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宣宜闻言愣了一下,但还是行礼如仪, 恭顺道:“是。”
倒是慕容瑛一时摸不清慕容泓的意图, 问了句:“陛下此言何意?”
慕容泓道:“赵姑娘不愧为丞相之女,诞育名门德才兼备, 临危不惧处变不惊。如此风度,母仪天下足以。”
一言既出, 四下皆静。
众参选少女没想到遴选尚未开始,皇后之位便已被赵宣宜夺去。陶行妹还好, 虽是一直心仪慕容泓,却也知道自己不配做他的皇后, 故而心中只是酸楚而已。另一边的周信芳却差点扯碎了手中的丝帕,只恨死在地上的为什么不是赵宣宜?
慕容瑛也没想到慕容泓竟然这般轻易就定下了皇后人选。不过方才她们过来时, 赵宣宜安抚众人, 指挥众人远离草丛花圃注意安全的举动她们也都看在了眼底。命案当前,众人都惶恐不安时,她能有此表现, 确实不俗。再者让赵宣宜当皇后, 不也是她一直希望的么, 如此,逢年过节, 她就有正当理由召见赵合了。
虽然张郑两家的女儿出了事,慕容泓接下来就立赵宣宜为皇后有将其推到风口浪尖的嫌疑。但此情此景下, 她并没有什么正当理由能阻止慕容泓立赵宣宜为后, 于是便顺水推舟地笑道:“方才在轩中陛下说哀家眼光好, 眼下看来,分明是陛下独具慧眼才对。”
赵宣宜回过神来,忙向两人行礼谢恩,直到此刻,她一向沉静的心才终于略略加快了跳动的节奏。原先入宫时,她见到张郑二人,尤其是张竞华,容色远在她之上,家族实力也比她雄厚,而且她早听到风声,说是皇帝有意立张家女为后,所以今日她本没有信心夺后的。
想不到转眼之间张郑二人都出了事,虽然心知此事绝不简单,但皇后之位落在她头上,她还是高兴的。
不管别人如何,她赵宣宜能被册立为后,不管她这皇后能做多久,不管她这皇后结局如何,这一辈子,她都算没有白活。
“既然太后没有异议,那此事就这样定下了。朕与太后先回轩中休息,长安。”慕容泓唤。
长安忙上前道:“奴才在。”
“此处交给你了。”慕容泓看着她的眼睛。
长安不与他对视,颔首带笑,道:“是,请陛下放心,奴才定不负所托。”
送走了太后与皇帝,善逢迎的少女们便齐齐围到赵宣宜身边向她道喜,七嘴八舌你拥我挤。难得赵宣宜应付着众人,始终面带浅笑风度宛然,丝毫不见应接不暇的慌乱,倒真是一副皇后的派头。
长安也不上前凑热闹,只唤来为秀女们排单的太监,让他们按着花名册让秀女们到园中空地上列队待选。
就在秀女们列队之时,卫尉卿韩京与仵作一行十余人来到了华锦苑,先去坤明轩见过皇帝与太后,随后便来到郑新眉遗体旁,正好赵宣宜不用参选,于是有空将事情的经过向韩京等人复述一遍。
长安站在不远处看着韩京,这男人长得真是好。
不同于正在排队的那些十五六岁的小姑娘,长安看男人不是只看脸,身材好不好也是一个男人能否入她法眼的一大关键要素。
想当初她迷钟羡不就因为他不仅长得俊,还有大长腿狗公腰么。
或许这样说有些片面,但长安就是认为,身材好有肌肉的男人,在床上的表现绝对要优于那些身材不好没有肌肉的。就像男人也喜欢身材好的女人一样,脱光了看起来依然赏心悦目,更利于提高彼此的性致。而性生活在男女双方交往中又有多重要呢?长安认为,非常重要。别的不说,夫妻两人去离婚,理由不管是感情破裂家庭暴力婆媳矛盾还是什么其他原因,都可能需要扯皮很长时间,法官也会本着调解的念头劝和不劝分。但是,只要你的离婚理由是性生活不和谐,并且双方都承认这一点,立马判离。由此可见,性生活和谐对于维持男女双方的感情甚至婚姻稳定都有着无可取代的作用。
言归正传,长安觉得韩京长得好,就是因为他不仅脸长得好,身材也好。以长安上辈子传承下来的老司机眼光来看,这男人在床上的表现比之越龙,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选他做卫尉卿的那人,心思很深呐。
而郑新眉这边,仵作抽出从她咽喉刺入的银针,一看针尖发黑,忙站起身对抱香亭中的韩京道:“韩大人,死者咽喉部有毒,很可能不是死于被毒虫叮咬,而是死于投毒,她生前喝过的茶要细验。”
韩京自亭中回过身来,道:“茶杯已不翼而飞。”
赵宣宜原本听仵作说郑新眉是死于投毒,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如今又见亭中桌上果然不见了茶杯,登时吓出一身冷汗来。
那茶杯方才还在的,如果有人要拿走,只有趁郑新眉毒发,众人注意力都在郑新眉身上时才有机会趁乱拿走,这反过来证明了那茶中确实有毒。
而她们三人方才在喝茶时谁都没有对那茶水起戒备之心,只想着这毕竟是在宫里,而且又是众目睽睽之下。也就是说,当时那个奉茶的小太监其实是想毒死谁就能毒死谁的。
张竞华和郑新眉都出事了,独她赵宣宜好好的,倒像是有人专门为了她的入宫之路扫清障碍一般。然而赵宣宜心中却并不觉得庆幸,因为她忽然意识到,没入宫之前,一直是她谋算别人,而今还未正式入宫,她却已然成了旁人谋算之下的人。
那她这个皇后之位,到底是宫里早就内定,还是机缘巧合,抑或也是旁人谋算下的产物呢?
没了物证,韩京只得重新详细盘问赵宣宜这个人证。
另一边,众太监已让第一批参选的秀女按着名册在空地上排好了队,因为场地有限,只能四十人四十人地来,五人一行,八人一列。
有句话叫‘茶只要是热的,不会太难喝,女人只要还年轻,总不会太难看’。
长安深以为然,看看眼前这些花枝招展秀色可餐的女孩子们,别说男人喜欢,她看着也喜欢,瞧瞧这一个个嫩玉般的皮肤,这一双双水灵灵的眼睛。这死气沉沉的宫殿和园子都因为她们的到来而变得前所未有的鲜明活泼了。虽然比照陈尸一旁的郑新眉,这样的鲜明活泼未免透着些血腥残酷的冷漠,但同情心这种东西,本来就不是人的生存必备,在宫里,就更不需要了。
封建社会可真是为封建帝王量身定制的天堂啊,这么多正当韶龄的少女,他想选多少就选多少,想睡哪个就睡哪个,最关键的是,这样的活动他每三年都可以举行一次,一直到他死为止。
然而享受着这种福利的男人却在跟她谈真爱,还是一辈子的。
幸好幸好,她脑子没坏。
长安收敛思绪振作精神,从第一行第一个开始挨个挑选,捧着花名册的太监在一旁给她报每个人的姓名、年龄及家世背景。
昨夜慕容泓给她的名单上一共就七个人,她知道这七个人定是他权衡利弊之后精挑细选出来的最能发挥作用的七个人。但是,七仙女虽好,太少,怎么也得来个十二钗吧。宫里宫外多少双眼睛盯着这次选妃,其中更是不乏人精,不说旁的,不制造点烟雾-弹出来,慕容泓的意图岂不赤-裸裸地暴露人前?
他选那么少,是在意她的看法吧。正好,这次她得让他明白,不管他选多少,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
为免犯狗熊掰棒子的错误,长安一上来就把自己觉得尚可的女子挑出来站到一旁,慕容泓点名的那几位自然也混在其中。顺顺利利地挑过了一百多位,轮到尹蕙和裴滢她们了。
在排队之前尹蕙就悄悄把头上那枚华胜给摘了下来,裴滢瞧见了,好生不解,低声问:“尹姐姐,你怎么又把那枚华胜摘了?陶小姐不是说你戴着没事吗?而且我看那周小姐已经先一步把她头上的华胜摘下来了。”
尹蕙摇摇头,没作解释。她心中所想,裴滢如何能明白?陛下是那样美好的一个男子,她戴着她二哥如此得来的华胜参加遴选,是对他的一种亵渎。更何况,周信芳在那位安公公挑出来的队伍里头,以她的品貌家世,八成能当选,而她自己貌不出众,父亲官职也不高,必然落选。一枚华胜不能让她入宫,却能让她得罪未来的后宫娘娘,得不偿失。
“太仓令尹昆之女尹蕙,年十七。”胡思乱想间,长安已走到她面前。
确实如尹蕙自己所想的那般,她的容貌和家世并未能引起长安的注意,长安甚至停都没停就从她面前走过去了。
尽管早有准备,但这一瞬间尹蕙还是觉得心中空落落的,有股强烈的想要落泪的冲动。她咬紧了牙关反复告诫自己,她今天见到了陛下,而且是那样近的距离,她夙愿已成,该知足了。
孰料长安走过去两步,却又倒退回来。原因无他,这尹蕙虽然貌不出众,但她像一个人——彤云。不是容貌相像,而是气质类似。
尹蕙虽没有让人眼前一亮的美貌,但她皮肤白皙眉目温润,看着别有一股温婉大方的气质,就如当初彤云给人的感觉一样。
彤云,第一个对长安以命相救的人,平日里虽然从不会无故想起,但也不代表长安就会忘记。一开始她对慕容泓忠诚,虽然有部分是她自己逼不得已的原因,但还有部分原因,是因为彤云。她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有那个决心以身赴死也要救她,但她知道她爱慕慕容泓,她放心不下慕容泓。
当一个人欠着另一个人天大的恩情,却没有机会报答时,她很容易将这份亏欠转化为好感并投注到与恩人形似或神似的人身上。现在的长安,就处于这样一种爱屋及乌的情绪中。
“你,也过去吧。”沉浸在对彤云的追忆里,长安几乎是下意识地对尹蕙说出了这句话。
尹蕙怔了怔,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有些懵懵地抬起头来,看着长安问:“公公是说我吗?”
长安猛的回过神来,忽然意识到就慕容泓那性以及眼下的局势,这首批入宫的女子要有好结局怕是很难。然而她一抬头,看到尹蕙的眼睛时,却又微微愣住了。
那双眼眼眶泛着脆弱的红,眼神透着股不敢置信的茫然,但黑眼仁儿里迸射出来的那股光彩,却明艳得几乎要将长安的眼睛灼伤。
一个女子眼中迸射出这种光彩意味着什么,旁人不明白,长安还能不明白么?她在嘉容那里早已司空见惯了。
是她犯傻了,她怎能将自己的思想代入这些女子呢?对于她们而言,能入宫为妃,那可是一步登天光宗耀祖的事。
于是她点了点头,以肯定的语气道:“对,就是你,尹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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