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在大殿上跳起来的锦觅,天帝想要说出口的话便这样被打断了。
旭凤被惊了一身冷汗,担忧地看向锦觅。
天后皱眉,不满道:“这位仙友,为何如此无礼?”
锦觅还在因刚刚摸到老鼠而恐惧着,根本就静不下来。彦佑见状不好,立刻拉住她,小声在她耳边斥道:“你干什么呀,快坐下。”
天后更加不满了,怒斥道:“皇皇九重天,何来老鼠!”
冷静下来的锦觅和彦佑互相对视一眼。整个九霄云殿的神仙都看着他们,他们心里便一时有些发慌。
鼠仙沉思片刻后,起身哈哈笑道:“小鼠顽皮,惊扰仙友,冲撞天后,该死该死。”说着,他拎起一只小白鼠的尾巴,轻轻拍打了一下,亲昵责备道:“你呀。”
彦佑看着鼠仙,简直要被他气死了。
虽则此事与鼠仙的老鼠有关,但锦觅竟敢在她的寿宴上大呼小叫,天后仍旧余怒未消。她微微眯眼,见锦觅头上还带着锁灵簪,便挥出金光捆住锦觅道:“何方神圣,来赴寿宴,竟然用幻术掩盖真身?”
旭凤心知锦觅闯了大祸,忙起身道:“母神……”
天后一见他出面,更觉此事有蹊跷。她手指一挥,锦觅头上的锁灵簪便掉到了地上。
没了锁灵簪的压制,锦觅身上闪过一阵粉色灵光。瞬间,殿内花香扑鼻,锦觅的性别和艳丽无双的容颜,便毫无遗漏地展现在众人面前。
这张脸,蛾眉轻蹙,眉黛唇红,仿佛有着与当年某位上神极为相似的□□。
一时间,天帝和水神,都有些看呆了。
天后看了眼天帝,眼中染上了怒色。
素瑜暗暗观察着周围,深觉锦觅的身世,果然是有问题的。或许不需要多久,她身上的秘密,便会被解开。
酒仙瞟了众人一眼,哈哈笑了起来,声音中还带着醉意:“这不是百花宫的梓芬吗?保养地真不错啊,越长越水灵啦,哈哈!”
鼠仙似乎对这一切十分满意,不由地勾了勾唇。
天后气恼,怒道:“酒仙,莫非酒喝多了,脑子也糊涂了!梓芬已经殒身好几千年了!”
素瑜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鼠仙似乎有意导演了这一幕;水神、天帝和天后,皆对锦觅的容貌十分在意;酒仙心中明白,人醉心不醉。
而在这大殿上的众仙家,或者有人是知情的,或者是心里明白的,但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权力,果然能堵上悠悠众口吗?
水神有些失态地起身。他想起了一千多年前素瑜和他说的话,便对着她问道:“素瑜上仙,当年你说的,可是这位仙子?”
素瑜手指一点,消去了天后捆在锦觅身上的灵力,摇摇头,道:“我只知有,却不知其为何人。至于锦觅是不是,需水神亲自确认才是。”
众位仙家听着他们间的对话,一头雾水,天后更是按捺不住,直接问道:“水神,你们之间在打什么哑谜?”
水神在一边喃喃自语:“锦觅?太像了……”
繁花似锦觅安宁,淡云流水度此生。
是她吗?会是她吗?
水神心中开始着急起来,直接对锦觅道:“锦觅仙子,本身有些事情想要问一问你,不知你可有时间?”
锦觅看了眼一边的素瑜,又看了眼彦佑。
素瑜对她点了点头,道:“水神仙上没有恶意,他若问你什么话,你好好回答便是。”
锦觅这才赶紧点头,道:“不过问些事情嘛,好说好说,锦觅现在便有时间。”
水神一转身,对天帝和天后行了一礼,道:“天帝陛下,天后娘娘,今日本神尚有要事未完成,需要先行一步,本神先告辞了。”
风神闻言,也从座位起身,微笑着行了行礼。
天帝目光深沉,问道:“水神,你要问锦觅事情,难道不能在当着众仙家的面问吗?”
水神冷淡道:“事关洛湘府私事,不便外露。”
眼看着水神生气了,但天帝还需要拉拢他稳固天界的地位,便只好忍着气,好生安抚道:“水神既有事情,便先离开吧。”
如此,锦觅便在忐忑之中,被水神和风神带着离开了。
待那三人消失不见后,天帝对润玉道:“你所提之事,本座心中有数了。只是,水神现下已经离开,此事便只好容后再议了。”
润玉行了一礼,回头看了眼素瑜,掩去眼中的复杂,做回自己的座位。
紧接着,便是天后让穗禾在寿宴上跳舞,当场撮合旭凤和穗禾。润玉和素瑜无心宴席,但又不好当场离开,只得坐着,硬生生熬到了宴席结束。
宴席结束后,润玉从高台上走下,来到素瑜身边,紧张而忐忑道:“阿笙接下来可要去何处?”
素瑜沉默片刻,心中十分酸涩。她的玉儿,应该是风轻云淡,高贵优雅的,如今,竟因为她,而变得这样小心翼翼的。
她仰起头,对着她轻轻笑道:“如今我借住在璇玑宫,除了回璇玑宫,还能去哪里?”
润玉眼中果然泛起欢喜笑意:“润玉正好也要回璇玑宫,便与阿笙同行,可好?”
素瑜点了点头,便与他一同回了璇玑宫。回到璇玑宫后,她二人并没有各自离开,而是慢慢散步,过了虹桥,走到了碧海边。
碧海边上有一张石桌,石桌边有两条石凳。这原先是没有的,因着润玉与素瑜常在这里下棋,润玉便让仙侍准备了桌凳。
两人分别在石凳两边坐下。
素瑜并不愿意接受他的告白,润玉的心情十分低沉。他嗓音轻颤,道:“前些日子,润玉喝醉了酒,有些话冒犯了阿笙,你……”
素瑜轻轻叹了口气,道:“玉儿,我与你相伴两千多年,亲密无间,并不愿意看到你这样低声下气地与我说话。”
她出神地看着碧海,仿佛回忆起了以前的时光,声音有些飘渺:“我至今仍然记得初见你的场景。我初初化形时,一抬头便能看到满天星光下,你一袭白衣立在桥上,遗世而独立。眉眼如画,眼神清冷,嘴角却带着温和笑意。那一刻,什么画中仙,心中人,都比不得你的风姿。我心里面想,在这六界八荒,竟还有你这样的少年,处处都符合我的心意。天下间,竟没有比这更美妙的事情了。”
她十分懊悔,有十分后悔自己做错的事情:“你合该是清冷高贵,逍遥自在,温柔威严,受人尊敬敬仰的。我想守护你,可最后,却是我,生生把你变成了如今忐忑不安的模样。这一切,其实都是我的错。”
她让他从最漂亮高贵的样子,变成了最狼狈的模样。
碧海周围蓝盈盈的,海水上泛着粼粼光波,十分美丽。
那一日的初见,一直是润玉心中最美丽的梦。他从不敢想象,在素瑜心中,那一夜也是十分美好的。他提了提气,强撑着笑容,道:“情之一字,若能控制,天下便不会有那么多痴男怨女了。润玉心仪阿笙,自遇到阿笙之后,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你;往后余生,也只有你。若你不在,我的心,便无处安放。倘若可以,润玉也不想让阿笙这般苦恼,可我控制不住自己的眼,骗不了自己的心。”
素瑜对上他的眼,发现他的眼眶微红,仿佛他的眼角,摸了一抹桃红。他素来如星空美丽的眼眸,深情如旧,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坍塌。
她的心,猝不及防地痛了一下。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忍着心痛,平静道:“玉儿,我终归是要回西方,回灵山的。你的心,不该留在我的身上。”
润玉忙抓住她的手,急急道:“我不在乎,我愿意放弃天界的一切。阿笙若想回西方,我便随阿笙回西方,只要能守着你,能看着你,我什么都不在乎。”
素瑜的眼睛有点湿湿的。她侧了侧头,闭了闭眼睛,笑道:“没用的,佛祖早已为我备了青莲佛尊的尊位,只待我晋升大罗金仙,便要做那佛尊去了。佛门虽不像无情道,要求断情绝爱,但也是斩断红尘,六根清净的。若我做了那佛尊,便是四大皆空,普度众生的菩萨,再也不是如今的阿笙了。”
润玉如遭雷击,五内俱焚。
这世界为何如此残忍,他只是想默默地守着,也不可得吗?
他眼中的期冀,终于全然轰塌。
素瑜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但润玉像是抓着最后的希望,死死握着她的手不肯放开,眼里似乎有点点水光:“只有热闹过的人,才知道什么叫孤寂。我本来就是个万年孤独的命理,整日,一个人用膳,一个人修炼,一个人看书,一个人就寝,从没有热闹过,从不知什么叫孤寂。可自我遇上阿笙那一日,仿佛身边所有的事物都有了颜色,所有的声音,都能够被听到。润玉像是被拽出了那个孤独而没有声音的世界,体会到了什么叫热闹,什么叫生活。倘若我没有体会过热闹的滋味,那也罢了,可如今我体会过了那滋味,你就要甩手而去,让我重新回到那样寒冷的生活中吗?”
“对不起,是我的错。”素瑜的心像是被拉扯着,疼地快要说不出话。她的眼里有了泪光,心里满是对自己的痛恨:“玉儿,对不起,一开始便没有告诉你,我迟早是要走的……是我的错,给了你超出范围的关心,让你误解了,玉儿,我不值得,你把遗落在我身上的心,收回去吧。”
润玉握着她的手不肯放,冷嘲地勾了勾唇角:“便是你一开始就说了,那又有什么用呢?润玉衷情于你,即使知道你要走,仍旧会不由自主地衷情于你。”他握着她的手,放到唇边,轻声恳求:“阿笙,你留下好不好?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你别走……”
素瑜摇了摇头,眼泪顺着脸颊落下。她的心在撕扯,表情却十分平静。她不顾润玉的挽留,一点点地抽回自己的手:“佛祖和玄济,待我恩重如山,我万万不能为了自己的私情,而不顾西方和灵山的恩义,对不起。”
说罢,起身便要离开。
润玉猛地起身,忍着眼泪,大声道:“你欠西方的恩义,全部由我来还!西方要什么,我都可以给!只要我有的,我都愿意付出,我愿意付出一切!只要他们能让你留下,只要能让我守着你,能时时刻刻看到你。阿笙,我爱你!”
素瑜的心,瞬间碎地七零八落。她忍不住顿在原地,眼泪无声留下。
润玉猛地上前,从后面紧紧抱住她,声音哽咽,道:“阿笙,我爱你,这两千多年,我怀着一颗虔诚的心,小心翼翼地珍藏着对你的爱意,我只要一想到你,便觉得这个世界都是暖的。我的心为你而跳,你能感受到的,你可以感受到的。阿笙,这两千多年里,你难道没有一丝,为我动过心吗?”
贴在她背后的心,噗通噗通跳着,那么有力。她能够感受到,她当然能够感受到。
可她只是宫灯化形的神仙,她不懂情爱啊。这样看起来清浅平淡,实则炙烈如火的感情,她并不懂。
“我不知道,”素瑜真的觉得自己做了让人无法原谅的事情,她让自己最想守护的人,变得那么痛苦,“我不知道,我不懂爱,我不会爱。我不爱你,我只是觉得,你的所有一切,都让我欢喜,你笑了,我便像寻到了春天;你不开心,我便像是溺在海里,我对你的喜欢,就像是喜欢你送我的小星海,喜欢一个季节,我不爱你呀……”
“这就够了,”润玉紧紧抱着她,贴着她的脸,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阿笙,有这些就够了。润玉所求不多,你只要在意我一点点,我便满足了。你别走,好不好?天界的事,西方的事,全部都交给我,我愿意付出一切,我会以最大的诚意,求的佛祖的同意。你别走,好不好……”
你每次都那么包容我,可不可以,最后再包容我一次?
只要一次,我只要这次。
素瑜眼中的泪水,彻底滚落。西方轻灵飘渺的景致似乎消失不见了,她的脑海中,只有润玉那双含泪的,恳求的眼睛。
在两者混乱的交杂中,她仿佛听到自己轻颤着说了一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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