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送走了何春华之后,宫令箴林蔚然夫妻二人慢慢往回走。
林蔚然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田家这情况像是退而求其次的结果。
“依我之见, 很有必要调查一下那天的事,看看事情的详细经过是怎么样的。”
宫家的男人们已经暗下了决定了, 只是林蔚然不知,所以在丈夫面前特意说这话,也是为了让他重视。
“田家的话, 你觉得可信吗?”林蔚然问。
“不一定。”
林蔚然点头, 田家的话不一定可信,毕竟那喂马的小厮死了, 死无对证。再者,他们都是被坑过一次的人了, 哪还会轻易上当啊。
林蔚然想了想, 说,“上次我们在南阳侯府, 林昭然对我们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记得的。”
也是, 怎么会不记得, 这才多久啊。
“由此看来, 她是知道一些事的。”
宫令箴嗯了一声,脑子里却在快速地思索着林昭然究竟是从何得知宫衡会出事的?
南阳侯府偏安一隅,长年窝在太原府, 并不经营京城的势力。当然, 即使经营了, 规模也大不到哪去。
林昭然一个刚从农家回到侯府不足半年的内宅小姑娘,何来的根基能提前得知宫衡会出事的消息?仅凭她那两间被他的人暗中整得快经营不下去的铺子吗?
邪门。
不过当他的视线触及旁边的人儿时,想起她也是内宅小姑娘,却能运筹帷幄削得杨家伤筋动骨,觉得对林昭然也不能等闲视之了。
而且有了林昭然提前提醒他们这一点做为佐证,这事是人为的可能性又大了很多。
林蔚然心里知道,林昭然多半是觉醒了书中这一世的记忆了。
特么的,林昭然这原文女主还带升级补丁的,这贼老天,林昭然是他的亲闺女吧?
“但她也是狡猾狡猾的,上次我炸她,她却故意将时间说在年前,让我们以为还有很多时间来防备。”更有甚者,她是想看他们明明有了提醒却救不了人后悔不迭的模样。真是用心险恶。
想到自己差点信了她的邪,林蔚然就深感懊恼。
“如果想知道她是如何得知宫衡会出事的话,明着问她是不行的。”
“因为她的话不可信,不管是用哪种办法,威逼利诱得到的消息,她很有可能会误导我们,甚至利用我们。只能派人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然后通过这些来分析提取对我们有用的信息了。而且要隐秘,不要打草惊蛇。”
宫令箴点点头,他也是这样打算的。
“你有没有想过,这一出,如果不是意外,那设计这一局的人其实挺恶毒的。”所以赶紧查一查自家的对头政敌或者积怨已久的宿敌,看看是谁出手的吧。她可不想刚攀上这棵大树呢,大树就倒了。
“是啊。”
其实如果不是田家要来闹,恐怕他们还无知无觉的,没那么警醒呢。
“小心驶得万年船,今天你做得很对。”宫令箴肯定了她今天的做法。
得到肯定,林蔚然有一丢丢的开心。
她向来是设想最坏的结果,做最好的努力。所以她刚才才会用那样的方法提醒他们提高警惕。
她如今既已嫁了进来,大家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当然对于这一局的所有猜测,她也可以回到景砾院后悄悄和宫令箴说。
但从整个局势来看,如今敌人布的局明显是想从他们国公府的最薄弱处动手的。
所以他们一定要先镇住最不以为然的最小的晚辈们,然后才能引起他们的重视。
她这样子做,效果不会比宫令箴一个个找过去说效果差。
而且这也算是她的投名状了,她来到这个新的地方,需要一定的话语权。
她需要他们认可她的能力,而不是完全将她当作需要宫令箴保护的妻子。
林蔚然知道有些权力,要有相应的能力才会被给予与认可,而非一味的撒泼打滚地讨要就能要来的。所以在需要她表现的时候,她是决计不会藏着掖着,然后让人用放大镜来找她的优点与能力。
林蔚然和宫令箴回到松鹤院时,下人们开始上早饭。
看到他俩回来,老太君心情很好,笑眯眯地道,“折腾一早上大家都饿了,你们呢,就陪我这老婆子一起用一顿膳。”
宫大夫人跟着打趣,“老太君,我们求之不得呢。”
趁着下人上菜的功夫,老太君对林蔚然道,“咱们家的规矩不大,不必晨昏定省,三日来请一次安就行,不必太早,用过早饭再过来,主要是能一起说说话。”
林蔚然点头,这样的规矩不算大了。
当然,如果你们嘴馋松鹤院的吃食,老婆子也是能管你们一顿饭的。
老太君的早膳算是很清淡了,鱼片粥、鸡丝粥,蟹黄虾仁包,拌一些酱菜,最稀罕的是还有一道蒜蓉呛炒的绿叶蔬菜。这大冬天的除了大白菜,这绿油油的青菜倒是少见。
不愧是大户人家,这些饭菜真的做得很精致,味道也好。这一顿算是林蔚然来这里之后吃到过的最满意的一顿之一。
那道绿油油的青菜最受人欢迎,但大家都谦让着,最后的时候落入了府里最小的几个孩子嘴里。
“娘,二嫂,现在管采买的是谁啊,青菜让他多进一些啊,还有没有眼色了,我院子入冬来就没见过青菜了除了白菜!让他多弄一些,我要天天吃!”
宫大夫人白了他一眼,“美得你,还想天天吃!这是采买那边无意中买到的,就一把,都进上来了,你还沾了老祖宗的光,吃了几筷子,知足吧你!”
宫衡哀嚎,“不是吧?!我还以为冬天终于能吃到除了大萝卜大白菜以外的青菜了呢。”
林蔚然在一旁听着,挑眉,想吃青菜,这有何难的?
用完膳,稍坐片刻,宫大夫人对林蔚然说,“你们景铄院人手不够。之前只伺候令箴一人的时候倒是够了,现在蔚然住了进来,就有点捉襟见肘了。这样吧,晚点我让相熟的牙婆过来,你们挑上一些。”
这些人手一开始没补齐,也是怕新妇多想。
“大伯娘,这些你就不要操心,安心养身体要紧。”
宫大夫人摆摆手,“不操心,一句话吩咐的事。”
在松鹤院用完早膳后不久,老太君就让众人散了。
回到景铄园,林蔚然就开始犯困,昨晚本就没休息好,请安之后还闹腾了一早上,她深感精力不济。
宫令箴让她回室内歇息,他去外书房处理一些公务。
林蔚然点了点头,突然想起来她还不知道他们成亲他能放几天婚假呢,于是就问了出来,“你什么时候需要去应卯当值?”
谏议大夫,后来她才知道他这谏议大夫是做什么的,掌故问应对,为皇帝谋事。这样的职业应该是需要随伺在侧,随叫随到的吧?
不过今天都腊月二十九了,明儿个就是除夕了,这日子过得好快呀。唔,她两个哥哥和其他送嫁的叔伯舅舅们没法赶回去过年。
不知道他名下有没有庄子,如果有的话,得从庄子送来的年货之中挑几车给他们送去,好歹让人过个舒心的年。
“托了你的福,皇上多给了几日假,除了必须出门的时候,其余时间都能呆在府里陪你。”
林蔚然一边往室内走一边觉得莫名,什么叫托了她的福?而且陪她?她是需要人陪的人么?
她脸上的疑惑宫令箴看到了,只笑笑,看着她进了内室。
宫令箴没提他自太原府归来后第二日一早便进宫去面见了皇帝。
泰昌帝见了他,面色有些讪讪的,没办法,谁让他知道了,自己下旨责令人家林家将烧炭技术转让,而这个林家正是宫令箴的岳父家呢。
有心补偿吧,这事还没法拿到台面上来说。
想到是谁让自己落到如此尴尬的地步,泰昌帝气坏了。
禀报完职内的事情,宫令箴就着即将成亲的风想多请几天假,泰昌帝自是允了。不仅允了,还多给了两天。
所以才有了宫令箴那句托了她的福的话。
说实话,允了之后,泰昌帝心头悄悄松了口气。
国公府这边,宫令箴想起了皇帝。
皇宫中,泰昌帝一样想起了宫令箴,他看到地方上的一道折子有个建议很好,正想如往常一样与宫令箴议一议呢。但一抬头,才发现自己给人家放假了,顿时倍感凄凉。
梁东海身为泰昌帝的伴当,伺候了他十几年,对他的了解恐怕比他自己还甚,一看他这样,便知他是想宫谏议大人了,“皇上,要不要召宫大人进宫?”
泰昌帝无力地摆摆手,不知他突然想到什么,整个人又杀气腾腾了,“让少府监监长来见朕。”
哟,这次皇上不找闫起峰的麻烦,改人了?想到一把年纪了还被皇上故意挑了两回毛病的闫起峰,梁东海都替他脸疼。
梁东海躬身出去吩咐他徒弟去唤人,他心中对少府监监长充满了同情。
皇帝传召,少府监监长柳道源自是不敢怠慢,没多久就来到了御书房。
“朕且问你,宫谏议大人夫人的诰命礼服如何了?”
他就知道肯定又是问这个,柳道源颤颤巍巍地道,“昨儿个臣亲自去督促过了,织染署那边说林恭人的诰命礼服尚在赶制中......”
“都是废物,前两日朕问说是在赶制中,这两日再问,还是说在赶制中!你说吧,究竟什么时候能好?”
少府监监长要哭了,本来谏议大夫就属于急婚,朝廷命官成亲之后方能为其妻申请册封诰命,宫谏议满打满算也就成亲了十来天好不好?而且他往上递交申请也要一些时间,等皇上同意了,才会将要求下达他们府司。
可他们少府监接到这道任务也才两天,就接到皇上命他们急制的口谕,但这诰命礼服真不是想赶制就能在三两天内赶制出来的,织染署至今还在鸡飞狗跳的忙碌之中呢。
“皇上啊,织染署真的已经是日夜赶工了。可这诰命礼服它需要时间的呀。”
泰昌帝也知道自已强人所难了,但心中不免失望,于是挥挥手,让人下去了。
梁东海看御书房里有张国师在,便亲自将人送了出去。
梁东海他们是出去了,泰昌帝正不爽呢,每每想起这事泰昌帝就生气,不由得道,“这闫起峰,胆子是越来越大了。没跟朕说明情况就请朕下旨,居心不良!朕就说怎么那么巧,宫爱卿要娶的女子姓林,那会烧制姚金炭的人家也姓林!现在好了,朕下旨坑了宫爱卿的岳家。这不是存心让朕和宫爱卿君臣有隙吗?!早知那会烧制姚金炭的林家就是宫爱卿的岳家,朕也不能这样下旨啊!”
而且林家和宫家结成两姓亲家之后,何愁姚金炭不扩张规模?很不必多此一举地下旨!
张国师慢悠悠地道,“皇上想多了,只怕闫大人请皇上下旨的时候,虞国公府尚正式向枣林林家提亲哪。”
其实算了算时间,宫家提亲和闫起峰请旨,也就是前后脚的事。皇上说闫起峰居心不良,倒也不算冤枉了他,因为就算没正式提亲,怕也有风声传出了,而他当时人就在太原府,不可能没听到一些。
外头,御书房通往少府监的宫道,柳道源和梁东海一前一后地走着。
柳道源缓下脚步,“梁总管,可否给下官交个底,为何皇上那么急着让我们将林恭人的诰命礼服赶制出来啊。”
总被皇上削,他是真的愁哇。诰命礼服制法繁复,每一品阶的用料及所绣图案所用技法不一。品级越往上就越复杂,所费人力工时就多。此时又正中年底,少府监底下几个司署都忙碌得很。
林恭人的诰命礼服最少最少也得费小半个月的时间。
皇上急他是知道的,但他们目前真制不出来啊。
“梁总管,你透个底儿吧,是不是宫大人他?”
柳道源想着自己近来因为这事已经被皇上连削两顿了,还以为是宫令箴自己着急,所以请皇上对他们施压了呢。
看这皇上催促的时间就知道,一次是宫令箴成亲前一日,第二次就是现在,问题是明儿个就是除夕了,都是正好下恩典赏赐荣耀至极的日子。
如此一思索,越发印证了心中的猜测,柳道源心中不由得对宫令箴都产生意见和不满了。
梁东海看了他一眼,一扫拂尘,“我说柳大人,您也别在心里埋怨宫大人了,人家宫大人才冤呐。”
“此话怎讲?”柳道源心中一动,知道梁东海必定是愿意透露点啥的,否则不是这样子接话。
“前阵子,太府寺卿闫大人给皇上上了一道折子,后来皇上下了一道旨意,令太原府那的一户烧出姚金炭的人家以合理的价将技术转让给了太原府杨家。”
这事京中隐约都有一些风声,柳道源也听到了,但与自家不大相干,就没往心里去。没想到事情的关键点还在这上头?
“被迫转让姚金炭那家子人姓林,祖籍正是太原府晋阳县。”多的,梁东海就没再透露了。
虞国公府千里下聘为宫令箴求娶的女子正是姓林,亦是来自太原府。其实这事并不算隐秘,京城的勋贵人家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只是不知道里面还有闫起峰请旨这一截。
柳道源一路琢出宫,还真让他琢磨出一点东西来了。两位同来自太原府的姓林的,往同一家人身上一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们被皇上施压,这事说来说去还真怪不到人宫令箴身上,这罪魁祸首不是别人,就是闫起峰。不过这闫起峰的胆子也真是肥,算计到宫令箴头上想让他吃一次亏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借皇上的手成事,皇上现在怕是回过味儿来了。
闫起峰怕是要被皇上狠狠地记上一笔了。
想到这,柳道源幸灾乐祸地笑了,该!他们少府监都平白无故地被他连累了!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闫起峰已经知道自己被皇上记上小本本了,正积极自我解围呢。
梁东海刚回到御书房这边,他的徒弟就凑过来告诉他,“师傅,李副总管进去御书房伺候了。”
梁东海眼一眯,他就出去一会,姓李这狗东西倒会见缝插针。
他转身去茶房沏了一壶茶,然后才轻轻踏进御书房,正巧听到那姓李的狗东西在和皇上说话。
“田文镜真去虞国公府闹了?他怎么好意思”泰昌帝声调略高,显然有些不可思议。
李副总管瞄了梁东海一眼,然后专心回话,表情夸张,“皇上哎,田大人他也是一时悲恸,毕竟养大的儿子说瘫就瘫了,谁做父母的能受得了这个?而且忠勇伯家找到一些线索,田昊是替虞国公的嫡次子宫衡挡灾了,那些陷阱是冲着宫衡去的。线索又断了,查不到幕后之人。田夫人一时冲动,忍不住上虞国公府要个说法,田大人总不能不管吧?”
“皇上,那田昊挺惨的,胡太医看了,都说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躺在床上,生活不能自理,简直生不如死。也难怪忠勇伯如此不理智。听说闫大人最疼爱田昊这个外甥的,听说还因此病倒了,这几日人看着很憔悴,就像一下子老了好几岁一样。”
闫起峰疼外甥,这个倒是有所耳闻。
......泰昌帝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段话梁东海听得一清二楚,这狗东西怕是又收了闫起峰的好处,来替他说话来了。
梁东海皮笑肉不笑地刺了一句,“李副总管身在肉廷,消息总是那么灵通,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啊?洒家咋还没听说呢?”
李副总管心一紧,面上却是一副不在乎的样子,还反讽道,“这都是早上的事了,梁总管,你这样不行的。咱们都是皇上的耳目,自然得耳聪目明。从这事看出来了,你身为内廷大总管,消息有些滞后啊。”
被反将了一军,梁东海磨了磨牙,狗东西!
得,他钦点出来的两位内廷正副总管又在他跟前掐起来了。咋就不能和平相处呢?心累!
泰昌帝罢罢手,让他们下去了。
如果宫令箴在,一定会笑他虚伪,如果他俩和平相处了,睡不着的人就该是他这皇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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