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上前敲门,见仆人来开门,心想这里头的主子不过是叫萧先生抛弃的几个老姨娘,态度就有些傲慢,道,“叫几位姨太太出来出来罢,老爷和太太回来了。”
仆人讶异,“你是何人?老爷和太太直在家,并不曾出去,如何有‘回来’这说?”
管家听了这话瞪眼,“你说什么?老爷太太就在门外,此番带着小姐和几位姨太太回来祭祖,怎么直在家?你莫不是魔怔了?”说完心里忽地闪过个念头,顿时倒抽口气,马上回头去看萧先生。
仆人自知主家是做生意的,做生意讲个和气生财,所以素日里对谁都客气,可是此刻这份客气就维持不住了,喝道,“我看你才是魔怔了,不知哪里来的破落户,竟想冒充我家老爷太太。快走快走,不然乱棍打出去!”
萧管家被自己的猜测吓到了,忙问,“想是我认错人了,敢问你们家老爷贵姓?”
仆人见他认错,态度也软了下来,指指头上的牌匾道,“姓张。这里是张宅!”
萧管家抬头看,见果然是大大的“张宅”二字,心惊骇,还想再问,就听五小姐有些不耐烦,“萧伯,你好了不曾?回家何须问那么多?叫几位姨娘出来迎接就罢,啰嗦个什么劲儿。”
萧太太听到女儿说得如此不淑女,马上厉眼瞪了过去,示意她收敛些。
自打搞什么革命,这世道就彻底变了,女孩子家个个抛头露面伤风败俗,叫学得温柔娴静些,全然不听,也不知在想什么。
萧管家脸冷汗地回来,“先生,太太,我刚去敲门,仆人说老爷和太太直在屋里,并不曾出来,还说我们是冒充的。那仆人说主家姓张,就连牌匾,也改了姓了。”
“什么?”萧先生并萧太太以及旁边的所有人,顿时都惊呆了。
萧先生回过神来,勃然大怒,“这分明是我萧家的老宅,哪里来的老爷太太?还姓张,他们莫不是魔怔了?你来,跟我去问个清楚,我倒想知道,是谁敢冒充我!”
萧先生断然想不到,自己祖传几代的老宅居然会被几个姨太太庶女卖掉的,所以只以为老弱妇孺守不住被什么人侵占了。
他和管家上前,气势凌人地敲门,对那仆人喝道,“这是我家的老宅,快叫你那什么劳什子老爷太太出来,好叫我知道,霸占我家老宅的是什么破落户!”
仆人知道要和气生财,但是看到打上门来的,自然也不会客气,当即就招呼另外几个跟萧先生和萧管家推搡起来。
他们认定萧先生行人是骗子,下手没个轻重,把萧先生和萧管家推得倒在地上,脑袋也被重重磕着了。
径自在旁思索的萧太太忽然想起事,心跳,连忙想叫萧先生回来,抬眼却见萧先生竟叫几个仆人给打倒了,顿时又惊又怒,忙脚服侍的仆人老妈子等去帮忙。
两大团人在萧家老宅大门口,就这样打了起来。
行商张先生正要出门,听到门口有动静,忙加快脚步走出来。
待看到自家仆人跟不认识的生人打成团,连忙喝止,问是什么事。
看门那仆人指青了只眼睛的萧先生,“他们冒充老爷太太,还说老爷太太霸占了他们家老宅。”
张先生听,顿时看向萧先生,“敢问可是萧先生?”
萧先生扯了扯领带,挺直了腰板道,“正是。我乃这萧家老宅的主人,敢问张先生如何住在我家里,还连牌匾也换了?莫不是欺我家老弱妇孺,抢占了我家?”
张先生脸上的笑容收,“萧先生还请莫要乱说!这老宅子是我花钱买下的,房产所有证齐全,可当不起‘霸占’二字。前些日子,萧先生修书封寄到张宅,书信我已阅览过,也佩服萧先生在职做的贡献。若时没有落脚之处,我可拨两个院子让萧先生暂时安置,旁的,可就没有了!”
萧先生听了这话横眉怒目,就要再说,却见四周有人看热闹,忙咽下怒气,“这事怕时半会说不清,我看我们还是坐下来好好谈谈罢。”
在门口打起来太丢人了,这完全不是衣锦还乡,这是回乡丢脸!
萧先生想着,摸摸自己的眼睛,觉得今天这脸丢大了!
张先生点了点头。
萧先生松了口气,进去谈,好歹不用再在门口丢人现眼了。
正在这时,过来看热闹的萧家人认出萧先生,叫道,“不倚兄弟,是你吗?你从北平回来了吗?”
这嗓子叫出来,四周大部分男人都知道萧先生回来了,定睛去打量,这人只老了点,也黑了只眼睛,除此之外,哪里都是萧正的模样,当下纷纷打招呼。
萧正:“……”
他的衣锦还乡啊!
全没了!
张先生面带笑意看向萧正,“萧先生,你是要进来与我叙,还是先到萧家族人处?”
萧先生自知此次脸已经丢大了,若遮遮掩掩更叫人不齿,遂扬声道,“我着实关心我这老宅是如何变成张宅的,只能叨扰二了,还请张先生海涵。”
旁边马上有人低语,“也是可怜,怕还不知道萧家的老宅就是叫萧家族人偷偷卖掉的,连女儿姨太太都叫人提脚卖掉了。”
“听说萧先生是在北平做高官的,可是做了高官又如何,没能给家里半点庇护,姨太太并女儿,都叫人卖了,连祖传的老宅也易了姓。要是我后人也有这么个,我会气得从坟墓里爬出来。”
萧先生听到这里,脸色酱紫,心起了疑,却还是死死憋住,跟张先生招呼着进去。
刚进入张宅,他马上问张先生这房子是何人卖给他的,有哪些手续,可知道原先住在这里的妇孺哪里去了。
若是从前,张先生少不得要把事情五十说了,好撇清自己,但他前年重病垂死,都要准备棺材了,幸得蔡医生相救才得回条命,后来也得了蔡医生的请托,因此便道,
“房子是个黑脸小子卖与我的,房契各项手续亦齐全。至于原先住的女子,倒也是有5个的,听说三个姨太太,两个出嫁被休弃回家的年轻女子,我个外男,自不好相见。待我买了房子,月初搬进来时,那五个女子已不知所踪。”
萧先生顿时变了脸色,“那两个年轻女子被休弃回家?可知犯了七出哪条?”心却羞怒得不行,好好的书香门第之后,竟如此不济,叫人休弃回家来!
萧太太也是满脸惊愕与愤怒。
张先生摇头,“这是人家内宅的事,我如何得知?不过偶尔外出,倒听人闲话几句,说大小姐无子,七小姐无子并不侍奉公婆。”说到这里见萧正脸色涨红,怒目圆瞪,心忽然觉得无需同情这位对女儿毫无感情只顾自己面子的萧先生了,又道,
“然我又从另处得知,大小姐温柔娴静,侍奉公婆极好,不过是王家小子纳妾有子,又看上另家门当户对的,便嫌弃没有婆家扶持的大小姐。至于七小姐,是郑家走完三书六礼求娶的,然郑家小子成婚后离家,找到志同道合的新式女性,认为七小姐大字不识,又诬为包办婚姻,故而退回。因萧先生远在北平,多年未有书信,镇上皆道大小姐和七小姐实乃萧先生放弃的,因此王家郑家无所惧怕,休妻后,还把人打顿,打得两人几欲垂死!”
萧先生如何听不出张先生话里的不平,顿时羞惭不已,讷讷道,“初到北平为生活计,忙于事业,书信着实写得不多。”
萧太太叹了口气,“且大姨太她们几个大字不识,便是写了,她们亦看不懂,几个深宅大院的女流,也不好求助外头的写书先生。也怪我,竟不曾遣人回来看看。只是我亦写过信问萧家族人,得到的回复都说好,便以为切安好,和萧先生也是如此说,萧先生心安,切交于我。”
萧先生的面子被萧太太这样圆,顿时重新平滑起来。
张先生哪里管他们原因,听了这会儿便知,这对夫妻对留下的几个姨太太并两个女儿,是无甚感情的,当下使人回去叫张太太拿了这房子的地契出来给萧先生看,口道,“萧先生的难处我亦是知道的,只是着宅子我花钱正经购买,却也是无过。萧先生有何打算,不妨说说。”
萧先生看到房契之后,哪里有什么打算?再想到今日在张先生这里丢尽了脸,也待不下去了,忙起身告辞。
出了张宅,萧先生和萧太太径直去了萧家个族老家里。
夫妻俩带着孩子甫进门,便觉得几样旧家具并两样古玩十分眼熟,分明是自家老宅摆放的,心起疑,再想到在张宅门前听到的窃窃私语,心再度怀疑起萧家人来。
寒暄番,萧先生打听起自家老宅并五个弱女子,得到的都是不知道的推诿,心头更是怀疑,只是无处可安顿,也只能捱捱挤挤住下来。
只住了日,矛盾便多如牛毛,宾客都十分不习惯,暗埋怨彼此无涵养。
萧先生忙着出去见旧朋友,便遣了萧管家领人出去打听消息,又让萧太太并姨太太们以和旧交见面的机会,打听萧家老宅并萧遥几人的事情。
当晚就得了消息,镇上人几乎众口词,称萧家老宅是萧家族人偷偷卖掉的,萧遥五人,也叫她们卖了去。
四姨太脸色刷白刷白的,“先生是不知道,我可吓坏了。家家都说,大小姐尚可,七小姐却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就是本地的何司令听说了都爱得不行,可惜早步叫人卖掉了,以七小姐那相貌,怕是沦落风尘也未可知!”
萧太太喝道,“住口,这也是你能说的?”
四姨太看到几位小姐也在,情知自己说了不该说的,忙低下头,不敢再说。
萧先生却几乎要气炸了,连连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卖他老宅就够丢他的面子了,再卖他的女人和女儿,叫她们送往迎来,做了点朱唇万人尝的娼|妓,这是把他的脸刮了往地上踩,叫他被世人嘲笑啊。若他的同僚知道这点,定会嘲讽他没有能力,连姨太女儿都护不住,使她们生生成了风尘女!
萧太太脸色凝重,让几个小姐回房,便看向萧先生,“我今日打听的,也是这么回事。如今,我看也不管真假了,这事断断不能叫人知道。”
萧先生点头,“我明日便登报发个告示,说大姨太、三姨太并五姨太,还有萧……”皱了皱眉头,芳儿还是芬儿来着?小的那个是萧遥还是萧迢来着?时也没心思再想了,道,“大小姐和七小姐染病去世。”
萧太太点头,“在大报上发,不仅要叫这里知道,北平和魔都等大城也得知道。若不行,多发几份报纸也是使得的。”
“这是自然。”萧先生点头说道。要让尽量多的人知道,他那几个女眷都染病没了,便是在风尘处看见,也不过是长得相似的人,与他无关。
萧太太想了想又道,“郑家和王家薄待了我们家大姐儿和七姐儿,是必要讨回公道的,然此处狭窄,不能住人,怕是不好亲自动手,请托朋友在生意场上或者他处为难二,再给大姐儿和七姐儿正名,就差不多了。”
萧先生再次点头,他在这儿住着的确不方便,不仅外出叫人指指点点,那只被打青的眼睛被朋友好通询问,丢脸得不行,他天都不想多待了。至于访友,真正的好友大多搬走了,旁的在城里,他到时住到城里养好眼睛再访友便罢,祭祖事,等眼睛养好,请几个人帮忙,想必很快。若着实没空,请托他人也成。
萧家跟着来的几个小姐知道萧芳和萧遥境况悲苦,不仅嫁人惨被休弃,还叫人提脚卖了,都不免嗟叹几声,说几句同情的话。
说完同情的话之后,五小姐道,“七妹是个可怜人,可因为可怜,就被人说成有倾国倾城之色,未免戏剧性了些。我现在旁的不想,就希望大姐和七妹若当真被卖去腌臜地方,能聪明些,知道自我了断守住清白,以免连累我们这些姐妹。”
二小姐三小姐均点头附和,脸上都露出忧虑之色。
虽说如今妇女的地位已经提高了,可是也不代表别人家能接受家里有娼|妓身份的姐妹啊!
四小姐冷笑,“她们这么惨,你们却只想到自己的名声,未免太过冷酷。”
五小姐看向她,下巴微微台,露出些傲然,“不然能如何?她们被卖已是既定事实,我们改变不了什么,当然希望能保住我们的名声啊。”说到这里露出个嘲讽的笑容,“你若有同情心,当初我们搬去北平,你就给跟爸爸求情,叫爸爸带上她们。”
四小姐气极而笑,“我当初的确没有那么好的心眼,可是知道别人惨,我还带还晓得同情,而不是像你们那样,只想到她会拖累我们。”
“你的同情值个银圆吗?我听说她们饿得厉害,连个银圆都没有,你若同情,当初就给寄些零用钱回来。”五小姐反唇相讥。
四小姐气得扭头,不再理会五小姐。
萧正住到城里,特意拜托自己的几个好友卡卡郑家的生意,又为难王家,更是直接将当年给家族购买的祭田收回,并跟朋友打招呼,将在各部门任职的萧家子弟给赶了回去。
这次本来要衣锦还乡的,却因为萧家人,生生成了旁人的笑话,所以萧正恨极了萧家家族,为此不惜撕破脸。
郑家被这样整,生意差了许多,再想到被萧遥白白拿走的银圆和珠宝首饰,更是吐血。
王家本身不过殷实之家,被萧遥敲去半家财,又被打压,日子下子过得困苦起来。
至于萧家,则苦逼地过回了很多年前的穷苦生活,仿佛永远看不到希望。
萧遥跟其他留学生去勤工俭学,下班起回校时,忽见路上有两拨人在打架。
身边人低声道,“是林子!”
萧遥看,当拨人正是同校的留学生,当下说道,“走,我们去看看。”
刚上前,就见个美国留学生迎上来,脸焦急地解释这次的事。
原来,个男留学生因为只顾着聊天没有看路,不小心撞到了几个走路的白人,被撞的白人马上伺机发难,揪住了男留学生。
同行十多个白人学生虽然高傲,但是对华国留学生的刻苦学习还是很有好感的,见闹起来忙上前说和,却不想没什么用,两拨人还是打起来。
和萧遥同行的人看到留学生们被打得惨戚戚的,急急地提议报警。
个本地学生道,“这里是我们的地盘,即使出警,怕也是林他们吃亏。”
萧遥没说话,见华国留学生被打得几乎没有还手之力,再也忍不住,冲了上去。
和萧遥同行的人和那十多个本地学生都吓坏了,连忙大声叫萧遥的名字,叫她不要上去。
见萧遥恍若没有听到自己的话,这二十多个人相视眼,咬牙冲了上去。
萧遥这么娇滴滴的美人,上去挨个拳头,怕也要养很久。
他们没有办法眼睁睁的看着。
刚冲到跟前,还没来得及加入战场,就见萧遥个飞身把个高大的白人踢了出去,接着招式,打得英姿飒爽虎虎生威,转眼间把七个白人给打趴了。
现场所有人都惊呆了,目瞪口呆地看着萧遥。
萧遥怕白人们会再叫人来报仇,连忙招呼众人帮忙把受伤的留学生带回去。
众人如梦初醒,连忙上前帮忙,路上对萧遥彩虹屁不绝。
萧遥开始凭美貌出名,之后是优异的成绩,如今则再次凭武力值战成名,成为许多人心目的女神,每日追求者不绝。
而接下来的日子里,许多留学生们发现,校园内针对留学生们的歧视,比之前少了许多!
他们对此既感激又爱意汹涌,提前回国的,马上跟自己的朋友满怀爱意地提起心目的缪斯,其提得最多的,是萧遥,生怕被人以为自己是个好色之徒。
这么来,在很多人心目,萧遥是个成绩很好的彪悍女子,类似男人,高壮而力大那种,心虽有敬意,却都不把她当女子看待。
萧遥为了躲避各国追求者,每天除了上课和勤工俭学,极少外出,有空或是看书,或是翻译些著作,灵感来了,则写些东西。
她对自己写的东西很没有自信,因为她读书识字也才三年功夫,根本比不上人家从小熟读四书五经积累的底蕴。
因为知道自己的不足,她每天花很多时间在阅读上。
这天,她收到萧芳发过来的电报,心情大好。
萧芳的电报很简短,“老爷或知晓切,登报宣告我们已亡故。余四人悲之。”
萧遥想到萧正登报宣告她们几个死亡,心是很高兴的,觉得有了这东西,以后和萧正决裂也不怕。但她看到最后几个字,还是有些感慨,琢磨着如何安慰萧芳几个。
北平,编辑徐博昌打开封信件,有些麻木地扫过信纸上面的字。
这看,他略略回神,笑道,“这个作者很与时俱进,字是横排从左往右的,居然还有标点。”说完继续看下去,看到前面,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随手将稿子放下,“我们这里可不发表这种写内宅的小说,这人投错报刊了。可惜啊可惜,如此与时俱进,竟然写的还是闺怨。”
说完想起自己今晚约了起吃饭的好友就在《小说日报》,当下将这份稿子放进公包里。
晚上吃完饭,徐编辑将稿子给好友蒋玉莲,“是写内宅的,错投到我这儿了,你拿去罢,开头写得还挺引人入胜的,可惜你也知道我的,最不耐烦看内宅妇人那些东西的。”
蒋玉莲接过稿子,回去洗漱休息,次日回到报社,才将稿子拿出来,认真细看。
她看,也是感叹这人够与时俱进,字横排且从左到右,还加了标点符号,感叹完,就认真看章。
开头的确够引人入胜,她看进去之后直往下看,前面看到主角的憋屈,心里很不舒服,看到后面主角崛起,考取了公派留学名额成为族第人,被其父及族老看重,顿时浑身舒爽,之后看主角在美国被看低、继而崛起,回国后主角生母因主角出色而跟着被看重,心情随之低落和愉悦,或是泪流满面或是笑容满面。
看到最后,见写到巴黎和会外交失败的事,不禁想起自己当时义愤填膺参加五四运动,顿时怒从心底气,拍桌子站起来,“可恶可恶!”
全报社的人忍不住都看了过去,见蒋玉莲拍案骂完,又低头看稿,眼泪越来越多,如同疯子似的,“没错,就是这样,没错,就是这个道理!”
其他编辑再也忍不住了,走向蒋玉莲,“玉莲,你看的是哪位大先生的稿子?居然如此激动。”
蒋玉莲边擦眼泪边抬起红红的眼睛看人,“我看了份稿子,我觉得很好,很好!说得太对了,我们强大了,我们的祖国母亲才会强大,而我们的祖国母亲强大了,我们也能跟着强大!”
几个编辑听着这样的话,感触不算深,毕竟这不是什么振聋发聩的话。但见蒋玉莲为之悲为之喜,情随心动,不由得心痒痒起来,拿过稿子,挤在块认真看。
不会儿,他们的脸上或同时露出愤怒之色,或同时悲伤怜惜,或同时微笑……到最后,愤慨得起流泪,泣不成声,像蒋玉莲那样不住地点头,“没错,就是这样,就该是这样!”
虽然哭泣着,但是心又无限豪情,恨不得上天入地,为壮大祖国出份力气!
主编看到众编辑都这样,当下拿了稿子在旁看,看完拿下眼镜,不住地擦眼泪,“原以为是闺阁章,却不想原来胸有丘壑,以小见大,用类比的手法写两个母亲,更深刻地说明隐含的反哺道理,好,很好!”
蒋玉莲忙问,“那我们马上印刷?”
主编点头,“你马上校对,以连载的方式刊登,争取今晚就拿去印刷!”
蒋玉莲将之分成了5000字期,首先印刷第期。
买报的读者们看了这篇名为《反哺》的小说,有点摸不着头脑,猜不到会是什么内容。
及至看完这期,连呼爽快,笑道,“看了真叫人心情好,齐福就是厉害,从人人看不起变成了人人重视的人,过瘾!过瘾!”
当下记下这篇小说,叫仆人次日定要早点去排队把报纸买回来。
萧遥在这篇章无意设置了低谷和爽点,先压压然后叫主角崛起,看得许多人心情愉悦,所以竟时没注意到,这5000字居然是庶子踩着嫡子逆袭的!
而注意到的很不爽,觉得这简直是派胡言,“简直岂有此理,哪个家族对嫡出庶出会如此区别对待?都是家族子弟,互相帮扶才是正理!这位逍遥客定是庶子出身,天生仇视嫡子,所以才这般乱写气!不仅企图将庶子和嫡子对立起来,还意|淫庶子比嫡子优秀!酸儒!酸儒!”
还有人对主角齐福居然暗怨恨自己的生母这行为十分鄙视,义愤填膺地写了篇章声讨,声言子不嫌母丑,齐福却嫌弃自己的生母,简直不配为人子!
当然,也有唾骂齐太太苛待庶子的,个个都看得十分入戏,回去了和同事讨论,提起小说里的事,还是非常激动,叫许多没看的,忍不住找了报纸来看,看完或是大呼过瘾,或是鄙视齐福嫌弃生母或是唾骂齐太太,不而足。
第二天,《小说日报》刚送到各报刊或书店,就被抢购空。
各店主见源源不断的人来买《小说日报》,当即差人去报社加购,还将次日订购的分量加大。
读者们拿到报纸,马上翻到《反哺》这页,如饥似渴地读了起来。
他们看到优秀的主角出国留学,被大多数留学生和当地学生给比下去了,不免将揪心起来,待见着主角历经迷茫之后,马上奋起直追,再次以优异的成绩成为拔尖的那个,顿时浑身舒爽,觉得比大热天吃了西瓜还要畅快。
其实要细究,这样的情节很是寻常,但是加入了升级流和爽点设置,还是戳了许多人的心。
而骂这个故事的人,看到这个之后骂得更狠了,认为这个作者通过主角意|淫,已经到了病态的地步了,当即写大肆鞭挞。
《小说日报》是有固定的读者群的,这些读者都喜欢看各类通俗故事。而非读者群呢,则比较喜欢正统的学以及社论等,平素并不关注这么份报纸,可是接连两天,他们都看到有人撰批判《反哺》,不由得对《反哺》起了些兴趣,翻出这份报纸,看第期的故事。
看完第期,不由得勃然大怒,“格局过小,陷于闺阁之写闺阁事,无丝闺阁女子的可爱,更非丈夫读物!小妾与大妇争宠,看第期便知,最后必定是小妾依靠出息的儿子,将大妇扳倒上位!此乃封建残余恶臭,不名!”
有更耿直些的,直接就拿笔,将《反哺》和骂《反哺》的人批了顿,“彼乃妇人读物,非丈夫读物,无闺阁少女的灵秀,充斥内宅争宠之腐朽落后,写封建恶臭,行倒退暴行!今有诸公论之辩之,犹如市井夫人论东家长西家短,全无男子气概!”
这样的话,马上被痛骂了,“妇人如何?丈夫如何?若无妇人,如何有丈夫?篇小说作品,竟还分公母,岂不知也是你们痛恨的封建流毒?!”
两派人在相对严肃点的报纸上撕了起来,互不相让,很快发展成了骂战。
而导致这切的《反哺》及其读者,完全不知道竟引起了坛骂战!
《小说日报》编辑部是很关注《反哺》的,因为第天刊印的报纸5000份全部售罄,第二天就被要求加印,增加到了8000份还是售罄,从第三天开始,主编决定冒险,印刷了足足12000份,发现虽然没卖完,但剩下的不多,成绩如此亮眼,他们自然随时关注社会上的讨论。
当看到坛上掀起了骂战,主编瞬间化身为个红眼赌徒,要求印刷15000份!
整个编辑部都觉得主编疯了,蒋玉莲道,“今天的12000份都没有卖完,如何能印刷15000份?”
其余人也纷纷劝,劝主编冷静些。
主编摆手,“就15000份!已经掀起坛骂战了,定能越卖越好!”
蒋玉莲很头疼,“可那都不是什么好名声!”
直在骂格局小,是庶子的无脑意淫,是流毒甚广不知不觉影响人的精神|鸦|片!
主编笑,“我已经请人写了反驳的章,明天便发表。告之那些唾骂《反哺》的人,这篇章旁的不说,绝对不是什么正妻与小妾争宠的闺阁,斥责他们不读便评,有失公允!”
众编辑目瞪口呆,都看向主编。
主编笑,催促蒋玉莲赶紧去干活。
次日,《京都时报》果然刊登了篇斥责评书人不读书的章,这篇章以诙谐的用词辛辣讽刺了骂战的两派根本未曾看内容便将之定性为封建流|毒,有失公允,绝非君子,认为他们根本没有资格评论这篇小说。
这篇章出,那些看了第期没看后面的,都很不爽,为了表示自己有资格评论,马上叫人去收集这几期的日报。
而没看过的,见两派骂战厉害,竟又有人出来骂这骂战的两派,顿时对这篇小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马上到街上叫住报童买报。
当天,15000分报纸全部卖完!
而看报的人,看完四期,觉得虽有留学部分,但似乎也是为了主角崛起回来进入内宅帮生母撑腰而服务的,并未改观,次日再次发鞭挞,认为拿留学生事为腐朽的封建斗争服务,更不可饶恕,更该骂。
次日,他们又买了份报纸,决意看完之后继续骂,务必要把这种夹带私货的小说骂得没有翻身的机会,免得流传出去毒害甚深。
这天,连载到的内容是巴黎和会外交失败,小说写了顾先生去之前的准备,顾先生本人的能力,以顾先生的出色和提前准备反衬出在会议上慷慨陈词却没有列强理会的无力,还有主角齐福红着眼睛发出的诘问。
看完这期,即使对齐福很不满,众人也忍不住跟他样,发出样的诘问和感慨。
他们内心深处,甚至希望,齐福能够像先前那样,依靠自己的努力改变切——即使知道是假的,看了之后,心里也会舒服些。
只是这样的脆弱是暂时的,很多有志青年们,并不喜欢依靠幻想来满足自己的内心,在刹那的软弱之后,他们马上坚强起来,再次铭记这件事,以此激励自己,努力为国奔走,让祖国变得强大!
反应过来的他们,因为心和主角刹那的共鸣,发评论时,口气软和了些,但还是旗帜鲜明地表明,希望作者不要把这种时政扯入闺阁,当成闺阁争宠的武器,若结局这般写,他们必定不会客气!
最后天,《反哺》连载结束,这篇的内容是主角的顿悟以及呐喊,还有立志救国的决心,小说将两条线合为体,鲜明旗帜地表达了《反哺》这个主题,呼吁更多的人,做那个和祖国反哺的有志青年!
原先骂格局小、闺阁嫡庶斗争、封建|流|毒、妇人读物的,通通闭上了嘴,在擦干眼泪之后,马上拿起笔,对这本小说极尽所能地吹捧!
“构思巧妙立意高,难得的佳作!”
“此除却呼吁‘我’变得更优秀与祖国母亲反哺,还真实还原留美学生的遭遇,写出留美的艰辛并我国留美学生的自强不息!”
“写小妾,并非为了狭隘地和正室作对,而是为表原主生母出身的卑贱,与此对比后面经过思想解放后的成长和自强不息!”
“此若闺阁读物,世间再无雄伟丈夫读物!”
“若世间许多女子,不管出身如何,都能如齐福生母般,接受新思想自强不息自我救赎,此乃大幸事,亦为逍遥客之功绩!
《反哺》在结束之后,迎来了华丽的翻身,从万人唾骂变为被许多豪吹捧,几乎捧上神坛,更是被许多大报争相转载!
徐编辑请假多日回到报社,听到整个报社几乎人人都在讨论《反哺》,还将之誉为难得的佳作,不禁目瞪口呆,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篇疑似妻妾争宠的闺阁,居然能被吹捧到这么高的地位?也着实太过了吧?
徐编辑马上问坐自己旁边的何编辑。
何编辑二话不说,把叠剪报递了给他,“你看罢。”说完又感叹道,“哎,这篇小说该在在我们报社刊登的,可惜了,逍遥客错估了自己的水平,竟投去了《小说日报》,累得开始被口诛笔伐了那么久。”
徐编辑听了这话,挑眉,“真有如此优秀?”听到何编辑肯定的答复,马上低头认真看起来。
在前面,是他不爱看的闺阁内容,他目十行地看了,接着心不在焉地往下翻。
慢慢地,他的动作认真起来,他的神情专注起来,他开始随着故事而喜悦、悲伤、愤慨、心情激昂!
看完了这篇小说,徐编辑的眼睛湿了,眼镜片变得片朦胧。
他拿下眼镜,看着镜片上的白气,喃喃地道,“是浓雾蒙蔽了我,叫我成了个瞎子!”
他居然,把这样篇好给送出去,送给了别的报社!
这时主编过来,满面羡慕地说了《反哺》给《小说日报》带来的辉煌成绩,末了说道,“诸位请务必发动自己的关系,和逍遥客约稿!”
众编辑听到《小说日报》的销量翻了三倍,在大结局之后又加印,变成了四倍,都十分羡慕。
徐编辑推胸顿足,悔恨得几欲吐血。
这本是他的成绩啊,却被自己随手送了出去!
当天晚上他做梦,梦到自己把逍遥客的稿子递给蒋玉莲,当下欣喜若狂,死命上前,要将这份稿子抢回来。
可惜他没能抢回来,在天亮之后,再次悔恨得心绞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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