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算不上清晰, 只看得出甲板和黑漆漆的海面,天上的云却拍不下来, 但是威尔轻松地分辨出了慕柯的身形样貌,他的脸和现在几乎没什么变化, 三十年代的男性西装做得非常宽大,没有裁缝贴心的收腰设计,反而显得慕柯更瘦一些。
威尔的手指摩挲过照片上那张熟悉的脸, 又看见站在慕柯身边的另一个亚裔男性, 留着长发。慕柯没有笑, 但也说不上严肃, 威尔只能用克拉顿用过的淡漠一个词来形容, 但是这个长发男人却微笑着。“他是谁?”
“晏青, 有时候为了方便,他也让我们叫他奈哲尔。他说是布兰奇家里的长辈。”
“这些代表了什么?”
克拉顿语气里无可奈何地有些无奈, 但又有些怀念, 当年发现这是事时他表现的比威尔更惊讶,“我没有问过他是什么?但至少不是人类,他也会魔法。”
魔法…不是人类…在强烈的震惊下, 威尔反倒感受到一种平静。这能解答他的很多疑问与担忧。
或许这就可以解释,FBI为什么一直没有找到绞刑人人使用的凶器了。
“世界上真的有恶魔吗?”
绞刑人杀死的到底是什么?他是为了杀人的乐趣, 还是为了斩杀邪恶。
“我不知道,可能有。”
“他一直在弗吉尼亚号上吗?”
“是的。偶尔在船靠岸时他和奈哲尔会下船逛一段时间, 但下一次弗吉尼亚号再去到这个港口时, 他们会返回船上。奈哲尔有时候一个人暂时离开, 但是布兰奇大部分时候都在船上,和船上乐队里的钢琴师1900是好友。他就是在船上学了中提琴。”
“但他这几十年都住在美国,他是什么时候下船的?”
“我不太清楚,我是47年离开这艘船,他那个时候还在。后来,后来听说弗吉尼亚号已经不能再使用,被回收公司炸了。他现在怎么样?”
威尔抿了抿唇,把照片放回去,但拿起了整个相册,“消失了。我不知道他在哪儿,但是我想找到他。我能看看吗?”
“请便,这里的照片都是在弗吉尼亚号上拍的,他当年救了我,我下船时找他要了不少照片作为纪念。”
威尔从相册的第一页开始,这是克拉顿.威尔逊的单人照片,他翻到第二页有一张慕柯的正装照,是那个时期常见的半身照片,慕柯的脸上没什么表情,那双黑如深渊的眼睛没在黑白相机的镜头下被拍出光彩来,只像是一团小心画在漂亮眼睛里的碳素墨水。
往后面的照片有合照,也有单人照,还夹杂了船员或是别的乐手的照片。威尔发现这些照片里慕柯几乎不笑,也很少看镜头,他或许不喜欢拍照——他现在一个人从没拍过照片。这些更像是有人拿着摄像机,趁着他不注意的时候拍下的照片。
慕柯站在甲板上看着照片中远方模糊成了一个光圈儿的朝霞或是夕阳,在室内拉中提琴,头等舱的晚宴,没找到慕柯下去跳舞的照片……
落日的光辉透过克拉顿书房的窗户洒满了整张书桌,当然也落在威尔手里的照片上,这让原本由黑白灰组成的相片又附上了一层夕阳黄色。
空气中飘飞的灰尘反而衬得时间静止一般。照片里的人却生动起来,威尔几乎能想到慕柯在听到相机的声响之后转过头来的表情,虽然他的表情可能根本没有变。
“里面的单人照大部分是奈哲尔拍的,也就只有他能有钱到随意浪费胶片。那个时候的胶片和摄像机都不便宜,至少我当时的薪水买不起。”克拉顿说。
可不是吗?联邦调查局给他发的工资比部门主管还高。威尔的思绪慢慢平静下来,但却没有停止思考,慕柯早年的生活看起来还不错,没有威尔过去所担心的童年阴影,他只是很安静。
翻完了整个相册,威尔有些犹豫的说:“我可以带走一张吗?”
“可以,你想要哪一张?”
威尔迅速的翻到了一张慕柯的单人照,
照片里的慕柯低着头正在更换他的中提琴的琴弦,这时候他脸上的表情虽然看不出喜乐,但却很认真,冲淡了当年的冷漠感。
镜头离他的脸很近,让人能看见垂下来的发丝搭在额头上,这样让他看起来更加柔和,更像现在的他。
“弗吉尼亚号当年一般在哪个港口停靠?”
“你想去那里?一般在纽约靠岸,但现在估计连弗吉尼亚号的废铁都不会剩下了。”克拉顿的手指点了点,有些奇怪但又不难理解的失落,“随你吧,我这里还有一张当年留下来的唱片。1900把他录的唱片销毁了,但奈哲尔给布兰奇录着玩的唱片送了我一份。”
克拉顿坐在轮椅上不方便动,威尔按照他的指示在书架的最高层找到了一盘唱片,他把唱片放进留声机,动作有些生疏。
“你听过他的这首曲子,虽然唱片录音的效果不算好,但是……和布兰奇现在的曲风比起来,它不一样,不是吗?”
是《月光》,中提琴略低的声音让威尔闭上眼睛。是的,它和慕柯拉过的那一曲不一样,和他的《小夜曲》也不一样。
威尔在间隔几秒就出现的老唱片的哑顿声里听到了海浪彼此拍打的疏声。慕柯在船上录的这只曲子,是夜里,甲板上只有他和晏青。海风咸湿,带着凉意但不柔和,像是琴声。天上没有月亮,也就没有被月光照亮才看得清的重云,星星在闪烁。一切都和琴声混在一起,自然到孤独。
灯光亮了起来,头等舱的宴会觥筹交错,碰杯,女士的轻笑,陡然加快的钢琴声,桌上酒杯里的金色酒液晃了一下,威尔一下子看见了身着西装的慕柯坐在桌边。
下一刻,又是圆窗里的朝霞万里落在慕柯的脸上,而后暴风雨袭来,电闪雷鸣中,浪头扑上甲板,一切被刷成惨白,只看见他的背影在屋檐下。
视角一下落入海底,水流如空气般不可见,但是头顶的海面却弥漫着菱形的波纹。海浪翻涌,响声闷在耳边,琴声断续着。
金光炸开,黑雾呼着掩去所有画面,呼呼风声中黑雾被卷开,像是压住天际的浓云被驱散,慕柯又出现在画面中,没有背景图,但是他的手腕上,威尔所见过的伤疤处在不断地流血。
他看起来像一只困兽,即使没有嘶吼,粗历的呼吸声让人感受到一股沾着黄沙的血腥气,他突然睁开漆黑的双瞳,凝视着视线投来的方向。
琴声戛然而止。
威尔从梦中惊醒,双臂撑着自己几乎是弹坐起来。
他喘着粗气,抹了一把汉津津的额头,凝视着黑暗中的酒店房间安静的陈设。
他开着空调,没开窗,拉上的窗帘像室内的空气一样静止不动。威尔摸到遥控板把温度调低,滴滴声让他感觉自己回到了现实世界。
威尔用酒店水压不稳的花洒冲干净汗水,天热了,不稳定的水压有些烦人,但不至于无法接受。
热气熏得威尔很困,他把洗过的短袖晾在浴室里——他离开克拉顿家之后直接赶到了纽约,没有带多余的衣物。
但是走出去后,空调的冷风把他一下子吹醒,那点睡意消失,威尔走到窗边,拉开了一截窗帘,看着窗外宽阔的哈德逊河。
但他的思绪没放在河上。
如克拉顿所说,纽约的繁忙港口不会再留下上个世纪的一艘废船的丁点痕迹,威尔不可能找到弗吉尼亚号。但他走过了那些还没有搬走的老店铺——慕柯当年或许也看过这些乐器店、西装店、钟表店……
一些画面撞进威尔的脑子,可能是因为他丰富的想象力,总之,这些画面出现在他眼前,也出现在他梦里。
跟着另一个人慢慢走在纽约的巷子里的慕柯,站在船舷看码头上道别的夫妻母子姐妹兄弟,被那位拉到三等舱听故事,坐在宴会厅里在舞曲中打瞌睡……
好像这片土地在讲述慕柯的过往,那些画面和片段都是飞速的,模糊的,但也充满了气味和声响,几乎把威尔拉进里面去。
有时候也会有威尔见过的事情穿插进去,他和慕柯的夜晚,抱着利亚的两个人,在溪边看威尔钓鱼……
但慕柯现在不在这里。威尔转身回到床边,他该回沃尔夫查普了,即使这些梦还缠着他。
慕柯不知道他去了纽约,威尔害怕慕柯想找他却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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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道:‘爸爸,你走吧。’他望车外看了看,说:‘我买几个橘子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一个白发老头站在电子白板前拿着书用标准极了的普通话缓慢地念到。
“王老!”
“有什么问题,你说?”被称作王老的老头停下来,点起一个举手提问的少年。
“我们树妖就不会说‘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这和客观情况不符。”
“那儿他是树妖吗?他可要吃橘子呢。”王老说这话时平淡如常,只从他冒出来的一点北京口音听出来他激动了。
老王原本是一只老龟,养在京城沾了灵气,住四合院的那家人是书香世家,老王在一众年轻的愿意来当老师的妖怪里学问算高——在修安部,真正的老不死们更爱用年轻的模样示人。
又恰好赶上拆迁,老王没了去处,干脆到修安部里来谋个职位。在北美分部一边教教还未入世或是闭关久了不知道该怎么融入人类社会的妖怪或修士,一边自己还学学英语。
“呵,我们狐妖里男女比例还平等呢,你看他们写的。”一只男狐狸说到。
“说话就说话,舌头卷清楚nl。”王老慢慢地说。
“人类喜欢龙凤呈祥,”一只孔雀精说,“这可直接就龙阳之好了,自己还没发现。”
“安静!”
精怪们一下子嘘声,缩了缩脖子,不敢看向声音的源地,那是一只老鳄鱼精,法力和年龄一般高深,但还是被修安部的大人们提到分部教室里来听课。
众精怪以为他是烦他们在课上乱吵,一句话都没再说。
“我还没说那些人总喜欢把我的徒子徒孙当成龙天天砍。”
众精怪点头称是,同时保持了教室里的安静。王老感到欣慰。
慕柯坐在最后一排,用手撑着脑袋,面色冷凝。桌上的讲义干干净净,他半个字没听进去。
教室里的吵闹让他觉得头疼地按了按皱起的眉心,他不想待在这个地方等谁给他买橘子回来,他更愿意自己去做。
下一刻,他瞬移离开了教室。
教室里安静了两秒,然后又炸开锅。
“不是说修安部里不能瞬移吗?”
“不是不能,是有禁制,没办法瞬移。”
“那刚才那位大佬?!”
禁制被打破的警报声响了起来。赵寒藏正在签字的手抖了一下。看着纸上歪歪扭扭的落笔,他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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