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轻将领听长安竟敢直呼赢烨的大名, 大怒, 正待上前将长安也刺个对穿, 赢烨喝道:“住手!”
年轻将领回身,赢烨目光沉沉,道:“把他押上前来。”
原本就扭着长安胳膊的两名士兵将她押到阶下, 与钟羡并排。
“你见过朕的皇后,与她说过话?”赢烨居高临下,垂眸看着长安问。
“呸!少在这儿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就你这种做派, 哪儿配拥有那样美好的皇后?你骗骗钟羡也就罢了,想骗过我这样与皇后朝夕相对两年的人,你少做梦了!”长安梗着脖子叫骂道。
赢烨闻听此言, 面色丕变, 起身从王座上下来, 猛然出手掐住长安的脖子单手将她举了起来,眼神中有暴怒有怀疑,几乎是咬牙切齿道:“朝夕相对两年?你到底是谁?”
长安没上过吊,但她觉得自己应该知道上吊是什么感觉了。脖子就如快要断掉一般疼痛,双足怎么挣扎也找不到一块可以支撑体重的地方,不过瞬间,自己的脸便因为血脉被阻呼吸不畅而发热发胀, 喉间更是不由自主地发出窒息特有的那种微弱而诡异可怖的声音。
“放开她!”借着站得近的优势, 钟羡猛然出手攻向赢烨。
赢烨一手举着长安一手挡住钟羡的拳头, 缓缓斜眼过来, 眸底隐隐泛起血色的红,盯着钟羡道:“想动手?好啊!”
他将长安往地上一扔,高声道:“拿我的刀来!”
长安差点被他掐死,刚刚那一摔又几乎将她摔掉半条命去,一时间躺在地上咳得站都站不起来,心思:麻蛋,这赢烨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啊?一个宠妻狂魔在听到跟自己妻子有关的消息之时,再怎么也不该是这种反应啊!
两名士兵抬了一把鲤口处镶着黄金龙首的长柄大刀出来,赢烨轻轻松松将刀拎在手中,看着钟羡道:“不是不想向我下跪么?赢了我就准你不跪。来,给他一把刀。”
那名年轻将领狞笑着将手中那把刃上血迹未干的长刀扔给钟羡。
赢烨这些手下似乎对赢烨与带刀的敌人过招这一点毫不担心,只是纷纷退后给两人让出了比试场地而已。
耿全等人资历尚浅,不知赢烨的厉害,但戚锋盛作为和钟慕白一同从战场中杀过来的老人,却深知这赢烨天生神力,素来就有勇冠三军万夫莫敌之战力。如今三十余岁,正当年富力强之际,便是太尉自己对上他,也未见得能稳操胜券,就更遑论未及弱冠的钟羡了。虽说他也许并不是真心想杀钟羡,可刀剑无眼,加上今日一见,其人似乎比传闻中要暴戾不少,谁又知道最后到底会怎样?
眼下受制于人,即便想施救,却也是敌众我寡,心有余而力不足,到底该如何是好?
长安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看着站在大殿中间的赢烨与钟羡二人。虽说钟羡身高不矮,但不管是体还是气势,比之赢烨都似两岁的雄狮比之六岁的雄狮,虽然都是雄狮,但其力量和经验都不可同日而语。再看看一旁戚锋盛的面色,便更觉着这场比试大大不妙了。
她认为赢烨抓了钟羡就是想以钟羡去交换陶夭,可通过方才的试探,她对自己的这一判断却又不那么确定了。毕竟一直以来关于赢烨的痴情她都是通过道听途说与嘉容的讲述知道的,她并没有真正看到,谁知道这个男人是怎么看待嘉容的?一个女人,真的能阻挡他争霸天下的步伐吗?
她在宫里时一直以为这个男人因为嘉容在慕容泓手中所以一直困守荆益二州不敢擅动,目前看来,他不也没她想的那般老实么。
赢烨拿了刀在手中,整个人给旁人的感觉突然就不一样了,不似方才那般暴躁易怒,显得悠闲而自信,甚至还带上了一点风度。
他将刀尖点地,对钟羡道:“来,出招,让朕看看,慕容渊手下第一猛将的儿子,是否像他爹一般骁勇善战?”
钟羡与他的同龄人相比,有个最显著的区别就是他能比较客观真实地看待自己。一般情况下遇事他都能评断出自己做得到还是做不到,就如当初他自请来兖州,他对他父亲说的理由便是他觉得这是自己应该去做的事,而非是他能够做到之事。
但这一优点并不能遏制他这个年龄的男子所特有的那种冲动与不计后果。他看着手中那把刀上殷红刺目的血色,恨不能将自己的一腔鲜血也泼洒上去,是故虽知刀法与剑法大有不同,仍是奋起一刀向赢烨砍去。
赢烨斜斜地提刀一挡,只听“当”的一声,钟羡手中那把长刀居然被震得脱手飞出。
钟羡被这股力道冲得后退两步,右手微微发颤,鲜血缘指而下,虎口已被震裂。
“不堪一击!”
“不自量力,哈哈哈!”
……
赢烨手下的将领纷纷嘲笑起来。
“不把刀捡起来么?”赢烨却没有与手下一同嘲笑钟羡,只是微抬着下颌眸光睥睨地问他。
钟羡从袖中抽出一条帕子,自己将手掌裹起来,随后过去将刀捡起来,重新站到赢烨对面。
赢烨冲他勾勾手,道:“再来。”
钟羡站着不动,只道:“来而不往非礼也,现在轮到你了。”
赢烨闻言,也不谦让,上去横刀直削他的脖颈。钟羡后仰避过。
赢烨回刀扫他下盘,钟羡旋身避过。
如此一连过了几招,钟羡都光避不接。然而赢烨刀下哪有那么容易逃生,是故虽是光避不接招,却也是步步惊心险象环生,只消稍有一丝错漏抑或反应稍慢,立时便是血光之灾。
“艹他娘的,小兔崽子,接招啊!”旁边观战的武将粗鲁地骂了起来。
“我瞧他是刚才那一下被陛下给打怂了,不敢正面硬扛,这是打算等陛下打累了自己停下来呢。”
“等陛下打累?哈哈哈,陛下打他就跟玩儿似的,三天三夜都不带累的,我赌他在陛下手下走不过……”
“陛下小心!”围观的武将话还没说完便惊声叫了起来,原来钟羡在赢烨手下避了这么多招,终于给他寻得了绝佳的反攻机会,当即便将手中长刀向着赢烨的脖颈脱手掷出。
这一掷钟羡也是拼尽了全力,他心想若能杀了赢烨,便是自己与身边这么多人一起死在这里也是值得的。
不料赢烨看着人高马大,反应却不比那瘦小机灵的慢,千钧一发之际头微微一偏,那刀刃几乎是擦着他的脖颈飞了过去。
事发突然,他是避开了,可站在他身后不远处观战的一名将领却是倒了霉。他没有赢烨高大,所以那把刀飞过去没有插在他的勃颈上,而是插在了他额头上,一刀毙命。
细看那倒霉之人,正是方才屠杀钟羡两名侍卫的年轻将领。
众人这才知竟是小看了钟羡,方才见他一直在躲,以为他只是不敢接招而已,却不知他在躲避的同时也引着赢烨不断地改变姿势和方位,直到他与那年轻将领站在一条直线上,这才一刀掷出。赢烨躲不开,赢烨死,赢烨躲开,他后面那名将领死,总之这一刀出去绝不会落空。
赢烨见状大怒,一刀刺中钟羡的右肩,巨大的力量抵着他往后退,刀尖寸寸没入血肉。
钟羡手中已无兵器,只能用左手握住刀背一边后退一般勉力抵抗,却全然不能抵挡。
“杀了他!陛下,杀了他!”
“对!给张将军报仇!杀了他!”殿上将领见这等情况下居然还让钟羡杀了他们的人,顿时群情激奋,跟在赢烨身后逼了过去。
戚锋盛耿全等人不能坐视钟羡受难,拼命挣扎起来,押着他们的士兵渐感不支,大声向将领们求助。
有几名将领回身一看,便拔出刀杀气腾腾地向耿全等人走去。
殿中形势顿时危急万分,长安的一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赢烨刀尖抵着的是钟羡的右肩,若是让他将钟羡抵到墙壁之上,刀尖彻底没入血肉将钟羡刺个对穿,即便要不了性命,那条手臂绝对是废了,那可是右臂!
“陛下!您让皇后等您,是骗她的吗?”就在钟羡的后背离墙壁不足五尺,而将领们手中的刀尖也即将捅到耿全等人身上时,一道尖利的声音突然划破满殿浓重的杀气传到赢烨耳中。
赢烨身形猛然一顿,钟羡从他刀尖上脱开,右肩血流如注。而戚锋盛耿全等人也停下了挣扎。
赢烨缓缓回身,看向因将领们散开而孤零零站在原地的长安,眸光阴晴难辨。
长安噗通朝他跪了下来,仰头道:“陛下,皇后娘娘说您天生神力,有一把沉重无比的大刀,奴才方才见您和钟羡比试,已是确认您就是皇后娘娘心心念念的陛下。那年岁末。皇后娘娘接到您的回信,信上唯有‘等我’两个大字,皇后娘娘当时便将信捂在心口哭着说她会等您一辈子。您莫非真的想让她等您一辈子?”
赢烨拖着刀大步向她走来。
长安唯恐他又来掐自己脖子,忙道:“陛下,您不能再掐奴才脖子了,再掐奴才就死了。”
赢烨探手抓住她的衣襟一把将她拎了起来,气势汹汹地看着她逼问:“你为何会知道这些?你究竟是谁?”
“奴才是长乐宫的宫人,奴才真的在宫中伺候了皇后娘娘两年呐。皇后娘娘深信陛下您能带兵回去救她,为此还赠与奴才一枚信物,说他日您反攻之时,若是奴才落入您的手中,只要拿出这枚信物,您便不会杀了奴才。”长安看着赢烨的眼睛,见他眼神虽仍是凶悍骇人,但那眸底分明已经微微湿润,心中不由暗道有门儿。
“什么信物?”赢烨听闻长安身上居然有陶夭给的物件儿,表情明显急切起来。
“陛下,此人奸猾,您小心中了他的诡计。”冯士齐忽然开口道。
长安被赢烨拎小鸡一般拎在手中,还不忘侧眸瞥一眼冯士齐,道:“冯公子都未曾中了我的诡计,却如此提醒陛下,莫非在冯公子眼里,陛下比您蠢笨?”
冯士齐面色一变,对赢烨拱手道:“陛下,末将绝无此意。”言讫退至一旁,不再多言。
“说,到底是什么信物?”赢烨刚刚根本没在意冯士齐说了什么话,见长安分心,不满地将她又往上拎了一点。
长安脚尖着地,被自己的衣领勒得喘不过气来,忙道:“那信物就在府衙里奴才的卧房内,衣柜中的一只包袱里面,若是没有被人拿走,应当还在。”
赢烨当即将长刀扔给手下将领拿着,命人去府衙找长安的包袱,自己走到王座上坐下,若有所思地看着长安,沉默了片刻,问:“你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长安小心翼翼道:“陛下抓了钟羡,难道不是想用他来跟大龑朝廷交换皇后么?如果您想用他交换皇后,您就不能伤了他,更不能废了他,如若不然,都会让大龑那边心怀叵测之人找到质疑您诚意的借口。”
“你这是在为他求情?”赢烨道。
长安道:“奴才有何资为他求情?不过实话实说而已。钟太尉在大龑朝中树敌颇多,钟羡是他的独子,如今钟羡落在您手里,大龑朝中不知有多少人希望能借您的手让钟太尉断子绝孙。所以,若是您真的想用钟羡交换皇后,不仅钟羡不能杀,他手下这些侍卫也不能再杀,因为后面您还需要他们替您带信去盛京,只有他们回去说钟羡还活着,毫发无损,钟太尉才会相信,旁人才会无话可说。”
赢烨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耐烦,他是个直爽性子的武人,对这些勾心斗角之事最是厌烦,也不擅长。如今亚父不在,他的亲信之中并无能替代亚父给他出谋划策之人,遂他将目光投向兖州的镇西将军冯得龙,问:“冯将军,以你对大龑朝廷的了解,他说的这些可信么?”
冯得龙看向长安,此人的情况,他一早从冯士齐口中有所了解,也颇为忌惮,便向赢烨拱手道:“陛下,此人所言虽有一定道理,不过末将更好奇的是,长乐宫是大龑皇帝的寝宫,他既是在长乐宫里伺候的宫人,又怎会出现在这儿?还恰好伺候过您的皇后,这一切是否都太过巧合了?”
他话音方落,殿中另一位看上去地位颇高的将领也对赢烨道:“陛下,亚父曾言龑朝那个小皇帝诡计多端城府颇深,若这人真是小皇帝身边的人,只怕也不是什么泛泛之辈。即便他真的与皇后相识,估计也是刻意接近,再以此来博取您的信任,便更是其心可诛了。”
赢烨闻言,目光冰冷地看向长安,道:“回答冯将军提出的问题。”
长安不慌不忙道:“奴才来兖州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刺杀赵王父子,并将责任推到钟羡、即钟太尉一方身上。”
钟羡闻言,猛然抬眸向长安看来。耿全竹喧等人更是震惊不已,郁愤难平地看着长安。
“你说谎,你刺杀赵王父子后,分明将责任都推到了镇南将军和镇北将军身上,钟羡在你整个计划中,分明就是个旁观者的身份。”冯士齐反驳她道。
“不知道冯公子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做‘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寿宴过后,你敢说满殿之人都已经被你杀尽,你就没有留几个活口以防万一?就算为了维护兖州内部势力的安定以便你冯家成功上位,你也定会想办法将赵王之死的真相透露出去。这一点你想得到,我自然也想得到。”长安乜斜着冯士齐道。
冯氏兄弟将当日宴席上不少有头脸的人都关押在了秘密之处,准备将来万一交换人质不成,就将赵王之死的真相公布出去以达到分化大龑朝廷内部势力的目的这件事是经过赢烨首肯的。冯士齐见被长安说中,又是当着赢烨的面不好强辩,便没吱声。
长安接着道:“至于上面为什么派我来做这件事,一,自是因为我比一般奴才机灵,能够胜任此事。二,是因为我与钟羡私交不错,只有我,才能让他心不设防全无防备地中计。这就是大龑皇帝派他做兖州知州,又派奴才与他同行的目的。”
竹喧听到此处,实在忍无可忍,正待叫骂出声,冷不防一旁的耿全狠狠踹了他一脚。
竹喧吃痛,扭过头看耿全,耿全警告性地瞪着他。
有人注意到他们这边的情况,当即过去将竹喧一把揪了出来,问:“你想说什么?”
长安回身看着他,一颗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儿。
竹喧恨恨地瞪着长安道:“我就想骂他几句,我家少爷将他当朋友,他居然利用出卖我家少爷!”
那人见不是什么有价值的话,便又将他一把搡了回去。
长安暗暗松了口气,竹喧可是知道她真正身份的,若是他刚才叫破她长安的身份,她怕是就死定了,毕竟她可是亲手杀了赢烨大姨姐的凶手。而丞相府里那个孟槐序真是他这边的人的话,赢烨很可能已经知道了这一点。
竹喧的怨恨和钟羡的表情无形中加大了长安这番话的可信度。但在场诸人除了钟羡一伙儿外,冯士齐与长安打交道次数最多,对长安比旁人了解,也就比旁人更难相信她的说辞,便接着问道:“哦?与钟羡私交好,又正好还与皇后相识,在不知道会在兖州遇见陛下的情况下身上还带了皇后相赠的信物,我怎么觉着这种情况不是料敌先机,便是早有预谋呢?”
长安看着他道:“奴才不像冯公子,一出生便有父母靠山不愁吃穿。奴才要想活得长命些,唯有靠一颗脑袋替自己筹谋而已。接近皇后是如是,接近钟羡亦如是。至于那枚信物,确实是皇后亲手所赠,奴才一直随身携带,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就如你们武人随身带着刀剑才觉着安全是一样的道理,有何不妥?”
冯士齐道:“如此说来,你一直都是做的两手准备,一边效忠慕容泓,一边又随时准备投靠陛下,不管最后谁主天下,你都不亏。墙头草做到你这个地步,也可谓登峰造极了。”
长安听他这话似乎针对性极强,正有些不解,那边赢烨却已想起了当初他入主盛京时身在曹营心在汉的王咎,后来盛京被慕容渊攻取,这个王咎可谓功不可没。如今听冯士齐这么一分析,眼前这人可不就是另一个王咎?他顿时怒不可遏,喝道:“来人,将此人给朕拖下去杖责一百。冯士齐,你去监刑。”
“陛下,您不能杀我!皇后说过那枚信物能保我的命,也知道此番我是带着信物来兖州的。若是您见着了那枚信物还杀了我,皇后会作何感想?”眼见有士兵上来押自己,长安急忙道。她心里清楚得很,就自己这小体,真要一百杖下去,不死才怪。
“慢着。”听了她的话,赢烨开口道。
长安目光希冀地看着他,结果他下一句却是:“别打死。”
那两名士兵不等长安废话上来押着她就往殿外拖去。
长安心急如焚,一百杖下来,就算不死,自己下半辈子也绝对没腿可用了,怎么办?有时候她还觉得慕容泓是暴君,这对比下来才知道他算什么暴君,赢烨这才是真正的暴君,一言不合非打即杀,任你说什么都没用,像她这般只会耍嘴上功夫的遇上他这种人,可算倒了八辈子大霉了。
眼看长安要被拖出殿去行刑,“你若敢动她,我便自尽。”钟羡忽道。
赢烨侧过脸看着钟羡,面上泛起冷笑。
冯得龙见状,便对钟羡道:“你这是在威胁陛下?”
钟羡半身鲜血淋漓,犹自不觉一般面色沉静地看着冯得龙道:“没错,但这不是你们冯家父子最想看到的么?我们这些阶下之囚,活着或许还能有些价值,死了一文不值。冯公子这般积极地怂恿杀人,不就担心两方最后达成和解,让你们这些背主之徒无地容身么?说她是墙头草,你们难道就没有五十步笑百步的自觉?”
冯家父子顿时面色难看起来,赢烨则将怀疑的目光投向冯得龙。
冯得龙刚想辩解,钟羡却又冷笑着道:“不对,是我说错了。你们不是墙头草,你们分明是反咬主人的恶犬,恶犬而已。”
冯氏父子以背叛刘璋的代价加入了赢烨的队伍,本来赢烨手下那帮人对他们就有轻视之意,如今众目睽睽之下被揭伤疤,却又不能在这当口建议赢烨惩处他,否则倒似在印证他的话一般,这对父子一时直憋得表情扭曲。
“慕容泓要将杀害藩王之罪栽赃在你身上,你还要维护他的奴才?”赢烨似乎被钟羡勾起了一丝兴趣。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不管陛下做什么,我等身为臣子,都没有资挟私抱怨。”钟羡也不看他,兀自表明立场。
“好,年轻人虽是武功不济,气节不错,来人,把他们先押回牢房去。”赢烨恩赦一般道。
“陛下,那此人呢?”冯士齐还站在殿门前,身边是被士兵押着的长安。
赢烨想了想,道:“先把他押回来。”
长安暂时逃过一劫。
钟羡等人被押下去没多久,带人去府衙搜索长安东西的将领回来了。
“陛下,那包袱里的东西都在这儿了。”将领身后的士兵呈上一方托盘,托盘里有那枚神羽营的令牌,有长安一路上买的首饰小玩意儿,还有嘉容给她的那枚香囊。
赢烨一眼就看到了那枚绣着‘亡口月夭凡’的香囊,僵着手指将它从一众物品中拿出来。看着那似乎努力想绣得整齐平顺,却依然参差不齐的针脚,赢烨的表情从一开始的震惊和感动,渐渐变成怀疑与暴虐。
他拿着那枚香囊,再次从王座上站了起来,目光如刀地剜着长安,一步步下了台阶走到她面前。
长安一向自忖胆大,此时此刻却依然被赢烨这目光看得心惊胆战,只因这男人力量太大又不知收敛,摁死她不会比摁死一只蚂蚁更费力,自己在他眼中的价值,只怕也不会比一只蚂蚁多多少。
“你们竟敢逼她做这种粗活!岂有此理!”到了长安面前,赢烨猛然抬起一脚将长安踹出去几丈远,犹不解恨,从一旁将领手中拿了自己的长刀便满脸杀气地朝倒在地上爬不起来的长安走去。
那一脚正好踹在长安的胸腹处,那种冲击感估计跟被车撞一下也没啥两样。长安又痛又恶心,干呕几声之后,眼角余光瞥见赢烨要来杀自己,心知他是够不着慕容泓所以将一腔郁愤不平之气都撒她身上了。
为自救,她忙忍住那让自己头脑发昏眼前发黑的疼痛和恶心挣扎着爬起跪好,解释道:“陛下息怒,没有人逼迫皇后娘娘,是她自己想学的。慕容泓大婚后,后宫嫔妃为争宠,经常亲自做些针线送给慕容泓。皇后娘娘见了,说她与您在一起多年,未曾为您做过一件东西,所以才学起了针线,陛下若不信,尽可写信去问皇后娘娘。”长安说着便将头磕在地上,身体蜷成一团,心思这样即便还是死,估计也能有个全尸吧。
浑身冒冷汗地等了片刻,刀没砍下来,只听赢烨声音有些疲惫地问:“她在那边到底过得怎样?”
长安大着胆子抬起头来,见赢烨拄着刀站在她面前,正低头看着手里的那枚香囊。
“皇后娘娘每天都开开心心,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奴才问她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开心?皇后娘娘说她不跟您在一起,有什么可开心的?只不过,您喜欢看她开开心心漂漂亮亮的模样,所以她就要开开心心漂漂亮亮地等着您,说不定哪天您就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了。”长安小声道。
闻言,赢烨拄着长刀的手竟微微地颤抖起来,他死死地盯着长安。
长安胸腹处依然痛不可抑,她满头虚汗,虚弱而无辜地看着赢烨。
赢烨拄刀的手一抬。
长安认命地闭上眼,耳边却传来铿锵一声,她睁开眼一看,原是赢烨将刀顿在了地上,看刀身露在外头的长度,那刀尖破开大理石地板没入底下足有半尺之深。
“将他押回地牢。”赢烨留下一句,转身便走。
“陛下,眼下天气炎热,地牢内又十分脏乱,您若不派大夫去给钟羡治伤,万一伤口发炎溃烂,不用您动手他就自己死了。”在士兵过来将自己拖下去之前,长安急忙道。
赢烨停步,看了看手中握着的那枚香囊,回转身吩咐站在门侧的士兵道:“去,找个大夫去给钟羡治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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