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南沫手上被用力一扯,没有任何防备,脚步踉跄地歪到许初年的身后,他的背脊在宽大的白衣下阔实显瘦,又浮着清冽的气息,光线较暗,手被他紧紧地握着。
许初年盯着面前的男人,那一身笔挺的西服,怎么看都扎眼的很,黑瞳里凝着淡淡厌憎,眉心微皱: “你怎么来了?”
许邵祥便被他的态度气极,怒火直窜上来:“你……!”
蓦地,是她闷闷的声音:“来的路上,阿爸打电话给我,我就告诉他了。”
许初年怔了下,手臂一暖,她的五指握上来,走到他身边,眼睛明澈清亮:“阿爸,哥哥没事,没有骨折……”正说着,沉凛的眼风笔直地剜来,看见父亲冷着脸,狠狠地瞪着自己,她不由一个激灵,闭住了嘴,指尖也忍不住绷紧。
“小沫。”
许绍祥抬手向她招了招,叫道:“过来。”
她的一只手被许初年牵着,一只手握着他手臂,看似娇软的偎在他身上,当见阿爸招手,苏南沫的身子下意识动了动,手立刻被攥紧,指骨相互挤压着骤疼,嘶了一声,连忙定住不动,埋下脑袋。
手上的力道才又放松开,被粗糙的指腹轻轻地摩挲。
见女儿竟再没有反应,许绍祥眉头紧锁,仿佛恨铁不成钢:“小沫!”
她只当没听见,望着自己的球鞋白亮整洁,被擦拭的很干净,这样的静寂里,阿爸喘了喘,努力平静着沉声说:“我要带小沫出去吃饭,有事要跟她说。”
再是阿年薄凉的语气:“沫沫没空。”
他话音一落,倒惹得她的胸口一紧,浮上无奈。
阿年对阿爸,还真是不留一丝情面。
空气立时绷紧到极点,沉沉地倾迫在头顶,还在缓慢压着,好歹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她暗自做起深呼吸,捏捏手下的胳膊,掀开眼皮看过去:“那我跟阿爸去吃饭,你先回去。”
许初年垂眸。
她的瞳仁黑亮,软软的露着企盼,一眨也不眨。
四下里的戾寒逐渐抚平下来,他轮廓微一松动,抬手在她发顶揉了一把,望向阿爸:“先下去吧。”捏紧掌心里的手,率先走向电梯,留下许邵祥脸面发青,直勾勾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到了门诊楼下,一辆漆黑的迈巴赫轿车停在台阶前,车身崭亮,司机从驾驶室出来,同样的西装革履,再来到后座把车门拉开,她手上的力道一松,下颔便被捏住抬起,对于阿爸买了新车,他丝毫没受到影响般,温柔地低眉浅笑,在她眉心亲一下,尾音软又磁,轻轻地勾着心尖。
“沫沫要早点回来。”
苏南沫没说话,余光一扫,看见走到车门前的阿爸,那脸色沉得骇人,兀自坐进后座里,心脏小抖了几下,回头来瞪他一眼:“知道了。”
转身走向轿车。
等她上车,车子很快开动起来,缓缓地离开,许初年目光安静,抬脚迅速来到医院门边,在满满的自行车中找到自己的车,飞快地开锁上车,不远不近地跟着车尾骑行,一路驶离医院。
这边,车里蔓延着静默。
她不自在地看向窗外,老城区都是大片平房,街道熙攘的景象一幕又一幕划过,伸手按住窗台上的键,嗡的一声,漆黑的玻璃徐徐下移,扑来一股冷风,吹得脸边的头发飞拂着。
这凉意涌进胸腔里,心旷神怡,终于,阿爸低沉的问:“你的姓,什么时候改回来?”
苏南沫没有回头:“阿妈不让。”
耳边静默了会,阿爸的语气冷了两分:“离那个小兔崽子远点,他迟早会害了你。”
她像是听见一个笑话,嘴角勾了勾,不再应声。
许绍祥没有看她,想起医院里撞见的画面,眉宇间就涌着郁气,伴着深入骨髓的后悔,嘴角动了动,低声说:“你阿妈当年在外面捡到他,我就应该反对,让他冻死……”
只这一句,心底腾地燃起怒来,凉浸浸的,她的手猛地攥成拳,淡淡的说:“那我很庆幸,您当年没有反对。”
身边再没有声音,似乎是成功地被她气到,在竭力隐忍。
不知过去多久,车窗外的景色渐渐清晰,来到一栋两层高的洋楼前,雪白雕花的墙身,长窗通透,玻璃门里能见豪华的装修,她推开车门下去,许邵祥已经预定了桌位,还是个小包厢。
他们跟随服务生上楼,顺着大理石旋梯缓缓地走,走廊两边都是红木门,传来热闹喧哗声。
他定的包厢不远,门却没有关,一刹那,整个金碧辉煌的装潢撞入眼帘,亮的眩眼,才发现圆桌前还有个女人,素白的双手撑住桌面起身,绸缎质酒红色长裙,勾勒着窈细身姿,笑得柔美:“这就是小沫?”
苏南沫的脸发白,心里涌上一股反感的预知,还是硬着头皮进去,嘴角扯起微弧:“阿姨好。”基本的礼貌要有。
女孩的声音柔和,不急不缓。
那女人的眼中露出满足,“哎”了一声,许邵祥便来到她身边,揽着她肩膀坐下,笑道:“看吧,小沫是个懂事的孩子。”
苏南沫看他们厮磨着,只觉得恶寒,默默地到旁边坐下,心底泛着躁火,开始沸起细密的气泡,不觉间皱起眉,也在这时,阿爸低低的叫:“小沫?”
她强压下火气,抬起眼,眉眼安静的透着温婉。
许邵祥更为满意,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再看过来,眼里的笑敛去些,反带有严肃的意味,直截了当的说:“小沫,当初和你阿妈离婚,我是特别想带走你的,你是我唯一的骨肉,只是那时候,我还没有闯荡出什么名堂来。”
他的眼神渐柔,顿了顿:“但这一次,我有能力把你接过来。”
“什么?!”
苏南沫神色错愕,小手放在腿上,陡的抓住了裤子:“阿爸!”
许邵祥又说:“你和我们住在一起,比起你现在的环境,不知道优越多少倍。”
他笑起来,手环着爱人的肩膀,握住那纤细的胳膊摩挲,尽是细嫩:“这是你肖阿姨,她就盼着有个女儿,只是生了个儿子,但比你那个哥哥要争气的多。”
“他今天忙,就没有过来。”
门后是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包厢外面,走廊上铺着厚软的红地毯,两边是淡黄色墙纸,花纹繁复。
有男服务生端着菜经过,就见一个颀长的身影靠着墙,白衣配着牛仔裤,腰线修瘦,肤白漂亮的侧脸。
不由感到奇怪,他怎么不进去,也不好打扰他,服务生埋着头迅速离开了。
许初年单手放进口袋,慢慢地拿出一条黑色皮筋,上面缠绕着细发。
他纤长的睫毛低覆下去,将皮筋放到鼻端下嗅,眸里浓深的痴缠,微不可察地扭曲起来,浅抿的薄唇,也染着几分妖异的红。
她时常会扎头发,尤其是在洗澡前要将长发扎成丸子样。
只有皮筋上她的香气最浓郁,带在身上也最轻便,这件事,是他很小的时候便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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