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阿圆就起床洗漱好,拿着扫把出了门。她废了吃奶的力气推开那扇厚重的大门,踏了出去,刚提起扫把准备扫雪,突然发现地上干干净净的。
她一脸茫然地看着那干干净净、没有一丁点儿雪花的地面,漆黑的眸子呆呆的:昨晚我出来的时候明明还有积雪的呀!
“满尚食局最勤快的也就是阿圆你了。”崔巧早起是要准备贵妃的早膳,没想到刚一出门就看见了这一幕。
阿圆连忙回身朝她行礼:“崔掌膳。”
崔巧向来喜欢勤奋的孩子,可尚食局的宫女偏巧又都是出身好的官家小姐。一些官家知道尚食局的差事在宫中算是轻巧的,便会在春选时上下打点将女儿送到这儿来,既不用吃太大的苦头还能长长见识,久而久之,尚食局的新人大多都是娇气的小姐,肯踏踏实实干活的寥寥无几。
她朝阿圆招了招手:“过来,我教你做道菜。”
“真的!”阿圆圆圆的眸子一亮,十分兴奋地跑了过来,跟着崔巧去了厨房。
“备五个鸡蛋、一小碗红豆沙,一小碟淀粉来。”崔巧一边净手一边道:“阿圆,把鸡蛋的蛋清蛋黄分离,吕佩佩,你去生小火把油烧热。”
“掌膳,你是要做雪衣豆沙吗?”阿圆忍不住出声问道。
崔巧看着阿圆那双闪闪发光的眼睛点了点头:“阿圆真聪明。”
吕佩佩最不耐烦那烟熏火燎的感觉,上前赔着笑甜甜地说:“崔掌膳,我这几日嗓子不大舒服,能不能让阿圆烧火,我去弄鸡蛋?”说着就对阿圆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把活揽过去。
阿圆低下头,装作没看见的样子专心致志地小勺子捞蛋黄,掌膳说了要教她做菜,烧火的活她自是不会去做的。
吕佩佩见阿圆没理自己,脸色顿时有些不大好看。
“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磨蹭什么?若是贵妃娘娘的早膳晚了,你担待得起吗?”崔巧呵斥了一声。
吕佩佩吓得全身一抖,不敢再多嘴,狠狠地瞪了一眼阿圆,转身蹲下身子生火。
崔巧在阿圆准备鸡蛋的时候就将碗中的豆沙搓成七个大小匀称的小球,滚上一层薄薄的淀粉备用。见阿圆已经将蛋清蛋黄分离好了,伸手把装着蛋清的瓷盆拿了过来:“阿圆,看好了。”
崔巧说着,右手拿起五支筷子,让筷尖分开保持一定的距离搅着蛋清。
大约半柱香的时辰,蛋清已经打发成白色半固体状,崔巧用筷尖轻轻一挑,只见蛋清被勾出的尖角没有再塌陷回去便道:“这样就算是好了。”
此时油已经热了,崔巧夹起一个豆沙球放在蛋清里转了两圈,裹上蛋液扔入锅中,圆滚滚的雪衣豆沙瞬间就漂了起来,像是雪白的棉球,好看又可爱。她转头看向阿圆,严肃道:“会了吗?你试试。”
阿圆照着崔巧的样子,动作一气呵成,崔巧高兴地笑了笑,把剩下的都放进了油锅,时不时舀一勺油浇在漂在油面、白白胖胖的雪衣豆沙上。
待差不多熟了的时候,崔巧把其中六个白胖子捞出,放在一边的翠玉盘子上,均匀地撒上绵白糖。转身又把锅里剩下的装在小碗里,也撒上糖:“阿圆,你尝尝。”
阿圆接过,轻轻吹了吹,张嘴咬了一口,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这雪衣豆沙外皮蓬松绵软,带着淡淡的蛋香味儿,再配上沙沙的白糖和绵密香浓的红豆沙,软软甜甜的滋味儿十分美妙。
“这雪衣豆沙看起来容易,实则做起来最难。油温若是低了,雪衣豆沙的外皮就会沁满油,若是高了,不易成形不说,炸出来的色泽也不好看。”崔巧擦了擦手,对着阿圆说道:“许多人第一次做不会裹蛋清,做出来的不是豆沙露在外边就是形状不好看,你今儿做的已经很好了。往后再多练练就成了。”
阿圆得了夸奖,小脸儿上写满了高兴:“谢谢崔掌膳。”
“回去准备准备,”
“喏。”
阿圆十分高兴地回了屋子,把程寻扒拉起来小声道:“阿寻,刚刚崔掌膳教我做雪衣豆沙了。”
程寻本来还迷糊着,一听见“雪衣豆沙”,打了个滚爬了起来:“真的?”
“真的!”阿圆十分高兴,雪衣豆沙是崔掌膳的拿手菜,从不轻易拿出来教的。
“崔掌膳平日里对你多有照顾,不如你……”程寻眨了眨眼睛。
“不如什么?崔掌膳现在照顾她也不过就是瞧她可怜罢了!”姚蕴安眸中闪过一丝不甘与嫉妒,冷哼一声,开口讽刺道:“尚食局这么多出身好的小宫女,她拿什么去争?”
“你出身好,也没见崔掌膳对你另眼相待。”阿圆没忍住,还了嘴。大清早的就泼人凉水,任是她脾性儿再好也不禁有些生气。
“你、你如今胆子愈发大了!”姚蕴安伸手指着她,气的手指都颤抖着:“不过就是得了个小小掌膳的青眼,就如此得意了?”
“姚蕴安!什么叫做小小掌膳?你不要命,我们可要!”程寻连忙捂住她的嘴,警告地看着她。
姚蕴安话不过脑,此时也有些后悔。
程寻见她安静下来,便松开手:“进宫都几年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心里竟没一点数!崔掌膳的父亲可是大理寺少卿崔景洪大人,她当年若不是为了躲避继母给挑的婚事也不会进宫来当奴婢。”程寻小声道:“崔大人心中对长女有万般愧疚,常托人来给掌膳送东西你们又不是没见到过,往后再不可口无遮拦了。”
姚蕴安理亏,默不作声地耷拉着脑袋听着训。
阿圆见她仿佛是被拔了刺的刺猬一般,低头笑出了声。
姚蕴安气呼呼地瞪了她一眼,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转身就出了屋。
阿圆摇了摇头,其实姚蕴安心思不算坏,捉弄人也就是些小把戏,跟别的屋里那些个诬陷栽赃的手段比起来简直好太多了。
一晃儿到了下午,柳掌膳挑了八名小宫女跟着张女史去清鸾殿给贤贵妃送点心,凑巧阿圆一屋四人都叫上了。她们依次站成一列,共有两列。
一行人到了清鸾殿,发现正巧跟来给贵妃送衣裳首饰的尚服局的人遇上了。
“娘娘去了御花园,你们将东西放下就行了。”一个穿着翠色宫装的宫女扬声道。
“喏。”
张女史与尚服局来的杨女史是旧相识,正巧顺路两人便一起说着话。
尚服局后面的一个小宫女见杨女史没功夫约束她们,便拍了拍旁边的小宫女低声道:“这贵妃娘娘的日子就是舒坦,即便是皇上不喜,也不见愁,可惜了那副好容貌?”
“容貌好有什么用?皇上不喜欢还是不喜欢,说不定是有什么隐疾呢!”那小宫女摸了摸下巴,话语中有些讽刺。
阿圆老老实实地低着头,就连阿圆前面的姚蕴安在经过早上的事后也默不作声地看着自己的鞋面。
“贤贵妃娘娘驾到!”
尖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宫女们连忙转过身来行礼。
“拜见贵妃娘娘。”宫女们呼啦啦跪了一地,那两个尚服局的小宫女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大胆,竟敢编排起贵妃娘娘了?”尔乐是白沁从白府带来的陪嫁丫鬟,她自小习武,耳聪目明,听得真真切切的。
两位女史一惊,慌忙道:“尔乐姑娘是不是听错了?”
尔乐冷哼一声道:“听没听错你们问问便知。”她一眼扫过跪在面前的小宫女,其实她也只是听见了有人在说闲话,但刚刚是背对着她们说的也不知道是谁。她想了想,厉声道:“若是不说实话就都送到慎刑司去!”
小宫女们齐刷刷抖了抖。
“是她,是她说的!”那个尚服局的小宫女伸手指向了一边的阿圆。
阿圆一脸茫然地看向她:“你胡说,明明是你们……”
“我怎么就胡说了?大家都听见了!”说话的尚服局宫女叫顾思容,是顾尚服的侄女,在尚服局就没人敢得罪她,其他人听她这么一说也都纷纷点了点头。
见众人都应和自己为自己说话,顾思容这才松了一口气,眸中闪过一丝得意,丝毫没注意到尔乐微微发深的眸子。
“休要仗着你是顾尚服的侄女就血口喷人!明明是你与你旁边那个尚服局的宫女嚼舌根子,关阿圆什么事!”姚蕴安梗着脖子一脸不服气地看向她:“光天化日就乱泼脏水,以为我们尚食局没人不成?”
程寻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急的直磕头:“贵妃娘娘明鉴,阿圆她胆子小,断不会对娘娘您不敬的!”
正当几人争吵不休的时候,一声尖细的声音响起,扬着悠长的尾音:
“皇上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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