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中旬的一天,昨晚雨下了一整夜。
奥罗拉起床后推开窗户,感受到有温凉的透明雨丝零星地坠落在她脸上,清新湿润的空气还带着从森林里卷出来的草木气味,雨后的一切都显得湿漉漉的。
这里是伦敦郊区的一处出租屋,主人是一对已经白发苍苍却依旧保持着健康年轻心态,并且非常深爱对方的夫妻。他们的孩子们都已经成家立业,搬往了别的城市或者别的国家。因此这对夫妻决定把空余的房间租出去,希望能有容易相处的年轻人搬进来为这座房屋增添活力。
老先生叫杰弗里·霍桑,年轻的时候是一位乐器店的主人,同时也是一位手工乐器制□□好者,家里许许多多的乐器都是出自他之手。他在退休以后依旧保留了制作乐器的习惯,多到家里都快塞不下。后来他的儿子儿媳教会了他如何将这些过多的乐器通过报纸广告位卖出去,吸引来了许多前来购买的人。
霍桑太太则曾经是伦敦歌剧院的一位歌唱家,一直名气平平不温不火。两个人第一次见面是在霍桑先生为歌剧院提供乐器的时候,他带着自己新做好的小提琴去到正在排练的剧院厅,一眼就看到了正站在台边闭着眼睛的约瑟芬。
少女睁眼的一瞬间,满眼星辰大海那样的闪烁美丽,嗓音优美迷人。
后来,约瑟芬成为了约瑟芬·霍桑。杰弗里说这是他这一辈子最骄傲的成就。
霍桑先生钟爱木吉他,天气好到让人愉快的时候,他就会坐在院子里,轻轻拨动吉他弦为约瑟芬伴奏,然后听她为自己歌唱。
奥罗拉也有幸曾听过霍桑夫人的演唱,尽管她已经年老,但是当她重新开始歌唱的时候,那些年轻时的美丽和鲜活就又重新回到了她的面孔上。她站在草坪上,仿佛沐浴万千灯光。
奥罗拉觉得霍桑先生说得对,约瑟芬唱歌的时候,眼睛里有星辰大海,璀璨非常。
在霍桑先生的影响下,奥罗拉逐渐爱上了木吉他这种乐器,简单纯粹,随意平和。比起钢琴和小提琴的高贵优雅如贵族少女,木吉他就像一个穿着棉布长裙挥舞着帽子,从窗外踩着水花跑向你的邻家女孩。
霍桑先生对此很高兴,他教了奥罗拉基本的弹法和一些简单的曲子。从此的晚间音乐会,霍桑太太就有两位伴奏员了。
和约瑟芬的歌唱天赋相反,虽然霍桑先生乐器制作一流,可惜他唱歌很难在调上。然而尽管如此,他仍然喜欢用他跑到大西洋的调子和自己心爱的妻子同唱一首欢快的老歌。
“oh, say. Let us flying.”
“where kid?”
“to the sky ,dear.”
“Come Josephine, In My Flying Machine.”来吧约瑟芬,坐到我的飞行器上。
“Going up she goes! Up she goes!”飞啊飞啊,直上云霄
这就是奥罗拉学会的第一首曲子了,一首来自1910年的歌,关于一对恋人,以及一对深爱对方的夫妻。
吃完早饭以后,奥罗拉照例将碗筷都清洗干净然后放回了橱柜里。霍桑太太总是习惯早起为大家准备食物,奥罗拉就主动帮她清理残局,两个人配合得很好。
之后,奥罗拉将每天必带的东西装进挎包里,然后骑着自行车去往破釜酒吧,布莱特则很省事地蹲在自行车前面的篮子里,一旦前方有障碍就大声喵喵叫,都不用奥罗拉拨动车铃。
车程大概二十来分钟,沿途完美展现了森林和城市的过渡与变迁。奥罗拉将雨衣盖在自行车上然后把它锁好,抱着布莱特钻进破釜酒吧的大门,快步来到对角巷。
离霍格沃茨的新生们回复入学通知的截止日期还有两个星期,对角巷里再次被兴奋的预备小巫师们挤满。奥罗拉一上午都和布伦特太太忙得团团转,布伦特太太感慨这已经是最好的效果,不然就她一个人,这个宠物店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
她一边喝口茶喘口气一边对奥罗拉说道:“我曾经为了追回来一只逃走的雪枭,一连跑了快十几英里。你根本想象不到那是什么场景,太可怕了。”
奥罗拉忍不住笑了,“我想我能想象到,我曾经被一条蛇吓得连滚带爬地从集市一路跑回家里,那真的是人生噩梦。”
布伦特太太惊讶地看着她:“你怕蛇?我是说,神奇生物里有不少蛇,你居然会怕它们,真神奇。你还怕什么?”
“其实我对蜘蛛也很……大概我对所有长有超过六条腿的多腿生物,和除了鱼以外的没腿生物都有一种本能上的畏惧感。”
可惜从麻瓜社会的经历来看,这两种生物好像不存在什么直接的食物链关系。否则,如果有种专门吃蜘蛛的蛇或者专门吃蛇的蜘蛛,奥罗拉估计睡着了都能带着幸福的笑意醒过来。
还有什么能比看到最害怕的两个物种厮杀在一起更让人兴奋的事?不管谁占上风,奥罗拉都只想撒花喊加油。
临近傍晚的时候,对角巷的人已经少多了。奥罗拉将店里收拾了一遍以后,回到柜台前翻开萨拉查的日记跟他闲聊,茶卷和布莱特见到以后,都自动缩得远远地蹲在桌角的地方。
这是奥罗拉第一次在萨拉查面前提起自己的身世——准确的说是这具身体原主人的身世,也是第一次提起自己有能够轻易和神奇动物亲近的天赋。她还以为萨拉查会觉得这种能力很没用,毕竟她知道不可能会从对方那里得到什么好话。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萨拉查好久都没回她的话,最后只写了三个词汇——“我猜到了”。奥罗拉看着这句话愣了一下,这大概是她认识萨拉查快一年以来,这位蛇祖写字写得最潦草的一次了。
这种变化很细微,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但也许是因为他们之间的交流只有靠写字来完成的原因,所以奥罗拉很熟悉萨拉查正常情况下的字迹该是什么样子,即使区别很小。
想到这里,奥罗拉突然感觉一阵不妙:“您怎么了?这个能力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萨拉查这次很快地回复,“这个天赋很好。”
奥罗拉目瞪口呆,好像看到了斯内普在课堂上冲学生露出了邓布利多式的温和笑容那么惊悚。
“那您以前见过有这种天赋的人吗?”总不能是瞎说的吧,就算是,萨拉查也不是那种会夸人的类型啊。
又过了一阵,萨拉查回复:“见过,所以我说很好。”
“能让您有这样的评价,突然好好奇那个人是谁。”奥罗拉半开玩笑地写到。
“你这么好奇的话,我也可以这样夸你让你感受下。”萨拉查冷冰冰地用那双金黄的竖瞳看着她。
“还是算了,我怕我承受不住……”
这时,一个清脆美好的稚□□音突然在门口响起,语调非常欢快活泼,唱歌一样悦耳:“请问,这里还在营业吗?”
“是的。”奥罗拉将日记合拢放在挎包里,起身迎接对方,“请问你要买什么魔法宠物呢?”
对方将歪扣的鸭舌帽取下来,乌黑的眼睛冲她眨了眨,白皙的心形脸孔上露出一个俏皮可爱的笑容,散开一头亮紫罗兰色的中长发垂在肩膀上,颜色奇特而美丽,仿佛那些在四月份里盛放的紫色花朵。奥罗拉注意到她的头发不是纯粹的紫罗兰色,还有一些银色和红色夹杂在里面,像是挑染成的。
女孩的衣服也和她的发色一样奇特,一件军绿色的马甲配上黑色的衬衫,宽松的牛仔裤有些拉丝状破洞,脚上穿着一双马丁靴。
“你头发颜色真漂亮。”女孩看了奥罗拉一会儿,然后笑眯眯地说道,“有那种照顾起来不太麻烦的魔法宠物吗?我总是会粗心大意地忘记给它们喂饭或者什么的,这对我们来说都是灾难。”
“谢谢你。根据你说的情况,我推荐你养一只鬼枭,它们有很强的独立性。”说着,奥罗拉转身朝其中的一只猫头鹰打了个响指,对方立刻扑腾开翅膀跳到她手臂上,乖巧无比。
“你可以……梅林!”
奥罗拉一回头,看到那个女孩的头发突然由斑斓挑染的绚丽紫罗兰色,变成了和自己一样的清朦淡金色,连长度都变得一样,从原本的肩膀垂到了腰际。
女孩对着柜台上的镜子自我审视了一会儿,然后摇摇头,抓抓那一头金发:“太长了。”说完,她的头发立刻变回原来的长短。
奥罗拉愣了好一会儿,抱着那只鬼枭呆在原地不知道说什么。她不是不知道巫师可以随意改变自己的样貌,但是她一直以为那得借助复方汤剂的作用才可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说几句话就好。
“唉,算了。”女孩抓了把发丝,所有的淡金色瞬间从她的头顶开始剥离,迅速皱缩到她的指缝间再消失不见,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我配这个颜色的头发不好看,还是你比较好看。真可惜。”
“你,你怎么做到的?”奥罗拉惊讶地看着她。“那你又怎么做到的?”女孩反问,歪着头看着她,“这家店里的神奇生物们可从来都没有这么温顺安静过,这是你的原因吧?”
“天赋。”
“一样。”她咧嘴一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垫了垫脚,轻轻跳了跳。明明很简单的动作,被这个女孩呈现出来的时候有一种说不出的优雅流畅。
精灵。
这是奥罗拉的第一反应。不是那种家养小精灵的形态,是那种北欧神话里的精灵,从自然和神的力量里诞生,天生美丽迷人,活泼灵动。
她的黑色眼睛里有闪烁的宝石,让那种浓重的漆黑不会让她看起来显得过分压抑和死气沉沉。
女孩朝奥罗拉手臂上那只鬼枭指了指,用她细滑美好的声音问道:“我能看看那个小家伙吗?”
“当然。”
鬼枭有些不情愿地飞到女孩手臂上,发出一声阴森凄凉的短促叫声,听起来格外瘆人。奥罗拉看着女孩脸上略微抽搐的表情,顿时感觉这单生意要凉,毕竟鬼枭虽然是猫头鹰里最让人省心的一种,但是因为叫声太过阴森恐怖所以也是最难卖出去的一种。
她尽量解释道:“它们叫声就是这样的,不过它们很独立也很聪明,比其他的猫头鹰飞得都要快,不需要主人喂食,可以自己寻找食物。”
“是。不过,梅林,它们的叫声真有够恐怖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把它们拔光毛活烤呢!”女孩满脸犹豫。
“其实也还好。”奥罗拉耸耸肩,很坦诚地说道,“反正它们大部分时间都呆在霍格沃茨的猫头鹰棚里,你应该替其他和它同一个鸟棚的猫头鹰们感到难过,因为你是听不到的,只是它们之间在相互伤害而已。”
女孩微微睁大眼睛看着奥罗拉,然后哈哈大笑起来:“你这人说话真有意思。好吧,我就买它了,谢谢你的推荐。”
“不客气,谢谢带走它,它会是很好的送信员的。”
付完钱后,女孩带着一副厌世脸的鬼枭离开了,步子轻快。然后,她忽然回头看着奥罗拉:“刚刚忘了问,你也是霍格沃茨的学生吗?”
“是的。赫奇帕奇,开学三年级。”
“哇哦。那就再见了,未来校友。”
“再见。”
……
当一天的工作结束以后,薄暮已经铺满天穹。
奥罗拉将店里全部检查了一遍,然后关上门朝破釜酒吧的方向走去。刚进到昏暗的酒吧里面,她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黑色高大身影。
“教授?”
斯内普回头,眼里一点惊讶的神色都没有,语调凉薄:“菲尔德小姐。”
奥罗拉站在原地没动,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斯内普是要说什么的。这种感觉没有任何根据和理由,她也远远没有了解对方到能够看出这一点来,但奥罗拉就是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然后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诡异无声对望了一阵。
也许是自己的感觉出错了。奥罗拉低头,然后重新抬头朝他笑了笑,“那我先回去了,教授再见。”
说完,她绕过斯内普朝门外走去。
这时,斯内普突然开口叫住了她,语调一如既往地拖着某种意味不明的长腔:“期末考试成绩比我预期要好,菲尔德小姐。”
奥罗拉脊背一凉,然后在听清对方的话以后猛地回头,“真的吗?我是说,没有踩线了对吗?”
斯内普瞥了她一眼,“是的,没有。”奥罗拉顿时感觉自己的整个暑假都光辉灿烂了,至少她不用再整天惦记这个事了。
“谢谢您教授,感谢您之前送的那本笔记,那真的帮了我很多。”奥罗拉感激地说道。和一些自制的手工茶包比起来,一本魔药笔记简直太贵重了。至少对奥罗拉来说是这样的,因为她真的后半学年没有再踩线了。
感谢梅林感谢邓布利多感谢……
“不用谢。”他勾起一抹完全让人感受不到什么温和友善的笑容。
“上次那些茶包您有试过吗?”
“有。”
“是吗?那太好了,它们还有用吗?”
“还可以。”
小姑娘听完斯内普的回答后舒了口气,说:“那就好。谢谢您今天告诉我,希望有机会能够报答您。”
她是说真的,毕竟她能摆脱踩线的命运实在挣扎得太不容易了。
“那挺好。”斯内普听完她的话后扬了扬眉毛,“你正好有这样一个机会。”
“啊?”
“我猜你三天后可能也是这个时间准备回你的住处?”
“……是。”总感觉哪里有点不对的样子。
“挺好,我等你,如果你愿意来的话。”
说完,斯内普就起身离开了。
奥罗拉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然后转身走出破釜酒吧。这时,挎包里的日记突然开始动了。布莱特发现了以后,立刻在奥罗拉怀里叫得十分凄惨,好像那些麻瓜社会里要被抓去兽医院做断子绝孙切的猫那样。
她把布莱特放到自行车的篮子里,借着手电筒的光打开了日记。
萨拉查冲她亮出獠牙:“你被骗了!”
奥罗拉顿时觉得那种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你听不出来他是在等着你说那句话吗,还往里面跳得这么欢乐?!”
“……”
怪不得刚刚一直觉得斯内普的那些话逻辑不通,他根本没必要在偶遇一个学生的路上还顺便告诉对方她的期末成绩。纵观整个霍格沃茨,另外三个学院的院长都会这么做,但是斯内普绝对不包括在那三个里面。
所以,现在的逻辑简直特么一泻千里地通了。
“你们斯莱特林真可怕。”奥罗拉半晌终于憋出来这么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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