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圆呼吸一凝,下意识地抓紧了手中的食盒,心中十分不舍:能、能不给么?
他见她半天没动地方,眉毛轻挑:“你……”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只见眼前的小姑娘转过身来眼巴巴地看着她:“给您一半成么?”
一半?
齐渊似是没听清,眼眸渐深:“你再说一遍?”
阿圆听着那凶巴巴的语气缩了缩脖子,很没出息地把食盒递了过去:“大人请用。”
他伸手想拿过来,却发现眼前这小丫头把食盒攥得死死的。
“不情愿?”
“没有、没有……奴婢情愿。”阿圆心头一颤,连忙松开了食盒:我的春饼、我的糖蒸蜜桃、我的粽子糖和点心!
齐渊四下里瞧了瞧,提着食盒往前边的望风亭去了。
阿圆想了想,低着头默默跟了上去。
“跟着我做什么?”齐渊陡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自己身后的小丫头出声问道。
阿圆猝不及防与他撞了个满怀,她揉了揉酸痛的鼻子,眼泪瞬间就流了出来,声音都带了些哽咽:“这食盒还有盘子是尚膳监的,要还的。”
齐渊低头看着眼眶红了一圈的小姑娘皱了皱眉:“罢了,跟着罢。”说着就抬脚上了台阶进了亭子。
阿圆抹了把眼泪,心中默默道:真够丢人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因为吃的被抢了才哭了……
齐渊坐了下来打开食盒,摸了摸装着肉丝和薄饼的碟子,漆黑的眸子微微带了丝诧异:“热的?”
“奴婢不敢私自拿碳火,便在底层加了一小盆开水熥着。”
阿圆见他只是看了一眼,便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她实在是有些好奇,就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大人您贵为总管还吃不饱么?”
齐渊:……
阿圆眼巴巴地看着他,只见他面无表情地停顿了一下,一句话都没说,然后……接着卷起春饼来。
她注视着那双骨节分明、十分修长的手,不禁抬眼仔仔细细端详了一番,看着那张五官俊逸的面孔,阿圆惊讶的眼睛都圆了:哪里会有人生的这么好看的?
刚刚她心里害怕不敢多看,可如今确实挪不开眼睛了。他面若冠玉、脸像雕刻般棱角分明,剑眉如墨、眸如寒星,周身透着凛然大气,若不是他身上穿着总管制式的蟒袍,就是说他是个王爷阿圆都是信的。
东西分量本就不多,齐渊几口就吃没了。他看了看空空的碟盏,又扫了眼跟豆芽菜似的小姑娘觉得自己有些不地道:“你是哪个宫里的?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奴婢是尚食局的宫女,叫阿圆。”阿圆回过神来,老老实实答道。她瞥了一眼那干干净净的碟子,眼中透着浓浓的悲伤与不舍:那可是柳司膳亲手做的呀!
齐渊正思忖怎么补偿她,突然听见她犹犹豫豫地开了口,只见眼前这个粉雕玉琢、眉心带着一颗红痣的小姑娘一脸认真地试探着问道:“大人,好吃么?”
齐渊一愣:“还成……”
就是“还成”?阿圆扁了扁嘴,垂下了水汪汪的眸子。
“我先走了。”齐渊想着魏全应该出来寻他了,便匆匆起身离开。
阿圆看着桌子上七扭八歪的碟子碗盏气鼓鼓地朝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吃完了就走,没这么不讲究的!
她认命似的收拾桌子,叹了口气:
“皇上,奴才可找着……”魏全看清了皇上身上的衣服,脸色一白,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朕倒是想听你说说这衣服是如何出现在朕面前的?”齐渊看着面前的魏全,眼眸平静无波。
“是奴才一时大意,请皇上恕罪!”魏全身子整个紧紧福在地面上,恨不能将那几个粗心大意的小太监打死了事。
“那你便跪两个时辰罢。”齐渊声音冷淡:“对了,今日尚食局的菜做的不错,赏炙羊肉。”
“喏。”魏全冷的直打哆嗦,咬着牙让身边跟着的徒弟宋连去尚食局传话。
齐渊回了养心殿换了身上的衣服,他瞧了一眼便合上眼睛:今日当真是醉了,竟穿错了衣裳……
阿圆耷拉着脑袋回到尚食局,本以为大家都洗漱歇息了,可院中却是灯火通明的,还传来了烤肉的香气。
“阿圆你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程寻兴高采烈地把人拉到身边:“快,皇上赏了炙羊肉,说是天寒地冻的让咱们暖暖身子,我给你留了羊腿肉和羊排,还偷偷切了块儿牛肉,蜂蜜我都准备好了!”
阿圆一听,眼中的沮丧尽数都散了去。欢欢喜喜地去洗了洗手,冬日里围着炉子吃烤肉或是吃锅子是最开心的了!
她走到烤炉旁边大致看了一眼,撸起袖子就把切成四方块、已经用刀背掂过的牛肉放在了烤盘上。
程寻这块牛肉挑的极好,不瘦不肥,烤的滋滋响,油滴到下面的碳火中,火苗瞬间就旺了起来。两个小姑娘的脸上映着火光,咯咯地笑着。
待牛肉微微变了色,阿圆拿起一边的蜂蜜均匀地刷在上面,不时翻动着。她火候掌握得极好,不多会儿,一股带着香甜的肉香就飘了出来。
程寻十分有眼力见地拿过一边的盘子帮着阿圆把烤得金黄的牛肉夹了出来。
盘中的牛肉散发着扑鼻的焦香,夹着蜂蜜诱人的甜味。两个小姑娘看着那金黄油亮的肉迫不及待地动起筷子来。
阿圆嚼着外表酥香、内里软嫩的肉舒服的眯上了眼睛:“阿寻,我跟你讲,本来今日柳司膳赏了我道糖蒸蜜桃和春饼来着,我想着带回来给你尝尝,可是半路上被总管大人拦下了。”
“总管大人?”程寻捡了两个鹅蛋扔进炉火里,立刻就噼噼啪啪地蹦起火星儿,好不热闹。
“对呀!”阿圆挑了穗颗粒饱满色泽金黄的玉米掰成两段放在炉子上,准备好蜂蜜和辣酱道:“瞧着像是没吃饱的样子,就把我的东西扣下吃了,我为了把食盒和盘子收回来一直等他吃完,所以才回来晚了。”
“这事怎么听着这么蹊跷?”程寻摸着下巴,皱着眉头:“宫里的总管们一个比一个好面儿,怎么会管一个小宫女要吃食?你与我说说那总管长什么样子?”
“嗯……约莫二十多岁,生得仪表堂堂十分好看。”
程寻吃了块牛肉摇摇头:“你定是被哪个太监给诓了,宫里凡是能做到总管之位的太监那可都是四十岁往上的,只有御前总管魏全年轻一些,可是……”她小心地看了眼四周,低声道:“可是他长的不好看!”
阿圆听了觉得愈发奇怪:“可是他穿的是总管制式的衣裳,我看了好几眼,没有认错。”
程寻给两半玉米刷上蜂蜜和香辣香辣的辣酱,想了想道:“可能是个哪个太监穿了总管的衣裳骗小宫女玩呢!快吃吧!”
阿圆翻着烤的滋滋响的羊排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儿,那太监一见就是吃惯了好东西的,就连吃相都是斯斯文文透着优雅的,难不成是家中落魄了才进宫当得太监?她想到这儿,心中莫名多了丝同情:也是个可怜人。
阿圆啃着热乎乎的羊排,满嘴都是鲜嫩多汁的羊肉,半点膻味儿都没有,唇齿留香。她抬头看了看天,黑漆漆的眸子有些遗憾:今年没放焰火呢……
炭火中突然发出“嘭”的巨响,吓得阿圆身子一抖,她一脸茫然地看着旁边的程寻:“放焰火了?”
程寻看着阿圆呆愣愣的小脸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儿:“什么焰火!是鹅蛋熟了!”
“我忘记了!”两个姑娘咯咯笑着,一起把鹅蛋扒拉出来。
两人吃着烤的喷香喷香的鹅蛋,眼睛弯成了天上的月牙儿……
“皇上,卯时了。”魏全站在龙榻前,躬着腰道。
齐渊睁开眼,由太监伺候着起身。他皱了皱眉,头痛欲裂。
魏全跟随齐渊多年,见他眉头一皱就知晓他身体不大舒服:“皇上脸色不大好,要不要宣太医?”
“不必,不过是朕昨日贪杯,叫御膳房弄些爽口的菜备着。”齐渊声音低沉,语气淡淡的。
“喏。”
齐渊垂眸,突然想起了什么:“做道糖蒸蜜桃来。”说罢,撩起帘子走了出去。
魏全一愣:皇上素来不喜吃桃,怎么今日……他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拍了拍脑门儿:贤贵妃爱吃啊!皇上这是开窍了!
待下了朝,齐渊揉着眉心上了銮驾,沉声道:“回养心殿。”
“养。养心殿?皇上您不是说要去贵妃娘娘宫里用膳么?”魏全哆哆嗦嗦地问道。
“贵妃娘娘?朕何时说了?”齐渊眸光微凛,偏头看向魏全。
魏全心肝一抖连忙跪在地上:“奴才……奴才……”
“何时你也能做朕的主了?”齐渊语中透着寒气,轻笑了一声。
魏全身子一颤,连忙磕头认罪。
“去清鸾殿罢。”齐渊吩咐道,抿着唇开始闭目养神起来。
“皇上驾到!”尖细的声音高高拖着,屋内的女子皱了皱眉。
“娘娘,魏总管说的果然没错,皇上真的来看您了。”
“多嘴。”软卧上正修剪着花枝的女子优雅起身,剪剪水眸盈着丝慵懒。
绣着龙纹的玄色朝服映入眼帘,女子微微福了福,语气客套疏离:“臣妾参见皇上。”
“起来罢。”齐渊虚扶了一把,径直坐在了桌案前。
白沁坐在一边服侍着:“听魏总管说皇上您想吃糖蒸蜜桃,臣妾便让小厨房准备了些,您尝尝?”
齐渊点点头,接过她手中精致的墨玉碗盏,一白一黑、浓淡相宜。他默默吃了几口,虽然仍是甜中带着微酸的果香,但却是没有昨晚的味道好。
“臣妾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白沁缓缓道。
“说。”
“如今后宫空虚,妃位多悬,除了臣妾是贵妃之位,其他都是些宝林、美人……皇上您看,是不是该充盈充盈后宫了?”
齐渊眉头越皱越紧,把手中的碗“咣当”一声放在桌子上:“回养心殿。”
“臣妾恭送皇上。”白沁起身行礼,垂下的眼眸一片轻松自在。
“娘娘,您明知皇上不爱听这些,他好不容易来一回,您怎么还把人往门外赶?”白沁身边的宫女恨铁不成钢,急的眼睛都红了。
白沁却像是没听见一般,转身倚在软卧上:“尔乐,去园子里给我弄些松枝来。”
“娘娘!”
“快去!”白沁专心致志地理着花瓶里的花,就好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齐渊在养心殿批了一天的折子,忽然觉得胃有些空:“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戌时三刻了。”魏全觑着齐渊的脸色,试探道:“不如皇上吃些东西?您这一天就在贵妃娘娘那儿吃了几口糖蒸蜜桃,这身子也受不住啊!”
糖蒸蜜桃……
齐渊放下手中的笔,沉思了片刻突然出声道:“把昨日那件总管的衣裳给朕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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