直未进食水,这样下去难免会饿出问题的。可是我不想解开他们的绳子,如果是用碗装一点、放在他们的面前,让他们不得不如同猪狗一样躬身下地用嘴吃饭也没有必要。这样下来……

    我用力地咋了一声嘴,不耐的情绪显而易见。但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能先让蒸蛋晾在一边放凉,这边先找了个勺子,决定喂她吃点东西。

    老太婆已经饿坏了,被捆在柱子上无法动弹,似乎四肢都已经麻痹了,将近两天没有进食,也没有喝过水,更没有上过厕所,排泄的便意自然忍不住,我凑近了才闻到老人所特有的那股浅淡的腐臭。

    “……”

    老妇伸长了脖子,我舀了一勺汤,在心中默默哀叹自己浪费的熏肉片,然后凑到了她的嘴边。对方急切地喝下了,嘴巴咂咂有声,很快就咽下了肚子里。咸鲜味勾起了肚子里的馋虫,那老人饿得眼睛也红了,哀哀地看着我。

    我又舀了一勺,她顾不上别的什么,赶紧像追着食物跑的狗一样盯着那个勺子猛瞧,看着它的表情就像是看着宝藏。我把勺子送了过去,在她的嘴边停下。

    对方努力去够它,想必不是饿疯了也不会如此急迫,虽然看上去狼狈,但这样就是最好的状态了……我收起了手上的碗,冷淡地看着她。

    “告诉我,村庄的出口在哪个方向?从这里绕着边沿往哪里走会有大路?”

    这种地形的问题不好问,我知道她一定怀恨在心,但现在饥饿已经像大火燎原一样烧尽了她的所有神智,她断断续续地像竹筒倒豆子一样全抖落了出来。

    “真乖。”

    我给了她一勺作为奖励,又低声去诱哄她说些更多有用的东西。老妇被折腾得早已丧失了能够动歪脑筋的气力,自然说得很详细。

    从人口、附近村庄的地理位置、大都城的方向、到市集的所在,具体物价都一一问了一遍,我在脑子里反复整理了一通,决定一会儿将它们尽量详细地记在备忘本上。

    一边的小孩子抱着膝歪头坐在软垫上,他盯着我看已经有一会儿了,终于忍不住小声地说道:“我……也想帮忙。”

    唔哦?

    那自然没问题呀。

    我的声线一秒变柔和,拍了拍他的头,分给了他一小碗汤汁,“那你去料理另外的家伙吧,我抽不开身。”

    “……嗯。”

    他抿起嘴巴试图笑了笑,但依旧调不起笑弧,便不再尝试了,挪到柱子的另一边,用手指戳了戳那老汉的胳膊,摸到皮肤的一瞬间就若有所思地捻了捻,摸完就缩了回去,将饭碗收回来,默不作声地放在了地上。

    动作很简洁,整套下来不过几秒钟,老妇与我都僵住了。

    她自然不必说,此刻再蠢的人也能读得懂现在的情况,当即发出一声压抑已久的、凄厉的哀鸣。声音又长又尖利,像是要把嗓子吼破。我可不可能放任她就这么喊下去的,眼疾手快地拿了布团狠狠地塞进了她的嘴巴里,事情做完之后才发现全身没有了力气,骨髓深处阵阵发冷,像是掉进了冰窖。

    “为什么不喂了?”我能百分之百猜出答案,但依旧试图问一句,想要得到和我预计中不同的答案安慰自己:“很浪费呀。”

    那孩子似乎沉吟了一下,转过头来看着我。

    我这才发现,他的眼睛和初遇时一样,完全没有变过。依旧是平静的、没有波澜的、像是无机质的暗红色玻璃一般的眼睛,既不圆融也不柔亮,好像是白色的墙角上干涸的一滩蚊子血。

    “因为没有必要。”

    他对判断这种东西轻车熟路,也许是一察觉到皮肤的触感发硬便确定了不对劲……但我突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害怕与惶恐中,感觉身体中的血液全部都从脑袋沉入了地下,双手重得抬不起来,想必嘴唇也变得煞白一片了。

    这孩子说道:“没必要喂……”他的视线瞟过了我的脸,先是露出了明显的疑惑,再果断地转开了话头:“反正不醒,喂了也不会吃。……我想要吃鸡蛋了。”

    我感觉血液在回温,努力呼吸了两次,终于感觉心也定了下来:“好吧,那你等我一会儿就一块吃好不好?”我转脸问那个老太婆:“你家有酱油的吧,放在哪里了?”

    她“唔唔”地哭着,嘴巴含着东西讲不出话。我将布团拿了下来,她不得不开口道:“在、在厨房的门外……在墙角的罐子里……”

    得到信息后我就将她的嘴重新捂上了,不希望她再闹出别的动静,步履沉重地走出了主厅。

    一步、两步,三步。

    我将门关上,走到了后院的水井旁,用凉水洗了一把脸,深呼吸了数次,最后还是站不住,感觉双腿软得像面条,蹒跚着步履蹲下,用力地捂住脸。

    ——怎么办呀。

    脸上因为被泼过水而湿润,双掌上自然也是水,但是捂在皮肤上捂得久了,温度便开始变热。指缝之间的水越来越多,双手显然是兜不住的,便渐渐滴了下来。

    我的心情外糟糕,直到手指缝处传来了某种软嫩湿滑的触感……有什么东西将那些水舔掉了。

    “……”

    我将手打开,怔怔地看着映入我的眼帘的那只黄澄澄的田园狗。它竟靠得我这么近,不知道是从后院的哪个洞钻进来的。

    这家伙又舔了我的手一下,我才意识到刚刚似乎将汤汁洒在了手上,还没有洗干净。

    “只有你……只有你。……哎。”

    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感觉心情被它弄得轻松了一些,将这只小东西抱在了手上,顺便装了一些酱油,便回到了原来的主厅。

    老婆婆已经被喂完了,她面前的碗已经空了,想必是那孩子在我出门时顺手帮了忙。他一直很省心,还总是会帮我节省麻烦,是个懂事的孩子。老妇喂完了就重新昏迷过去,嘴巴上还留着布团,真想不到他会有那魄力将这玩意儿塞进活人的嘴巴里啊……

    感慨了一番后,那孩子刚好转头和我对上了视线。随即眸子微微下沉,落在了我怀中的那只通体黄色的小狗身上。

    不知怎么的,我竟感觉气氛有些不大对劲,干笑着将酱油碟放了下来,随即颠了颠那只小狗,向他介绍:“看!这是不知什么时候从外面进来的小家伙……似乎也很乖,是不是挺可爱的?”

    他并没有说话,我也不知为何,有些尴尬,便集中精神逗了逗怀中的小狗。它竟然也不怕生,非常乖巧可爱,老虎就在室内,它竟也没有吓得瑟瑟发抖,而是安静乖巧地蹭了蹭我的手背。

    我被这种态度弄得心又软了,想去背包找点没有给老虎的食物喂给它,前脚刚离开桌子附近,老虎猛吼一声扑了过来,异变陡生!

    那只小狗被它凌空用力挥来的大掌打偏了头,脑袋不自然地二百七十度拗在了身体后,身体没办法承接住这样的力道,站立不稳后猛地向后飞去,直直地撞到了柜子,磕破了头,这才重重地掉了下来。

    连半点哀鸣都来不及出声……

    我待在原地,已经忘记了说话。因为撞击的力道太大,那只看上去还没有几个月大的奶狗肋骨破开了胸腔,森森白骨顶出了柔亮的毛皮,皮开肉绽。

    这样已经是没救了,我却没有办法大力责骂这只老虎。

    一只野兽,它怎么听得懂人话呢?它什么意思都不懂,就这样兴高采烈地将狗尸用鼻子一点点蹭了过来,示意我将它剖皮开肚,让它更方便地去食用里面的鲜嫩肉类。

    我实在不愿意再看地上的残景一眼,撇过头去。它等了一会儿,也大概明白了我的意思,愤愤难平地再度低吼了一声,张嘴含吮它绽开的柔软的腹部,似乎是希望将内里的柔软内脏全部吸出来。

    它咂取得津津有味,从血液到皮肉,发出了黏腻得像蛇一样生冷的水声。

    我想闭上眼睛,却发现耳旁听得更加清楚;我想捂住耳朵,发现声音会从缝隙中无孔不入地漏进来,最后只能抬脚重新离开,抿着嘴快速地走了出去。

    “……”

    我重新回到了水井边,蹲在地上闭了一会儿眼睛,抬起头才发现那孩子已经跟过来了,他也不知道静悄悄地看了我多久。

    “怎么了?”我擦了擦脸,试图对他露出宽慰的笑容:“去吃饭,别饿到了。”

    他的面容平静得像张白纸,对着我这么狼狈的样子也不会吐槽,只是学着我的动作蹩脚地摸了摸我的发顶,暗红色的眼睛锁定住了我的脸。

    “走吧,我想和你一起去吃饭……”

    我没法拒绝这样的邀请,只能顺着他拉扯自己袖子的力道顺势站了起来,慢慢回到了主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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