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遥为了方便出行,涂黑了脸着男装,背后编了辫子,头上戴着帽子,充作还没剪发辫的男子行走。
此时见除了三姨太其余三人都显得哀戚难舍,时时掀帘子往后看,便也探头出去看。
只见身后是黑漆漆的古镇,连绵建筑物变成幽冷的黑影,宛如只盘踞其的骇人妖怪,带着阴森森的妖气,那条出来的路就是妖怪张开的血盆大口。
萧遥觉得,她们这行人是从妖怪口逃出来的人,前面天边隐隐露出的霞光,正是他们前进的光明所在。
因此,她重新坐直了身体,琢磨着离开这里之后,如何生活,如何让未来尽量变得光明。
三姨太也没心思感伤,看向萧遥,“萧遥,我们去哪里?若叫何司令追上如何是好?”
萧遥道,“我们先去魔都,据说那里有租界,打仗打不到那里。至于何司令,我们如今是悄悄走的,想必不会那么快被发现。”
她已经和行商说好,月底才搬走,从今天到月底这段时间内,萧家大宅关门闭户,不会穿帮的。此外,她们这几个女人这些天直对外说病了,没有去卖小吃,平日里基本不出门,如今关门闭户个几天,料想不会被察觉。
这么来,萧家家族能被蒙几天,等他们察觉出不妥来找人,必定找不着,找不到人,自然也就不敢凑到何司令跟前去。
郑家和萧家没有交情,不会去找萧家打听她的行踪,见她关门闭户,要么以为在家待嫁,要么以为她去城里找何司令,也不大可能生波折。
萧芳的夫家不过是殷实之家,如今被榨了大半家财,不说敢不敢追究,即使敢追究也没有能力追究。
她已经提前算过了,这三家不出问题,她的时间还是相对充裕的。而这三家,发现她跑路的可能性也很低。
只是这种种算计,没有必要说出来,因为旦说出来,就不得不牵扯到她拉了何司令这张大旗到各家要钱的事,如今在路上,丝毫乱不得。
三姨太见萧遥已经有打算,颗心倒先安乐了些。
四凤听到这里,擦了眼泪看向萧遥,“我们不去北平找老爷吗?”
“我们把老宅给卖了,若去见他,太太也不用费心研究,拿这个现成的理由就能把我们提脚卖了。”萧遥道。
四凤不信,她嘟嘟囔囔地说老爷不会眼看着太太卖她们几个。
萧遥道,“他若不狠心,怎么会抛下我们?大姨太是从小服侍他的,他说不管就不管,大姐是他的长女,说不要就不要,又多年不见,半点情分也无,他凭什么管我们?”
大姨太和大姐萧芳要离家本就凄惶,再听了萧遥这话,想起从前,不禁悲从来,齐齐放声大哭。
三姨太看向四凤,“你可别想老爷对我们有旧情了,若有旧情,怎么会不管我们的死活,带着其他人跑了去享福?”
四凤也不是什么也不懂的傻子,早品味到这点,只是不肯承认而已,此时见大家撩开了说,再想想这些年带着女儿过的艰辛日子,也哭起来。
萧遥叫她们哭得头疼,只得说道,“别哭了,叫人听到车子女人哭,怕是要查问的。”
几道哭声忽然像被掐断般,瞬间没了。
之后,萧遥行人又是马车又是渡轮,辗转到了火车站台,坐上了去往魔都的火车。
因为路赶路累了,萧遥买的是特等座票,不过短短段距离,张票居然就要10个银圆。
四凤几个还是第次坐火车,跟土包子进城似的,看什么都新鲜,看什么都拘束,即便觉得贵也不敢声张,只惊惶地跟着萧遥走。
萧遥虽然皮肤黑,但面目清秀,本是能叫人生好感的,可她背后留了长辫,加上行人穿的都是旧式的衣衫,上火车就挨了不少白眼。
有进步青年偷偷指着她嘲讽,目光很是不善。
原来彼时,全国早就兴起过“剪发辫、易服饰”等活动,许多人都已经剪了发辫了,到这时还没剪的,几乎等同遗老,是很叫进步青年们不齿的,比服装还没改过来还要叫人不屑。
萧遥这路照顾几个女人,累了个半死,路穿过去压根没理会旁人的目光,而是赶紧找到铺位放好行李休息。
下车时,萧遥被个块头高大的男子扯住了辫子,“这里还有个辫子,想是准备复辟辫子军了?”
萧遥冷不防被揪住了辫子,不仅人不能走,头皮也发麻,顿时沉下俏脸喝道,“你赶紧放开我!”
男子见她生气,仿佛找到了乐趣,“我偏不放,打的就是你们这种倒行逆施的狗贼!”
巴黎和会上华国外交失败,五四运动过去没几天,全国学生群情激奋,进步青年也是十分不满,对萧遥这种导致国弱的留辫子象征看得格外不顺眼了,因为在他们眼,留辫子是落后的象征,也是他们可以宣泄心愤怒的口子。
四凤跟在萧遥身后,看到萧遥个女子居然被男子这样揪着,吓了跳,马上想到男女授受不亲,连忙扑上前去,“你快放开——”
男子个推搡,把四凤推得向后倒去。
旁边的真进步青年见了,顿时都很生气,纷纷喝止,“你住手,欺负妇孺算什么?亏你还是个读书人,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萧遥原以为高个子真是个进步青年,此刻见他连妇人也欺负,就知道这并非什么进步青年,而是逮着机会欺负人那种叫人瞧不起的不入流货色,顿时勃然大怒,手先于脑子反应,右手掐住高个子的手腕,用力掐,趁男子吃痛松手之际,脚将人踢了出去,然后上前,对着男子的脸就是啪啪两巴掌,
“军阀混战,各国狼子野心企图瓜分我国对我国殖民,这片大地国土沦丧,你个大好男儿不去精忠报国,反而在这里借着冠冕堂皇的由头欺负妇人,也好意思跟我提倒行逆施这样的话?”
车上围观的人听了这话,心气上涌,都齐声叫好。
萧遥想起路所见,许多人活得还不如狗,某国军舰无视主权进入内河耀武扬威,正是大好男儿投身沙场舍身报国的时刻,而这个高个子却衣着光鲜在车里欺负本国弱小,格外可恨,于是又狠命踹了几脚。
车上许多人听了她的话对她大有好感,怕打出人命惹官司,忙上前劝,“别打了,小心出了人命官司。这样的人,不值得你以身犯险,打顿就够了。”
大家边劝边伸手想去拉,不小心拉掉萧遥的帽子,见她前头发丝浓密,额头央有个美人尖,并非男子的光头,再看她五官细致美丽,脸上线条柔和,虽肤色暗沉,却也看得出是个面目秀丽的女娇娥,顿时涨红了脸,连忙缩手,退开几步,纷纷道歉。
萧遥摆手,“没什么,是我为了方便行走扮成男子的模样,你们看错很正常。”
众人见她爽朗大气,对她好感进步升高,纷纷帮她拿行李下车。
刚下了车出站,戴眼镜叫侯德昌的人便被撞了下。
车站人多,熙熙攘攘,撞了人也正常,所以大家并不曾留意。
萧遥美眸眯,却是看到,侯德昌的荷包叫人顺走了,当下行李放,扬声叫道,“小贼,把荷包放下——”
众人愣,见萧遥喊完就追了出去,下意识摸摸自己身上。
很快侯德昌变了脸色,“我的钱包——”边叫边拔腿追了上去。
萧遥的身体还没彻底养好,又经过多日劳累,原是追不动的,但车站里人不少,抢包的小偷跑不快,所以她很快追上人。
小偷见这黑脸弱鸡少年居然追来,恶向胆边生,拿出刀子对着萧遥就捅。
侯德昌吓了个魂飞魄散,大叫,“萧遥小心——”
萧遥躲过那刀子,抬脚踢,手扭,就将人按住了。
侯德昌和追过来的其他进步青年看到萧遥这手,都忍不住露出佩服之色,再想到她居然是女子,这份佩服之色就更深了。
反应过来,他们纷纷鼓起掌来。
四凤吓得差点晕倒,连忙上前来,“萧遥你快放开,你是女子他是男子,如何能这样接触?”
萧遥让侯德昌把钱包拿回来,才松开被自己制住那人,口不忘道,“念你还小,我便不叫巡捕房的人抓你,你快走吧,以后别这么做了。”
那少年看了萧遥眼,低下头飞快地走了。
侯德昌几个上来,对萧遥又是顿赞,这会儿说什么都要把萧遥行人送回家去。
萧遥想着自己几个妇孺在人生地不熟的大城市的确不好找房子,就受了这帮助,认真道谢。
路上交谈,侯德昌几个得知萧遥是要来魔都定居的,忙都给她推荐房子。
因租界的房子着实太贵了,萧遥几口人吃饭,还打算读书,因此最终没敢住租界的房子,而是通过这些热心人士的介绍,找了个地段相对好的小洋楼租住,饶是如此,各项硬支出也贵得惊人——每月租金50块银圆,加上额外需交付的煤气费、电费、水道费押金和费用,每个月还得额外交80块银圆!
侯德昌在福亘公学供职,这次和好朋友裴书明分别带几个得意门生出门长见识,本就对萧遥的言谈推崇,再看到她伸手利落地抢回钱包,心的好感达到了巅峰,所以很不吝于帮忙。
不过他们是男人,而萧遥屋子的女人,所以为了避嫌,侯德昌和裴书明本人没有亲自帮忙,而是叫了各自的太太来帮忙。
侯太太和裴太太来应酬,四凤和大姨太几个,也就敢出来见客和处理琐事,倒让萧遥轻松不少。
安顿下来,萧遥陪侯太太和裴太太说话时,拜托她们推荐适合她和萧芳的学堂,说起这个,不免也得交代些家里的情况,因道,
“家里老爷纳的姨太太不少,前些年说军阀来了,领着其他姨太太走了,单扔下我们这几个不受宠爱的。我和大姐幸得几个姨太太照应,好容易长大出嫁,不想又被夫家以不识字无子为由休弃,还被打得重伤垂死,我知若不改变,必只有死路条,因想尽办法往这里来,想读书识字,不枉到这世上走遭。”
侯太太和裴太太虽然不曾留学,但也是进学堂读过书的女子,深明大义,听了这些话,惊愕之下,又万分同情,当即就答应了帮萧遥和萧芳找适合的学堂。晚上回去,跟各自丈夫提起萧遥的家世,唏嘘之余,不免有几分敬意。
般女子被休弃,若娘家可靠,过得还不错,可若没有娘家扶持,多数是零落泥淖里,像萧遥这样破釜沉舟,带着家小起逃到魔都博条出路,实在太难得,太叫人佩服了。
侯德昌也很惊愕,他以为萧遥身手那么好,必定是哪个军阀家的大小姐,不想居然也是书香门第出身,当下心嗟叹,对侯太太道,
“便是有军阀混战,萧家要逃难,带上萧小姐几个人也是行得通的,实际没带,怕是有意留下的。这般为人父母,实在猪狗不如,幸而萧小姐不是那等愚孝之人,知道博条出路来读书。她如今年纪已大,不能耽搁,你问过她读过多少书识得多少字不曾?”
侯太太道,“她主动与我说了,说她姐妹俩没读过书没进过学堂。只萧遥在治病时,跟医生识了几个字,连好好阅读也不能做到,怕是要从头读起的。”
侯德昌听毕忍不住惊叹,“没读过书,那日竟能说得出那样番话来,可见是个不可多得的奇女子。横竖于我们也是举手之劳的事,你平日便多看顾二罢。”又忍不住骂萧正,“书香门第出身,居然不好好把女儿培养成才,反倒抛弃,想必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侯太太笑起来,“这是自然。不止我愿意看顾,裴太太也乐意。你是不知道,萧遥容色姝丽,实在是罕见的佳人。我们虽是女子,这般看着她,心不免生起色授魂与之感。”
“你又乱用成语了,这词哪里是这么用的。”侯德昌失笑。
侯太太笑道,“我就随便说,你能理解就罢。进学堂的事,你比我熟悉,到时还是你多帮忙看看,看好了,我再带人去读书。”
侯德昌点点头,又道,“你平时走动时,也多教她们识些字罢。”
萧遥行人离开足足五天之后,吉祥嫂想着萧遥那伤应该好得差不多了,于是再次叫了上次那妇人起去看萧遥。
到了萧遥家,见大门紧闭,也没多想,只以为几个被抛弃的妇人关门闭户过自己的日子,伸手敲门。
不想敲了好会儿也没有回应,当下顿觉诧异,又加大了力气敲门,见还是无人来,心知有异,忙家去叫来年轻的后生,悄悄翻墙进入萧家。
两个后生进去了很快出来,带来里头无人的消息。
吉祥嫂断然想不到萧遥等人敢逃跑,但又着实想不出萧遥几个妇孺能去哪里,回去思量,都觉得可能自己进了城里找何司令了,颗心顿时火热起来。
萧遥若攀上何司令,那对他们来说绝对是好事。
当下不及多想,急急忙忙的派了人进城,特意去找吉祥嫂的侄子带话,说何司令的新姨太太是他们家的人,他们想见见新姨太太。
就那么巧,何司令刚纳了个姨太太,给侄子传话的人也没多问,直接就去回了。
新姨太太想着是娘家人,忙出来接见,及至见了萧家人,发现个都不认识,深觉受了愚弄,也懒得听人废话,直接着人把这几个骗子打顿赶了出去,还不许在城里多停留。
吉祥嫂几个满怀希望而来,却带了身伤被驱赶回去,又加上天气热起来,怎个惨字了得,到家后,直接就病倒了,缠绵病榻,直不见好转。
对萧遥,他们自然是十分生气的,可生气也没用,他们压根不知道萧遥在哪里。
萧家这些事不知怎么被传了出去,传到郑家,把正在喝下午茶的郑家老夫妻给气得把口的茶吐了出来,呛得咳了下午。
好容易不呛了,夫妻二人想起被萧遥骗走的那大笔钱,均是割肉的痛,生生气病了。
郑老太太即使病了也咽不下这口气,只要想起萧遥这个人,就忍不住破口大骂,怎么恶毒怎么骂,边骂还边叫郑老头去报警。
郑老爷子脸色铁青,倚在床上,“我何尝不想找回那笔钱?可要是叫人知道,我们随手就能给萧遥那大笔钱,你不怕他们会盯上我们?何司令来了,那还好,要是来的是土匪,我们这家业都得败尽!”
“难道就这样算了吗?”郑老太太捶胸顿足,“足足11000个银圆啊,还有我娘家给我的珠宝玉石,我自己平时都舍不得戴!”
肉痛完,不免又责怪郑老头当初穷大方,“都怪你叫我拿嫁妆,明明糊弄那个小贱人随便拿点金银就够了,你偏要叫我拿价格贵重的!那小贱人从小被仍在老宅长大,哪里见过什么好东西!”
郑老爷子自诩辈子英明,不想临老被萧遥这么敲笔,简直痛彻心扉,再听到老太婆不住埋怨自己,也怒了,“你给我闭嘴,你以为我想的吗?当初她拿何司令出来说事,我敢用金银打发何司令吗?”
“你早该查清楚的!”郑老太太想到自己白白给出去的贵重珠宝,连郑老爷子的权威也忘了,止不住地埋怨。
郑老爷子脸皮实在挂不住了,对着郑老太太就是巴掌,“你给我闭嘴!要不是你这个妒妇非要把人赶走,压根没有今日的祸事。”
郑老太太正心疼自己那些珠宝,通埋怨不仅没得到安慰,还被打了巴掌,顿时也炸了,挥舞着爪子扑向郑老爷子。
夫妻俩打成团,气得郑老爷子直嚷嚷着休妻,才终于让郑老太太住了手。
可是老夫妻实实在在被打击到了,之后接连个月,心情都极其恶劣。
萧芳前夫家知道被骗了,本待说出去败坏萧遥和萧芳的名声的,可思来想去觉得丢脸,到底没敢提。
又过了几天,行商领着伙计和佣人来萧家打扫卫生,并请人进行装修。
这番举动惊动了萧家族人,萧家族人过来打听,才知道这无主的房子被政府收归处理,直接卖出去了。
萧家族人不信,终于怀疑其萧遥来,怀疑是萧遥几个把老宅买了,要看行商的房契等项,等见上头没有萧遥的名字,都有些失望,问行商,“那你知道原先住这里的几个女子去哪里了吗?”
行商不想有什么波折,口咬定自己不知,就把萧家人给赶出去了。
没多久,当地就暗在传,说萧遥几个弱女子因容色好,又无人看顾,叫萧家族人悄悄地卖了。
萧家族人听到这个传言,顿时都气得吐血,脸红脖子粗地跟人争辩,不仅没能扭转别人的看法,反而使得名声越发坏了下去,个月内,就有不少人上门退亲,可谓元气大伤。
萧遥跟侯太太和裴太太学识字,每天也努力练字,进步很快。
萧芳却没有心思学习,也舍不得把钱花在用纸用笔上面。
还有四凤三个,每日也是忧心忡忡,眉头紧锁。
当晚,萧遥召集大家开短会,问四凤几个为什么每日忧思良多。
四凤是萧遥亲妈,说话就没那么顾忌,道,“单是住这里,个月就花掉130个银圆,再加上吃饭,又要20银圆,我们卖房子只那么点钱,怕是住不了多久。我看,我们不如到郊区住,自己种些菜,能省些就省些。”
萧芳点头,“我也不想读书了,如今我年纪大了,识字也识不了几个,白花了纸笔和墨的钱。”
萧遥看向大姨太和三姨太,见两人也是忧心忡忡,当下回房,将兑出来的银圆并珠宝首饰全都拿了出来,“老宅卖了800银圆,的确不算多。可我去郑家要了11000银圆以及这箱珠宝首饰,还去了王家给大姐要了100银圆和两个金手镯,料想能够支撑段日子的。”
当然,还是要尽快找门谋生的手段的。
四凤几个目瞪口呆,“郑家怎么舍得给你那么多钱?”
萧遥道,“他们怕我被何司令纳入府回去找他们算账,所以给了我这些,希望彼此两清。王家也是般意思。”
说着把100银圆及那对金镯子给萧芳,“大姐,这是你的私己钱,你自己放着罢。”
“不用,不用。由你放着,你管着就是。”萧芳从来没有摸过这么多钱,哪里敢要?
萧遥硬是把钱给她,“王家对不起你,我只能帮你讨回这么点公道,你定要拿着,这是你应得的。”
大姨太用全新的眼光看萧遥,“七小姐,你大姐手上从来没拿过钱,拿了也不知道怎么办,反而担心弄丢了,这钱还是你拿着吧。将来你大姐如果还能嫁,你再拿出来给她做嫁妆就是。”
萧芳也泪光闪闪地点头附和。
萧遥见她们坚持,只得把钱拿回去,又看向三姨太,“三姨太是怎么想的?想分了把钱拿在手里,还是放在公里?”
“放公就罢,需要钱了,七小姐给我们发就是。”三姨太忙道。她无儿无女,年纪也大了,这辈子只能依靠萧遥,哪里敢多话?
萧遥又看向四凤。
四凤笑道,“你如今有出息了,也懂事,我们都不懂,就听你的。”
萧遥想了想说道,“既然如此,这些钱我们就起花罢。不过每个人,还是每个月拿个银圆作为月例吧,不然两手空空,去哪里都不方便。”
这事就这么说定了,萧遥又劝大姐要念书,尽量补救下,省得将来没有技之长傍身。
萧芳还没说什么,大姨太就道,“这是自然要学的,我回头说服大小姐。”
萧遥见了,就没再提,让大姨太母女俩回去说。
不过两日功夫,萧芳就被大姨太说服了,每日跟着萧遥起识字。
她自知远不如萧遥,学习进度慢上许多也不气馁,每日都学得很认真。
四凤几个知道手上有钱,暂时不用担心,但是也明白,那些钱越用越少的,因此三个女人商量,决定尝试着做些酱菜来吃。
萧遥和萧芳每日在家学识字时,总能闻到各种酱料的味道,只是并不大好闻,过了十来天,还开始吃上酱菜了。
萧遥嘴刁,吃上酱腌菜和酱黄瓜,就毫不留情地说了连串缺点,说得四凤三个愣愣的,信心大受打击。
萧遥自己却愣了,反应过来之后,将自己之前说的写出来,又问了四凤三个制作的配料和工序之后,按照品尝的味道进行定程度的删减,让四凤三个再试试。
四凤三个回神,都不觉得从小没接触过酱菜的萧遥晓得制作酱菜,但想着她这个家之主既然提出意见了,好歹得尊重下,于是就按她说的配方做。
时间在四凤几个制作酱菜的过程过得飞快,萧遥带着萧芳学了约莫半个月,就决定进学堂。由于她们年纪都比较大,就去了比较普通可以随时跳级的小学就读,跟着那些年幼的小孩子起。
因为同学都是小孩子,萧遥和萧芳两个大人极力想尽快毕业,所以学得很刻苦。
过了些天,家里酱制的第二批酱菜可以吃了。
萧遥和萧芳回到家没多久,四凤三个做好饭菜端上桌,又去拿酱菜,甫打开,股鲜香就扑鼻而来。
四凤、大姨太和三姨太惊呆了,用力吸了吸鼻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点不敢相信,忙将酱瓜盛了些出来,放在餐桌上。
大家子开始吃饭,第筷子都不约而同地夹向那酱瓜。
四凤吃得最快,刚把酱瓜放进嘴里,眼睛就是亮,咀嚼几下,就连脸也亮了起来,目光炯炯地看向萧遥,“这酱瓜又香又脆又鲜,很好吃!”
第二个发表意见的是三姨太,她边咀嚼边品尝着,目光带着狂喜,“鲜香爽脆,比我年轻时在堂子里吃的还要好吃,咱们要是拿出去卖,必定很多人买。”
萧芳和大姨太吃过,也纷纷点头附和,目光都带上了喜色,“这是个好营生!”
手上有个小生意,好歹不用像原先那样发愁,担心坐吃山空了。
萧遥试了试,觉得酱瓜味道还不错,但还是有意见,“下次再少放点肉桂,现在味道还是有点大,另外,不够脆,试着弄脆些。”
四双眼睛同时看向她,然后四个人异口同声,“已经很好吃了!”
萧遥笑道,“好吃是好吃,但还不是最好吃的。你们听我的,做出来的菜定会越来越好吃。”
四凤几个听了这话想起如今这酱制的调料和流程,就是萧遥改进的,当下点头,记下她的话,打算下次再试。
萧遥相貌出色,在学堂里学了没几天,就有阔少开着车来学校接她,说带她去玩,对此,萧遥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所幸她现在是做旧式打扮,叫很多追求新式的男子听了就打消了念头,所以来学校诱惑她的男子还不算多。
过了阵子,又批酱菜做好了,萧遥尝了尝,满意地点点头,“以后就这么酱制。”
四凤马上喜滋滋的,“那我们明天就拿出去卖。”
萧遥笑道,“这批暂时别卖,装出来,给侯太太家和裴太太家,还有我和大姐的几个老师送些,下批再买。”
四凤几个对老师很敬畏,对热情帮助她们的侯太太和裴太太也直想报答,闻言都没有反对,马上利落地开始装酱菜准备送人。
萧遥拿了酱菜送人,叮嘱四凤三个赶紧制作下批,尽量多制作些。
四凤几个想着要到街上卖,也是动力十足,很快就酱制上了。
然而还是有些慢了,个星期后,吃完酱瓜的侯太太率先上门,“你们家那个酱瓜,是哪里买的?我昨天先后去了好几家,都没找着这味道的。”
四凤愕然,“你已经吃完了?”
侯太太有些不好意思,“我这些日子吃饭没什么胃口,得了你们的酱瓜胃口大开,早午晚餐都要吃,因此便吃得快了些。”说完又问四凤要买酱瓜的地址。
四凤得意道,“这是我们自个儿腌制的,你若要,再等些时候,我们下批酱菜出来,保准叫你吃上。”
侯太太大为惊愕,“竟是自制的么?原不知你们经有这样的手艺。前些日子你们还没安定,我们不好说什么,却是直担心,你们租这房子坐吃山空的。如今有了这手艺,以后必不用担心的了。”
因着这酱菜的确不错,吃过的都还想吃,又不免推荐给自己认识的人,没多久,萧遥家的酱菜就正经做了起来,生意还不错。
年后,萧遥修完了小学的所有课程,也阅读了大量的外名著。为了等进度慢些的萧芳,她还开始加快学英语的进度,常常找英教师求教。不知是曾经学过还是如何,她学英和学识字写字般,速度都很快。
读完小学,萧遥和萧芳又去读女子学。
年后,萧遥顺利拿到学毕业证,郑重把家托付给萧芳,自己去了美国留学。
彼时华国国弱,留学生在外得到的待遇并不好,萧遥除了认真读书,结交朋友以及和同是留美的学生交际,其余空出来的时间以便边学法语边开始琢磨着写些东西。
原主在听郑贤说那些山盟海誓的甜言蜜语时,多是听不懂的,听郑贤解释之后,对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又时常听郑家二老常赞郑贤曲星下凡,写的东西多好多好,也曾萌生过学东西的念头。
萧遥亲眼看见国内留学生受到歧视,再从留学生口听说当初巴黎和会时华国外交失败的沉痛,心像是憋了把火,再联系自身实际,有满腔的东西想发泄,想写下来。
这个世界上,不管是小到个人,还是大到国家,当你弱小时,无人看得起你,你那些疾呼那些痛苦那些眼泪,都不曾进入当权者眼。那么该怎么办呢?只有自己强大,让自己依靠的家强大,才能得到该有的尊重!
她写了个故事,前小段的主角是个悲苦的母亲,这位母亲是大户人家的丫鬟,因服侍少爷,自小有些情分被收了房,生下孩子齐福之后,因没有化,日渐与少爷离心,在少爷娶了有学问、志同道合的娇妻之后,更是被忘到后脑勺去,终日以泪洗面。
然而眼泪、哀求以及种种做小伏低,都没能挽回男人的心,她得到的待遇也越来越差,最后心死,被困在后院形容枯槁地过这漫长的生。
齐福因这位丫鬟生母之故,从小就不受重视,即使他本人天生聪慧,学什么都快,却还是没法像正妻所生的两个弟弟那样受到重视,不管什么东西,都是两个弟弟先挑,而他只能拿到剩下的。
面对这种情况,齐福怨恨自己的姨娘生母,怨恨她是个丫鬟出身,没办法给自己带来荣耀,让自己受到重视。为了改变命运,他刻苦用功,终于考取了庚款留美学生。
这个消息传出,他马上就被家族看重起来,从来对他漠视的父亲,对他从未有过的重视,就是向来眼界高于顶的族老们,对他也特别和蔼可亲起来。齐福觉得,这是他声最扬眉吐气的时候。
他也悟出了个真理,出身不代表什么,只要能力足够强,出身差是可以弥补的。
可是到了美国,他重新沉寂下来,因为这里高手如云,因为这里是白人的世界,他们面对他以及其他庚款留美学生时,总免不了带着股高高在上。嘲讽、捉弄、欺负,种种或明显或不明显的行为,在留美生涯如影随形。
齐福相信自己悟出来的真理,所以他再次疯狂用功,最终以特别优异的成绩让很多人对他改观,他以为,自己的日子会好过起来。可是经过仔细观察,他绝望地发现,那些人对他,的确是改观的,但是刻在骨子里的歧视,只是收敛起来,并不曾真正剔除——那是他们血肉、骨髓里的东西,如何能完全剔除呢?
齐福怨起了自己的祖国母亲,它为什么不强大点,给予他支持,给予他荣耀呢?樱花国的留学生也是亚洲人,可是他们得到的待遇,可比华国好多了。
齐福发现,自己这生,都是困苦的,所以他拿到学士学位证之后带着痛苦和不甘回国——他虽然怨恨祖国母亲不够强大,如怨恨他的生母,可是他知道,那是他的根,他是离不了她们的!
回国之后,齐福惊愕地发现,自己的母亲住进了府仅次于太太的大院子里,仆人成群,人人提前她,都赞上句,语气十分真挚。
齐福很是不解,他的母亲却惊喜地握住他的手,热泪盈眶,“我儿,这都是因为你啊。你变得强大起来了,你能给我撑腰了。”
齐福仔细观察自己生母的生活,的确是受惠于他的出色,这让他重新春风得意起来,努力投入工作。
时间的车轮碾过,齐福发现,随着自己职位的升高,自己生母的待遇也跟着升高。
他悟透的真理没有错,只有自己强大了,自己和亲人都能得到尊重。
至于美国,那是个怪异的地方,那里让切真理成为谬论!
为了让自己的母亲不再孤单,齐福叫她认字,让她多与外界接触,看报接受新思想。
而他自己,则陷入了深深地忙碌之,每次去见生母的时间都很短。
到19年,齐福陪同顾先生去参加巴黎和会。
他深深地相信顾先生,相信他能外交成功的,因为顾先生是那么优秀,提前准备了那么久。
可是,现实给了他沉重的打击。
会议上,列强的眼光,压根不会注视到华国的外交官身上,华国是战胜国却要被列强瓜分,在他们眼内,或许还没有喝什么下午茶重要。
看着顾先生拒绝签字,听着顾先生激昂陈词,齐福鼻子发酸,红了眼眶,跟着顾先生离开会场时,他颓然坐在大街上的长凳上,偷偷地抹眼泪。
他问顾先生,“我们不是战胜国吗?为什么没有人听我们说话,看我们的诉求?”
顾先生道,“弱国无外交。”
齐福如遭雷击,“即使我们变得很强,也没用吗?”
顾先生道,“个两个变强,的确是好事。可是要想在世界民族之林发出我们的咆哮,叫所有人都听见,那得等许许多多人都变强,支撑着祖国也强大,那才是真正的强大。”
齐福没有说话,他深深地思考着这些话。
回国后,却得知又发生件事,那就是太太病故了,他的生母居然被扶正成为了齐家的太太!
他很诧异,谁不知道丫鬟出身低眼界差,无法管理个家族?般人极少扶正小妾姨娘,多是娶个差些但也是教养好的续弦回来管家教养子女的。
然而这也是有缘故的,齐福生母跟着齐福识字,学着接触新思潮,思想上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不仅在太太管家时留心学习,还写下来,补充上自己认为不足的地方。在太太病故时,她充分展露出了她管家理事和待客的才能,叫齐先生很是欣喜,干脆将她扶正。
齐福的地位直线上升,也成为了嫡出的少爷,可是他却陷入了沉思。
原来,自己变强,能让母亲也跟着待遇好,而母亲强劲,又能反哺给他,让他得到更多的尊重。
如他和他的生身母亲,如他和养育他的祖国母亲!
他们不是单独割裂的,他们是相辅相成的,他好,她也好,她好,他也好!
故事的结尾,萧遥让齐福呐喊,惟愿天下的儿子都能刻苦努力,强大自己的同时也让自己的母亲强大!他深深地相信,有朝日,他的祖国母亲,也会如同他的生母样,强大而矜贵!
萧遥在写这个故事时,写了足足3万字,多次修改,见没问题了,便托完成留学的留学生带回去随便发表。
她也不知道自己写得如何,所以把稿子交出去,就不管了。
而这个时候,萧正想着多年没有回乡祭祖,是时候得回去趟了,于是让萧太□□排,夫妻带着孩子以及宠爱的小妾并宠爱小妾的孩子,道辗转回乡。
他这些年节节高升,职位算得上高了,因此回去时,志得意满,很有衣锦还乡之感。
不过作为个饱读诗书的书香门第,萧正心虽然得意,面上始终带着谦虚而得体的笑容,温言让马车夫将车驶到萧家大门口。
在大门口下了车,他看到保养得极好的大宅子,捋了捋下巴的胡须,满意地笑了,对萧太太道,“看来,她们把家里守得极好,不仅不见破败,反而十分红火。我在北平节节高升,想来也得益于这老宅子。”
萧太太矜持地点点头,心没有丝毫不满。
那几个废物就算做出点成绩来又如何?已经老了,老爷怕是都忘了她们的长相了。
萧五小姐是萧太太所出,性格有些骄纵,有些累了,忙催萧正先进屋,旁的等安置好歇息好再提。
萧正点头,让管家上前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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