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荷此时手上正拿着一封信, 面露踌躇之色。
“那是什么,拿来吧。”司无岫坐在祭坛台阶上, 正慢慢地给自己裹伤, 绷带缠了一圈后, 朝玉荷伸出手。
“少主,这是……”玉荷叹了口气,本来不想将这封信拿给对方看, 但在司无岫朝她伸出手的那一刻, 她就知道自己是瞒不过去了,“这是司家人送来的信。”
“一看就又没有好事。”司无岫哂笑了下, 将信拆开来看。
“少主刚与百足大王一场苦战, 受伤不轻, 最忌情绪剧烈变化, 若是司家来信有不中听的地方,少主看过就忘了吧,反正山高皇帝远, 他们也管不着你。”玉荷道。
这是他们来到西北的第二个月, 刚到黄沙城时众人就被困在这座诡邪的城池中无法脱身,好不容易找到妖术的源头,也经历了数次战斗,才最终将那只千年蜈蚣给做掉。
司无岫身上再添新伤,但他似乎并不在意, 也似乎早已习惯, 包扎的动作越发熟练, 甚至不需要玉荷的帮忙。
司无岫看过信后,用剑气将这信撕成了碎片:“还是那句老生常谈,希望我回去解释,洗清身上的罪名。”
玉荷气愤地说:“但唐家堡明明就已经不再追究少主了,司家倒是不知道安的是什么心,偏要在这个时候插手,好像显得他们有多公正似的,未免太可笑了。”
“牺牲一个无足轻重的人,能够为自己换来秉公执法不徇私情的美名,何乐不为?”司无岫嗤笑了下,缓缓站起身,“但是缺了我这个主角,他们的戏也就演不下去,且让他们继续着急去吧。”
“是。”玉荷忍着笑意道。
“这信是怎么送到黄沙城来的?”司无岫敛眸问道。
玉荷答道:“是城中妖术解开之后,守在城外的司家人看见雷鹏,将信交给雷鹏的。”她看了眼司无岫,“需要属下将那人找回来吗?”
“不用了。”司无岫微微摇头。
送信的人不过是跑腿的,写信的人才是事情的始作俑者,但不论是写信的,还是其余看戏的,都是一群吃饱了没事干的人,除了搬弄是非之外就没别的强项了,跟他们耗着也是白费时间。
还不如把时间省下来,去做更重要的事。
正在司无岫沉心思考之际,祭坛中突然发出一阵响动,灰头土脸的华绅从祭祀坑中探出头来,抹了把脸上的汗水。
“祭祀坑差不多清完了,你要找的妖骨就是这个吗?”华绅将一只包袱甩了上来,司无岫打开一看,里面是散落的碎骨,碎骨呈金色,上面散发着奇异的力量,这应该就是妖气。
“就是这个。”司无岫点头。
“唉,找到这些金色的妖骨真的能有用吗?”华绅艰难地从坑底爬上来,“我可是华家的家主,每天经手的钱财何止千万,却要来这里替你打白工……”
“华公子难道不是自愿跟着我们的吗,当初是谁说要为自己从前的恶行赎罪的?”玉荷无情地拆穿了他的演技,一脸的不屑。
“那也是因为他阴谋败露,供出了背后主使,既得罪了后宫,又得罪了少主,才会选择跟我们一起行动的。”雷鹏重重一哼,“少主让你一路跟随,可不是让你来当少爷的,你三番四次陷少主于不义,倒还觉得委屈了吗?只是这种程度就开始叫苦,还说什么赎罪,我看根本就是无心悔改!”
华绅一脸的无奈:“行了行了,你们两人轮番上阵,说得我是无地自容、自惭形秽,二位能不能把你们的唇枪舌剑先收起来,我保证不再喊苦了,一人退一步,行吗?”
司无岫将包裹重新裹好,冷冷地对他们道:“你们都别吵了。”
“少主?”玉荷疑惑地看着他,“少主要去哪里?”
“我去城中调查一些事情,你们留在这里继续清理祭祀坑。在我回来之前,不要去动底下那道暗门。”司无岫说完这句,像风一般地从这座地下的祭祀间消失了。
华绅叹了口气:“说走就走,他到底在忙什么,为何每隔几天都要消失一段时间?”
“少主自有分寸,你就不必担心了。”玉荷转过头道。
“连你们也不知道吗?”华绅意有所指地问。
“不管你是想套我们的话,还是挑拨我们和少主之间的关系,华公子道行还差了一点。”玉荷冷笑了下,随后她也跳下祭祀坑,继续清理这满池子的骸骨。
而踏入暗道的司无岫,则没有再次回到地面,而是随便找了一间没有人迹的地方,拿着手中的妖骨进入芥子石内的山洞。
山洞与他上次离开前一样,里面充满了冰寒之气,将司无岫在黄沙烈焰中沾染的一身热气沉淀下来,从身到心都是一片清凉。
这冰寒之气,正是从山洞中的那副玄冰棺材上冒出来的。
冰棺中躺着一个人,一个眉目精致的少年。
少年五官如画,皮肤苍白,身上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宛如一具无情无欲的人偶,安静酣睡,任人摆弄。
司无岫掀开棺盖,将包裹放在地上打开,小心取出一根妖骨,放在掌中,用内力摧成粉末。
随后,他再用内力裹着从妖骨中散发出来的妖力,一点点灌入少年的躯体之中。
“真的有效?”司无岫面色微讶,只见那股无形的妖力钻入唐宁体内,汇入奇经八脉,令他身上凝固已久的血液重新开始流动。
司无岫见状,如法炮制,将剩下的其余妖骨全都化作齑粉,只留下纯粹的妖力,全部送入少年的身体中,再以自己的内力加速妖力的运转。
唐宁脸上逐渐恢复了血色,脉搏也开始缓缓有了跳动。
司无岫很难形容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亲手将一个人起死回生,比亲手杀一个人的感觉要微妙得多,内心的情绪翻涌也比往日要多得多。
他小心地靠上少年的左胸,听着他的心脏开始重新跳动的声音,竟觉得那声音无比的美妙。
咚咚、咚咚。
分不清这是少年的心跳声,还是自己的心跳声。
但是妖骨中的妖力毕竟只是沧海一粟,何况妖骨还不完全,在短暂的回光之象过后,那心跳声又开始变得微弱,血气的运行也逐渐凝滞。
司无岫眼看少年又要重新变成一具尸体,来不及多想,就猛地提起丹田中的一道精纯内力,捏住唐宁光洁的下巴,使他张开嘴巴。
然后,司无岫便覆上那双柔软的唇瓣,将这股内力倾注在他体内,从咽喉往下,扩张至胸肺处,隐隐护住心脉。
做完这些,司无岫才恍然察觉自己刚才到底做了什么。
他抿了抿唇,唇上还有那柔软冰凉的触感,而少年的唇也因为保住一丝生机而重新多了一抹红色。
原本是苍白干燥的唇,此时却因多了一抹鲜红而透着粉色,而且他如此乖巧地躺在自己怀中,予取予求,毫无反抗之力,简直就是在诱人犯罪。
司无岫稳定心神,将自己的视线从少年的唇上移开,然后把他重新放进棺材中,盖上棺盖。
“真像是来讨债的,总在挑战我的耐性。”司无岫轻叹一口气,“趁人之危的事情我又不是做不出来,毕竟我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他站在冰棺前,隔着透明的棺盖往里看,少年还是那副无知无觉的面容,只是脸上多的那抹淡淡血色,让司无岫心中掀起一丝涟漪。
如果真的能让他重新醒过来,不管唐宁醒来之后会是继续憎恨自己,还是会帮他洗清罪名,司无岫都不在乎,只要他能醒,那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最开始的时候,司无岫与唐宁不过是陌生人,他并没有将这少年放在心上,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惹得对方如此讨厌自己的。
到后来少年因自己而死,杀人者被人收买,将罪名嫁祸给司无岫,煽动江湖中人对司无岫步步追责,令他感到非常不耐,司无岫确实想通过救活这个少年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但是到现在,在和一具尸体的朝夕相处中,竟让司无岫觉得这比跟外面那些别有居心的人打交道要令人心中畅快得多,他对唐宁,抱着更为复杂的心情。
有时候司无岫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嗜好,为什么对着一具尸体也能“日久生情”。
或许他只是把诸多情绪都寄托在这个不能走、不能动、也无法伤害自己的人身上而已。
等唐宁醒来,这种怪异的感觉大概就会消失,从此之后司无岫还是那个冰冷无情的司无岫。
他揉了揉自己额上的穴位,又恢复了往日的冷静清明,踏出山洞。
刚离开山洞,走到密室之外,司无岫就放出了两道剑气,将守在外面的人仓惶击退。
“且慢……是我!”那人连忙开口。
“慕容独?”司无岫看清那人之后,眉头微皱,“你不是回修院了吗?”
慕容独头发微乱,被司无岫的一道剑气削掉了一截发丝,令他看起来外的狼狈。
“去了昊山秘境之后,我本来是打算跟师者返回天湘修院的,但是中途发现这个家伙在躁动。”慕容独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只竹筒,递给司无岫,“打开的时候你要当心,里面装的可是断魂蝎。”
“是唐宁身上的那只断魂蝎?”司无岫问。
“正是。”慕容独点了点头,“天下间至此一只,我本想带回去研究,但是它突然发狂,一旦放开就会往西北直奔而来,所以我把它带到这里来了。”
司无岫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
慕容独没看见他脸上的表情,还有些疑惑地说:“但奇怪的是,进入黄沙城之后,它就安分了不少,刚才在我身上还横冲直撞的,在你手上却一动不动。司公子,你身上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东西,能够吸引断魂蝎?”
“没有。”司无岫斩钉截铁道,“我身上什么都没有。”
“真的吗?”慕容独想不明白,却还是对他道,“这只蝎子在我手上恐怕很难安分下来,我留着它也没有用,既然你有办法令它安静,那就给你好了。关键时刻,蝎毒或许还能帮上你的忙。”
“多谢。”司无岫收起了竹筒,又警惕地看了慕容独一眼,“刚才你找过来的时候,可看见密室里的东西了?”
慕容独老实地摇摇头:“没有,我并不知道你在这边,只是感觉蝎子来到这里之后就安静了一些,所以一直在寻找原因,没有注意到这些房间里都有什么。司公子在这边,难道是来找什么东西的吗?”
“也算是吧。”司无岫没有跟他说明,含糊过去了。
慕容独不疑有他,将蝎子的事情解决后,他就决定回到修院:“我可以帮你留意修院里的动向,唐宁的死是个意外,但我怀疑是有心人故意设计的。他们想让你跟唐家堡结怨,再把你的名声弄黑,好让你众叛亲离。”
“很显然。”司无岫自嘲一笑,对慕容独道,“不过没想到你一个药痴还能想到这些,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你救过我,我自当回报。”慕容独干巴巴地说。
“当日合作,我们不过是各取所需,我救你也是因为你的毒是完成任务的必须条件,你不需要挂在心上。”司无岫道。
“不论如何,我有自己的行事作风。”慕容独态度很坚决,对司无岫说完后,他就离开了暗道,没有惊动任何人,仿佛他没有来过。
司无岫摇摇头,和慕容独的合作虽然在他的预料之中,但他没想到这个人会如此有个性,行动难以估测,差点就发现了他芥子石中的秘密。
刚才的第三道剑气,要不是感应到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气息,令司无岫及时收敛内力,只怕这道剑气就会贯穿慕容独的胸口,将他误杀。
他举起手中的竹筒,晃了晃:“救慕容独一命的人不是我,应该说是你才对吧。”
竹筒安安分分,没有半点动静,但那股莫名的感应却变得更加强烈。
竹筒里的蝎子是唐宁的爱宠,那天在昊山秘境中,司无岫只带走了唐宁的尸身,没想到这只蝎子竟然会落在慕容独的手中。
而蝎子却能感应自己主人所在的地方,到最后,还是回到了唐宁的身边。
“既然不远万里都能感应到你,这是不是说明,我之前的一切努力都不会白费?”
将已经断了气的人重新救活,如此天方夜谭之事,以司无岫的性,本来是不会相信的,但如今这只断魂蝎却让他心中那微弱的希望又添了几分。
司无岫轻笑着把蝎子收入山洞中,然后回到祭祀间。
“少主刚才去哪里了,怎么好像心情不错,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好事?”玉荷试探着问。
“嗯。”司无岫微微点头,却没有明说到底是因为什么事而感到高兴。
玉荷不便多问,只好换一个话题:“整个祭祀坑都已经收拾完了,骸骨中再也找不到任何一块妖骨,那道暗门也谨遵少主之命没有被打开。少主,那需要我们现在将门打开吗?”
“先不打开。”司无岫摇头道,“如果我猜得没错,这道暗门通向的地方是万妖塔,里面凶险未知,我们身上又都有伤,贸然打开这道暗门,或许又会有类似蜈蚣精这样的妖怪跑出来。”
“这话说得很有道理,我举双手赞成。”华绅坐在台阶上,一副累得快要虚脱的模样,“万妖塔一听名字就不是什么好地方,何况这古城的地下暗道还有许多未知的走向,谁也不知道其余的通道又会不会有别的妖魔鬼怪突然杀出来,留在这里太危险了,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安置,把伤调理好了再进去吧!”
玉荷跟雷鹏都不发表意见,两人转而看向司无岫,等待他的回答。
“就按照华公子说的,去落日城。”司无岫沉吟道。
“为什么是落日城,而不是虎翼城?”玉荷面带惊讶,“落日城在西北防线上,经常遭遇战祸,又比较贫穷,缺少药材,不太适合调养身体吧?”
虎翼城却是白虎军的主城,不但是西北重镇,各种资源都不缺少,而且还能得到军队的保护,待在城中绝对安全,对于养伤的人来说更加合适。
“玉荷,你忘了我们曾经路过一个村庄,村里有从落日城附近迁来的人吗,还记得他们当日说过什么?”司无岫看向她。
玉荷愕然片刻,想起来了:“他们说,落日城附近总是莫名其妙会有孩子失踪,但查了好几年都没有人查出原因……”
“不是天灾就是人祸,落日城中的秘密,说不定跟我们要找的妖族有关系。”司无岫道,“但这件事光凭我们很难办成,你帮我发信去找楚远山和颜论非,等他们到落日城汇合的时候,我们的伤应该也能痊愈了。”
玉荷又是一愣,在场的人也都跟她一样,神色变得极为古怪。
单叫名字,恐怕在场的人一时还反应不过来,这两个名字所代表的含义。
但如果说,这两人分别是青龙军与朱雀军的元帅,那就能解释,为何在场的人都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而这其中,华绅的表情是最惊讶的,他没想到,司无岫居然还会跟这两人有关系,而且看他提起这两人的表情,好像关系还不浅的样子。
“你跟青龙、朱雀军的元帅相识?”华绅忍不住开口问,“你们很熟?”
“不算很熟,不过我帮过他们的忙。”司无岫一副懒得多说的表情。
“别这么小气吧,你到底帮过他们什么忙,也说给我听听?”华绅厚着脸皮道。
“玉荷。”司无岫看了她一眼,玉荷点点头,认命地把自家少主是如何让这两位将军欠下自己一个人情的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从前司无岫在天湘修院习武的时候,曾经接过一桩任务,前往东海岸附近剿匪。
剿匪途中,司无岫无意中救下了青龙军元帅楚远山的妹妹,楚远山为了感谢他的帮忙,将一枚青龙令牌交给他。言明只要有事,他会亲自出手帮司无岫一个忙。
后来昊南城与妖族展开战争,城主薄氏一族被魔族操控,心性大变,造成无数伤亡。司无岫那时正好途径昊南城,拿下了操控着蛊虫的魔族傀儡薄海平,这才促使战争有了转机,让朱雀军能够顺利平息战火。
也因此,朱雀军元帅颜论非也说欠司无岫的人情,并说只要是司无岫有需要,他都可以相助。
“你也真是厉害,能让当世两位人杰欠你的人情。”华绅听完之后啧啧道,“不过你一次就将两个人情用掉真的好吗,我觉得只叫其中一个过来就已经是很大的助力了,没必要这么浪费吧?”
“找人帮忙,还会嫌帮手太多吗?”司无岫斜了他一眼,就好像在看一个脑子进水了的人。
华绅:“……”
“就算是这样,但驻军元帅没有皇命不能离开驻地,他们恐怕也不能答应你的请求吧?”华绅回过神,对司无岫道。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司无岫表情淡淡,“对于他们那样的人来说,欠别人的还是尽早还掉比较安心,若是等我将来遇到更大的麻烦再去找他们,恐怕到时候他们会更加为难。”
华绅微微愣神,但他很快想起司无岫的身份,而且只怕他的身份在朝廷重臣之间也不是什么秘密,楚远山、颜论非二人能够答应帮他的忙,或许也跟他的身份有关。
正如司无岫所说,如果等到以后司无岫和后宫的人对上,落于下风时再去找这两人,他们说不定会不顾自己曾经许下的承诺,直接翻脸不认人。
这个时候,华绅突然很佩服司无岫,他的胆魄确实远超旁人,杀伐决断有大将之风。
“按照你说的,帮手是越多越好,我也有一个帮手,或许他也能帮上你的忙。”华绅想了想,最终神情认真地对司无岫说。
司无岫:“谁?”
“宗文俊。”华绅沾满灰土的脸上多了一抹笑容,“这样一来,四名元帅你已经集齐三名了,还怕破不了一个妖城吗?”
司无岫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我们是去妖城找人的,不是为了铲灭妖族的。”
“妖魔不是都差不多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华绅不解地说。
“妖跟魔,差别还是很大的。”
“然后你又要对我说‘懒得跟你废话’吗?”华绅想起之前司无岫怀疑自己时也曾这么说,就觉得脑袋一疼,想要跟上这人的思维,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别看司无岫年纪轻轻,他的心思根本没人能够捕捉,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说妖魔之间有却别,那就是有区别的吧,反正华绅这一路已经习惯了,他的判断从来不会有错,越是质疑,就越显得自己无知。
……
“不过唐宁的下落为什么会跟妖城有关,你确定你找的方向是对的吗?”前往落日城时,华绅还是忍不住问他。
“你觉得呢?”司无岫淡漠地看了他一眼。
“好吧,你说是就是,反正那天就只有你一个人重新去了一趟昊山秘境,线索也只有你一人知道。”华绅重重地叹气道,“但是容我提醒你,如果你中途不慎倒下,难以继续,线索就会从你身上断掉,再没有人能帮你了。”
“我知道。”司无岫目光坚定,却也孤独,“所以我绝对不会倒下。”
“真的不能把线索透露给我们?”华绅又问了一次,“就算不跟我说,跟你下属说总可以吧?”
“很遗憾,不能。”司无岫道。
“你啊……你知道吗,其实你比慕容独那块臭石头还要硬。”华绅嫌弃地摇摇头。
“多谢赞美,但是关于我硬不硬的话题,我不是很想跟你谈论。”司无岫目光冰冷,眼中隐隐带着杀气。
华绅被他浑身的煞气吓了一跳,眼看他的剑气就要逼近自己,他连忙跳起来:“我、我还是到外面去看看你约的人来了没有,你自便吧,那个话题你想和谁谈就和谁谈,我保证不偷听……”
司无岫冷漠地看着他离开,这才闭上眼睛,继续运转丹田中的内力修补受伤的经脉。
此后又过去几天,楚远山、颜论非以及华绅约的宗文俊都来到了落日城。
众人由落日城的孩童失踪之谜,找到了西北防线一带的蛇妖老巢,通过蛇妖,他们得到了妖墟城的确切方位。
身为人族,要混入妖族之中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幸好司无岫的身边有精通药理的玉荷,还有去而复返的慕容独,两人炼制的丹药可以让人身上充满妖气,一颗能够维持几个时辰。
“这一瓶丹药已经足够了,我们是进去找人的,不会在城里待太久。”司无岫道。
“司公子,你要找的人,难道没有画像之类的吗?”宗文俊一脸无奈地问,“只有笼统的描述,万一我们找错了人怎么办?”
司无岫道:“我要找的是昔日与昊南城一战后失踪的妖族长老,根据遗留在昊南城附近的妖族说,那位长老很可能带着剩下的妖族投奔了黄龙。黄龙虽然残忍无道,但妖族长老带去的金银宝物不少,他理应会对待长老如座上宾,只要潜入在王宫中就肯定能见到他。”
“但我听说,那名长老从前向往和平,大战之前也心性大变,恐怕是跟薄氏一族同样遭到了魔神的控制。就算你找到这个人,又如何能确定他会帮你?”朱雀军元帅颜论非问。
“就算他不能帮我,但他身上肯定有我想要的东西。”司无岫说。
“好吧,既然你坚持。”颜论非无奈道,“来都来了,这个人我们会尽量帮你找到的。”
“多谢诸位。”司无岫对他们拱了拱手。
司无岫、宗文俊、楚远山、颜论非四人一同服下丹药,来到妖墟城的城门口。
不过在进城的时候,他们遇到了一点麻烦,原因竟是守城的小妖看中了司无岫的样貌,要将他献给黄龙当妖妃。
司无岫万没想到他经过玉荷的易容,模样已经变得很普通了,还会被人看上。而且那些妖族说一不二,毫无转圜的余地,就算用金银财物去贿赂也行不通。
不过对于司无岫来说,倒是正好有了一个可以潜入王宫的借口。
其余三人也被当成附带的,一同被小妖们送到了王宫中。
入夜时分,黄龙派人召见司无岫。
“找人的事情交给我们,你应付黄龙的时候要小心。”宗文俊想了想,将外袍脱下,取下一副金色的铠甲,递给司无岫,“此物先借给你防身,我们一旦找到人,会尽快给你信号,帮你从这里逃脱出去。”
“这是什么?”司无岫拿起那副铠甲。
“这是白虎铠,坚韧无比,刀枪不入。”宗文俊道,“你需要想办法拖延时间,未知的凶险更胜于我们,只有你安全了,我们的行动才有意义。”
“没错。”楚远山跟颜论非也同意宗文俊的做法,纷纷拿出自己的护身之物交给司无岫。
“只是暂借给你,又不是免费送,你不必感到受之有愧。”楚远山对他说。
“好,那今晚的行动就拜托几位了。”司无岫对他们点了点头。
短暂地商量之后,司无岫就穿上了白虎铠,在外面套了一层武袍,时辰一到就跟着前来接他的妖族去往黄龙的寝宫。
走在路上时,司无岫抬头看了看天。
月亮刚刚升起,天边还有淡淡的橘色云霞,天气还是有点热。
司无岫松了松衣襟,略有几分嫌弃道:“这铠甲要是能再薄一点就好了……偏偏还是金灿灿的,看着都觉得热。”
话音刚落,司无岫忽然感到全身一阵清凉,而且身轻如燕,仿佛感受不到铠甲的重量,和没穿铠甲的时候一样灵便。
司无岫奇怪地按住自己的胸口,发现他已经摸不到铠甲的轮廓了,这副铠甲就像是变得完全透明了似的。
而且暗袋中的芥子石似乎隐隐约约地跟白虎铠有所共鸣,山洞中的冰棺溢出丝丝缕缕的妖气。
司无岫无法判断这种情况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他只能一边应付黄龙,给他拼命灌酒,一边分出心神去留意芥子石内的情况。
有玉荷的药在,没过多久,黄龙就醉得人事不知了。
司无岫当即把黄龙撇在一边,准备离开寝宫,去和众人汇合。却在这时,他突然像是受到了什么牵引一般,伸手从黄龙身侧拿起了他的金杖。
那一瞬间,金杖从一根黑色的木棍蜕变成金光灿烂的模样,上面的花纹也变得精致无比。
金杖在空中悬浮片刻,便立刻钻入司无岫的暗袋之中,司无岫来不及防备,金杖就已经进入他的芥子石中了。
“糟了!”
司无岫立刻跟着进入了芥子石,就见金杖飞入冰棺之中,与那块绘有百兽图的破布一块发出耀眼的光芒,随后一方变成了华丽的皇袍,套在了唐宁的身上,另一个则躺在唐宁的手边,像是在守护着他。
“这……”司无岫惊愕地看着这一幕,“这是怎么回事?”
他快步走到冰棺之前,看见唐宁在层层妖力的环绕下,竟然脸色开始变得红润,甚至有了平稳的呼吸声。
司无岫握起少年的手腕,感受着那有力的脉搏跳动,心中一阵感慨。
没想到机缘巧合,妖王的金杖居然能让少年恢复到这种程度。
然而变化还没结束,唐宁的眼皮开始微微颤动,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还很无神,就像是人偶睁开了眼睛般,里面不含丝毫情绪,黑色的眼眸就像两颗黑曜石,漂亮,却不带人气。
司无岫伸出手,轻轻在那双眼睛上描摹,唇角微勾:“能够呼吸,能够重新睁开眼睛,说明你很快就会清醒过来了,是吗?”
少年没有给他回应,他只是安静乖巧地躺在冰棺之中。
司无岫不禁倾身在那双漂亮的眼睛上亲了一下:“见你重新睁开眼,为你做的这一切也都值得了。”
少年还是没有给他反应,只是眼睛又缓缓闭上,身上的妖气逐渐收敛起来,看起来像是熟睡了一般。
司无岫这回没有替他盖上棺盖,既然能够呼吸,那还是让他多呼吸一点新鲜空气比较好。
他心里突然涌现出期待的心情。这种雀跃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司无岫开始期待唐宁醒来之后会给他怎么样的反应,说的第一句话会是什么。
不过眼下,他必须趁黄龙酒醒之前找到那名长老,并带着金杖迅速离开妖城。
既然金杖对唐宁有这么大的影响,那黄龙就别想再拿回这根金杖了。
“还有白虎铠……”司无岫摸了摸下巴,琢磨道,“白虎铠也对唐宁有反应,或许它也跟金杖一样,对唐宁的恢复有帮助。”
看来这副铠甲,他还要向宗文俊再多借一段时间了。
然而司无岫并不知道,在他离开山洞之后,冰棺中的少年又一次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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