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颜松开傅青的手, 走到冯泓身前两步的位置停下来, 低着头, 目光落在冯泓的身上。
他的身量很高,这样的姿态显得有些居高临下。
实际也确是如此,谢颜来这里并不是听这些往日里的故事的, 里头的主角他一个不认识。况且无论原因如何,都不能改变现在的结果。
他不过是个局外人罢了。
谢颜皱着眉:“我只是来解决问题的。”
冯泓一愣,没能立刻明白他的意思。
而谢颜的目光移向窗外,似乎是看向花园的地方,又似乎是没有,他继续说:“也没什么, 这次的事是冯如做的,她做错了,得付出代价。”
容士衡在前几年去世,冯褚也躺在重症监护室,随时可能保不住性命。容沅沅生下了他,又把他丢掉, 他们之间可以算作是互不相欠了。而冯泓,他们的关系也早在十年前断干净了。
现在唯一剩下的就是冯如了,谢颜从来没有让人欺辱就算了的时候, 他没亲自动手, 也不是说看在谁的面子上, 而是顺便要来见冯泓, 如果冯家能自行解决冯如那就最好, 如果不能,谢颜可能就要去找她了。
冯泓以为他们之间的矛盾是冯如,只要解决了就好了,连忙解释:“我知道是冯如做的,已经想好怎么处理她了,不会委屈你的。我准备直接公开她做的这些事,公开把她从冯家除名。而母亲的那些财产都不会留给她,都给你……”
幸好冯如在容沅沅完全发疯后就彻底不管不顾,导致容沅沅现在也不再那么依赖她,可以很容易地就处理掉冯如离开的事。
谢颜只听到这里,就打断他的话:“那好,就这么做。”
可这不是冯泓想听到的答案,他的语调近乎哀求了:“灿灿,你回来吧……”
他不提这件事就罢了,傅青原本就压着火听到现在,冯家的这群玩意儿,连话都不配同他的小谢说,现在还想求着他留在这里。
他走上前两步,还没能动手就被谢颜拽住了。
从进来到现在为止,谢颜一直很冷淡,此时却对傅青笑了笑,顺势把自己往对方的怀里送,抬头轻轻吻了一下他的下巴:“傅哥可以先出去一下吗?有什么事等同他谈好了再做。”
他没打算阻止,只不过不是现在。
傅青低头看着谢颜,眉头紧皱,很严肃似的,就像是把他当作一个需要小心保护照顾的小朋友,不愿他脱离自己的视野。
他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说:“那我在外面等你。”
那是谢颜自己的事,无论他想用怎么样的方法解决,傅青都会永远尊重他的决定。
傅青走到书房的外面,等抽完第三支烟的时候,门终于又被推开了。
谢颜走出来,轻描淡写地说:“解决了。”
傅青点了下头,没问他怎么解决的,径直走了进去,拎着冯泓的衣领就动手了。
他一只手推开了窗户,另一只手将踉踉跄跄的冯泓拽到旁边,不费什么力气就将一个成年男人按在窗台上。
冯泓上半身悬空在外面,摇摇欲坠,加剧的喘息声充满了惊讶与害怕。
这是三楼的高度,头向下跌下去是真的会出人命的。
才开始冯泓也许是心怀愧疚,看到傅青准备动手也没挣扎,可这招实在太狠了,他很害怕,拼命想要爬起来。
傅青朝冯泓笑了一下,很平和似的,说出来的话却是警告:“你可以试试看挣扎会怎么样?我一松手,你就掉下去了。”
他心里有数,不会弄出人命,可一拳一拳实打实地揍下去也没留情。
无论冯泓说了多少不得已的理由,也掩盖不了他自私的本质。
冯泓因为害怕而不敢动弹,可傅青打得太狠了,他本能地挣扎,想要逃脱这种折磨。
谢颜倚在门框上,半垂着眼,对眼前发生的一切似乎视若无睹,也点了根烟,夹在指节间,偶尔抬起眼抽上一口,顺便提醒一句:“左手不要太用劲,小心手疼。”
有些佣人都听到了冯泓克制的惨叫声,想要上来看看,却都被谢颜的眼神逼退了,不敢上来。
这场单方面的殴打持续了很久,傅青终于把冯泓从窗户边拉上来了。
冯泓捂着脸跪在地板上,咳嗽了几声,一颗染血的牙就从指缝里掉落下来。
傅青活动着手腕,朝门外走出去。他本来是想直接离开的,没料到被谢颜拽住了袖子。
谢颜将烟衔在唇间,弯着腰,低下头,一只手握着傅青的手腕,另一只手拽出自己内衬的衣服,袖子是雪白的,很干净,他却毫不犹豫地替傅青擦拭指节处沾染上的血渍。
他的动作有些笨拙,很明显是不常做这些事,算不上温柔,却细致极了。
烟灰却不小心地抖落在了傅青的手背上。
谢颜怔了怔,似乎是想要用手拂去那些残余的烟灰,却忽然被一只手抬起下巴,被迫仰头望着身前的傅青。
傅青的动作看起来很漫不经心,实际却很强硬,直接将那支烟从谢颜嘴里抽出来,自己抽了一口,吐了个烟圈。
那根烟的味道很与众不同,还沾着谢颜的味道和唇舌间的温度。
谢颜的脸颊有些发烫,顺势俯下身,用嘴将那些烟灰都吹走了。
他们做这一切时都旁若无人,连冯泓不再呼痛,愣愣地看着他们都没注意到。
管家又适时地出现,带领他们走出这栋宅子。
可是这条路却和来的时候不一样,需要从花园绕一圈。
谢颜不太记路,才开始并没有意识到,直到他看到那个玻璃花房,还有里面坐着轮椅的容沅沅。
她很瘦,看起来病得很严重,眼里没什么光亮,迷茫地看着眼前开着的花。
谢颜走近了些。
傅青也能更仔细地打量容沅沅了。谢颜的眉眼确实与她有几分相似,可容沅沅太软弱了,单是眉眼,都没有和谢颜一般的风骨。
或许是因为听到外面的动静,容沅沅抬起头,看到了迎面而来的谢颜,她似乎有片刻的迷茫,又惊醒过来,眼里满是久违的欢喜,像个小女孩似的说:“哥哥来接我出去玩了吗?”
比起容沅沅,谢颜更像她早逝的兄长。
如果他没有死,或许容沅沅一生的命运都不会因此改变。她不会遇到冯泓,不会因愧嫁给对方,也不会丢掉冯灿,更不会误导容士衡,让他十几年都没找到心心念念的外孙。
可这些都是可以避免的,容沅沅却做不到。她就像是个玻璃美人,只能待在城堡里,脆弱极了。
她一直在逃避现实,或许从二十岁遇到冯褚后就没真正活过了。
谢颜看了她最后一眼,没有说话,只是拉着傅青的手走到了大门口。
到了车上,傅青才问谢颜是怎么断了冯泓的念头的。
谢颜迎面吹着风,语调很轻快:“很简单的事。我告诉他,如果他真的想要我认回冯家也可以。反正冯褚还没死,也没立遗嘱,以后财产分割各凭本事。他本事不够,我也没这方面的本事。”
他的话一顿,朝傅青看过去:“可我有男朋友,他怎么比得上傅哥?”
傅青笑了笑:“是啊,我来就是给小谢撑腰的。”
其实冯泓也能猜得出来这是谢颜不想回冯家而找的借口,就像是冯如多年前胡说的假话,虽然他很明白容士衡那段时间根本没来见过容沅沅,更不可能看到谢颜,可他不敢赌,如果成了真,他就会一无所有。
冯泓又轻易地放弃了。
不过除了冯家,容家的财产倒有了归属。容士衡临死之前把公司拆分卖掉,用所有的财产成立了一个基金会,都留给了容沅沅。他知道容沅沅的精神不太正常,守不住这些钱,就对经理人和律师叮嘱过了。如果容沅沅还活着,那么每个月会定向拨款给她。如果她死了,又没找回冯灿,就将所有的钱捐给福利院和贫困的儿童,好像这样就可以帮到流落在外,不知生死的冯灿似的。
谢颜轻声说:“容先生的决定很好,也没什么好改变的。”
似乎是觉得说这些有些伤感,谢颜很快就不再提了,反而说:“其实我原本也想要对冯泓动手,可想了想傅哥肯定要打人,就不想打了。”
傅青开着车,问:“怎么了?”
谢颜撇了撇嘴,很嫌弃似的:“他经不住打。”
傅青忍不住笑了,又忽然说:“虽然她不是个好母亲,可我还是很感激她。”
虽然没有明说,可他们都知道指的是谁。
谢颜有些疑惑,就听到傅青继续说:“感谢她生下了我的小谢。”
这就是他的傅哥。会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认真地祝福二十岁的小谢生日快乐,也会在谈恋爱时郑重地感谢他的出生。
再没比他更好的人。
傅青想了片刻:“以后小谢就要过两个生日了,十月一个,三月还有一个。”
他很清楚谢颜是真的不在意冯家的事,才会提起这些。
谢颜也确实不在意,却摇了摇头。
他早就和冯家断绝了关系,而肉体的重生和灵魂的唤醒都是十月的这一天,他生于此日。
福利院统一把院里的孩子的生日定为被福利院收养的那天,谢颜的人生是从那一天开始的,如果没有被福利院收养,他可能都活不到这么大。
而二十岁的同一天,他遇到了傅青,点燃了他沉睡在身体里的爱、热情,还有灵魂,让他明白那些从未有人触碰过的陌生的感情。
从此他被爱,也学会爱人。
他同傅青简单解释了其中的缘由,又添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别让我熄灭。”
谢颜为他烧了起来。
而从生至死,他的一生只能为一人燃烧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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