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羽者,翎也。
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令羽,有的只是唐翎,一个克父克母的天煞孤星。
唐翎的母亲是烟花女子,身份卑微,一辈子入不了唐家的坟,她临死前让唐翎一定要认祖归宗,这样她在地下也好瞑目。
于是八岁的唐翎拿着玉佩来到了唐家,他爹收留了他,但是没有认他,这也难怪,他的存在对于唐家来说就像是一个污点。
唐翎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留在了唐门,刚开始的日子还好过,直到一个月后,他爹死了。
各种风言风语开始传了出来,所有人都说他是扫把星,凡是和他亲近的人都会被克死,无论他走到哪里,投注在他身上的永远是鄙夷和厌恶的目光。
幼年的唐翎是孤独的,不,应该说,他从来都是孤独的,形单影只,命薄如纸。
唐翎时常会被同龄的孩子欺负,这个年纪的孩子,天真又残忍,他们把唐翎打得浑身伤痕,笑骂他和他的母亲一样卑贱。
唐翎只是沉默的蜷缩在地上,用手护着头,既不反抗也不怒骂,一副没骨头的样子,孩子们很快觉得没意思,纷纷走了,轻蔑他连母亲都不敢维护。
唐翎默默地训练,一年后把这些孩子全部都打倒在地,用脚踩着他们的脸,冷漠的看着他们。
从此以后,没有人再敢议论唐翎和他的母亲。
唐翎的天赋极高,他的任务从来都是单独完成,有搭档和没搭档一样,与此同时,他那继承了母亲的昳丽容貌也渐渐显露了出来,门中不少女弟子暗自倾慕他,只是听说了他的身世后都没了动作。恐怕是担心会被他克死,身为杀手,最忌讳的就是这个。
门派大比武上,唐翎夺得魁首,第二天唐傲天找到了他,派他去纯阳执行秘密任务,只要事成,就允许他入族谱,成为正正经经的唐家少爷。
唐翎想起母亲的遗命,答应了。
于是唐翎化名令羽,成为了纯阳藏书阁的打扫弟子。
他从不和纯阳弟子来往,伪装后平庸的容貌和天资让他看起来毫不起眼,没有人会注意到这样一个孤僻的怪人。
直到有一天,一个倾国倾城的少女走进了藏书阁,她见到他总是笑靥如花,温柔地向他问好,哪怕他从来都不回应,仿佛是天地间的一抹孤魂。
少女名叫苏汐,她很喜欢看书,总是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坐在窗边,直到黄昏来临,把书放回原位,又轻又软地对他说一声:“我走啦,再见。”然后便眉眼带笑地走了。
日日如此,循环往复,唐翎都不明白她怎么有那么多的笑。
后来有一天,唐翎终于忍不住问她:“为什么?”
刚问完他就后悔了,他不该多言的,于是他又恢复了那副冷漠如霜的样子,默默打扫,任苏汐在身旁怎么说话也不开口。
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自己问的是什么,或许是问你为什么有那么多的笑?或许是问你为什么总是对着我笑?又或许是问你对其他人也是这样笑的吗?
有了第一次开口,后来苏汐总是缠着唐翎说话,废了老半天劲才知道他叫令羽。
苏汐问:“你叫令羽,那你姓什么?”
唐翎:“我没有姓。”
苏汐顿时就不说话了,眼中露出小心翼翼的同情,还不敢让他发现。
苏汐是一个天真善良的姑娘,她眼中的世界绚烂美丽,和唐翎截然不同。
苏汐说:“令羽,山上的杜鹃花开得真好啊,像一团团彤云!”
唐翎嗯了一声,在她走后悄悄折了一枝杜鹃花。
苏汐说:“令羽,外面的阳光特别暖和,照在身上可舒服了!”
唐翎默不作声,在她走后学着她的样子,傻傻的拥抱阳光。
苏汐说……苏汐说……
唐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居然一次次地做着这种无意义的蠢事,还总在苏汐看书的时候像个渣滓一样,悄悄地窥视着她。
唐翎每次在藏书阁整理书籍的时候,都会特意把苏汐感兴趣的书放在她座位旁边的书架上,方便她能轻松找到,这样她就会在藏书阁多待一会儿了。
一天,外面下雨,苏汐没带伞,望着雨幕叹气,唐翎正想拿自己的伞给她,却发现她兴高采烈地奔到了别人伞下,原来,她有喜欢的人了。
那一刻,唐翎的心好像灌了铅,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他像个傻子一样站在藏书阁门口,看着伞下的一对人走远。
忽然间,苏汐回过头对他一笑,那时两人的距离已经很远,寻常人不可能看见,但以唐翎的目力,数十步外一镖射中铜钱,自然是看得清清楚楚。
霎那间,唐翎的心又苏醒了过来,他自欺欺人地想着,也许她并没有很喜欢对方,只是一点点好感而已,不然为什么要回头对他笑呢?
后山的桃花开了,苏汐采了很多做糕点,送了一部分给唐翎,唐翎猜到这是她送给洛风后多余的,他只是不愿意去想。
后来,唐翎听说有两名弟子为苏汐争斗,害得苏汐被祁进那个狗东西罚去扫山门,唐翎立刻赶去了山门,然后……他看见洛风吻了苏汐。
唐翎悄悄地从桃花树后离开了,一朵桃花坠落,仿佛是他凋零的心。
当天晚上,唐翎潜入那两名弟子的房间里,掐住他们的脖子道:“蠢才,你只会给她带来麻烦而已,以后再让我知道你靠近她,就杀了你!”
黑夜中,唐翎的眼眸寒光森然,宛如恶鬼,和藏书阁中沉默孤僻的令羽判若两人。
回来后,唐翎洗去了自己的易容,他看着镜子中面如冠玉,丰神俊朗的少年郎,问道:“你喜欢他什么?是俊逸的容颜吗?我也有啊……还是高强的武艺?这个我也有啊……”
说到底,没有人教过唐翎怎么去爱人,也没有人教过他如何夺得心爱少女的芳心。
自从苏汐和洛风在一起,她来藏书阁就少了,所以那天晚上她叩响藏书阁的大门时,唐翎是欣喜的。
“令羽,你陪我一起去看流星雨好不好?”
“流星雨?那是什么?”
“流星雨就是天上的星星掉下来,拖着一条白色的长长的尾巴的那种!”
“那不就是扫把星吗?那种带来灾祸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令羽皱着眉,目光中带着嘲讽,扫把星,这是他一生中最熟悉的词了。
“哪有!”苏汐认真地争辩道:“流星根本就不会带来灾祸,这都是人们对它的误解,它的一生都在浩瀚的星河中流浪,直到找到自己想要停留的港湾,才会从天空中落下来,永远呆在大地上。流星不想伤害任何人,他只是在寻找自己的归宿而已!”
流星不想伤害任何人,他只是在寻找自己的归宿而已……
霎那间,唐翎的心都在颤抖,他不敢说话,怕自己一开口就会流泪,沉默了许久,就在苏汐沮丧地准备离去时,唐翎忍住情绪道:“这世上竟然会有人喜欢扫把星吗?”
苏汐:“对啊,我就是这个奇怪的人!”
于是唐翎彻底把心遗落在了苏汐身上,流星划过天空时,他看见苏汐在许愿,也悄悄在心里许了一个荒唐的愿望:希望我这颗流浪的流星,能永远停留在你身边。
唐傲天让唐翎调查的东西已经有眉目了,只是唐翎故意一直拖着,待在纯阳不肯走,直到那一天,传来了静虚一脉彻底叛出纯阳的消息,与之一起的,还有苏汐的死讯。
唐翎听闻这个消息,立时吐出了一口血,缩在地上哭了,这是他十多年来第二次哭,上一次是在他娘去世的时候。
生命中,又一个重要的人离去了,唐翎的世界彻底分崩离析,他疯狂地恨着祁进,但更恨洛风,为什么?你赢得了她,却没有保护好她?你知不知道你葬送了我的整个世界?!
只差一步,唐翎就可以完成任务,认祖归宗,可他已经完全不在乎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了祁进!
唐翎使出了他最狠最绝的杀招,只差一点就能杀了祁进,可惜对方却被李忘生救走,唐翎只能连夜逃离纯阳。
任务失败,唐翎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严厉惩罚,身上伤痕遍布,一年后,唐傲天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派他前往苗疆,协助唐书雁分裂五毒教。
苗疆的蛊千奇百怪,或许有一种能让人死而复生,唐翎接受了这个任务,踏上了前往苗疆的路途。
那天夕阳很美,照在唐翎身上让他一瞬间又想起了苏汐。
感谢你不经意的温柔,照耀了我的整个生命,即使……那只是你照耀他人时向我洒落的余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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