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里熏着的香料重新袅袅升至屋梁，刀光剑影不复，四胞胎剑客沉默领命，不发一言就从暗道消失了。
南王世子已经被悄然换了人的太监总管拖了下去，一并被投入大牢择日问斩的还有王安，只是此时他已经被吓破了胆，满脸涕泪歪在地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几人当中唯一还有心思打量御书房摆设的只有纪歌了，就算从前去过故宫也看不够啊，就算是暑假最末那几天据说已经是“淡季”的日子去故宫那也是几万人一起陪你去看，几道宫墙一转就得从玄武门出去了，哪有现在这样还能站在屋内，上座的还是当朝皇帝呐！
“此事已了？”皇帝的手放在扶手上，随手敲打，视线往下一览无余，所有人的心思一目了然。
“当是结束啦！”陆小凤早就长出一口气，比武一事还牵扯到他的好朋友西门吹雪，要是皇帝真有什么好歹，首当其冲的就是他。
只是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还是负责派发缎带的那个人，陆小凤为了朋友的事儿能变成猴精，摊上自己呢，糊涂他妈给糊涂开门，那是糊涂到了家。
“我看未必。”皇帝此言一出，叶孤城像是听懂了什么抬头与他对视，纪歌也不再像是只松鼠一般凑在博物架前赏玩了，偏头看向皇帝，好像是在看一个负心汉。
人家又出力又牺牲色相应下了您那声佳人，这件事都不能算是完了嘛！
“朕还没论功行赏。”皇帝悠然道，挥了挥袖子，又好像什么都不计较了。
他让刚走马上任的替补总管将纪歌与叶孤城带了下去，单独先会见了陆小凤。
纪歌在侧殿和叶孤城两人大眼对小眼，气氛有那么一丝丝尴尬，毕竟怎么说这出戏也算是纪歌半强迫人家演出的。
不过叶孤城倒是洒脱，“即使没有你，陆小凤也已经查到了——如此这般，我倒的确要感谢你。”
“你那边与南王府来往的证据销毁不用我提醒吧？”纪歌小声传音，嘴唇只嗡动，远远看过去他完全没在和叶孤城交谈，而是坐在那里百无聊赖地转他手上的墨颠，“伪装成你的刺客所在的赌坊那边我已经拜托他的仇家处理掉了，现在除非是翻出了南王那里铁打的证据......”
“不会有，所有密信都是见风便毁。”叶孤城也是用内力将话语逼音成线，显得空旷悠长，“事已至此，我已是输得一败涂地。”
他说的还是那一个没有被迫从计划中跳脱出来的自己，利用与西门吹雪比武一事刺杀皇帝的自己，不诚于剑的自己。
“所以子时过去，世上就只剩下了是绝顶剑客的叶城主，而不是什么前朝旧裔叶城主了。”
叶孤城闭上眼，再睁开时，却是越来越亮，“是！我已无憾，能与他一战了！”
......哦对，他差点忘了正事儿，那位才说了一句话就被打断的西门庄主现在还在金銮殿端吹西北风呢。
不妙哦！看叶孤城这样恢复了所有信念的样子，看来等会儿决战时分他得给西门吹雪加个焦点啊，有了人情的剑神与巅峰的叶孤城决战，胜负似乎已然颠倒倾斜了。
很快就有一个小太监来让纪歌去皇帝面前领赏，纪歌走着与几个拿着托盘的太监擦肩而过，一闻似乎还有酒气缭绕。
这里也就陆小凤完完全全是个酒鬼，皇帝兴致一高同他推杯把盏似乎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果然待陆小凤出门，一身的酒气熏人。
“草民花满径，见过圣上。”纪歌早就向花二童打听过了面圣的礼仪，此时看他做来行云流水，一举一动张弛有道，缓而不慢，恪礼而不死板，更还带江湖人身上都有的洒脱韵味。
墨色的发丝未束，不过是用发带系起，少年十五而束发，像他这样行事的除了是万花校服的套装外观之外，还真少有人是这样的发型。皇帝欣赏让他不必如此多礼，纪歌抬头，就发现皇帝用一种探究的眼神看向了自己。
“花家四童同样也是好风采，可不比花卿差。”这里的花卿便是花家二哥，为官处事有风骨又不迂腐，皇帝还挺喜欢花家二哥的，“但是朕不明白，陆小凤掺和在这件事中不奇怪，叶城主......也有他的理由，你却是为什么会同他们三人一起出现在朕的御书房？”
皇帝还补充道：“慢慢回答，不着急。”
“圣上不知，在下为西门吹雪、叶孤城二人的比武而来。”纪歌回答地不卑不亢，不过眼神微动，眼底是一片清明。
皇帝好奇道：“两位剑客自然能吸引你，但是屋外同样还有几位也是为决战而来的侠士，他们缘何不在此处？”
“我为了两人比武而来的理由，同他们可不同。”纪歌声音稍微一提，勾起人的兴趣来，不过他也不卖关子，“我学医十年方才归家，西门吹雪与叶孤城皆是当今绝世剑客，在比斗中自然双方都会施展全部武学，剑招飞快，收是收不住的。草民不才，万一出了什么事我若是能在旁协助，二位剑客不至于失去交心知己。”
“至于方才之事......谁叫我是那陆小鸡的好友呢？他也知晓我是大夫，所以便拖上了我。”
“哦？”皇帝微妙一笑，也不再追究下去，“大夫？那花卿可能给朕把把脉？”
“唔？”纪歌惊讶之后也点头，既然皇帝觉得他能信任那他也不怯场，几步上前，摸上了皇帝的脉门，“圣上龙虎精神，不过近来风寒易入体，若是圣上至子夜还未入睡，容易偏头痛，手肘上半寸会感酸痛难耐，草民说的可对？”
“是，全中。”皇帝觉得就这个晚上他脑壳最疼。
“是药三分毒，圣上的症状其实也就是亚健康，我的师门有一招武学，能令人清心静气，想来最合适不过。”
皇帝本来还想问什么是清心静气，就听得纪歌小声道：“清心十金，概不赊账！”
皇帝：“......”很好，你引起朕的注意了，“你是第一个敢在朕面前提钱的人！”
还只提十金那么一点点！
瞧着皇帝明晃晃的笑容，纪歌囧然。不过笑归笑，清心静气的效果却是让皇帝感到非常惊喜的，他只觉得自己似乎闻见了青草绿叶的味道，舒缓的内力和其他江湖人的内力一点都不一样，如山风一般轻巧，如静海一般慢慢浸入他的四肢百骸，只叫那些郁结全部梳理通畅了。
恩，就连血条也涨了一截呢。
“前前后后你帮了朕那么多，到现在还没说要什么赏赐。”皇帝觉得自己的颈椎都松了不少，龙心大悦，连玩笑话也出来了，“别说只要那十金，朕都替你觉得不行。”
“呃，十金只是口误，口误。”就是他改不了这个口误罢了，“我想要的东西其实也简单，圣上是世上最有权威的人，还请圣上能帮草民一个忙，让那些还在苦苦求医身患恶疾而无法根除之人，得知有草民这么一个人就行了。”
“你是想让朕替你把名气给打出去？”皇帝有些错愕，又有些奇怪：“花卿之能力不输朕的御医，按理来说江湖人最信得过一个口口相传，花卿为什么烦恼这个？”
“一是时间紧迫。”纪歌咽了口口水，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一闭眼，“二是......”
皇帝听完，神情古怪得不能再古怪，缓了缓，看向纪歌的眼神又是个三百六十度的转变。
“好吧，朕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答应你了。”
“谢主隆恩。”
*
“草民叶孤城......”
然而就在叶孤城面圣的时候，一个比他还要冷冽的身影闯了进来，里三层外三层的大内侍卫没有一个能拦住的，只是把他死死地围在了御书房之外，再也动不了一步了。
来者何人？还能有谁？被咕咕咕了快一个时辰的西门吹雪呗。
“哦？果然又是一位佳人。”皇帝也不恼怒，挥了挥手，让大内侍卫散去，“西门庄主想必已经等得着急了，倒是朕想的不周到了。”
一旁站立侍奉的小太监都要傻了，哪见过皇帝这样和颜悦色的时候噢。
“我已别无他念，只求与君一战！”叶孤城脊背挺直，就这样望向西门吹雪。
而西门吹雪也是一肃，“我心亦如此。”
殿外的星光很淡，月落星沉，似乎不是什么好的征兆，可是在殿上两位剑客的心中，没有比今日更好的日子了。
叶孤城站在那里，心很静，剑很稳。
西门吹雪面色苍白，但人更胜雪，终于又缓缓端起了他的剑：“此剑乃天下利器，剑锋三尺七寸，净重七斤十三两。”
叶孤城盯着那柄剑，“好剑。”
西门吹雪嘴角扬起一丝不可察觉的弧度，“确是好剑！”
“此剑乃海外寒剑精英，吹毛断发，剑锋三尺三，净重六斤四两。”叶孤城也同样给他的剑自报家门，以示尊重。
“好剑！”
两位剑客就如此惺惺相惜，极淡的月光洒在两人头发上，都是轻手轻脚的，免得打扰了两位剑客的兴致。
陆小凤心中心事重重，即使是刚才在御前对峙都没有着忽然而来的凝重来的要紧。他的凝重来的好像莫名其妙，但却是理所当然，他的潜意识早在他的想法动起来前替他想明白了这一切。
在大内侍卫重重拥护下，皇帝居然也是走了出来，同在场每一个江湖人一样仰首，紧盯着大殿琉璃瓦上的两人。
司空摘星、老实和尚等人早就说不出话了，他们为那慑人的内力交锋而感慨而震惊，两个白衣人就好像是两朵白云，又好像是两座巨大的冰山，仅浮在面上的东西就叫他们喘不过气。
纪歌稳稳站在离两人最近的地方，却看见两人的剑，出鞘了！
都说叶孤城的天外飞仙，没有任何其他华丽的装饰，快如九天之外飞仙出的一剑，那是极致的速度。而西门吹雪的剑也没有其他的名字，他的剑是杀人的剑，也是最快的剑，叫人没有反应过来就失了性命。
然而现在不仅是纪歌看见了两人拔剑，就连皇宫底下不会武功的人都看见了，两人的佩剑缓缓出鞘，就似两把镜子，击碎了月光星光。
能看见剑出鞘，就能看得清剑招，躲得过剑招吗？
当然不行！
两人的剑没有接触，剑招却是一直在变，围观众人的脸色也是一变再变，要说最精彩的反而是陆小凤了，简直比川剧变脸还要精彩得多。
血花绽放，白衣上沾上了血，剑客永远只能让人鲜红的血液从身体里出来，叶孤城的剑有了收锋的意思，但是还是晚了那么一步。
西门吹雪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添了一分灰暗。
“四哥！快救人啊！”陆小凤急中生智，大声喊着，而纪歌看两人已经分出了胜负，也不犹豫：“南风吐月！”
霎时间叶孤城的剑已经抽了出去，却不见血液继续飚出，就好像西门吹雪整个人的时间已经静止。
八秒钟的时间是争取到了，但是纪歌看着一个个显示都无法从濒死边缘把人救回来的技能，不由得不甘心地走近了几步，将目光放在了最后一个技能上。
jjc奶花暴毙的时候还多着呢么，他的确还是太高看这一套系统了。
“西门吹雪，与你听风共吹雪。”
八秒钟的倒计时即将结束，纪歌深呼吸一口气，做好了一尸两命的心理准备，笔下挥洒，念出了听风吹雪的技能喊话。
下一秒，西门吹雪的脸色好转，伤口居然不愈而合了几分，纪歌却是一口鲜血吐了出去，捂住了心口同样的位置。
皇帝一摸下巴：“哦？”
司空摘星目瞪口呆：“哦？？”
陆小凤头秃：“哦？？？”
叶孤城目光从西门吹雪的脸上转移到了纪歌的脸上：“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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