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的一声。
瓷白色素纹碟子从手里滑落,一眨眼便摔个粉碎,溅的到处都是。
月子迅速跑到附近身边,抓起她的手仔细检查。“姐,伤到哪了?”
“没什么事,”她说。
富江若有所思的搓了搓双手,陈述道。“第五个碟子,再来一个就能凑成六六大顺。”
“姐姐想摔几个都问题,五个还是五十个都可以。”她说,忽然抬头望了眼墙壁挂着的吊钟,轻声啊了一下。“糟糕,今天早课是我呆读,姐,我走了。”她急匆匆的说罢,如闪电般冲出大门。
富江耸耸肩,望着地上炸裂的碎片,决定去拿扫把。手指刚碰到扫把头,扫把瞬间断裂,把头砸在脚上,不疼,但很烦呐。她干脆丢下扫把,一片片拾起来。
忍住郁闷,她套上校服,绿色围巾紧紧缠住脖子上。近日天气转寒,气流下降,冷空气席卷整个黑涡镇。刚打开大门,迎面一股潮湿阴冷的厉风扑过来,脸都冻僵了。
这几日,黑涡镇渐渐起雾。这个镇子一直有雾,但不像这几天的,雾气浓的像霾。马路上偶尔掠过几抹模糊的影子,从黑影中响起沉闷含糊的咳嗽声,擦拭鼻水的纸巾塞满半个垃圾桶。
天一冷,蛰伏在灰尘中的感冒病毒便迅速占领黑涡镇。
这病毒来的迅速,来的蹊跷,仿佛一夜之间,所有人都患上了重感冒。
为了调动居民情绪,黑涡镇高校决定举办一次画展。画展由高中部学生与老师同办,其中,以美术社团及美术部岡部老师最为激动。
崗部老师担任黑涡镇学校所有年级的美术老师,是个戴眼镜的斯文老人。他热爱雕像,常常神神叨叨的说,“艺术呐,是能让人的想象力无限延伸下去。我啊,迟早会做出流传千古的艺术。”
对这句话,她半信半疑。
但她曾想过:她不是人,或者她的审美观与众人完全相反,可能真的有人喜欢崗部老师的‘艺术’。喜欢那样诡异阴森,怪诞古怪的石膏模型。
崗部老师的雕像完全遵照人体形态,黄金比例的身材曲线异常完美。雕刻精美,着重细节的雕像美的不像话。但是——雕像没头,本该是头部的地方被一个尖尖长长的锥状物替代,肩膀以上就是个钉子。
这个疑问有人提出过,崗部老师是这样回答的。“头?呵呵,要什么头啊,艺术不需要脑袋。你看,没头的雕像能任意想像,可以启发人的想象力,而人的想象力是可以无限延伸下去的。
如果我做了头,那就把人们的想象力给定格了。唔……这样不好,不好。头啊,只要溶在玻璃内就够了。”
他回答的坦坦荡荡,听懂/听不懂的同学含糊几句也就将疑惑抛掷脑后。
崗部老师还喜欢在旧校舍寻找灵感,陪他一起做事的还有美术社的岛田。岛田邀请过她,她拒绝了。老师的美术室就在旧校舍里,她曾为了自己的计划去过那里。
旧校舍位于高校后半部分,临近后山。至从新建了校舍后,这座陈腐古旧的校舍就再也没用过。虽然大部分教室都空荡荡的,但美术室却还在用。
吸溜——吸溜。
耳边一直响起擦鼻涕的吸溜吸溜声,富江下意识摸了下鼻尖。干燥洁净,没有鼻涕。她攥紧书包带,沉甸甸的重量带给她异样安全感。这里面可是装着新上任国语老师要的资料,她收集了五六天才搞好。
穿戴厚实的行人一个个走过身边,口罩下的脸庞白如石膏。
一路走到杉树林,左侧的灌木丛哗啦几声。
双一突然从灌木丛里蹦出来。大叫一声‘哇啊’!
富江眼睛眨都不眨,若无其事的甩出书包,重重的砸在双一脸上。两者相撞,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啪唧声。他闷哼呻-吟了下,仰倒在灌木丛上,压扁许多枝干。
仰面栽倒的双一套着一件半旧的墨绿色毛衣,校服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两颊有被动物抓过的三道痕迹,像是猫或者鸟的样子。他眼下的黑眼圈更重了,肤色苍白,依然咬着十几根铁钉。
富江可惜的叹口气,那钉子怎么不穿透他的脸。
“哇靠,你偷袭!”
贼喊做贼的双一猛地站起来,看她目不斜视的往前走,双一打量了她一圈,然后跑到她身边。
‘啦啊啦啦啦啦’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在她周围不停的旋转、跳跃、蹦跶着天鹅舞步伐。
富江脚步一顿,习以为常的将鞋底沾到的狗屎用石头刮干净。这样防不胜防的倒霉日子已持续一天,她怀疑是双一干的……不该说是怀疑,这家伙明目张胆到肆意妄为。
她斜着眼睛看他,“你很高兴?”
“嘻嘻,当然高兴啦,”双一耸了下肩膀,贼亮贼亮的眼睛瞄着富江。他压低声音说,“天狼神大人跟我说了,他已经惩罚过所有欺负我的人。嘿嘿,其中就包括你哦,我很高兴,我很HAPPY!”
富江躲过忽然飞出来的燕雀,却脚下一滑摔在地上。双一捧腹大笑,后槽牙都能看见。她拍拍裤子,幽幽说道。“哦,不好意思。我家贞子大概看上你家了,她昨天已经去过,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她。”
“她她她看上我家?”双一得意忘形的笑容瞬间哑了,他嘟囔道。“喂,别把你家的鬼到处乱丢,当垃圾啊!我可看出来了,你就是见不得我好!你个巫婆,恶魔,巫女!”
“多谢。”
“……”
两人踏着铃声尾巴走到教室,富江扣掉黏在鞋底的口香糖。
环顾四周,老师不在,教室里充斥着一股忐忑不安兴奋好奇的气氛。三三两两的学生聚在一起交头接耳、小声议论。闹嗡嗡的声响仿佛蜂箱里的蜜蜂,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紧张压抑的激动。
富江将书包塞到桌洞里,感觉不对,她立马拉出书包。
来不及了。
恶臭腐烂的碎肉还是黏在了书包上,几条被汽车轧死的小蛇刺猬兔子等全都塞在桌洞最里面。富江面色不变,详装无意的查看周围。
双一两手撑住下巴,阴沉清秀的面容透着股不怀好意的神色。他侧对富江,余光一直瞄向她,看到富江的动作。他吹了声口哨,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富江冷冷一笑,不再关注双一,凑到人最多的圈子旁边。
有女孩发现富江,惊喜的叫道。“富江大……班长,你来了。”
“嗯,什么事让你们这样慌张?”
“是崗部老师,”那个女孩说。
“他死了!”另一个挤进来的男生叫道。
勉强压抑住激动的委员长脸色绯红,强装镇定道。“是这样的,班长。今天早上,高中部传来崗部老师被杀的消息,是一个三年级学长发现的。崗部老师死在旧校舍的美术室里——”
“还没有头!”插话的女生见富江看她,越发紧张。“真的,崗部老师的头被人砍了,只留下身体在美术室里。”
“他这些天为了准备画展常常彻夜留在旧校舍,对了,警-察说崗部老师的死亡时间是在凌晨左右。从尸体的情形来看,这明显是变-态所为。肯-定是变态,不然哪有专门砍头的。”
富江若有所思,正在这时。有人使劲拽了下她袖口,连拽几次。她自然而然的转头。看到……
一具无头身体直挺挺站着,领口沾着大片大片干涸暗红的血迹。
他缓慢僵硬的伸出双手,指甲乌黑塞满泥土,僵直呆板的动作仿若久不运动的机器人。好像都能听到他行动时关节处所发出的卡兹卡兹声。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随着富江转头的学生齐声惨叫,尖利叫声反而吓了富江一跳。没几秒,闹闹嗡嗡的教室瞬间空了,只留下富江与无头身体。
无头身体晃晃悠悠的往前挪几步,鬼气鬼声的飘渺声音从领口传来。“富江~~把我的——头还回来~”
听出是双一的声音,富江面不改色的扯开染血的领口,露出缩在衣服里的脑袋。“喏,你的头在这。”
她转身欲走,胳膊却碰到身旁的双一。他嘀咕几句,大步朝富江走去。富江不想跟他啰嗦,脚步加快,脚尖绊到桌腿差点摔到。身后猛然一重,只听‘嘭’的一声,双一背朝下摔到。
几声细碎棉柔的噗嗤噗嗤声响起,双一哇哇大叫在地上打滚。跟大火烧了头发一样急匆匆剥开身上衣服。富江定眼一看,揶揄一笑,“看来,天狼神大人的惩罚不分敌我嘛。放那么多条蛇在身上,叫的可真惨。”
笑话完双一,富江拿出书包里的资料,快步走到高中部。
她穿过不断吸溜吸溜擦拭鼻水的老师,把手上整理好的资料交给坐在办公室后面的老师。“老师,你要的资料,”
在等待老师抬头时,富江揉了揉耳朵,以防自己被道歉给遮蔽了听力。
因为,阿泽夕马又在拼命向老师道歉。
阿泽夕马是七天前新转来的高三学生,黑涡镇朴素平常的黑色校服穿上他身上意外的笔挺修身。他面容俊朗,眉眼处有一股温润的玉感,带着一副黑框眼镜,有种人畜无害的感觉。
但这是表面现象。
从他七天前转学到这里就一直道歉,不问缘由的道歉,不停的道歉。不管是不是他的过错,第一句话便是对不起,对不起。至此以后,人送外号,道歉狂魔。
高中部大半学生都感冒了,老师自然也不例外。
办公室里的老师有一搭没一搭的擦着鼻涕。听到富江的话,国语老师慢半拍才回答,“啊,什么资料?”
“老师要我收集关于霓虹平安时代的资料,对了,老师也该把703音乐教室的钥匙给我了。”
“嗯……哦,好的,”老师恍恍惚惚回答,在抽屉里扒拉了一阵才找出钥匙。他递给富江,抽出纸巾擦拭鼻水的声音古怪响亮。
阿泽夕马神色萎靡不振的出去,富江看到门外站着三个长相凶狠、流里流气的男学生。然后其中一个吹声口哨朝同伴露出恶意的笑容,三人簇拥着阿泽夕马把他带到洗手间里。
富江心下明白这是校园常见的霸凌现象,她看都不看,径直离开。
那一天,学校在召集了紧急职员会后。为了安全,早早就让学生们回家。富江怕出事,便没有去703音乐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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