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葑皱了皱眉。
他今年忙得一塌糊涂, 都差点儿忘了这事儿了。
不过这些商人到底怎么回事?一个两个的, 都非得搞价垄断!
“具体怎么回事?”罗葑低声问。
“他们说……”
原来, 自从松茸成为老饕们餐桌上的宠儿, 很多收购商都瞄准了这上面巨大的利润空间,纷纷削尖了脑袋往里头挤, 企图分一杯羹。
但每年松茸产量有限, 如果原产地收购价高, 利润就会变薄。
而松茸基础单价高, 再便宜也有几十元一斤,牧民们不了解外面的市场行情,哪怕原产地的收购价远低于当年市场价, 也没人会找他们的麻烦。
所以这些年,松茸商们联合压低收购价, 几乎已经是业内约定俗成的潜规则。
无数松茸商从中牟取暴利,在短短几年之内暴富。
但采松茸的牧民们,每年辛辛苦苦采一季, 也只能拿到几千块钱微薄的收益, 勉强糊口。
一直到去年罗葑种出松茸,周培斯来烽火农场闹事,松茸商联合起来压低原产地收购价、牟取暴利的事儿, 才被掀了出来。
罗葑在直播中当众喊话松茸商,说如果松茸商再恶意压低收购价, 调查结果属实的话, 烽火农庄将按照当年行情, 以一斤三到六百元的零售价收购。
如果是前些年,哪怕他们规规矩矩按原产地收购价收购,松茸依然是有赚头的,但这两年进入这个行业的人越来越多,而烽火农场出产的松茸让松茸的零售价始终稳定在五六百块一斤,这导致他们无法囤积居奇、高价出售。
利润空间变薄,分割利润的人却越来越多。
松茸商的生意就不像往年那么好做了。
那些已经赚得盆满钵满的老松茸商们,听说罗烽火春上又是投资电影,又是砸钱修水利,前段时间还收了不少农产品,笃定他手上没那么多钱,就打算铤而走险,联合将松茸收购价压到极低,最后干一票、大捞一笔,就退出松茸行业了。
今年L省的雨季来得比往年迟、去得也比往年迟。
本来松茸产量就较往年要低不少,牧民们辛苦一天,最多才能挖半斤,运气不好的话也可能一无所获。这么辛苦挖出的松茸,松茸收购商竟然要以三十元一斤的价收购!
可是如果他们不卖,松茸就会在短短两天内迅速腐败。
到时候别说三十块了,就算三块钱也卖不了了。
牧民们虽然很愤怒,但他们一直生活在大山深处,时间和运输成本让他们没办法绕过松茸商,直接面向消费者。
所以只能忍气吞声。
就在这个时候,一位年轻的牧民姑娘卓玛,突然想起去年罗烽火对他们许过的承诺。
她记得当时罗烽火在直播中说,如果松茸商再恶意压低收购价,可以找烽火农庄。
卓玛就在牧民们激动、期盼的目光中,在高坡上举着手机,用断断续续的4G信号,在旺旺上联系了烽火农庄。
他们这地方草场贫瘠,很多地方已经不适宜放牧,自从松茸的身价飙升,采松茸已经成为很多牧民一年中最大的收入来源。
对于他们这些靠采松茸为生的人来说,这就是他们一年生计的希望啊!
牧民们眼中全是渴盼:“怎么样?有回复了吗?”
“还没有。”
“现在有了吗?”
“有了!”卓玛眼睛一亮,但紧接着又暗淡了不少,“她说做不了主,要去问问罗哥的意见。罗哥今年为修水利砸进去很多钱,手头并不宽裕,让咱们做好心理准备。”
牧民们的目光不禁也都黯淡下来。
他们都从卓玛的口中得知了罗烽火砸钱修水利的事,还有帮农民搞倒垄断商的事,都相信罗烽火不会食言,不会坐视不理。
但没钱……那就真没办法了。
一位牧民说:“你问问他,他愿不愿意五六十块一斤收,我们愿意低价卖给他。只要够今年的生活,也就行了。”
卓玛点点头:“行,我问问。”
可是那边静悄悄的,再没有回应。
听到朱红带来的消息,罗葑眉头都挤在一起了。
如果今春没有大旱,没有砸钱修水利,以烽火农场这半年多的盈利,以当年零售价吃下Y省全部的松茸,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他现在有全套松茸分拣、烘干、包装流水线,收来的松茸很快就能烘干、包装、上架,哪怕没有利润,也绝对不会赔本儿。
可是……
他现在手上真的没钱。
春天赚的那点儿钱,投资深加工流水线,几乎花得没剩多少了,这段时间卖葵花籽油和豆腐的利润,也只够给农户们结清尾款。
他在西北影视城10%的股份,也要年底才会分红。
而老谢被他“害得”又是投资电影,又是收购彩棉公司,眼下也拿不出钱来了。
别说按零售价收购牧民们的松茸,就算按原产地正常收购价……他也拿不出钱来了。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
怎么办怎么办?
虽然情有可原,可是……真的要食言吗?
他固然可以举报他们价垄断,但如果他无法收购这些松茸,搞倒了松茸商,反倒是害了牧民们。
罗葑愁得简直想当众薅自己头发。
啊啊啊!
直播弹幕上。
-怎么了怎么了?
-是火火农场出什么事了吗?
-啊啊啊!火火,你不要感觉自己年轻就乱皱眉啊,会长皱纹的QAQ
-小姐姐,麻烦你帮忙问一下吧。
-是啊是啊,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好着急啊!
-虽然也不一定能帮上忙,但是万一能帮忙呢?
……
主播小姐姐就问前面排队的农户们:“出什么事儿了?你们知道吗?”
“不知道啊。”
“我听前面议论说,好像是什么松龙的事。松龙是谁?是个人吗?”
“不是,是松茸!我看过去年烽火农庄的直播,当时罗总工好像承诺说,如果松茸收购商恶意压低松茸收购价,他就按照零售价收购牧民手中的松茸……是不是真出事了?”
“怎么又是恶意压低收购价?这些王八蛋们心真黑!”
“就是啊!幸亏有罗总工,要不然咱们哪儿有脱贫的指望啊?”
“哎,你们看罗总工,眉头皱得都能夹苍蝇了……这是愁啥呢?”
“不知道。”
“听说……罗总工之前修水利,还有收咱们的黑豆和油葵,把钱花光了,没钱收购松茸了。”
……
听到了事情原委,弹幕上也瞬间激动起来。
-MMP!去年那个黑心商人,又来作妖了吗?
-不是去年那个,去年那个后来退出松茸业了,是其他松茸商……他们是不想干了吗?
-我听我一个在Y省开饭店的叔叔说,好像还真是不想干了,想临走之前捞一笔,他们在原产地30块钱一斤收,然后按照市价六百卖给S市的饭店。
-握草!这也太丧心病狂了吧。
-妈的,我看他们就是看准了火火没钱收,所以才这么有恃无恐的。
-火火为了抗旱砸了那么多钱出去,这些黑心商人们却只会捞钱……瞅瞅这差距!
-我火火怎么这么好!
-心疼我火火QAQ
……
卓玛的手机一直没有回音。
牧民们眼巴巴等啊等啊,越等越失望,有几个家里没了顶梁柱的老妇人和年轻女人,已经忍不住抱头哭了起来。
她们全靠松茸收获这个季节,赚取一年的生活费。
要是真的卖不上价,今年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卓玛也很焦急。
她们家虽然还有其他收入来源,但少了这一份,一家人的日子也不好过。
在焦急等待的间隙了,她忍不住刷了下微博。
听说有人正在直播罗烽火和农户的签约现场,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点进了直播。
在场所有牧民都被卓玛这儿的直播吸引了,凑过来看。
信号断断续续,直播一卡一卡的。
画面也颤抖得很厉害,可见主播内心并不平静。
镜头里。
一个满脸沧桑的中年男人说:“就是因为这些黑心商人,我们这些年的日子才过得这么艰难……不能让他们再害人了!”
“对!”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大娘接过话茬,“罗总工是为了挖水渠才把钱花光的,要不是因为有罗总工,我们老两口今年就要饿肚子了!因为有罗总工,我们老两口今年赚到的钱,比往常两年赚到的还要多。我不知道松茸是什么,我也没有很多钱,但……”大娘颤巍巍地把刚收到的尾款,重新递还给罗葑:“我买一斤!”
“我也买一斤!”
“我买半斤。”
“我买两斤!”
“我……”
他们所有人都吃过的棉商垄断的亏。
他们所有人都痛恨这些趴在农民和牧民身上吸血的奸商。
因为有罗烽火,他们今年才能有个丰收年,才能看到脱贫致富奔小康的希望。
哪怕在场很多农民都不知道松茸是什么。
哪怕他们也是今年才有了一点点余钱,并不多。
但现场几乎所有人都陆陆续续举起了手。
每个人都在激动高呼、愤怒谴责、慷慨解囊,无数声音汇合在一起,嗡嗡有声,交汇成一首用真情演奏出的低沉的、恢弘的乐章。
-握草!这场面好燃啊!鸡冻!
-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哭了。
-我也……
-呜呜呜,火火也太好了吧QAQ骄傲!
-我决定了,不买小裙子了,我也买一斤!
-加我一个!
-也加我一个!
……
现场。
罗葑也禁不住红了眼眶,他强忍着泪水,笑着对大家比了个安静的手势。
全场上千人,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罗葑嘴角弯了一下:“我……”
他只说了一个字,就情不自禁哽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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