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077

    千年以前, 魔患肆虐, 这片大陆上四处都有魔族的影子。

    魔族嗜血成性,所有生灵都不放过,人族和妖族苦不堪言,他们只好群居一处,团结力量,一起对付侵入族地的魔族。

    然而魔族像是突然在这大陆上冒出来的种族一般, 他们功法诡秘, 无迹可寻, 无法破解, 更无法沟通。

    多年以来, 人们对魔族的印象, 都是神秘而残忍的——他们会将所到之处的生灵吸得一滴血都不剩下, 并且很难被杀死,人们想方设法地围杀魔族,即便打散了他们的躯体,他们仍有办法化成无数的蛊虫, 钻入地下逃脱出去。

    而等到他吸收更多的血液, 又能重振旗鼓, 甚至与更多的魔族互相融合, 成为更加的魔族。

    就像是永远也不会死一样,可怕得令人绝望。

    生活在大陆中心的人族不得不慢慢往四周迁移。无法与魔族抗衡, 他们就只能让出自己千万年来生活的土地。

    常年盘踞在深山险谷或偏远之地的大妖们接纳了这些人族百姓, 并与自发地组织起来的武者们一同对抗那些无孔不入的魔族。

    可魔族不光嗜血, 他们还擅于操控,甚至有蛊惑人心的本事。

    聚居之地有结界的保护,他们就盯上了那些外出打猎捕食的人族和妖族,操控了这些人的身体,轻而易举地进入结界,大开杀戒。

    两族的人损失惨重,不得不更加谨慎,很多人都不敢离开族地半步,他们的后代甚至连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都没有见过。

    经年累月下,武者们在与魔族的斗法中不断积累自身,突破极限,有不少人都成为了武圣。

    而这其中,就有阵盘的主人,人称“善睐仙子”的一位女武圣。

    善睐仙子与她的丈夫“石默人”从不分开,他们和其余的武圣一样,只要附近哪个城镇或村落有魔族出没,他们便会接下任务,前去除魔。

    于是在某一次除魔的任务中,他们认识了一位名叫“羿”的妖族,与他的伴侣“白靖”。

    四人相见恨晚,成为莫逆之交,相约一同踏上了除魔的道路。

    在这之后,他们又认识了一位自称玉山道士的年轻人,还认识了一个沉默寡言却武技相当霸气的武者。

    那名武者,就是元氏的先祖,善睐仙子和其他几人都称呼他为“元周”。

    唐宁看到这里,忍不住对司无岫道:“这个人长得真的和你好像啊……”

    由于他们的视角是一直跟着善睐仙子的,所以六人齐聚后,记忆停留在他们喝酒交谈的画面上很久不动,唐宁等得无聊之余,也顺便观察起其他人来。

    这一观察,就发现那位元氏的先祖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之前在壁画上唐宁也见过他,当时就觉得挺熟悉,不过壁画上的人物到底还是有些失真,没有从别人的记忆里看来的那般真实。

    仔细看去,元周与司无岫不光是相貌上有几分相似,而且同样的气质冰冷,不怎么爱说话,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

    司无岫撇嘴道:“我跟他哪里像了,这种阴沉的家伙一看就没人会喜欢。”

    唐宁看了他一眼,其实司同学的性也不怎么讨喜,只是他非常聪明,能让人即便恨他恨得咬牙切齿,也依然不得不跟他打交道。

    就好比宗将军,好比华绅,好比龙姑娘。

    不过司无岫这话说出来没多久,画面又转,他们就看见元周的面前站着一个少年模样的人。

    “咳咳……”唐宁忍不住看了眼司无岫,刚说完就被啪啪打脸了,先祖大人其实还是会有人喜欢的嘛。

    少年的脸色很白,嘴唇很红,神情有点羞涩,看着元周的眼神里仿佛有光。

    唐宁很熟悉这种光,就是司无岫经常看着自己的眼神,而且说不定自己也是这么看他的。

    “他是在跟你的先祖告白吗?”唐宁好奇地看过去,由于视角离得远,善睐仙子听不见他们的对话,所以唐宁他们也听不到。

    “不知道。”司无岫的脸色很臭,大概是不满意唐宁放在自己先祖身上的注意力太多,反而冷落了自己。“反正这种性子,多半有人喜欢也会不当回事吧。”司无岫道。

    结果这次真的被司无岫说中了,那少年嘴巴一张一合地说话,说完了就眼巴巴地看向元周。元周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就直接从少年的面前走了过去。

    少年好像也没有气馁,像个小影子一样跟着他,不管元周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

    元周和同伴们在城中购置必需品,少年也跟着去;

    元周和同伴们出城除魔,少年也跟着去;

    元周在洗澡的时候……

    司无岫盖住了唐宁的眼睛:“别看,没什么好看的。”

    “没什么好看的话,为什么善睐仙子还能看得津津有味?”唐宁问。

    司无岫:“……”

    唐宁遗憾地想,这水池里肯定发生了什么紧张鸡裂的事情,可惜他家那位醋性大,他注定是看不到现场了。

    不过没想到啊,当年封印了魔神的六圣之一,唯一的姑娘善睐仙子居然这么八卦。

    有一种偶像从神坛上走下来的感觉。

    在这之后,第二天一早,善睐仙子和她的丈夫石默人像是从没察觉前一晚发生了什么似的,照常出现在元周的面前。

    元周这回面对两人的招呼寒暄,不再是一顿沉默,而是将身后的少年介绍给他们:“这是‘月’。”

    夫妇二人对那位少年都友好地表示了欢迎。

    唐宁惊讶道:“他就是月?!”

    那不就是月魔吗?!

    月魔跟他们难道不是不死不休的地步,为什么会以少年的姿态出现在元周面前,两人为什么又会是这种关系?

    司无岫也有点惊讶,他仔细观察着那个叫月的少年,皱着眉对唐宁道:“他真的是魔族,相貌上与人族和妖族还是有一些不同的。”

    其实唐宁也看出来了,月的脸上几乎没有血色,可是嘴唇又红得像涂了口脂一样,显得有点娘气,但其实这只是他外表如此。

    就好像唐宁,虽然长了一张狐狸精的脸,但他的性真的跟狐狸精没有半点关系。

    这还是唐宁第一次见到人形的魔族,之前他见过的魔族要么是一团黑雾,要么是附身在尸体中。就连善睐仙子的记忆里,也没有出现过不带蛊虫,如此干净利落的魔族。

    随后,这位月少年就成了六人团队中的第七个人,另外三人似乎对他的存在也并不在意,除了知道他的身份是魔族之后,多少对月还是有一些警惕的。

    六位武圣一直在寻找杀死魔族的方法,奈何魔族只能被驱除,而无法彻底杀灭。

    只要有一只蛊虫还能活下来,魔族的气息就一直不会断。

    随着他们的行程越走越远,修为越来越高,对魔族造成的威胁变得更大之时,一个他们从前都在努力忽视的问题,终于摆到了大家的面前。

    他们想到了一个可以杀死魔族的法子,但是,月也同样是魔族。

    他们该拿他怎么办?

    而且,倘若月真的会死,那元周又该怎么办?

    唐宁看到六人坐在房间里商议的时候,元周的脸色始终看上去没什么变化,可眼神非常的空洞,好像心已经死了一般。

    “阿宁,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司无岫在他耳边提醒道,“你无法改变他们的命运。”

    唐宁难过地点了点头,经过司无岫这一提醒,他才发现,自己正紧紧地抓着司无岫的手,手心里全是汗。

    而司无岫却没有半句抱怨的话,甚至还在出言安慰他。

    “对不起……我看得太投入了。”唐宁放松了手上的力道,揉了揉司无岫的手,“让你为我担心了。”

    司无岫摇摇头:“没事。”

    其实他还挺享受这种被紧紧依赖的感觉,要是唐宁的目光能都落在自己身上的话,就更好了。

    回忆还在继续,唐宁看到一抹黑影从房间的窗外闪过,他立刻拉着司无岫追了上去,正好看到外面的人也回过头来。

    那正是偷听到他们谈话的月。

    唐宁从他眼中看见了悲伤与绝望,但是还不等他细想,画面又是一转。

    这次是月站在了众人的面前,他对六人道:“让我来当你们计划里的那个‘饵’吧。”

    元周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其余五人都劝月再认真思考一下,毕竟他们已经将他看作同伴,就算他们要对付魔族,也不希望月出事。

    但是月很坚持,他主意已定:“让我去吧,我也想早点让天下早点恢复到从前的样子。是我们的到来让百姓们饱受煎熬,占据了不属于魔族的地方,如今也该轮到魔族退让了。”

    唐宁和司无岫都没有听到那个具体的计划,但是从月和众人的表情来看,就知道这计划一定会相当的惨烈。

    唐宁不免为月感到揪心。

    司无岫在旁边低声对他道:“阿宁,别对他投入太多感情,眼前的这个‘月’,和我们在外面认识的那个月魔并不一样。若是你在封印魔神的时候想起他,你会手软的。”

    “你放心,我没有将他们弄混。”唐宁认真地对司无岫道,“我知道这里的月只是一段回忆,跟外面的那个不一样。虽然我在这里挺为他感到心疼,但离开这里之后,我是不会把这种感情放在月魔身上的。”

    司无岫吃醋地咬住了唐宁的唇,一边用唇瓣摩挲他的唇,一边含糊道:“怎么也不见你来心疼我……”

    唐宁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这就跟看电影一样,回忆中的月怎么能拿来跟司同学比较?

    没办法,他只要环住对方的脖子,主动迎上了这个吻,让这个醋罐子能够消停点。

    在两人接吻的时候,月也终于说服了众人,要成为那个“饵”。

    六人的计划是在魔族的祭祀上,将他们一网打尽,用一个祭品或是某个魔族的身体作为容器,把在场所有的魔族都吸纳进去。

    魔族之间身体可以互相融合,成为一个新的魔。六人就利用了魔族的这一特性,打算将他们全部聚拢起来,形成一只大魔,再趁大魔还无法完全掌握身体的时候,将它困在阵法中,抓紧时间一举将其杀灭。

    月主动要求成为那个容器,并且成功了。

    他回到了魔族当中,小心潜伏在那些魔族身边,并自愿成为祭祀上被献祭的魔——魔族的祭祀中,不光是人族和妖族会成为祭品,就连低阶的魔族也有可能成为祭品。

    另外六人则配合月的行动,开始着手做屠魔的准备。

    而在这期间,月始终都没有跟元周见面。

    他似乎笃定元周并不喜欢自己,而他对这段感情也有些想要放弃,所以才会毅然决然地回归魔族,想要为族人造下的杀孽画上一个句号,把他们侵占的地方还给另外两族。

    只是当月下定决心后,元周却反而悄悄潜入魔族,来见他了。

    这对月来说既是惊喜,也是痛苦。他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却因为这份惊喜而产生了动摇,但他实在无法忽略元周对他的态度。

    虽然元周对他还是冷冰冰的,可他的眼神却有了温度。

    而且为了见他一面就只身潜入魔族的地盘,哪怕元周是个武圣,也是非常冒险的事。

    可他为了月,还是这么做了。

    唐宁忍不住对身边的司无岫道:“他们其实是相爱的,对吧?”

    “看起来是。”司无岫对自己先祖的情史没有任何的兴趣,一脸很想快进的表情。

    “你就不能多分析两句?”唐宁瞪了他一眼。

    这两人的虐恋情深简直把人虐得心都在抽疼,唐宁看见他们在偷偷相会的时候,都觉得既甜蜜又心疼,想到月和元周的未来,他就忍不住替他们感到难过。

    然而身边的人却是个彻头彻尾的理性派,完全不为所动。

    唐宁有一种自己看球赛看得正精彩,激动得想跟旁边的人讨论,却发现男朋友已经抱着被子呼呼大睡的感觉。

    真是不解风情。

    司无岫道:“反正他们之间再相爱,也不会有什么好结局,为他们担心也不过是白担心罢了,木已成舟,如今早已物是人非。”

    “唉……你说得也对。”唐宁叹了口气,他又何尝不知道,如果元周能跟月修成正果,现在的月魔也不会是这个样子了吧?

    而且初代元帝为自己的帝国起名为“月”,又何尝不是一种歉疚的表现?

    唐宁收拾心情继续看,回忆进展到月参加祭祀,他在台下默默地数着参加这次大祭祀的魔族人数,然后一步一步地走上了祭台。

    无数被黑云笼罩的魔族在台下看着他,眼神露出贪婪之色,似乎在幻想得到他身上的魔力时自己会变得如何强大。

    魔族们垂涎三尺地扑向了祭台上的月,本以为能得到美餐一顿,却没想到这一次会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进食!

    月发动秘术,周身展开结界,将在场的所有魔族一网打尽,全部收进自己的体内。

    由于这个过程十分痛苦,融合期间月还要保证自己的意识不被人吞没,他整张脸都扭曲了,并趁自己还有意识的时候对藏身暗处的众人大喊:“快,杀了我!”

    六人不再犹豫,冲了出来,玉山道人立刻将掌中的玉山抛向祭台,将月和诸魔镇压在山下。

    善睐仙子帮助玉山道人,用阵法将其余想要脱离的魔族困在幻境里。

    随后,元周和羿、白靖、石默人四个则将毕生修为都压在这合力一击上。

    顿时风云变色,雷霆电闪,狂风怒号,天地间充满一片肃杀之气,垂死挣扎的魔族爆发出极强的魔力,几乎要冲破阵法,与四人之力相抗衡。

    在这仿佛能将天地染黑的魔气中,妖族的羿意外晋阶,蜕变成一只火羽凤凰,为六圣的诛魔之阵加大了助力,重新将魔族压制下来。

    眼看魔族已经再无蛊虫可以驱使,魔力也逐渐被削弱,就在此时,月却因为动摇而差点被阴险的魔族夺舍了。

    这份动摇的种子,早在月意识到元周心里也有他的时候就种下了,只是他一直以大义来约束自己,强迫自己去自我牺牲。却忘记了,爱得多深,就有多不舍得。

    意志的松懈,让月有一瞬间压制不住体内的魔族,这些嗜血成性、阴险狡诈的魔族仿佛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反弹得极其厉害,险些要将月的神识撕碎,并将他的身体据为己有。

    “杀了我!啊啊啊——”月痛苦的喊声与无数魔族的哀嚎怒吼声混在一块,却并没有被掩盖,传到众人耳中显得尤为清晰。

    “给他最后一击。”元周定定地看了月一眼,艰难地说出了这句话。

    “来不及了。”玉山道人忽然开口道,“这只大魔在方才与我们的斗法中也突破到圣级,凭我们六人之力,已经无法将它铲灭。就算月要牺牲自己,魔族气数未尽,还是不会彻底消亡。”

    “又来了,玉山,你其实是个假道士吧?”善睐仙子嘴快道,“怎么每次到了关键时刻你就喜欢给大家泼冷水?”

    白靖却道:“以我们之力,确实没有把握能将它一击就杀死,而若不能一击必杀,它必然会遁入地下,逃出生天。到时候,后患无穷。”

    “只能将它封印起来了。”玉山道人说。

    善睐仙子道:“我们合力封印,这个封印或许能维持千年百年,可是当我们死了以后呢?”

    “那就留给后人去烦恼吧!”羿说,“后世的事情,就该由他们自己来操心,是好是歹都看他们自己了。”

    石默人也道:“我们可以留下封印的门法,让后世的人可继续维持封印。”

    “但后世之未必能凑得出六名武圣,没有如我们一般的力量,该如何压制魔神?”白靖问。

    “我有一个星阵,可以用大陆作为阵盘,将魔神按照星辰分布封印在这片土地上,星辰分布可绕开人族与妖族聚居的地方。”善睐仙子环视众人,“这样一来,即便是没有圣者的实力,也能将封印逐一加固。”

    玉山道人吐槽道:“你这不是要让后人跑断腿吗?”

    “那你可还有别的办法?”善睐仙子柳眉倒竖,瞪了他一眼,又深吸一口气道,“只是这个阵法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阵眼由谁来压制。”

    阵眼是一个阵法的中心,也必然是最不好封印的一部分,其余散布在大陆上的封印都可以等到百年之后由后人来完成,但阵眼却必须有人时时刻刻都在镇压。

    “让我来吧。”元周开口道。

    “你?”

    其余五人都看向了他,眼中却没有几分意外,联想到他与月的关系,大家都心中了然。

    元周道:“不止我一人,还有我的族人,我们将世代镇守阵眼,风雨不改。”

    “若真想风雨不改,你还得想办法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力,以免将来家道中落,被土财主买下你们镇守的那块地。”玉山道人开玩笑道。

    “可以。”元周简单地说了两个字,眼中分明已经有了决心。

    为了镇压与守护,他开始迈向成为人族之皇的道路。

    魔神在六人齐心合力之下终于被封印起来,从祭台上四散至天地八方。

    其余侥幸没有参加祭祀的魔族得知大势已去,纷纷遁入极北之地,越过终年不化的雪山,或许是在雪山的背后苟延残喘,或许是穿过那片无人知晓的地带,回到化外之境。

    此后,世上再也没有魔族的影子了。

    然而元周的故事却还在继续。

    画面又是一转,唐宁和司无岫在眨眼间已经从祭台来到了一座相当精致华美的宫殿。

    元周身穿黑色皇袍,坐在偌大而空旷的寝宫内,独自望着某个方向出神。

    “这样的表情,我一辈子也不想在你的脸上看到。”唐宁下意识地说道。

    司无岫握紧了他的手:“阿宁放心,我也不会让你有这样的表情的。”

    即使司无岫对先祖的事情没有半点兴趣,却也难免在看到元周的脸色时生出一丝感慨。

    亲眼目睹失去爱侣的人会有怎样的表情,不管是谁,都会更加渴望抓紧身边的人。

    元周的脸色异常苍白,白得就像初见时的月一样,然而他眼神连丝毫光彩也无,整个人看上去宛如行尸走肉一般。

    他在寝殿里坐了一会儿,就抬脚走向宫殿的角落,推开了藏在书柜后的一道暗门。

    两人随着这段诡异的记忆,跟在元周的身后走进暗道。

    越是往下走,唐宁就越是觉得底下的暗室有些眼熟。

    终于,他们跟在元周的身后,来到了一座巨大的血池前。

    “这是……”唐宁倏然睁大眼睛,这就是他在妖皇袍的帮助下,与月魔隔空相见的那个血池!

    “阿宁,你知道这个地方?”司无岫第一时间察觉到唐宁的表现有些不对,问道,“你曾经来过这里?”

    “没有……”唐宁摇了摇头,他看了司无岫一眼,对他说出实话,“我只是在看感应金杖的时候曾经见过有关这里的画面。”

    “是在五土坡的那次?”司无岫对于那一次也是记忆深刻,他就觉得唐宁那天似乎还有什么话没有跟他说。“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能瞒着我?”

    唐宁连忙道:“我没想瞒着你,就是觉得不说也没关系,这地方离我们还很远,但是我想大家的关注的还是灵目,免得你分心费神,所以才没有说。”

    司无岫叹了口气,将唐宁搂进怀里:“以后你不管看见什么,都一定要跟我说,不能只说好的,坏的事情我也要知道。”

    “嗯,我明白。”唐宁点点头,又将目光放在那座血池上。

    此时元周已经走到了血池的边缘,离血池只有一步之遥,他全然不顾会弄脏自己的衣袍,蹲下-身来,把手伸向了池中。

    血池里冒起一团水泡,有一只血水凝成的手,破开水面,与元周的手十指交握。

    随即,池中的血液逐渐凝聚成一个人的半身,从水中慢慢浮起,最后定在一张与月极为相似,却又成熟了不少的面孔上。

    月已经不再是少年的模样了,岁月使他成长为青年人的样子,而元周的容貌也几乎没有变化,两人看起来还十分的般配。

    只是月眼睛里的爱意,看起来显得有些虚假,浮于表面。

    这个“月”用轻怜蜜意的语气对元周说道:“你已经有很久没有过来看我了。”

    元周看了他一眼,将手收回,慢慢站起身。

    “月”又对他说:“你最近是不是很累?你的脸色不太好看。”

    他想上前去关心元周,却被对方躲开。元周麻木空洞的眼神忽然变得冰冷,他看向面前的魔:“你不是月。”

    “月”笑了一下:“我怎么可能不是月?这些年,我一直都跟你在一起,我陪在你身边,跟你一块参研武技,听你倾诉治国之时遇到的难题,我不是月,还有谁是?”

    “月的神识,早在封印之时就已经死了。”元周闭了闭眼,似乎他早就知道这件事,只是多年来都在自欺欺人,“你是魔神,不是他。”

    “我也叫月啊。”眼前的魔,正是曾与唐宁有一面之缘的月魔,他走到血池的边缘,趴在池边看着元周道,“你和那个月认识才多久,我们在一起又有多少年了,难道这么多年还比不上他那短短几个月?”

    元周睁开眼,眼底只余一片冰冷:“是我的错,妄图从你身上找到月还活着的可能性。但是,以后我不会再欺骗自己了。”

    月魔皱起眉,他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

    “我今日来,是来与你做个决断的。”元周踏入血池,一步一步走向月魔,“你表面上装作是一心向善,背地里却蛊惑我的族人,在他们的武体上动了手脚,一旦他们成为突破到圣级,封印阵就会衰弱一分。”

    “但是我也为他们改造了武体,让他们更加容易突破,难道这有什么不好的?”月魔见他神情不对,步步后退,避开与他视线相触,“你的侄子在武学上并没有天分,别说是圣级了,连丹级都不可能突破,你放心让他当你的继承人吗?”

    元周冷漠盯着他:“所以你就是这么蛊惑他们的?”

    “我们不过是互利互惠而已,帮了我,对他们也没有坏处。”月魔道。

    “我明白了。”元周缓缓叹了口气。

    紧接着,他突然提起全身的修为,将自己的修为从皮肤中四散开来,浸入血水之中。

    霎时间,整个血池就像是被火煮沸了一样,不断地有热气蒸腾,而且池子也在微微颤动,就连血池中央的冰棺也仿佛受到了影响,随时都有下坠的倾向。

    月魔心惊肉跳地看着元周,又很想游到池中央去扶起那座冰棺,他不禁大叫道:“你想做什么!元周,你不要乱来,你知道棺材里躺着的是谁吗!”

    “那只是月的身躯,而他已经不在世上了。”元周闭上了眼睛,用异常平静的语调道,“我以圣者境界的修为诅咒自己,与元氏族人——”

    “从今往后,元氏血脉将在再无一人能突破圣者境界;”

    “修为越高,反噬越快;”

    “直至此魔心神耗尽,力竭而亡,否则永远不得解脱此咒。”

    元周说完这段话,身体逐渐沉没在血池中,随着他的修为一同融入整个池子,再也没有浮上来。

    而月魔则在听完他的话后怔愣一瞬,随即发出狂暴可怕的怒吼声,几乎要掀翻整个暗室。

    然而他纵然吼得声嘶力竭,也是没用,暗室的入口被反锁,甚至被元周的力量封印起来,再也不会有人进入。

    月魔发疯似的放出所有养在池底的蛊虫,包括他瞒着元周饲养的那些,然而大部分的蛊虫都无法越过那道门,只有寥寥数只从缝隙中钻出。

    而其中一只还恰好被赶来的善睐仙子给抓住了。

    善睐仙子用玉山道人教她的“连心”读取了蛊虫的记忆,看到了那段等同于玉石俱焚的景象,眼角有泪水滑落。

    她的丈夫替她擦去眼角的泪水,对她道:“对元帝来说,这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我们一定要将这些事情传递给后世之人,不能让大家的牺牲白白浪费。”善睐仙子握紧了手中的阵盘道。

    “以后总会有人接下我们的衣钵,完成元周的心愿,替元氏族人解除诅咒。”石默人也道。

    两人说完之后,画面一转,又回到了唐宁和司无岫一开始进入的书房。

    夫妻二人像是看得见唐宁和司无岫一样,视线准确落在他们身上,异口同声道:“有缘人,请收下我们的传承。”

    随即,二人化成一红一蓝两道光,分别钻进了唐宁和司无岫的天灵中。

    唐宁被红光撞得微微后退,连忙扶住了司无岫的手臂,却差点连对方也一块被带倒,因为司无岫此时的表情看起来十分痛苦。

    “小心!”他立即让自己站稳,然后把人扶到那张圆桌旁边靠着休息。

    司无岫很少有如此狼狈的时候,石默人高深庞杂的修为与他对武学的感悟一股脑地塞给他了,让司无岫几乎无暇顾及身边的人,连开口说话都办不到,没过多久便全身都是汗水。

    “我……”司无岫看向唐宁,似乎想说什么,被唐宁一手点在他的嘴巴上。

    “你先别说话,担心走火入魔。”唐宁一边帮他擦掉额头上的汗,一边自己也在感受从善睐仙子那里得到的传承。

    尽管他的脑中也被大量的信息给充塞着,但奇怪的是,唐宁却并不觉得十分痛苦。

    或许是接受了妖皇袍上的力量,令唐宁全身的承受力有了明显的提升,所以在接收这股新的力量时,他反而比司无岫适应得要更快些。

    他一手撑着司无岫,一手摊开掌心,那块巴掌大小的阵盘不知何时变得锃光瓦亮,正安静地躺在他手心里,上面用宝石镶嵌而成的星辰闪着暗光。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司无岫终于将石默人的传承消化完毕,睁开眼睛。

    他这一睁眼,眼中仿佛有无数的彩光在绽放,迷人至极。唐宁看得心跳加速,宛如小鹿乱撞,脸上发热。

    “阿宁?”司无岫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我突然觉得你长得很好看。”唐宁定定看了他几眼,喃喃自语,却又很快摇了摇头,“不对不对,这应该是善睐仙子的影响,抱歉……”

    他缓缓舒了口气,赶紧将自己的心情收拾好,尽量忽略刚才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少女心。

    这一定是善睐仙子对石默人的情感,因为他们各自得到了这两人的传承,又刚好是一对儿,所以难免会受她情绪的影响。

    然而还没等唐宁心跳平复下来,司无岫就将他压在了圆桌上,目光幽暗,嗓音低沉:“阿宁,我也觉得受到了他们的影响,现在……我很想抱你。”

    回答司无岫的,是一记令他不由自主弯下腰的肘击。

    “嘶,阿宁好狠……”司无岫捂着自己的肋下直抽气,连眼角都似乎有些湿润,看起来颇有几分可怜。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着跟我开玩笑。”唐宁瞥了他一眼,“难道我们现在不应该想办法离开这里,找到大家吗?”

    司无岫抬起头,笑着看他:“阿宁心里不是早已有数了吗?”

    “为什么这么说?”唐宁挑挑眉。

    “因为这秘境里最有用的东西,已经在你手上了。”司无岫指了指唐宁手中的阵盘,“那个阵盘,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好像是叫‘聚星盘’?”

    聚星盘是善睐仙子的法器,这位女武圣不用兵器,她只有这一件法器,却比什么兵器都实用。

    “嗯,有它在,任何幻阵都能破除了。”唐宁点点头,不禁松了一口气,“往后我们再遇到幻境,就不用到处找阵眼。”

    尽管很多时候都是小黑帮着找到的。

    “不仅如此,它还能揭示这片大陆上所有的魔神封印。”司无岫提醒道,“以后就不用像玉山前辈说的那样跑断腿了。”

    “没错。”唐宁继续用力点头。

    他们是真的要感谢这个阵盘,以前他们都是哪里有蛊虫就往里跑,就像无头苍蝇一样乱飞,现在他们终于可以提前赶到,未雨绸缪了!

    而且还可以发动人群,像妖墟城里那些妖族一样,可以把封印之法教给他们,让大家自行封印,不必每回都亲自动手。

    唐宁在自己高兴之余,也没有忘记司无岫:“那你呢,元周诅咒自己的血脉,那你岂不是也不能突破到圣境,除非月魔彻底死亡?”

    “我的情况或许特殊一点。”司无岫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掌心,“我这一路走来都没有感到明显的桎梏,血脉的束缚力似乎被母亲的修为中和了,而且我出生时并不在皇城,离血池非常远,月魔的手伸不到司家去,鞭长莫及。”

    司无岫眉头微皱,露出思考之色。

    唐宁不禁冒出一个有些荒唐的想法:该不会,司无岫的出生也是元帝算计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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