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耳边梵音渺渺，不知从何处长空传来。
直到她睁开眼，眼前渐渐变得明亮，那声音才消失不见。
“阿笙，你醒了。”润玉坐在床边，紧紧握着她的手，眼里的惊恐担忧瞬间散去，满是喜悦。他扶着她坐起，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现在好些了吗？岐黄仙倌说你走火入魔了，幸好你醒了，幸好你醒了……”
素瑜拧着眉闭了闭眼睛，忍着头痛整理思绪。
她在渡劫时遇到了心魔劫，沉浸在不知真假的过去，尔后是玉儿的龙鳞将她从幻境中救出……
玉儿还去找了岐黄仙倌……
头还是很痛。她强忍着叹了口气，轻声道：“你不该去找岐黄仙倌的。你一找他，天界便都知道我渡劫失败了。我与天帝天后争锋相对，得罪他们数次。此番你出去，怕是要受尽天后的嘲讽了。”
都怪她，事先不考虑周全，害得玉儿要跟着她受尽嘲讽。
想到这里，她的心就疼的难受。是她害了玉儿，害了她最想保护的神仙。
“都怪我，是我的错……”
“不，你没错，”润玉紧紧地抱着她，道：“若不是阿笙，润玉这辈子也不会知道被人如此维护的滋味。神仙也好，凡人也罢，一旦尝到了甜头，便会一直想要，永无止尽。我便是这般贪心，想要阿笙留在我身边，长长久久的，所以，没有什么会比你更重要。”
“润玉自幼便不得天后喜欢，如今只是更不喜欢而已。”他伸出一只手，握着她的另一只手，道：“你放心，我已经叮嘱岐黄仙倌，关于你的事情不得外传。他以前欠我一个人情，此番也不会食言的。”
素瑜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总觉得自己气力不济，疲惫地很，便又睡着了。
润玉的脸贴着她的额头，眼神又后怕又坚定：“阿笙，我一定会保护你的，你千万不要离开我。”
经过数日的修养后，她的身体好了许多。
润玉将布星事宜交给了诸位星君，每日在璇玑宫照看着素瑜。素瑜觉得自己并不需要，提出抗议时，他也只是笑笑，但绝对不离开。
这一日，润玉又熬了药来喂她，待她喝完后，又往她嘴里塞了一颗糖。
素瑜嘴里含着糖，只觉得嘴里的甜味传向了四肢八骸，整整地包裹住了自己的心。她看着他含笑的星眸，心里便会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仿佛只要有他在，只要能看到他，知道他安好，便一切都满足了。
然而，不等她多看几眼，心口心血忽然瘀滞，体内灵力乱窜，喉头一腥，她又吐出了一口鲜血。
润玉十分着急地扶着她：“怎么回事，岐黄仙倌明明说喝了药，六七天便能痊愈，为何这几日你一直在吐血？你先躺着，我去问问他。”
素瑜一把握住他的手，拿布巾擦去嘴角的鲜血，喘了一口气，道：“你别去了，和岐黄仙倌无关，是我自己的问题。”
她也发现了，这段时日，只要她看着玉儿，只要她对玉儿有那种奇怪的感觉，她就会吐血不止。一开始，她的身体就被下了禁制。
这不是岐黄仙倌能够解决的。
正在这时，她怀里慢慢悠悠飞出一只青灵蝶，随后在半空中爆发一阵青光，随后，玄济的身影便出现在半空中的水膜里。
他原本是坐在莲台上的，看到她这模样后，震惊起身，几乎失声道：“你动情了？”
素瑜扶着润玉的手坐好，仰头看着他的目光十分疏离，一点都不似往日那般熟稔：“玄济，你告诉我，我究竟是谁？”
所谓佛灯有芯而无心，这一辈子都注定不会有感情——这句话是用来来骗别人的，还是来骗她的？
玄济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惊慌失措道：“你好好呆在夜神那里，别乱跑，我马上来找你！”
说罢，半空中的水膜又变成了青灵蝶，飞回了她的体内。
素瑜忍不住又咳了起来。
润玉原本满脸惊诧，但看到她这样子，所有的念头和疑问一瞬间又被抛在了脑后。他将她抱在怀里，缓缓地顺着她的背，心里焦急，面上却十分镇定，不住道：“没事的，阿笙，我一定会救你的，我会有办法的。”
他不能把这种情绪传给阿笙，他会有办法的，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他不能失去她。
素瑜止住咳嗽后，从他怀里起身。她注视着他漂亮的眼睛，忍不住拿手摸了摸。那眼睛里的星辰大海，有多美啊，美得她恨不得此生都沉溺在他的眼中。
她脸色苍白，无力而明悟般笑了笑：“玉儿，我发现，我是会爱的。我一定不是一盏佛灯，我是会爱的……”
话未说完，她的嘴角又有鲜血溢出。
润玉眼眶发红，忙拿着布巾去擦她的嘴角，颤着声音道：“我很高兴，我知道了，阿笙，你别说了，好生休息着。”
素瑜动了动唇，噙着泪笑道：“我想靠着你睡。”
“好。”润玉坐到床上，将她抱在怀里，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轻声哄道：“睡吧，我陪着你，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窗外阳光灿烂。
魇兽在门前呦呦地叫唤着。
天界依然欢乐祥和，天帝和天后高高在上，俯视众生；旭凤追在锦觅身后，诉说衷肠；月下仙人沉溺于话本，四处送红线；水神和风神有女百事足，恬淡幸福地生活着；众仙家各司其职，互相往来。
所有的恶臭都被掩盖。
璇玑宫像是遗世独立一般，锁住了有情人的眼泪和肝肠寸断，将两者隔绝开来。除了邝露和魇兽，没有人能看到润玉和素瑜的故事。
灵山在天界之外，玄济若要赶过来，必要废不少时日。这段时间，素瑜又重新捡起了佛经。一旦发现了真相，爱更加无法压抑。她只能更加克制自己，让自己不要那么动情，将身体养得七七八八。
倘若预料到了未来的劫难，仍然不作为，最后只能坐以待毙，束手被缚。玉儿已经步步艰难，素瑜不想看到他被逼到绝路。
身体一恢复，她便与邝露打了个招呼，下凡去了洞庭湖。
洞庭湖底是另一种绚烂的湖底风光。走过透明的长桥后，看到了便是一座府邸，上书云梦泽。
她上前敲了敲门，不多时便有人来开门。
“在下……”
“谁啊……”
门一打开，门外的素瑜和门内的彦佑便同时愣住了。
彦佑一惊，下意识就想关上大门。素瑜眼疾手快，素手一挥，将彦佑震开，没了阻力，大门彻底被打开了。
“客人来访，彦佑君居然拒之门外，真是让人伤心啊。”
彦佑揉着胸口，吊儿郎当责备道：“哪里有你这样的神仙，居然硬闯别人的府邸。”
素瑜仙姿飘飘踏进房门，四处环顾道：“这里应是洞庭君府邸，你为何会在此？”
彦佑双手抱胸，抬了抬下巴道：“这与你有何关系？”
素瑜若有所思：“看来，旭凤遇袭一事，确与洞庭君有关了。”
彦佑心惊肉跳道：“你胡说什么呢！”
素瑜淡淡地看着他，道：“鼠仙一事，你以为我看不出，他是为你在顶罪吗？彦佑君，今日我不想与你斗嘴皮子，我有事要求见洞庭君，麻烦你通报一声。”
彦佑切了一声，道：“你说报就报，你说见就见啊？这里可是洞庭府，不是天界，也不是灵山。”
素瑜抬手，手中青光闪烁。瞬间，府邸内就挂起了大风，门帘被吹地簌簌作响：“那要不然，我一路打进去？”
簌离此人关系着诸多谜团能不能解开，她今日是非见到不可了。
“你……”
“彦佑，还不请客人进来。”蛇仙义愤填膺地想要指责他，门内却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
素瑜收回手里的青光，看了彦佑一眼，绕过他撩开门帘，走了进去。
门帘内，坐着一个红衣女子。这红衣女子容貌姣好，一束头发垂在右脸边，隐隐遮住了脸上的烫伤伤疤。她含笑端坐，道：“不知上仙从何处来，竟要硬闯我这云梦泽。”
想到心里那个猜测，她抿了抿唇，行了一礼，恭敬道：“小神西方素瑜，特来探望洞庭君。若有失礼之处，还望洞庭君海涵。”
簌离起身走到她身边道：“妾身与素瑜上仙素无往来，不知仙上为何会来我洞庭湖？”
素瑜跟着她转了身，道：“玉儿，不，夜神被天后盯得紧，不方便来这里，所以我便独自来这里了。”她紧紧地盯着簌离，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簌离的表情果然空白了一瞬：“夜、夜神与我洞庭湖也素无往来。”
素瑜便道：“说起来，我此次前来，是为了鼠仙之事。当日在九霄云殿会审时，鼠仙提及了洞庭君，天帝便恼羞成怒，迫不及待杀了他。天后强词夺理，想将鼠仙之事牵扯到水神和夜神身上，故而，我是来为夜神寻找答案，还请洞庭君不吝赐教。”
簌离慌乱了一瞬，随即镇定道：“我不认识鼠仙，也不认识什么水神，夜神，仙上怕是找错人了。”
素瑜缓缓叹了口气，心中十分怅然。
若是没有来洞庭湖，只怕她也只是满肚子疑惑。只是见了这簌离，便仿佛明白了几分。她见过先花神的图像，这簌离眉宇间与先花神有几分相仿，只怕此事，真的逃不了天帝的风流账。
天帝天后皆属火，生下的旭凤便天然是属火的。而玉儿是条白龙，且属水，那么他的母亲，定然是水族。眼前的洞庭君，偏偏是条龙鱼。
也不知，事情是不是她所想的那样。
她行了一礼，道：“鼠仙提及了洞庭君，以天后的脾性，不多时定会让人过来探查。洞庭君若真的与天后有嫌隙，不若先搬离此处，暂避风头为好。”
说罢，她又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
待她走后，彦佑走进帘内，神色凝重道：“干娘，我觉得那素瑜说的不错，要不我们先去别处避一避吧。”
“避什么？”簌离冷笑一声，道：“避得了一时，避得了一世吗？倘若我们走了，那不是做贼心虚，让那妖妇更有理由去怀疑我儿？再者，水神虽然数次拒绝我的联手，但毕竟救了我，给了洞庭湖三万多生灵一条活路。我若走了，他岂不是百口莫辩？”
“可是……”
簌离冷冷打断他道：“随机应变吧。我不信苍天真的这般无道，任由那毒妇四处祸害。”
“是。”
素瑜心事重重地离开了洞庭湖。
若她的猜测为真，簌离便是一颗□□，随时都会爆炸，炸的整个天界混乱不堪。而玉儿，怕也会跟着受到伤害。
她该如何，如何才能帮他？
飞回南天门的时候，守门的破军将军朝她行了一礼，道：“素瑜仙上回来了。”
素瑜回礼一笑，道：“下凡乱逛了一趟，劳破军将军惦记了。”
随后，她提着裙角上了台阶，进了南天门。
在回璇玑宫的路上，又仙娥三三两两地经过她的身边，纷纷议论着：“听说那锦觅仙子要去人间历劫了。”
“虽然有水神仙上做父亲，但她先前毕竟只是一个精灵，直接授位上仙，确实不合情理。”
“哎呀，这不过也是走个过场，锦觅仙子下凡玩一趟，回来就是上仙了，多划算呢。”
下凡历劫？
对，她怎么没想到？心魔不解，她这辈子怕是都无法晋升大罗金仙。但若是下凡历劫一趟，提升心境，说不得这心魔便解了。
这偌大的天界，都沉溺于祥和的表象，在漫长的时光中逐渐麻痹，竟没几个有实力的。
若是她晋升了大罗金仙，先不说自己的身体情况，至少只要有她在，便没有谁敢欺负玉儿了。
待玉儿在晋升后，她便带着他去上清天，陪着他度过这漫长时光。
这天界的是与非，也与他们再无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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