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 91 章

小说:贵女难当 作者:百香果茶
    十二月初, 迟了许久的冬天终于来了,今年第一场雪也到了临城。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如柳絮因风而起,冰封千里不过就是一夜的功夫。

    小茴打了热水进屋, 刚进屋就看见元安穿着单薄的睡袍, 赤着脚站在窗台前。

    小茴忙放下热水,从屏风上拿了厚实的大氅给元安裹上, 然后蹲在地上, 一边抬起元安的脚套上毛绒绒的兔毛靴一边道:“虽然屋里有火龙比外面暖和,郡主也不能这样就起来, 若是病了怎么办?”

    “花谢了。”

    元安没有理睬小茴, 只呆呆看着摆在窗台上的琉璃花盆里的无名花。

    笔直的花枝上耷拉着一串紫色的小花, 花瓣微微枯萎, 元安手指轻轻碰了下, 花瓣纷纷扬扬落在花根处的黑土上。

    “他没有来……”

    小茴拿着兔毛靴的手顿了一下, 勉强笑了笑, 装作若无其事道:“可能是余公子有事耽搁了吧……”

    “是吗?”元安眼中水光微闪, “可是我大概等不了了……”

    小茴给元安套上兔毛靴后,捂着元安冰凉的脚腕, 张了张口, 却不知道该怎么劝元安才能让她开心些。

    元安被小茴扶到床上, 侧头看着窗台上的无名花, 许久后慢慢转过头, 问小茴:“嗜花龙被处决了?”

    小茴点点头, “秦虎去刑场看了, 听说回来后埋在被子里哭了好一会。”

    秦虎就是狗蛋,元安给他办理户籍时让他给自己取了名字,总不好一直狗蛋狗蛋的叫着,狗蛋说他的亲爹既然不要他们姐弟,那他肯定不会和他姓,想了半天才给自己取了这个名字。

    元安听了后没有说什么,也没有问他为什么取这个名字,便让人给他办了户籍。

    元安这段时间过得昏昏沉沉,一会想到庒玉郎,一会想到余浪,一会又看到仪嘉冲她笑,睡梦中都十分不安稳。

    元安虽然闺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是也从父兄书房里越来越晚熄灭的烛火中看出来,临城如今颇为不平静。

    虞国百万雄师还停在两国边界上,既不进攻也不退兵,十分有耐心地和尧国耗上了。

    舜国求娶元安的国书被当今以元安病重为由拒了,但是舜皇心意坚定,不但没有放弃求亲,甚至还派了使者带着舜国有名的神医出使尧国,不日就要到临城了。

    舜皇直言,只要尧皇允婚,他即刻派使者出使虞国劝和,若是不能劝和,也愿意出兵援助尧国抵抗虞国。

    沈国公知道后,生生拍坏了两张书案,关着门大骂舜皇无赖。

    如今不知道多少人辗转反侧,头一个就是当今,他如今越发疑神疑鬼,不但沈国公请求出兵的折子被他驳回,就连曹将军请旨的折子也被驳了,最后竟然派了林贵妃的哥哥带兵前往边疆。

    林贵妃的哥哥是个靠着妹妹的裙带关系才捞着个爵位的无能之徒,她妹妹被当今看上之前,他不过就是个在街上卖炊饼的小贩,哪里懂得领兵打仗?

    当今此令一出,大半的朝臣都跪地请求当今收回旨意,没想到当今不但不听劝,还怒斥带头的御史大夫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为了让自己在青史上留下清名,不惜踩了君王的脸面。

    御史大夫如遭雷击,面如人色,仰天大笑三声,脱下官帽,触柱而亡。

    当今见此不但不反省自身,还觉得御史大夫是用死谏来威胁他,勃然大怒,当即命人将御史大夫拖了出去,问罪其家人,然后不顾朝臣泣血恳求,一甩衣袖回了御书房。

    不知道是不是气狠了,当今回到御书房后不久,就觉得有些不好,到了午后,竟然连床也起不来了。

    太后和皇后前来探望,全被当今挡了回去,如今只有林贵妃可以近他的身。

    当今突然病重,朝野内外顿时一片哗然,而当今宁可让朝政荒废,也不肯让太子代为监国。

    与此同时,沈明哲带着太子拨给他的一队精兵,在距离临城三百里远的山里歼灭了一支作商人打扮的劲旅。

    入夜,穿着一身黑色斗篷的太子敲了三下沈家的角门,里面的人把门开了一条缝隙,太子忙侧身进去,小厮往两旁看了看,才关上门。

    太子被一路迎到外书房,沈国公已经在等候了,同样在书房里的还有奕王和徐御医。

    众人见到太子匆匆赶来,急忙问道:“可拿到了?”

    太子从怀里里掏出一叠纸和一包药渣,递给林太医,“幸好有祖母支开了林贵妃,我才能让人偷了这份脉案和药渣,徐御医你看看,父皇的脉案可有问题?”

    徐御医忙细细翻看这脉案,看完脉案后又打开药包闻了闻,拈起一小撮药渣放入嘴里尝了尝,脸色骤变,他恭敬地将脉案双手递还给太子,一脸沉重道:“脉案上书陛下是因为急怒攻心导致血脉不畅,这才病了,可是病症却不太对,脉案上清清楚楚写着陛下头疼反复,易口舌干燥,指甲微微透着紫色,这倒像是中毒了。这药也是寻常的补药,不能对症。”

    众人不由大惊,忙追问:“可能确定陛下中的是什么毒?可能化解?”

    徐御医思索片刻,脸上犹豫不决,似乎能确定又好像不能确定。

    奕王顿时急了,催促道:“你倒是快说啊!”

    徐御医这才道:“微臣也只是猜测,陛下中的恐怕是一种名叫千日癫的□□,这种毒会让人极容易生气,而且时常头疼欲裂,头疼时只有服用千日癫才能缓解疼痛,可是下次头疼时就会更加严重,如此反复,只会让人对此毒的依赖性越来越大。”

    太子忙追问:“此毒可能解?”

    徐御医摇摇头:“这种药极为烈性,一旦染上就算是大罗神仙也不能戒,可若是不戒除药性,也无法解毒。”徐御医犹豫了一下,又道:“若真是千日癫,只怕当今只有……”说到此处徐御医不敢再继续了。

    太子忙道:“徐御医只管直言。”

    徐御医这才继续道:“只怕当今只剩下不足一年的寿数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十分震惊,书房里安静的针落可闻。

    半晌后沈国公率先回过神,他把徐御医请出去后,亲自关上书房的门后,回头对太子道:“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陛下如今性情大变,喜怒无常,只怕也是中毒的缘故,你身为储君,如今大尧内忧外患,你必须振作。”

    太子沉默许久,才艰涩地开口道:“父皇当年为了还天下百姓一个太平盛世才揭竿而起,如今天下初定,父皇怎么就——唉!”

    太子重重叹了一口气,奕王也神色黯淡,这毕竟是他们的父亲,就算这些日子昏庸无道,可是他们也从来没有想过当今竟然可能只剩下不到一年的寿数。

    沈国公也沉默了,当年的邕王踌躇满志,英明神武,不然他们也不会誓死效忠邕王,没想到千辛万苦打下了江山,已经登上大宝之位的邕王却变得如此。

    敏感多疑,残害直谏的忠臣,宠幸奸妃,如此种种,哪里还是当年让他们心悦诚服的邕王?

    就在众人都沉默不语时,太子突然起身对沈国公和奕王道:“妖妃非杀不可!还有嗜花龙背后之人,只怕最近几日也要出洞了,咱们不如先发制人。”

    沈国公和奕王都惊讶地看向太子,奕王忙问道:“大哥的意思是?”

    太子心中一顿,看着奕王,坚定道:“我要清君侧!”

    奕王往后退了两步,跌坐在椅子上,晦涩问道:“大哥要逼宫?”

    太子艰难地点点头,然后将目光转向坐在凳子上纹丝不动的沈国公,躬身到底,“还请姑父助我。”

    沈国公目光沉沉,看着太子,“若真如徐御医所言,陛下就只剩下不到一年的寿数,一年后殿下可以名正言顺的继承皇位,若你现在逼宫,那么后世史书会如何书写,殿下可知道?殿下又可知自己在后世会被如何垢言?”

    太子点头:“姑父所言,侄儿都明白,可是父皇如今为奸妃佞臣所惑,忠奸不辨,黑白不分,边疆战事一触即发,我等得起,大尧的百姓等不起,他们再也经受不起战火之难了,如今只有姑父挂帅才能稳定军心,震慑敌军。”

    太子再次作揖:“侄儿恳请姑父为了大尧无辜的百姓,早做决断!”

    奕王也跟着作揖请求。

    沈国公长叹一声,问道:“你要我如何助你?”

    太子忙道:“如今边疆战火将燃,侄儿恳请姑父,等侄儿清君侧后,挂帅出征。”

    沈国公震惊不已,他本以为太子是要借他之手,召集分散在各军中的沈家旧部,没想到太子言辞切切,却只是请他事后挂帅出征。

    沈国公一手扶起太子一手扶起奕王,叹息道:“殿下心怀大尧百姓,是我大尧之福,臣静候殿下佳音!”

    太子漏夜而来,在沈家书房和沈国公达成共识后,同奕王乔装打扮后悄悄离开了沈家。

    七日后,太子号令临城禁卫军和东宫府兵,剑指内宫,打着清君侧的名号一路畅通无阻到了当今寝宫。

    当今大惊,忙调动内宫禁军,下令诛杀太子,却没想到内宫禁军早在太子掌控之中,当今竟然孤立无援。

    太子身穿盔甲,在当今寝宫前跪下,大声道:“请父皇正本清源,诛杀妖妃及其兄长,将兵符交给沈国公和曹将军!”

    当今在寝宫里惶恐不安,只觉得头疼的厉害,脑总一片混乱,他披头散发拿着剑闯出寝宫,举剑直指太子,怒斥道:“你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畜生!朕要废了你!朕现在就废了你!你当朕就你一个儿子吗?朕有的是儿子!老二呢!”

    寒光凛凛的利剑直指太子胸前,太子丝毫不惧,眼神凛然,叩首重复一遍:“请父皇为了大尧国本,诛杀妖妃奸佞,派沈国公和曹将军出征边境!”

    当今一口唾沫啐在太子头上,“朕要废了你这个无父无君的混账,奕王呢!朕现在就封奕王为太子!”

    “儿臣在这!”

    奕王骑着马浑身浴血而来,翻身下马后跪在太子身边,“儿臣无德无能,不堪重任,只愿辅佐兄长。”

    当今用剑指着太子和奕王,怒急而笑:“好!真是朕的好儿子,你无德无能,那你在朝上和这个逆子针锋相对做什么?!啊?耍着朕好玩吗?你不当太子,好!朕还有儿子!朕以后有的是儿子!”

    奕王叩首:“儿臣不敢,儿臣如此只为了引出嗜花龙背后之人,此人对我大尧江山虎视眈眈,不可不除!”

    “对朕的江山虎视眈眈的是你们!”

    锋利的剑刃离太子和奕王不足一尺,众人心中一凛,太子和奕王丝毫不为所动,两人虎目含泪,双双叩首:“儿臣不敢!求父皇以天下百姓为重!”

    当今暴怒道:“朕杀了你们两个逆子!”说着就举剑砍向太子和奕王。

    太子和奕王伏在地上不躲不闪,一旁的亲卫忙提刀上前阻挡。

    “谁敢伤我儿性命!”

    头戴九凤冠,身着凤袍的皇后从软轿上下来,面露威严,冷冷看着举剑的当今。

    当今看到皇后大喜,忙对皇后道:“皇后来的正好,你快管管这两个逆子。”

    皇后看着跪在地上的太子和奕王,想到她还是邕王妃时,老二顽皮闯祸,每每都要连累兄长,丈夫要对他们动家法,她去阻拦时,丈夫也是这么说的,“王妃来的正好,快管管这两个不肖子!”

    她又看向赤着脚,头发衣衫散乱的丈夫,眼中闪过一丝令人发寒的恨意,当今正恨恨地看着太子和奕王,没有看到皇后眼中的恨意。

    皇后在当今的剑下扶起太子和奕王,然后对太子温声道:“咱们家的事,咱们一家人关起门来解决可好?”

    太子忙道:“一切都听母亲的。”

    皇后又看向当今,当今以为皇后是来劝阻太子的,松了一口气,也应了。

    皇后便让当今和太子奕王都到寝宫里说话。

    皇后进入寝宫,看了一眼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林贵妃,厌烦地挪过视线,对当今道:“我们一家关起门来说话,让无关的人都出去吧。”

    当今犹豫了一下,“贵妃如今怀有龙裔……”在皇后厉眸的注视下,当今不知为何有些胆怯,由着太子的亲卫把又哭又喊的林贵妃拖了出去。

    当今不敢置信地望着皇后,“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此时寝宫里只有当今皇后和太子奕王四人,太子和奕王都在站在皇后身边,只有当今孤身一人立在皇后母子对面。

    皇后眼中湿意渐重,她哽咽地看着当今:“陛下问我怎么变得如此,我倒要问问,陛下可还记得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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