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秀秀几乎是惊恐地望着面前的年轻人,嘴唇哆嗦着,甚至忍不住向后退了两步。
这件事,她可从来没跟人说过。
当年她和现在的老公刚走到一起,年轻人没经验,不小心就有了孩子,只是彼时他俩都是刚刚进入社会,事业正处于上升期,谁都没做好为人父母的准备,再加上恋情尚未得到家里的肯定,一时心慌之下,做出了两个人这辈子最后悔的决定。
手术之后,她几乎夜夜能梦到一个血淋淋的男童在哭着喊她妈妈,每每从梦中惊醒,都会被悔恨和痛苦所淹没,这种情况直到几年后他们两个正式成婚才有所好转,可她仍时不时会想,那孩子若还活着,如今该长成什么样子了。
“道、道长……”
“那孩子开智得早,当时已然有了神智,他在你肚子里过那么久,认定了你是他的母亲,可后来却生生被撕碎,便对你生了怨。”
程秀秀两腿发软,若不是被婆婆搀扶着,怕早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未生而死的胎儿阴气精纯,不易被福运冲散,这些年来,他一直在你身边。”
谢漾元双手一拢,那若有若无漂浮在房屋周围的怨气便汇聚到他指尖,凝成一颗乌亮的珠子,被反手安置到袖中那块罗盘当中。
“米米乖,你看,妈妈很爱你的,妈妈也想要你做她的宝贝。”
程秀秀呆呆地看着他动作,早已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
她似乎也想伸出手去,却有些畏怯,眼中的那些精明干练不见了,剩下的只是对孩子的愧疚和战战兢兢的渴望:“大师,我们米米,就在这儿吗?”
她已经对谢漾元再无一丝怀疑——如果说她早年流产的事还有迹可循,但她后来给那个可怜的孩子悄悄取的名字却是连老公都不知道的,无数次午夜梦回,那个活泼可爱的小男孩儿蹦蹦跳跳围着她打转,可每当她想要伸手触碰对方的时候,却又会在陡然落空中怅然若失地醒来。
原来那真的是她的孩子,原来那孩子那么恨她。
老太太看看哭得稀里哗啦的儿媳,结合儿子儿媳这些年偶尔透露出的信息,也猜出个大概。
她深深叹了口气,恳求地望向谢漾元。
谢漾元:“你们家里人向善,身上福报厚,这些年才没遭至大灾,但有这婴灵跟在身边,新灵不敢靠近,自然也就一直都没有孩子。”
他语气轻缓而温柔,像是没注意到她们的苦痛:“如今我将他收走,不日也便有好消息了。”
程秀秀原本只怔怔抹着眼泪,听了这话却好像陡然受了什么刺激一般,猛的扑上前去想要拽住他的袖子,痛苦地喊着:“不!别带走我的孩子,别带走我的孩子!!”
她睁大了满是血丝的双眼,清秀的面容狰狞起来,像是护子的母兽:“我求求你了,他跟我我这么多年,这么多年啊……我求你,没有孩子就没有孩子,我要米米就够了!”
谢漾元垂下眼睛,并未甩开她,他怀中罗盘轻轻颤动起来,一直淡淡氤氲在周围的紫光一闪一闪的,沉郁的颜色渐渐褪去了。
程秀秀已然跪在了地上,是认罪的模样:“求你把他还给我,我错了……我已经知错了……”
“你的错已经赎够了。”
温朗的声音响起来,好像一阵春风。
“一念之差,一念地狱,你和你的丈夫亲手杀了你们的孩子,这些年却也遭受了足够的折磨,你们的孩子有恨,但他之所以停留这么久不肯离去,还因为他对你们有爱。”
他一字一句道:“他还想做你们的孩子,甚至不愿往生。”
谢漾元从罗盘中将已全然恢复润白的珠子托在手上,那珠子玉白可爱,散发着莹润的光泽,在场三人都若有似无听到有孩童似乎正在欢笑,一声声的,悦耳极了。
两个女人相互搀扶着,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竟同时带着泪笑起来。
“米米……”
谢漾元虚空一指,将那珠子往程秀秀眉心处按去:“你是个坚强的女人,也是个好母亲,希望你丈夫同样如此。”
他看看旁边连呼吸都不敢的老太太,低沉一笑:“想来差不到哪儿去。”
程秀秀不敢相信地捂着自己的嘴巴,哭成了泪人,她一时连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紧紧地抓着婆婆的手,两人又哭又笑,只含混地向眼前的高人道着谢,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谢漾元坦然受了她们的礼,转身朝院门外走去:“记得好好还债……上班去吧,你今日外出并无灾厄,倒是你丈夫,叫他晚上不要陪人饮、饮酒……”
程秀秀正拼命点着头,却听到谢漾元的声音忽然有些不稳,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见方才还一派世外高人风范的年轻大师身形晃了晃,竟直直朝一旁倒了下去。
“大师——!”
程秀秀和她婆婆大惊失色,连忙第一时间上前缠住了那软倒的身影,只见谢漾元面色青白、两颧却浮上一样的潮红,紧紧地闭着眼睛,已然晕过去了。
谢漾元还是高估了自己现在这具身体的承受能力,招魂渡怨这种小事,放在原来的他身上自然是弹指间便可完成,现在却是一副凡人之躯,最后的叮嘱还未说完,就耗尽了精气,眼前一黑。
昏倒前的最后一个念头,就是要尽快弄到所需的药材,好好给这身体洗练一番,不过不要说除魔卫道积攒功德,怕是多管几次闲事,就要把这好容易得来的一条命给折腾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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