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接近尾声, 公良世家与天下书局大势已去, 而元帝这边却不断有援兵加入,而且悍将辈出。
其中最令人闻风丧胆的就是那位新封为天狐军元帅的司将军。天狐军异军突起,成为元帝麾下最锋利的一把战刀, 所过之处没有一场败绩。
天下各方势力、世家大族都在密切关注元帝回京的路途, 等待着权力的重新洗牌, 或是真龙天子继续君临天下的结局。
如今看来,之前声势浩大地要来讨伐元帝的天下书局却是逐渐无能为力,反而是元帝这边更胜一筹。
天下书局不但被元帝一方用简单粗暴的方式拽下神坛,用俘虏与事实当众揭露公良世家布局多年的真相,而且书局笼络、蛊惑的各方联军也都被一一击败, 就连容易惹人非议的魔尸大军都没能阻挡元帝的脚步, 青龙、朱雀二军的加入, 也只能拖延他们一两天而已。
新设立的天狐军所向披靡, 有司无岫在, 元帝前进的步伐不但没有变慢, 反而比预期中的时间还要快上一个月。
中原地区地势平坦, 过了无风城, 行军速度又比之前快上几分,眼看不日就要抵达京城。
唐宁此时正与司无岫一块站在营地前,和龙蕊、华绅、于师弟、谷乐还有修院弟子们一起烤肉吃。
华绅家里的生意经营涉猎的范围很大, 除了兵器以外, 他的铺子里各种调料应有尽有, 这次也带来了不少, 极大地拯救了唐宁的味蕾。
估计是华绅这家伙料想到军中食物粗糙,给他们带点好调料来调剂一下的同时,顺便趁此机会宣传一下自家的调料。
唐宁啃着鲜香麻辣的腿肉时,还不忘跟司无岫感慨道:“我觉得我们现在不像行军打仗,倒像是出来郊游的。”
营地前的年轻人们一片轻松欢腾的景象,甚至还有两名弟子为了抢一块烤肉而斗法的,由于这两人实力不相上下,最后他们斗法无果,就去斗酒,喝得酩酊大醉之际,他们早先盯上的那块的烤肉已经落入别人的肚子里了。
唐宁看得忍不住一笑,而司无岫则摇摇头,觉得这两人实在是有点蠢。
“阿宁若是喜欢,以后我经常带你去游山玩水,把整个月国都走遍,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司无岫道。
“好啊,那要是我想去月国之外的地方呢?”唐宁挑了挑眉,看着他。
“只要你想去,我都会奉陪到底,决不让阿宁孤单一人。”司无岫看他的目光相当的宠溺。
唐宁笑着问他:“是你怕我孤单一人,还是你不想自己一个人?”
司无岫帮他把唇角上的肉汁抹掉,习惯性地舔了一下自己的指尖:“当然是我不愿意自己一人,没有阿宁,我就什么也不是了。”
这情话说的,又是可以记录到小本子上的水准!
唐宁抿抿唇,把剩下的腿肉塞进司无岫的嘴里,虽然心里又被司同学这番话撩到了,但脸上还是保持矜持,假装很淡定地说:“咳,吃完这些,我们再多烤一点,给陛下和宗将军他们也送一点过去吧。”
元帝虽然最近很佛系,但这不代表他的和颜悦色是对所有人的,自然不可能参与烤肉这种“与民同乐”的活动。
而书生必须随身保护元帝,他倒是很想来,可惜只能眼巴巴地在远处看着他们。
有一次唐宁老远看见书生,仿佛见到他的哈喇子都流到地上了,怪可怜的。
司无岫从来不在乎元帝的感受,对此,他也只会说一句:“阿宁真是心地善良。”完全没有一个字提到元帝或其他人的。
司无岫的眼里只有唐宁,对别人爱答不理的事实在认识他们的人眼里已经是很常见的画面了,并且众人也都习惯,所以就算是聚餐烤肉,他们也给唐宁二人留下了单独的空间,可以让他们说悄悄话。
如果只有司无岫一人,其他人或许压根不敢叫上他,可是唐宁在,他们便知道不管司同学的脸色有多不好,也不会对他们怎么样的。
如果司无岫是一只老虎,那么在唐宁面前的司无岫,那就是只纸老虎。
烤肉将近尾声之时,唐宁也吃得差不多了,一抹嘴巴就站起身帮着于师弟一起收拾烤架。
司无岫就在边上看着他们忙活,常年冰冷的眼眸此时目光温柔得不可思议,他喜欢看唐宁忙前忙后、额上脸上都是汗水的模样。
尤其是忙热以后,唐宁的两边脸颊还会变得红扑扑的,让人很想上去咬一口。
幸好唐宁并不知道司同学内心所想,不在旁边帮忙也就算了,居然还在思考该从哪里下口,真是太变态了!
司无岫看得专注,所以唐宁一皱眉,他就能第一时间发现:“阿宁,发生什么事了?”
唐宁看向野地前方的树林,眉头皱得更深:“我感觉到有人正从那边过来。”
自从唐宁在大规模使用驭灵术之后,他对这门圣级功法的掌握程度更上一层楼,凡是唐宁周围的活物,都可以成为他驭灵的对象。
所以唐宁也逐渐养成每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就会分出一分神识附着到周围的小动物身上进行戒备,若有人暗中埋伏,或者半夜偷袭,他都能从动物身上得到消息。
这次他将神识放在一只蚂蚁上,蚂蚁小而容易操纵,但有个缺点——看不到来者的真面目,因为蚂蚁太小,一棵草对它来说都是庞然大物,更何况是一个人。
因而唐宁通过蚁目看到的画面都是挺模糊的:“粗略估计这一行不超过二十人,看衣服装束也不像是刺客,需要跟大家说吗?”
司无岫道:“自然是要说的,还要让他们尽快收拾,回营地戒备。不管来的是什么人,这个时候会选择走这条路的,必定是冲着我们来的人。”
如今元帝要回京的消息已经在整个月国传开了,不少势力都在暗中观察,大家都知道元帝的大军会走哪条路,只要挡在路上的人都会被认为是联军的人。
正常人都会想办法避开走上这条路,除非是从来不关心国事的人。
“你说得有道理。”唐宁点点头,“我就去跟大家说,然后让谷哥再去前面调查一下好了。”
营地前很快收拾妥当,兵士们也都武装起来,在营地前站成一排,目不斜视,神情严肃。
谷乐很快就飞回来了,落在一根木桩上,对他们道:“这次来的都是武者,他们没有刻意藏匿行踪,为首的是个中年男子,实力平平,不足为惧。”
连为首之人的实力都不怎么样,可见这二十多人也无法对他们造成什么冲击,唐宁总算是松了口气。
只是他发现,司无岫的眉头却依然微皱,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
“怎么了?”唐宁悄声问他。
“没什么。”司无岫摇摇头,反而对唐宁道,“阿宁的驭灵术似乎更加出神入化了,连谷乐去打探情况的都回来了,正主却到现在还未出现。”
这说明,唐宁的妖力能够在那么远的距离都能维持驭灵术,除了他的妖力深厚这一点外,他对驭灵术的掌握也已臻化境。
唐宁笑了笑道:“有你在,我也要尽力提升实力才行,若是无法配合你的需要,岂不是在拖你的后腿?”
“拖后腿怎么了,我倒是希望阿宁能常常拖我的后腿。”司无岫用略微遗憾的口吻道,“这样我就可以经常英雄救美,美人感激涕零,必会以身相许……”
唐宁刚要去捂住他又在乱说话的嘴巴,然而这次却捂了个空,因为他的手被司无岫握住了,并放在自己唇边轻轻亲了一下。
温柔的司同学简直令人抵挡不住,看见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倒映着自己一个人的时候,饶是心大如唐宁,也会不免心跳微乱,血气上涌。
就在两人互相凝视之时,之前已经被他们探查到行踪的一行人也穿过了树林,策马来到林地前。
“堂兄。”
唐宁转过头一看,发现开口说话的姑娘,正是那二十多人当中率先站出来的司沉烟,司无岫的堂妹。
而在司沉烟的身边,还有一名年纪比她稍小,五官却和她有五六分相似的少年,那少年一脸阴沉,似乎对唐宁和司无岫没有多少好感,甚至还隐隐有些敌意。
司无岫面不改色,目光淡淡扫过在场的人,最后锁定在为首的一名中年男子身上,他正是谷乐探查回来时说的那个首领。
“我就猜到没准我们还会见面。”司无岫嘲讽地笑了一下,“但没想到会是这里,司家主。”
唐宁惊讶得微微睁大眼睛,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司无岫的舅父,也就是司沉烟从前口中的“伯父”,传说中司夫人的兄长。
司慕华去世后,他便收养了司无岫,把司无岫记在自己名下,从前在司家,司无岫还要称呼他为“父亲”。
不过司无岫从未开口这么叫过,他连元帝都不想认,而这位舅父收养他又是另有居心的,他又怎么可能认贼作父。
后来这位舅父成了司家的家主,具体的姓名原著里不曾提到过,只用“司家主”一词来代替。不过后来玉荷无意中当八卦跟唐宁说过,这位舅父名叫司庸权,人如其名,既庸碌又贪恋权势。
听见司无岫称呼他为司家主,既非舅父也非父亲时,司庸权的脸色便有些挂不住:“无岫啊,你现在翅膀硬了,年轻狂妄,单方面说要与司家断绝关系,此举实在是有些幼稚。你毕竟是司家人,又是记在我名下的,血脉是不容分割的,看在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的份上,你是不是还欠我一声‘父亲’?”
司庸权怀抱目的而来,自然不希望从一开始就落入下风,而且他第一个碰上的人就是司无岫,正好可以借司无岫来发挥。
他老早就想教训司无岫一番,凭什么轻描淡写地就给司家、给他泼了一身的污水!以天湘修院的影响力,事情一发不可收拾,这一两年来司家人但凡出门都要被人指指点点。
尤其是当司无岫越爬越高,司庸权就算想去找他算账,都要掂量一下自己有没有那个份量。
久而久之,司家的其他人也开始司庸权有怨言了,以前是他司庸权虐待、构陷司无岫,可别的没这么干过的司家人却也要承受同样的罪名,受世人的指责,凭什么?
司庸权的家主之位一度险些不保,最后还是族中长老念在他是司无岫的舅父,司慕华的兄长,未来这个身份或许还有用的份上,抱住了司庸权的地位。
司庸权是因为司无岫才得以继续成为家主的,这一点他非但不觉得是沾了侄子的光,反而认为是一种羞辱。
所以当天下书局找上他,请司庸权代为与元帝谈判的时候,他一口就答应下来了。
天下书局是什么样的存在,那是一块能够影响整个大月帝国的金字招牌!天下书局选中他,那必定是他认为他有那个实力。
司庸权当了几十年的家主,对于谈判也有一定的心得。谈判嘛,一开始就把气场立起来,要在气势上稳压别人一头。
所以司庸权就挑了司无岫作为“立威”的对象,新仇旧恨加起来,他一定要逼着司无岫低头。
不得不说,司庸权和他的侄女司沉烟不愧是一家人,连谴责别人的说辞也都差不多,无非是什么“都是一家人”“虽然你有各种不好但我大度包容你”之类的。
唐宁撇了撇嘴,这真是一点新意都没有。
何况司庸权还想逼着司无岫喊他“父亲”,他亲生父亲就在这里呢,司庸权这脸得有多大!
果然,司无岫还没说话,闻讯而来凑热闹的元帝就懒洋洋地对司庸权道:“你知道他的父亲是谁,还会想要让他叫你父亲吗?”
司庸权虽然没见过元帝,但从元帝身上低调奢华的衣袍,和雍容华贵的面容上就能判断一二,他立即抬起袖子在眼角上抹了抹。
“回陛下,此事乃下官家丑,按理说不该外扬的。家妹其实是未婚先孕,也始终不肯将无岫父亲的身份说出来,真是丢尽了我们司家的脸面。只是家妹临走前把无岫托付给我这个兄长,让我代行父职,下官便将他记在名下,尽心尽力将他抚养长大,把他当成是自己的儿子来看待。如今无岫出息了,却变得六亲不认,乖戾阴狠,颠倒黑白,这全都是下官的错,是我没能教养好他……”
看起来是在内疚自责,又体现了他的爱护之心,司庸权心下冷笑,他就是要在元帝面前告司无岫一状,看他还能不能继续成为元帝的心腹,统领天狐军!
一个六亲不认,冷血无情的人,怎么堪当大任?
只是司庸权完全没想到他的话没起到丝毫作用,元帝一开口,就让他愣住了。
“既然你都说是你的错了,你还有何颜面强迫一个不是你儿子的人叫你父亲,是谁给你的脸面?”元帝的声音依旧慵懒,却令人无端地发寒,“明知家丑不可外扬,为什么还要在朕面前抖落出来?”
“这……下官,下官只是一时情急,说错了话……”司庸权只是低头站在元帝面前一小会儿,就被帝王的气势压得满头是汗,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一时情急,倒是能让你在朕面前把你口中爱护有加的人抹黑,这个‘情急’倒是挺有意思。司大人是怎么选上的官,你总这般‘情急’,还没把你的上司都得罪光吗?”元帝似乎觉得有点好笑,还笑出了声。
司庸权吓得心肝俱颤,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陛下,不、不是的,下官……微臣不敢。”
司庸权本来还背了不少台词,倘若元帝问起司无岫是如何颠倒黑白反咬司家一口的,他正好可以把司无岫“欺负堂妹”“偷走司家功法”“绑架堂弟”这些模棱两可的罪名都安在司无岫的头上。
他这一趟故意带上了司沉烟、司沉炬姐弟二人,也是存着想用他们来刺激司无岫的心思。
只要司无岫露出破绽,他就会立刻抓住这一点不放,既能让司无岫吃亏,又能完成天下书局交付给他的任务。
只可惜,司庸权精心准备的那些话都没有机会说出来了,因为他成了在场的人当中第一个跪倒的人,周围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他,连元帝都似乎在等他的解释。
他想象了无数种反应,就是没想到,元帝居然不按照他的思路走,反而对他进行严厉的问责!
而且这个问责十分严重,不光是质疑他做人有问题,还觉得他做官也有问题,那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把他身上的官职给撸掉了?!
司庸权身为世家权贵,身上也是有一官半职的,虽然只是闲职,但也是身份的象征,所谓“朝中有人好办事”,表明司家是被世家大族认可的一员。
当然,月国说到底还是以武为尊,除了司慕华以外,司家已经很久没有出过丹级武者了,所以司庸权的官职也相当的不值一提。
司庸权把他的官职看得十分重要,但对于在场的其他人来说,就真的不算什么。所以他担心的撸掉官职之事始终没有发生,元帝在取笑完他后,似乎就对他失了兴趣,转身拍拍司无岫的肩膀:“此人就交给爱卿处理吧。”
也不等司庸权回应那番挑刺的话,元帝就一脸悠然地走了。
唐宁怀疑他就是来看笑话的,但是因为司庸权那个“叫父亲”的操作太骚了,才忍不住出来说两句,没想到司庸权秒怂,一点意思都没有,这就又走了。
司无岫对这些人就更加没有耐心了,他直接越过仍然腿软的司庸权,冷眼看向司沉烟:“你们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司沉烟在几次与司无岫的交锋中都是被血虐的那个,这次要不是伯父找她过来,她是说什么也不会来的,惹不起她还避不起这尊瘟神吗?
好吧,确实是避不开。
于是司沉烟很爽快地在司无岫面前交代了:“天下书局找到伯父,让他前来说服陛下同意休战。”
司无岫瞥了她和地上的司庸权一眼:“如果公良野有心休战,就不可能派你们过来了。”
司沉烟张了张嘴,其实她也早就料到,天下书局把司家人叫来就是为了添堵的,但被司无岫点破时,她仍是有几分羞恼。
“是啊,你以为我自己想来的吗?”司沉烟忍不住道,“但是纵然你现在身居高位,你也杀不得我们。两军交战不杀来使,为了陛下的声誉,你们一定不会这么做的。何况我说一句不中听的,没准天下书局就是想等你火气上头杀了我们,正好可以作为一个把柄呢?”
“姐!”司沉烟旁边的少年有些气急败坏地扯了扯她的衣袖,认为她对司无岫吐露得太多了。
就连司庸权也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捂住了她的嘴巴:“烟儿,你怎可胡乱说话!”
司沉烟甩开伯父的手,冷笑了一声,没有理会众人,转身就往旁边的树林走去。
这样的司沉烟,哪里还有半点她平时柔弱小白花的模样,完全就是个任性的大小姐。
只是她可以一走了之,司庸权却不可能离开,而司沉炬也留在了原地,看起来对司沉烟并不在意。
唐宁将司沉烟种种不对劲的地方都尽收眼底,给司无岫递去一个眼神。
司无岫心下了然,暗中捏了捏他的手。
这点小动作自然没有被司庸权看见,他是作为说客而来,还没上谈判桌就已经丢了面子,此时面对自己的亲侄子,他再也摆不出架子:“侄……司将军,最近几天我们恐怕要叨扰陛下与各位,不知能否先让我们进入营地?”
“我怎么知道你带来的人里有没有刺客,会不会危害陛下的安全呢?”司无岫淡淡道,“还是烦请各位就在营地外找个地方安置吧,反正大家都是住帐篷,在哪里住不还是一样?”
司庸权一张老脸胀成了猪肝色,他气得手指都在发抖,可是在面对一脸淡然的司无岫时,他总是感觉自己低了一头,再加上对面营地前那排妖兵还对他虎视眈眈的,他的心底不免也在打鼓。
“那……那好吧。”最后,司庸权也只好硬着头皮道,“不知陛下什么时候有时间,可以听我将天下书局的停战协议念完。”
司无岫淡淡道:“有什么废话不妨现在就说完。”
司庸权尴尬地笑:“两军交战事关天下苍生,就这么随便地说出来,似乎显得不够郑重吧?”
“那你想如何郑重,焚香祷告,再找个神棍跳一圈大神,最后再在议和书上签下自己的大名?”司无岫随口问。
“如果可以的话……”
司庸权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司无岫轻笑一声打断:“司家主以为,如今主动权是掌握在谁手上的?”
仿佛一盆冰冷的水浇下来,浇灭了司庸权野心的火焰,浇灭了他的妄想,提醒了他一件事——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不是他的亲侄子,而是亲手击碎联军一次又一次阴谋的“战神”。
也是让天下书局的大好形势就此断送,还令天下书局不得不妥协求和的不世出的天才!
司无岫刚才一直在冷眼看他演戏,司庸权原本是一心留意着元帝的反应的,可就在这盆冷水浇下来之后,司庸权忽然发现,其实司无岫的气场始终都在,自己一直都在下意识地观察司无岫的脸色。
想到司无岫那时冷漠寒凉的眼神,司庸权就更是无端地浑身一抖,就连身边的司沉炬都觉得有些不对劲:“伯父?”
“我……我能问一个问题吗,你的父亲究竟是谁,无岫?”司庸权忽然开口问。
“母亲既然没有说,我自也没有义务告诉你。”司无岫冷冷勾唇,拉着唐宁的手往回走,并吩咐营地前的妖兵,看紧司家人。
“是,将军!”
妖兵们虽然并不清楚司无岫与司家人之间的恩怨,但是他们也不笨,这个老头一看就是奸臣的面相,还惹得妖后殿下不愉快,他们必须要为妖后涨回面子来!
整齐划一的喊声中隐隐带上了妖力,听入耳中更令人胆颤,仿佛耳膜都会被震碎。
有几个司家的下人承受不住,当场腿软倒地,其余的人脸色也都有些畏惧。
司无岫能让这群凶狠的兵士都如此心悦诚服,说明他的那些传闻都不是虚传!
而司庸权更是惊得睁大双眼,他想到了元帝对自己的态度,又在心里对比了这二人的面容……一个无法说出口的猜测跃然浮现在脑海里。
他吓得呆站在原地,冷汗直流,连身边的人在说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
另一边,唐宁和司无岫进入营地后,却并没有去见元帝,也没有回到自己的帐篷,而是绕了一个圈子后,便避开司家人,溜进外面的小树林里。
林中光线昏暗,人影混在树影中,肉眼实在难以分辨。
不过在林中找人这种事,对唐宁来说却不是什么问题,因为树林里天然就有他的“眼线”。他拉着司无岫一路往深林中走去,辗转了好几条路,准确地找到了藏在树后的少女。
“司姑娘,你是不是有话想对我们说?”唐宁开门见山地问。
这少女正是刚才“负气离开”的司沉烟,此时她的脸上哪里还有半分怒气冲冲的模样,只有一脸冷漠:“是。”
唐宁之前就注意到她的神色有些不对劲了,司沉烟就算再蠢,也不会在生气的时候把司家人的目的主动曝光,从前在没跟司无岫杠上的时候,她依靠那副柔弱的外表还是骗了不少人的。
简单说来,生气时说漏嘴这种事,毫无心机的胡喜云小姑娘有可能干得出来,放在司沉烟身上却是绝对不可能的。
乍看之下她是在说气话,其实她透露的每一句话都是一条重要的信息。
比如她间接承认了司无岫的那句“天下书局不是有心谈和”,再比如她亲口说的“如果司无岫杀了司家人,就会成为一个把柄”。
司沉烟离开时,还特意看了唐宁一眼,眼中闪过一抹光,像是给他暗示。
所以看见她走进小树林之后,唐宁就立刻分出一丝神识,附着在离她最近的生灵身上,一路跟踪她的形迹。
哦,顺带一提,那时唐宁选择的生灵是司沉烟走过一棵树时,树叶上趴着的毛毛虫。
此时这毛毛虫依然挂在她的衣服上,不过她没看见,唐宁也忘了提醒她。
司沉烟简洁地对他们道:“你们要小心司庸权和司沉炬。”
“司沉炬?那不是你亲弟弟吗?”唐宁微微皱眉。
“自从上次他遭人绑架之后,我心里就没再把他当兄弟了。”司沉烟神色略显麻木,像是对一切都心灰意冷了一样,“我被至亲灌下毒-药,他们为了让我救弟弟无所不用其极。对他们来说,只有司沉炬是重要的,而我不过是次要的。”
唐宁有点同情她,本想说两句安慰的话,却见她眼中闪烁着恨意的火焰,目光陡然间变得有神:“所以我要报复司家,他们越在乎的东西,我就越是要亲手毁掉!”
“你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司无岫怜悯地看了她一眼。
“对,我是仇恨他们,可我甘之如饴。”司沉烟似乎觉得把司家人出卖之后令自己畅快了不少,她甚至还笑了一下,神情恢复了些许婉约娇柔,“你受司家人欺负这么多年,难道你就不想报复他们?”
司无岫缓缓摇头:“我何必为了一群注定自取灭亡的人费心。”
以司家人贪婪自私的作风,不用他在旁煽风点火,他们自己很快就会完蛋。
就像这一回,天下书局找上司庸权,他竟还觉得这是一件美差,办成了就能名扬天下,成为千古佳话。
“我和你不一样。”司沉烟咬了咬下唇,“你是天之骄子,已经离开了司家的泥潭,而我只能继续受这些龌龊之人的摆布,所以我不甘心!”
“你甘不甘心与我无关,路是你自己选择的。”司无岫略有些不耐烦,“若是没有别的事,我们也不想继续听你发牢骚了。”
“慢着!”司沉烟紧握双拳,收敛好情绪,郑重地对他们道,“在出发之前,司庸权曾与司沉炬秘密商量计划着什么,好像是在计划进入你们营地之后的行动,你们千万要当心。”
唐宁讶然地看向司无岫,幸好他当时就没让司家人进入营地,他们果然有所图谋!
“那你知道他们的具体行动是什么吗?”唐宁问她。
司沉烟缓缓摇了一下头:“这我就不知道了,他们谈话时都是关在屋子里说的,我听不清。不过……”她重新抬眸道,“司沉炬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只要是他见过的东西,不管多小,隔几个月后他都知道那东西会放在哪里。”
“你认为他们密谋的行动,会用到司沉炬身上的特殊之处?”司无岫沉吟道。
“我也只是猜测。”司沉烟道,“但伯父的性子我还是比较了解的,除非必要,他不会让司沉炬这种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参与计划,抢夺自己的功劳。他必定是有用得到司沉炬的地方。”
“我明白了。”司无岫点点头,看向她,“欠你一个人情,有任何需要,可尽管跟我说。”
司沉烟几乎想都没想,就道:“那事成之后,你们就把我送到海外,去一个司家人找不到我的地方!”
“你确定?”司无岫眸光深沉。
“确定。”司沉烟用力点头。
她也不是没想过像司无岫那样投靠军队,凭借战绩自立自强。可是当初绑架司沉炬、害她被迫吞毒的人就是宗文俊,司沉烟和他有仇,不可能投入他的麾下。
而司无岫的天狐军就更加不可能了,司无岫就算对她没有恨意,司沉烟也会觉得别扭,何况司无岫估计也不愿意见到自己。
至于其他三军,白虎军平定西北后正在裁减兵士,另外两军的将军都跑了,更不用想。
所以还是去海外吧,至少外面没人认识她,一切还能重来。
“好,我答应你。”司无岫最终对她道。
“多谢你,无岫堂兄。”司沉烟也对他微笑了下,这一声堂兄大概是她这么多年以来,唯一一次发自内心的称呼。
跟唐宁和司无岫秘密谈完后,司沉烟便与他们告别,像没事人一样回到了司家人的营地。
而唐宁二人也回到了自己的地盘,唐宁看着司无岫道:“你猜到这回天下书局又在密谋什么了?”
“听到司沉烟说她弟过目不忘,我大概就猜到了。”司无岫道。
“是什么?”唐宁用手肘捅捅他,“别卖关子,赶紧说。”
“等明天,让元帝跟他们签个停战协议,估计就知道了。”司无岫微微勾唇。
“等明天,等明天,还说不是在卖关子?”唐宁瞪了瞪眼。
司无岫笑着在他唇上亲了一口:“阿宁莫急,好戏是要慢慢等的。”
也不知道司无岫是怎么跟元帝说的,第二天,元帝居然还真的出现在议事的帐篷里了。
司庸权和司沉炬也在,他们没带其他人进入营地,就连司沉烟都没有来。
当司庸权将长长的一卷停战书念完后,元帝阖着眼睛,一副快要睡着的模样。
“陛下……陛下?”司庸权缩着脖子小声喊他,提醒他签字盖章。
元帝这才睁开惺忪睡眼,身后的书生恭敬递上一只巴掌大小的锦缎盒子,他打开盒子拿出印玺,往纸上重重一盖:“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了,没有了。”司庸权看见印玺时,眼睛倏然放光,虽然他很快收敛起来,但还是没能逃过唐宁的眼睛。
“和约既成,微臣也该回去给书局一个交代了。”司庸权装作若无其事道。
“那你们快滚吧。”元帝摆了摆手道。
司庸权与司沉炬马上将纸张卷好,快步离开帐篷。走出营地前,伯侄俩对视一眼,露出欣喜的表情。
他们完全没有想到,就在他们走后不久,唐宁便直接在元帝面前戳破了司家伯侄的意图:“他们想盗陛下的印玺!”
他看得清清楚楚。
这对伯侄为何非要坚持与元帝见一面,看他亲自签字盖章?什么和约都是幌子,他们就是为了偷印玺而来,为了名正言顺地让元帝掏出印玺,从而确定印玺装在什么盒子里,又被放在了谁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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