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绡帐暖,眨眼良宵忽逝。弘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见帷幔上绣的芙蓉花影影绰绰的,她手往旁边一摸,却摸了个空,她拥着被子坐起来,掀开了床幔,就看见了更衣完毕的李琼。
他穿了件红色官袍,深衣广袖,官服上绣着一只孔雀,此时正低头由人戴上官帽,听见动静往身后一看,见弘化醒了,浅笑柔声道:“怎么醒了,是我吵到你了吗?”
弘化才睡醒,第一次见他早上穿朝服的模样,爽朗清举,就如同初遇的第一眼。她愣了一会儿神,身上盖着的绛罗文绣鸳鸯被还有着暖意,她忽然想起他们成亲一年,她还没为李琼应卯准备些什么,放下掀开锦被便想下床,被李琼制止了。
李琼一眼看出她的想法,便三两步上前拉住了床帐,弘化只露出了一张小脸在外面,她脸上未施妆,又刚睡醒,脸上全然没有素日来的娇纵跋扈,还带着一股子迷茫,此时朱唇微张,略有些茫然的看着李琼:“怎么了?”
李琼朝她温和的笑了笑:“你不用起来了,我也马上要走了。等会儿你不是还要去宫里吗,多歇一会儿,现在外面冷。”
弘化点了点头,看起来有些乖巧,李琼揉了揉她的头,柔声道:“我先走了。”
“嗯。”
弘化看着李琼出了屋,还体贴的把门也关上了,她又躺回去闭眼歇了一会儿。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她又醒了过来,喊了苏鸢,此时她脸上已没了那分懵懂茫然,眉眼间自有一份冷然骄矜。
苏鸢服侍弘化更衣,换上了件深碧色宫裙,浅色秋衣上袄,下着大摆五福马尾裙,梳妆侍女替弘化梳妆,又给弘化挽了个流云髻。弘化自己簪了一只金镶玉满地娇分心,两鬓各插了一只云纹团花鎏金掩鬓,髻上坠着两只金蝉垂珠步摇,戴了一对东珠耳环,此番盛装下来,她又是那个骄矜高傲的大公主了。弘化对镜自视心中十分满意,这才由苏鸢服侍着用了早膳。
公主府外早就备好了马车,弘化身上披了件月白锦绣披风,由苏鸢扶着弘化踩着车梯上了马车,车夫赶马一路到了宫门外。宫门有门将把手,无有令牌不得出入,苏鸢下车出示了令牌,门将才肯放行。
有穿着蓝色宫袍的小太监抬着撵轿等在门内,见一只玉手掀开了车帘,立马有一个小太监赶忙跪伏在地上,弘化扶着苏鸢一只脚踩上了他的背,忽然想起李琼有一次跟她说,他也曾跪在地上,给人家做过人梯。念头才一动,弘化就把脚收了回去,苏鸢不解其意的看着弘化:“公主,怎么了?”
弘化面色淡然,不做解释,只道,“换个木梯过来。”
小太监听了,虽不知为何,却还是忙搬了个木梯过来,弘化踩着木梯下了车,又上了撵轿,由小太监们抬着,进了宫。两边都是高高的朱墙,弘化就抬头看宫墙外的天,也不知怎么了,以前总想跑出去,现在她却觉得在这墙里,她呼吸的更舒心。
他们抬着她进了含光殿,自她嫁出宫去后,一月一回,含光殿内的公主侧殿,秦妃倒也每日派人打扫维持原样,没有那么强的生疏感。
弘化到了殿门口,宫女们看见了,便有一人进去通报,余者簇拥着弘化进殿,苏鸢则拿出钱袋,一人赏了两枚金豆子。小太监们笑的点头哈腰,他们最喜欢的就是这位弘化公主,每次都出手极为大方,够赌好几局的了。
秦妃在店内调香,见她来了,便浅浅一笑,招呼她坐下了。弘化脱落披风递给宫女,坐下来看着她摆弄了半天的香料,莞尔一笑:“母妃近来怎么喜欢上这些个东西了?”
秦妃轻叹一声,“你父皇,近日来总睡不好,我想调些想给他安神。”
秦妃年少时,家里请的古琴先生,也是个调香高手,秦妃也跟着学了一些,只是入宫以来长久不做,便有些生疏了。
“父皇睡不安稳,太医可有说什么?”
秦妃摇了摇头,眉睫一垂,“都是你父皇以前的些老毛病,也诊不出什么来。”
“等会我去瞧瞧父皇。”
秦妃抬眸看了弘化一眼,她生的美,年少时素有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进宫便是盛宠,此时岁月虽在她面容上留有痕迹,却丝毫不减风情,反而平添些韵味,她掩唇笑道:“你不去看他,他也要来看你的,多早以前就问我,‘弘化何时回宫啊?’。”
弘化闻言失笑,“那他怎么不到公主府里看我?”
“我也是这么问他的。”秦妃想起此事还是觉得好笑,“可陛下他就只摇头叹气——他怕你嫁了人,就嫌他烦了呢!”
弘化闻言便不由得笑起来,秦妃也捂嘴笑着,便听见外面传来一道略有些苍老的声音,那声音含笑,“是谁嫌朕烦了啊?”
弘化闻言往正殿门口望去,大太监林江正扶着楚安帝慢慢的走了进来,弘化赶忙迎了上去扶着楚安帝慢慢往回走,她对楚安帝甜甜笑道:“父皇,刚刚母妃说,你天天盼着我回来呢,是不是?”
楚安帝笑着摇头,他被看穿心思,也有些羞赧,佯装怒道“你母妃胡说,你这混世魔王好不容易嫁出了宫,朕才没有盼着你回来,你母妃编排朕,朕要治她的罪。”
秦妃闻言笑弯了腰,她起身给楚安帝见了礼,佯装泫然欲泣,“臣妾无心之失,还望陛下恕罪。”
弘化也笑着摇楚安帝的手,乖巧笑道:“父皇,你看母妃都认错了,你就饶了她嘛。”
楚安帝绷不住脸,摆了摆手,假模假样的道,“既然有公主为你求情,念在初犯,朕就免了你的罪吧。”
弘化笑的肩膀直抖,摇着楚安帝的手撒娇笑道,“父皇,真的不想弘化吗?弘化可是每天都想父皇呢。”
楚安帝看她一眼,坐下了摇头道,“你才不想朕,朕也不想你,”
“父皇好狠的心,果然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弘化没人疼了。”
楚安帝闻言,便看了弘化一眼,见她面容戚戚,好似受了委屈,便拉过她的手问道,“怎么了,驸马欺负你了?”
“驸马没有欺负我,是父皇欺负我。”
“朕怎么欺负你了?”
“父皇不疼弘化,不疼弘化就是欺负弘化。”
安帝闻言就笑出了声,“怎么还有你这种规矩,不疼你就是欺负你,这么霸道的女子,可是嫁不出去的。”
“嫁的出去,”弘化说着,面上隐隐有骄傲之意,坐在安帝身旁笑道,“不仅嫁的出去,她的父亲还为她寻到了举世无双的好儿郎。”
秦妃看着这对父女胡闹,低头笑了起来,她为楚安帝沏好了茶端给他,楚安帝浅啜一口,又看向弘化,拍着她的手轻笑叹道,“嫁了人,也还是孩子模样。”
弘化笑着不说话,楚安帝突然咳嗽了起来,愈咳愈烈,倒像是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弘化赶忙轻拍他背,她也不知道楚安帝是怎么了,一时之间有些慌乱,秦妃上前接替了弘化,在楚安帝背上的几个穴位上敲打了一阵,楚安帝渐渐平息下来。
楚安帝平息后喝了口茶,见弘化站在一旁茫然不知所措的模样,不由地笑着安慰她,“没事,看老毛病了,你别害怕。”
“我不害怕。”弘化突然冷静下来,她走上前跪下,伏在楚安帝的膝头,“我的父皇,英雄盖世,我什么都不怕。”
楚安帝笑着抚了抚她的头发,弘化心中一片酸楚,她怎么没有注意到,她的父皇什么时候,竟这样苍老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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