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周国的土地上,世族林立,皇权虽霸道,但传承千年的世家能与其平分秋色,诸姓氏中,有四姓名门望族是当时的顶级门阀,分别是“宋李崔窦”。
其中为首的宋家,近千年来出过百十位位高官显达、凤后贤妃,其中现任家主宋德彰便官拜丞相,他的妹妹则在宫中执掌凤印,统领六宫。
宋楚妗就是宋家的嫡长女,她的母亲是山阴郗氏之女,生来便带有化不开的政治色彩,入宫的时候,已经懵懵懂懂的明白这是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
那一天下着大雪,她醒来穿好衣服就要去看自己堆的雪人。那个雪人堆的漂亮极了,梅花做的眼睛,树枝做的鼻子子胳膊,她还给雪人穿上了自己的红斗篷。
她正要再堆一个雪人,哥哥就来了,说要带她去见姑姑。宋楚妗从来没见过这个所谓的姑姑,但是哥哥要她去,她就跟着去。她哥哥给她穿上斗篷,让人给她抱了个汤婆子来,带着她出了门。
宋楚妗在马车里坐不住,好奇的挑起纱窗看外面,马车正走过一座桥,她看到湖面都结了冰,一片白,所有的地方都是一片白,人也少。她好奇的看,心里高兴的很。
马车停在宫门外,宋明蕤抱她下车,她抬头看到高高的红墙,在一片苍白里格外扎眼。又有小黄门抬了软轿,他们低着头不说话,等兄妹二人上轿,摇摇晃晃的把他们抬进宫,宋楚妗有些害怕的躲在哥哥怀里,抓着他的衣角一句话也不说,低着头也不敢多看别处一眼。
那天下着雪,路上积了一层白,那顶小轿子摇摇晃晃的往前行,宋楚妗抱着宋明蕤的腰,看着地上的雪积压,又被穿着蓝色衣服的宫人扫走了。这个红墙围起的地方有那么多人,可是又那么安静。她的斗篷上落了点雪尖,宋明蕤替她拂去了,这个动作惊动了宋楚妗,她抬头看着哥哥,宋明蕤就看到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里,有害怕和惊慌,以及蒙在她眼珠上那层蒙蒙的水壳子,委屈和祈求就都写在里面了。
她虽然不知道她要面临什么,可她天生敏感提前预知到危险,她害怕这个陌生的地方,下意识就想在哥哥的怀里寻求庇护。宋明蕤拉紧了她的斗篷,不让风雪灌进她的脖子里去。
路上有很多树,遒劲的枯枝上压满了白雪簇簇的往下落。寒冬时节,他们仿佛也要挺不住了,都要冻死在这一年冬天里面。然而间杂又有几棵红梅,灼灼的开着格外惹眼,宋明蕤指着梅花哄宋楚妗,他说:“妗儿你瞧,这像不像你院子里那棵?”
宋楚妗瞧了一眼,又低下头闷声道:“不像……”
宋明蕤以为她是不喜欢,紧接着又听她慢吞吞地道:“这里的花开的比我的梅花大,也比我的多,树也比我的高。”
凤仪宫里熏了香,还烧着暖融融的地龙。宋明蕤拉着宋楚妗行了礼,让宋楚妗喊皇后姑姑。宋楚妗叩头行礼,声音低低的叫了一声皇后。隐在珠帘后看不真切的皇后哄着襁褓里的九皇子,漫不经心的免了礼。宋明蕤拉着宋楚妗站起来,回身看到殿前抬轿的黄门还没走,就知道他要离开了。
彼时告辞后刚一转身,宋楚妗就拽住了他的衣袖,她穿着红色的袄裙,外面罩了件宝蓝色斗篷,小脸被帽子上的一圈白狐毛笼着,睁大了眼睛有些害怕的问:“哥哥你要去哪,你带着妗儿。”
只听到哗啦一阵珠翠碰撞声响,珠帘被掀开的,穿着明黄宫袍的女人走到她身旁拉下了她的手,蹲下身笑着对她说,“妗儿乖,你哥哥要回去了,以后你就陪着姑姑。”
宋楚妗还记得她的脸,雍容华贵,施了精致的脂粉,盈盈的笑着,可笑却没达到眼底。她挽着精致的发髻,髻插凤钗,钗上垂着明晃晃的流苏,晃的她心底生畏。
当时的皇后眼底是一片冰凉的审视,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她漂亮的小侄女,宋楚妗被她拉着害怕极了,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起来。她突然明白,哥哥要走了,把她留在这里,陪着这个让她害怕的姑母。
再看宋明蕤时,他被宫人引走了,最后不放心的回头看了一眼,恰好就看到一向乖巧的妹妹依然看着自己,大眼睛里似乎泛起了雾气,却还是倔强的,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像极了以前他遇到的一只被抛弃的猫儿。
可还不等他看真切,妹妹就转过身去了。
隔了重重复复的宫门,隔了深深叠叠的宫墙,他没想到,是过了十一年才把妹妹从宫里接出来。
那时宋楚妗转过身,低着头把眼泪憋了回去,但眼眶还是微红的,不肯抬头看面前的宋皇后。
“我想回家。”宋楚妗压着哭腔对皇后说。
宋皇后不以为意的拉着宋楚妗去了珠帘后的床榻上,宫人把她抱上去坐着。宋皇后看了宋楚妗一眼,察觉到她难过的情绪,她笑了笑:“你还小呢,等你长大了,就知道留下来的好了,留下来,什么都是你的。”说完低头剥瓜子,在她眼里宋楚妗还小,悲伤的快高兴的也快,等她适应了宫廷的生活,就再也不会想家了,就像她以前一样。
火盆里的木炭噼里啪啦的烧着,没人再管宋楚妗,摆在她前面的糖她一个都没吃,宋楚妗把他们悄悄都收进自己的小布袋里,她想,等下一次哥哥来看她的时候,就把糖都给哥哥,让他带她回家。或许,等明年春天花开了,她攒了好多好多的糖,哥哥就来接她了。
“太子什么时候过来?”宋皇后问身边的宫娥。她拉着宋楚妗去了内殿,让宋楚妗坐在自己身旁。
距离最近的一个宫娥上前秉道,“早先奴婢就派人去请太子了,这会儿该是在路上呢。”
话音刚落,便听到一阵脚步声,并不多重,只是和满殿里脚步声轻的几乎像落叶点地一样的宫娥比起来,声音便是沉重的了。
珠帘被挑开,宋楚妗抬头一看,就看到一个跟哥哥差不多大的少年,玄衣金冠,面容却是冷漠的,目光往宋楚妗的方向扫来。宋楚妗大着胆子与他对视,就对上了那双阴郁的,带着厌恶的眼睛。
“这就是舅舅家的表妹?怎么生的这么小?”
宋楚妗对太子的第一印象,他讨厌自己。
刚把眼泪憋回去的宋楚妗,又想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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