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结局
白门楼的大起大落, 让只凭着个人武力横冲直撞的吕布懂得了许多。
最直接的便是与死亡擦身而过, 吕布知道害怕了,也知道生而为人, 总是要为自己做出的事情负责任的。
有了这种思想的吕布, 衡量了一下自己的前半生, 他是汉献帝亲封的温候, 位比三司, 普天之下最大的官了, 彼时的曹操还只是九卿的司空呢。
以武力来论,他代表了这个时代的巅峰,马中赤兔, 人中吕布又岂是一句空话?
那么问题来了,他的武力很高, 官职也很大,为什么还是险些被一个宦官之后的曹操所擒杀?
是他打不过曹操, 还是曹操有仙人相助?
都不是,曹操那个小矮子, 他一只手就能提起来。
仙人相助?更不可能。
那他为什么会输给曹操?
吕布带着这个问题, 想了很久都没想明白,直到某一日, 曹操宴请百官, 吹嘘自己的功绩, 刚吹嘘完, 下面便有一人站了起来, 对曹操鞠了个躬,笑眯眯道:“司空用兵有如神助,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实乃天子之幸,万民之福。”
这马屁拍得曹操通体舒畅,便叫伺候自己的侍从给那人亲斟了一杯酒,明知故问道:“哦?先生倒是说说,孤都有何功绩?”
那人接了侍从的酒,一饮而尽,潇洒放下酒樽,合着周围的悦耳琴音,目光划过吕布张绣,最后落在曹操身上,万分诚恳道:“司空濮阳攻吕布,宛城战张绣,潼关逢马超——”
此言一出,殿内众人脸色皆变。
那人看着曹操,不紧不慢说完:“——此等战役,皆闻名天下耳。试问当时英豪,谁能与司空相较一二?”
吕布险些笑出声,闷头饮了一杯酒,压了压想取消曹操的心。
饮完酒后,又有些同情曹操。
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事儿了,这是众目睽睽下被人落了面子,用丁璇的话来讲,就是装逼不成反遭打脸。
这种事情如果搁在他身上,必然二话不说,先提着方天画戟将那人的脑袋削掉。
他如此,曹操大抵也如此。
想到这,吕布瞧了一眼当众打脸曹操的文臣。
衣着寒酸得很,浑身上下透露着一个穷字,怕是连个上好的棺木都买不起,被曹操的侍卫杀后,草席一裹,扔在乱葬岗便了事。
吕布这般想着,盘算着等会侍卫动手杀人的时候,他稍微避避,别被溅了一身血。
自他归降丁璇后,他那女儿便对他管东管西甚是啰嗦,再不许他胡乱杀人,身上若是沾了血,只怕又要被女儿一通埋怨。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曹操并没有杀人,只是略说几句,便把这件事情揭过。
他离曹操离得近,还能看到曹操被气得眼皮直跳的脸,和紧紧握着酒樽的手指。
气成这样还不杀人?
他不懂。
酒宴散后他回家,颇为不解地与女儿说起此事。
女儿看傻子一般看着他,恨铁不成钢道:“爹爹以为所有人都跟爹爹一样,做事全凭心情好坏?”
吕布道:“不凭心情做事,那凭什么?”
女儿软软的手指戳着他的额头,道:“凭王道,凭仁义,凭人心所向。 ”
吕布觉得这思想有坑,反驳道:“就为这些?把自己气死也不能杀那人?”
女儿道:“自然是为这些。正是因为爹爹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肆意鞭打诸将,所以才会被诸将背叛,失了徐州,降了丁夫人。”
这话他没办法反驳。
事实的确如此。
于是吕布终于悟了——他输给曹操的,其实就是曹操比他能忍而已,能忍,就能收买人心。
他忍不了丁原对他呼来喝去不当人看,所以他杀了丁原投靠董卓,他忍不了自己看上的人被董卓强占,所以杀了董卓跟王允走一路,虽然到最后他知道貂蝉之事是王允使的连环计,就是用来让他杀董卓的。
但王允对他不错,比丁原和董卓对他好多了,丁原把他当做看门狗,董卓生气便提着剑来杀他,王允不会,王允把他当人看,他就跟王允一条心。
后来董卓的叛军重新杀回长安,他还回城带着王允一起走,可惜王允死活不跟他走,以身殉国。
他为自己不加掩饰的脾气成了三姓家奴,人人喊打,纵然再勇猛,再是乱世中的第一人,也要被曹操所擒,若非丁璇相救,只怕他这会儿早就是刀下亡魂了。
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后,他能改吗?
他宁愿不去争天下,也不要像曹操那样憋屈地忍着,再说了,他现在的官职是天下第一大,汉献帝之下便是他,他的女儿还颇受曹昂的青睐,只待俩人一成年,他女儿就是曹昂的正妻,下个朝代的皇后,他的外孙,就是下下任的天子。
这种情况下,他还打打杀杀做什么?
以后的帝王身上都流着他吕布的血了,他还用得着再跟之前一样,过刀口舔血的日子吗?
果断不能。
所以当探子来报吕布,说马超绕过丁璇布下的疑兵,一路南下,准备攻取许昌的时候,吕布二话不说,便让探子去找丁璇,让丁璇连忙回援许昌。
身后的荀文若拉都拉不住他。
探子走了之后,荀彧看着吕布,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温候武艺世间无双,怎会怕一个马超?”
“我怕他?”
吕布摇摇头,双手背在身后,道:“我和他不一样,我不是武夫。”
他都快当上天子的岳父了,还去战场上拼杀个什么劲?
意思意思得了,他要留着命来享受人生。
探子飞马奔入远在潼关的丁璇的营帐,丁璇手指攥了攥书信,挥手让探子下去,又让侍从去请诸位将军。
哨卫鸣金收兵,张飞意犹未尽地纵马还营,看到丁璇,问道:“今天怎么收兵这么早?我都快擒住马超了。”
丁璇扬了扬手里的信,道:“跟你打得那个,不是马超,真正的马超,已经绕过我们南下攻打许昌了。”
张飞睁大了眼睛,第一反应便是这不可能。
马超若是走了,天天顶着漂亮到不行的狮盔跟他打的是什么人?
但转念又一想,他作为疑兵,每日并不敢与马超硬碰硬,总是点到为止,而“马超”呢,也不很追,悠悠哉哉地让他走,他原本以为是马超贵公子的脾气在作祟,现在再瞧瞧,哪是因为马超的脾气,而是因为那盔甲里面已经换了人。
马超的盔甲极其华美,雕成狮子形状的头盔带在头上,只露着两只眼睛,直至今日,他都没瞧见过马超的真面具,若是按照他以往的性子,里面换了人他肯定能感觉得出来的,可他只是疑兵,没有用尽全力,心思也只在应付一场是一场上,故而并没有留意“马超”的路子不对。
张飞恨恨地把丈八蛇矛攥在手里,道:“马超这厮太奸猾!我说他这几日怎么没有前几日那么难打了,原来是换了人!”
夏侯渊在外面驻防,警惕马超随时来攻打,听到营帐里的急促传唤,还以为马超绕过他袭击了大营,马不停蹄赶回来,见士兵们都在收拾营帐,有些不解,问道:“这是怎么了?”
丁璇道:“马超识破了我们的疑兵,绕过我们打许昌了。”
夏侯渊瞳孔微微收缩,险些握不住手里的武器,道:“瑛妹还在许昌!”
张飞听此打了个哆嗦:“还有宝儿,守许昌的人是三姓家奴吕布...”
无论是历史上的吕布,还是演义中的吕布,都是武力爆表,名声却一塌涂地。
在后人看来,吕布短视到令人发指,为了点蝇头小利,扭脸就能捅盟友一刀。
杀丁原投董卓,杀董卓投王允,走投无路时被刘备收买,却在刘备与袁术时,反手便抢了刘备的城池。
吕布做的这些事情,后人尚且看不过去,更别提生于这个时代,被吕布坑过的张飞了。
马中赤兔,人中吕布,三姓家奴,见利忘义,张飞能信任吕布才有了鬼。
不仅是张飞不信任吕布,提起吕布守许昌,夏侯渊也忍不住打哆嗦。
——他的妻儿老小可都在许昌城,若是吕布这厮降了,那夏侯满门便知剩下他和大哥夏侯惇了。
夏侯渊回头冲士兵大吼:“麻利点,星夜赶回许昌!”
张飞与夏侯渊慌得不行,丁璇见此道:“别自乱阵脚,吕奉先能撑一阵子的。”
张飞道:“夫人,你是不不了解吕布,那厮武功虽高,人品差得很,就是一条养不熟的狗,我和大哥没少被他坑。”
丁璇挑挑眉,道:“我说他能守住,他便守得住。”
“再说了,你觉得我们这点兵力,回去又能做什么?”
张飞夏侯渊一怔,气急败坏地坐在地上。
还别说,他们这点兵,纵然回援许昌,也做不了什么。
马超于潼关起兵二十万,与曹操几场帐打下来,都是摧枯拉朽式的胜利,根本没怎么损伤实力。
马超摔重兵南下,以他们这点兵力,支援许昌也是千里送人头,不顶用。
张飞道:“那就眼睁睁看着许昌被马超拿下?我们什么都不做?”
丁璇道:“谁说我们什么都不做了?”
“翼德,你还在此地与庞德互为疑兵,等表哥在关外捉了马腾后,你与表哥一起,直接西行入川支援两位军师和玄德公。”
张飞没有认出来狮盔后的“马超”已经换了人,一方面是因为马超的盔甲特殊的缘故,另一方面,是因为狮盔后的人的武功并没有太大的波动,故而他并没有察觉。
武功仅在马超之下的人,又能让张飞觉察不出狮盔后换了人的人,马超麾下的武将,只有庞德能做到。
张飞迟疑了一会儿,道:“许昌那里...”
“许昌的事情自有我和秒才。”
丁璇拍了拍张飞的肩膀,笑着道:“放心去吧,万事有我呢。”
有的人天生就带了忠诚的属性,比如张飞赵云诸葛亮这帮人,有的人的忠诚需要某些事情才能触发,比如张绣这类人,还有一种人,叫做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在生死边缘徘徊一番,不知道忠诚为何物。
当然,纵然在生死之间游荡一圈了,也未必能激活忠诚的属性,这个时候,便需要给上一些小小的帮助。
曹昂对吕布的女儿甚是倾心,吕布还等着做未来天子的老丈人,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投降马超。
除非他脑袋进了水,或者被驴给踢了。
丁璇点了五千兵马,与夏侯渊星夜往回许昌。
守着许昌的吕布再怎么不会投降,可留守许昌的士兵不多,赵云远在江东,关羽在荆州,支援许昌的可能性并不大,马超若是长时间围困许昌,城内兵困马乏,纵然吕布为了女儿能顺利嫁曹昂,死战不降,许昌城也会失守。
许昌城是国都,意义重大,一旦失守,人心不稳不说,马超放孙权周瑜,夺荆州江东,学着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联合川蜀之力,消灭曹操的势力不在话下。
此时的许昌城下,马岱挺枪纵马,在城下叫阵。
荀彧站在城楼上,看了看叫阵的马岱。
一身银甲,甚是威武。
荀彧再瞧瞧自己身边的吕布。
吕布连战甲都没换,穿得还是侯爷的锦衣,吕布又生得眉清目秀,立在他身边,不像个厮杀疆场的武将,更像一个俊秀的文臣。
荀彧扶了扶额,推了一下立在自己身边双手环胸的吕布,道:“同为关外之人,温候不下去比试一场?”
吕布摇摇头,道:“他又不是马超,比试什么?咱们城里的士兵不多,坚守不出就是了,何苦出城与他打消耗?”
荀彧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吕布的温候虽然位比三司,但是个虚职,曹操还在许昌时,并没有给他多少实权,故而吕布在朝堂之上也不曾掀起什么风浪。
每日下了朝,便早早地回家,平时也不与文臣武将们来往,安静地像是许昌城里没有这个人一般。
曹操领兵去潼关对战马超,带走了大部分的武将,无人镇守许昌,经丁璇提醒,才想起自己麾下还有这吕布这位猛将。
丁原董卓的事情在前,曹操对吕布不放心得很,丁璇再三担保,曹操才不情不愿地把吕布点做守城将领。
让吕布守城归守城,曹操还是留了一个心眼,把将令给了荀彧,吕布只是一个单纯的冲锋陷阵的将军,并无调动军队的权利。
曹操对于吕布的防备,荀彧表示很是理解。
但见吕布今日的作为,荀彧又有一种曹操白浪费心思安排一切的错觉——现在的吕布,在经历了白门楼的濒死之后,性大变,对于权利的追求低到令人发指,也不像以前那般逞凶斗狠了,老实得像是圈养在圈里的羊。
当然,吕布肯定不是羊,是一个随时都能把人撕得粉碎的鬼神修罗。
他之所以变成现在的模样,完全是因为南征北战差点丢了性命,才发现自己其实不需要那么拼,换条思路他完全可以躺赢。
所以,能享受着过日子,为什么一定要在战场上出生入死?
吕布就是这种心态。
荀彧想起自己一串的儿子,默默地叹了口气。
马岱叫阵无人理会,许昌城上高挂免战牌。
三国虽然是一个礼乐崩坏、不大讲究的时代,但马超作为累世公侯的世子爷,是一个非常讲究的人。
见城上挂了免战牌,便让士兵围着城楼安营扎寨,并不攻打城楼。
马岱见此,忍不住问马超:“哥,这免战牌...”
大家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司机了,知道免战牌这种东西,不是挂给敌军看的,是给自己人看的——免战牌都挂了,言战者斩。
为什么是给自己人看的呢,是因为免战牌这种东西,谁信谁脑袋有坑。
再者,许昌城里的人拖得起,他们拖不起,曹操的大军去了关外攻打他们的老巢,他们南下攻打许昌,正是敌我双方互拼火力的时间,哪一方先拿下对方的老巢,哪一方便是这场横跨了整个北方战役的胜利者。
所以当马超不下令攻打许昌,只让西凉军安营扎寨时,马岱深深地觉得,自己这个兄长,自出了潼关后,脑袋好像不大灵光了,所有的英明神武,都丢在关外没有一同带过来。
马岱斟酌着用词,道:“...不可尽信,需知兵者诡道也。曹阿瞒深入关中,若我们在许昌耽搁太久,只怕叔父危矣。”
马岱苦口婆心说了一大串,马超却一个字也没有回答,只是眺望着北方,轻眯着的眼睛掠过草长莺飞的春景,看得极远,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哥在等人?”马岱问道。
“不错。”
马超终于开了口,声色淡淡:“不出十日,她便会到了。”
许昌城里的荀彧见马超不来攻城,便开始让吕布操练士兵。
吕布好奇道:“他又不站,练兵作甚?”
荀彧道:“快则五日,慢则十日,丁夫人便会赶回,到那时,我们打开城门,与夫人前后夹击马超。”
吕布哦了一声,回家换了战甲。
换战甲的时候,免不了被女儿一顿啰嗦。
经历了女儿的一番□□后,吕布再出门,脸上便蒙上了一层寒霜。
吕布虽久不问军中之事,但威名仍在,又加上脸上写满了不高兴,惹我者死,士兵们无不小心翼翼应对,生怕自己惹怒了这位修罗。
马超之所以能把曹操打得节节败退,除却闻名天下的西凉铁骑外,还有一支非常克制步兵的特殊部队——掷矛军。
掷矛军选自西凉军最为精锐的士兵,臂力过人,使用长矛,两军对战时,掷矛军为先锋,每个士兵佩戴多支长矛,掷向敌军。
他们力气极大,长矛的伤害力远在弩/箭之上,甚至就连步兵的盾牌也能穿透。
寻常的步兵遇到掷矛军便溃不成军,纵然是以步兵独步天下的曹操,也在这上面吃了不少苦头。
同为关外人,吕布知晓掷矛军的厉害,面对掷矛军时,盔甲护盾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只能靠自身的反应能力去躲避。
躲避了掷矛军,后面紧跟而来的是能踏平一切的西凉铁骑。
两者合一,是马超战无不胜的独门法宝。
吕布踢了一下姿势不稳的士兵,士兵栽了一个跟头,又连忙站起来摆好迎战姿势。
吕布默然道:“身体再弯点,西凉军来了砍马腿,砍不中马腿你就死了。”
许昌城里的训练如火如荼,城外的丁璇终于到达。
为了彰显自己是带了很多兵马前来支援许昌的,丁璇让士兵在马尾巴上绑上了树枝。
战马嘶鸣,树枝扫在地上,尘沙满天,声势极其浩大。
马超看到丁璇的兵马缓缓而来,眯眼看了一会儿后,将指挥权交给马岱,自己点了五百兵,如能劈开混沌的利刃一般,狠狠地插/入丁璇的“千军万马”中。
丁璇的兵马远道而来,只是看上去骁勇,实则早就疲惫不堪,根本不是马超以逸待劳的对手。
马超一路冲到丁璇面前,手里的□□横在丁璇的胸口的护心镜上。
两人的武力值相差太过悬殊,丁璇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此时暮春与初夏交接,城外绿荫为林,绿草莺莺,马超看着面前冲他浅笑的女子,手指稍稍用力,丁璇的护心镜便出现了裂纹。
马超冷冷道:“你不要以为我舍不得杀你。”
丁璇轻轻一笑,道:“别,我这人最有自知之明了。”
周围西凉军喊杀声震天,丁璇带来的士兵的声音越来越弱,夏侯渊被几个将领围困,想冲过来救丁璇却怎么都冲不过来。
马超道:“若是其他人围困许昌,你敢只带五千人便回援吗?”
他虽然只与丁璇见过几面,但派了不少人搜集丁璇的消息,太了解丁璇的行事了。
因为了解,所以才更为不虞。
马超声音低哑,眼睛轻眯:“你所依仗的,不过是我喜欢你罢了。”
她觉得他喜欢她,所以不会杀她,只需拖住了他,他们之间的战役便成功了一半。
江山,还是美人,丁璇在逼着他选一个。
但,他从来不做选择题,他的世界,只有全部都要。
马超右手收枪,左手握着的马鞭紧跟而上,扫过丁璇的头盔。
丁璇的头盔骨碌碌地落在地上,长发扬在风里,马超软鞭缠在丁璇的腰间,手指回力,将丁璇带在他马前。
微风拂面,丁璇身上特有的清香萦绕在他的呼吸之间。
耳畔似乎响起丁璇的一声轻笑,轻笑之后,是她身为俘虏却悠闲如旧的声音:“孟起,你的话,只对了一半。”
“因为是你,所以我敢只带这点兵便回援许昌。旁人瞧不出来我的虚张声势,见我回援,只会破釜沉舟加紧攻打许昌,而你,不会。”
“你太了解我,知晓我心里在想什么,也瞧得出来我的疑兵,你觉得我会仗着你的喜欢只身犯险,便前来捉我,待捉了我,再去攻打许昌仍是不迟。”
“可是孟起,我丁怀玉之所以能在这乱世纵横,靠的不是仗着旁人的喜欢,我会叫你心服口服追随我。”
丁璇微微侧脸,看着身后抿着唇角的马超,笑了一下,道:“我捉你一次不行,便两次,两次不行,便三次,四次,直到你愿意归顺我为止。”
马超冷笑:“你,捉我?”
战马驰骋在刀剑相撞中,不断有鲜血溅在二人身上。
马超的盔甲是特质的,鲜血溅到便瞬间滑落,一点红色也不曾留下,仍是锦衣而行的少年郎。
对比马超的光鲜潇洒如旧,丁璇身上便有些惨不忍睹了,殷红的血迹从她身上划过,染红了身下的白马。
然身上再怎么狼狈,她仍是光艳照人的。
丁璇扬眉一笑,粲然道:“怎么?不信?”
话音刚落,她手里夹着的银针迅速扎在马超盔甲交接的缝隙中。
银针入肉,眩晕感袭来,马超闭了闭眼:“你...”
意识彻底消失之前,他仿佛听到了女子揶揄的笑声:“孟起读过兵书,当知兵者诡道也。”
马超再度醒来,映入眼眶的是丁璇灿烂的笑脸。
丁璇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笑着道:“孟起,这是第一次了。”
夜照玉狮子被人前来,马超白如玉的脸像是化不开的墨。
许昌城门大开,吕布叫阵请战:“九原吕奉先在此,马儿速来受死!”
马超这辈子都没怕过谁。
亲卫递来银枪,马超瞧着赤兔马上的吕布。
吕布往来驰骋,英武不凡,马蹄荡起层层尘沙。
马超纵马,□□与画戟交接,身下的土地忽然一震,马超与吕布一同陷在深渊中。
吕布拿着戟,做了一个不打的姿势,道:“孟起,降了呗。”
马超冷笑,夜照玉狮子腾空而起,从深渊中跳出来,马蹄刚刚踏在土地上,土地又是一软,马超再度陷入深渊。
一张大网自天而降,将深渊罩得严严实实,吕布在上面挠着头,道:“别费力气了,你没来之前这些坑都挖好了,我要不是记住了这些坑的位置,只怕跟你一样,也掉进去了。”
马超:“...”
丁璇慢悠悠来看热闹,伸出两根手指:“孟起,第二次了。”
几次三番之后,马超冷声出口:“丁怀玉,你敢不敢让你的人与我正面交战?”
丁璇看了看他,静默片刻,道:“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孟起,你可以毫无顾忌冲阵,过关斩将所向睥睨,肆意屠杀我的士兵,但我,不想与你一样,视人命如草芥。”
“我们两个人能够解决的事情,没必要拉着别人去送死。”
此时微风乍起,丁璇的发随着微风起舞,阳光透过繁茂的枝叶招进来,光线变得斑驳细碎。
马超忽而觉得,眼前这个人,身上有着万丈霞光,一路披荆斩棘,来到他身边,将他身上带有的黑暗,照得无处遁形。
马超想起那年的他抱着母亲的头颅大哭不已,声嘶力竭地质问着父亲:“你们之间的事情,为什么不能单独解决?为什么一定要扯上我娘?我娘做错了什么?”
父亲蹲下来,抚着他的发,哑声道:“超儿,这是乱世,没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只有生而为人便是原罪。你娘最大的错,便是生在乱世,又嫁给了我。”
“乱世什么时候会结束?”
“也许五年,也许十年,也许会更久。”
那年小小的他在母亲的坟前发誓:“娘,我一定会终结乱世,还天下一个太平。再也不会让你这种无辜的女子,死在战乱之中。”
马超闭了闭眼,耳畔是丁璇极轻极轻的声音:“孟起,这个乱世,太久太久了。”
三月的桃花已过,只剩下枝繁叶茂在努力生长,马超睁开眼,看着丁璇,半晌后,他道:“我在西凉等你。”
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闲离别易消魂,酒筵歌席,莫辞频,不如怜取,眼前人。
......
多年后,四夷宾服,海晏河清,少年的天子泰山封禅,英武的将军,儒雅的文臣,云层中的第一缕霞光落下,转眼之间又过了多少个春秋。
柳条折尽花飞尽,借问行人归不归?
————————霍小玉————————
霍小玉
三月暖阳,桃花铺满地。
霍小玉踏在桃花地上,流仙裙被桃花染成浅浅的红。
院内的李益还似旧时温润儒雅的模样,霍小玉却有些认不清他了。
她记忆里的李益,是不大穿这些绫罗绸缎的,他喜欢一身青衫,临江而立。
月色在江河而洗,涟长也缱绻。
她自知出身娼家,不可能嫁给李益,便对李益道:“妾年始十八,君才二十有二,迨君壮士之秋,犹有八岁。一生欢爱,愿毕此期。”
之后李益另娶高门,她削发为尼,两不相干。
李益说好,在她院子里,他们同吃同住,犹如夫妻。
她倾家荡产,只求八年相守。
可李益回报她的,是一走杳无音信,是苦求无门,李益不愿相见。
如今,李益终于来了,是被人押着来的。
霍小玉凄然一笑,用尽所有力气,将手里的锦帕狠狠掷在李益脸上,道:“我为女子,薄命如斯!君是丈夫负心若此!”
“李君李君,今当永诀!”
“我死之后,必为厉鬼,使君妻妾,终日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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