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流星短暂

    索绰罗来善惊马的惊险一幕,吸引了整座围栏内外的人。

    直到看到没有什么伤亡,人们才渐渐地收回了目光。

    马场外茶棚中。

    时春的茶杯停在半空中,直到那边惊动结束,她才想起把茶杯放下。

    “天哪!”

    如意和雀宁双双捂着嘴,掩不住脸上的惊惧。

    “刚刚未免也太危险了,再差一些,索绰罗少爷岂不就要被马蹄践踏上了?”

    如意缓过神来惊声道。

    “是啊,太危险了。”雀宁附和。

    “那是谁啊,怎么能在外围场骑快马呢?要跑马进林子里的围场啊。”

    如意不满地放下捂嘴的手说道。

    “可那匹马确实是从林子里出来的,还没来得及减速呢。也是索绰罗少爷,骑马就骑马吧,还敢分心。我要是那匹黑马的主人,一从围场里出来就看到一个挡在出口地方的人,我也想恼。”

    雀宁说。

    如意却看了眼时春,戳了雀宁的额头:“你啊,看不出来吗?那索绰罗少爷刚刚直勾勾地盯着小姐瞧呢,哪里有功夫注意一匹马啊。”

    雀宁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也看了眼时春,嘴里嘟囔:“跟看咱们小姐有什么关系啊,还是他自己分了神,别想赖到小姐身上。”

    如意恨铁不成钢地看了雀宁一眼。

    她哪里是指这件事!

    “小姐,奴才看那位索绰罗少爷有些过于孟浪了,刚才奴才还真的担心他会过来纠缠您。”

    如意上前一步,对着一直关注着马场那边情况的时春道。

    时春说:“我知道,下次不会再来了。”

    “自小姐长大后,咱们去哪里都得好好挑挑地方了。”

    雀宁不无得意地奉承道。

    时春莞尔:“好了,就你们两个鬼精。”

    她看着马场,忽然道:“我记得那匹黑马,如意雀宁,你们看看,那马是不是那匹养在这里的马王?”

    如意眯起眼细看。

    “呀!”她惊呼:“小姐,就是那匹流星!”

    雀宁皱眉思索片刻,忽然道:“奴才记得,流星是富察家养在这里的马,马场管事曾经说过,它是皇后娘娘未出嫁前的爱马,谁都没有想到当年一头精神的小马驹,养着养着,竟长成了有王马资质的宝马。”

    “富察家显贵,给女儿找马,怎么可能找凡种。”时春说。

    如意和雀宁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对视一眼,面露惊色。

    “小姐,要不……我们回吧。”如意吞吞吐吐说道。

    “对啊对啊,时候也不早了,再晚夫人该担心了。”雀宁也说道。

    时春诧异地扫她们两个一眼:“可是我才刚骑了几圈呢。”

    “可、可……他过来了?”

    如意忽然抬头看到了什么,瞪大了眼。

    时春顺着她的视线扭过头,看到正在往这边走来的人。

    略一思索,她便理清了这其中的关系。

    她回头无奈地瞪了两个丫头一眼。

    “大惊小怪。”

    细想一下,这马是皇后的马,骑着马的是谁,也就昭然若揭了。

    未给她们留下太多说话时间,富察傅恒已经走到了茶棚这边,他犹豫一下,还是站到了五步开外。

    “纳兰小姐。”他开口。

    时春顾不上身后两个面色怪异的丫头,站起来,一眼看出富察傅恒的忐忑与不自在。

    “富察侍卫。”她微笑着说,面色温柔娴静:“您也是来这里骑马吗?”

    傅恒说:“是的,姐姐的马养在这里,我定期会来看看,免得让它无聊。”

    “是说流星吗?它可是这里很有名的马,许多人都想看看它摸摸它,不过它性情高傲,轻易不许人靠近。”

    傅恒笑起来:“流星以前是头很活泼的小马,可能是被独自养在这里没有伙伴的原因,性子变得越来越暴躁了,马场管事告诉我这样下去对它不好,所以我想过些日子还是把它带回我们家自己的马场里吧。”

    时春点头:“这样对它更好些,不过我有些好奇,既然富察家就有马场,那么为什么把它单养在这里?我阿玛曾经告诉过我,马儿是一种群居的动物,若是一批马从出生就长在一起,单出来的就再也不会融入别的马群。”

    她忽然反应过来这位富察侍卫只怕比她更懂这些,补充道:“不过我也只是听说,如果说错了,就请富察侍卫指正。”

    “永寿大人说得没有错,”傅恒笑了笑:“只是姐姐以前更喜欢在这里跑马,所以就把流星放到了这里。额娘觉得流星兴许更习惯这里的马草和环境,就不打算折腾它了。但是可能马儿也知道它的主人与它分开了,没有主人自然会倍感孤独。”

    傅恒说着,笑意变淡,抬眼正色:“说起来惭愧,傅恒尚有亏欠之事,没有向小姐道歉。”

    “今年夏日,”时春打断了他的话,站在原地,面色平静:“富察侍卫送来一封信,信中陈尽心中抱负,言辞恳切,恪守礼数,愧然之情跃然纸上。堂兄告诉我,侍卫因此被李荣保大人责鞭40以告罪,重伤期间写就了那封信。自那以后,我心中怨愤,便已烟消云散。侍卫是一个有抱负、有担当的人,时春是个女子,没有您的胸襟,但我敬佩您的品性。”

    “富察侍卫,”她笑起来,面色沉静,光华却从眼角眉梢处涌出,极尽风华:“请实现您的愿望吧,那些所有人都想却不敢做的事情。富察傅恒不该被这些琐事束缚,您会如愿的,而我,期待着那一天。”

    傅恒怔住。

    他自幼时便有一个梦想,上阵杀敌,建功立业。

    可所有人都只想把他困在这个京城里,把他困在富察家的温暖富贵里。

    他们用娶妻来困他,用孝道来逼他。

    就连他自己,都怀疑这一生,他那满室满室的兵书是否只能在年年月月中蒙上尘埃,得不到展露在白日下的机会。

    但这位素昧平生的纳兰小姐说,她只从一封信、一封他为了退亲写的道歉信里,看出了他这样厌烦亲事的真正原因,看出了他深埋心中的愿望。

    时春看了看茶棚外的天色,其实还早。

    但是今日注定不能再多呆下去了,虽然她心中没有什么芥蒂,但府里的人怕是还对退亲的事耿耿于怀。

    “天色不早,我要走了。”她说,往茶棚外走出来:“秋天干燥,容易上火,骑马又出了汗,侍卫进茶棚里喝口凉茶歇歇吧,我就不在这里了,省得您不自在。”

    她走至他身边,忽然冲他微笑,眼中带着一点点的善意和理解。

    “您是一个温柔的人。”她说。

    您是一个温柔的人。

    傅恒抬眼,她留给他一个背影。

    时春背对着傅恒,吐出了剩下的后半句话:“只是过得太累了。”

    她有些怜悯地道。

    -

    “额娘,您快给女儿想想办法呀,再这样下去,女儿可怎么办?”

    淳雪甜腻的声音传进耳朵里。

    瓜尔佳氏再次进宫,这次却是来看被选进宫封为了贵人的女儿的。

    贵人位分不算高,本不够格宣家人入宫,但奈何纳兰家分量不低,因此纳兰淳雪竟是今年选秀选进来的家世最高的妃嫔了。皇上为了安抚纳兰永寿,直接封了淳雪贵人,又开了恩典准许瓜尔佳氏入宫探望。

    因此就算淳雪现在在这里大诉苦水,瓜尔佳氏为她着急,也不能说圣上轻慢了纳兰家。

    “这……”瓜尔佳氏下意识就看向坐在下侧低眉顺眼的时春,忽又想到自己这女儿还是个未嫁的大闺女,总不可能拿这件事问她吧,那就太不成样子了。

    瓜尔佳氏一脸难色。

    淳雪若是问她些别的,她倒也经验丰富,只这如何夺宠,她是没法子了。

    纳兰永寿后院清静,只有一个正妻和一个侍妾,那个侍妾无子,也向来不被看重,纳兰府后院几乎就是她一个人的天下,不然永寿也不会只有嫡女,连个儿子也没有。

    可这是皇宫,指望皇帝独宠哪宫是痴心妄想了,想要宠爱,除非运气好得了皇上眼缘,不然想自谋生路,那可是头脑和运气都缺一不可。

    就瓜尔佳氏对自己这五女儿的了解,淳雪也就常有些小机灵,大聪明是没有的。倒不如在宫里老实本分些,常去太后那里问问好,再搏个低调恭顺的好名声,说不定皇上和皇后看在她本分的份儿上待她好些。

    她对淳雪说了这话,淳雪却有些不以为然,认定这是一些废话。本还以为额娘能给些好建议,没想到也像太后皇后一样说些假大空的好话,毫无借鉴价值。

    树立一个好名声,说起来可简单,但做起来哪有那么容易,没有个一两年,哪能实现。

    淳雪撇了撇嘴,暗地里扫了眼坐在下面轻易不说话的二姐。

    她才不信二姐没有些主意,怎么今天就坐在下面全程沉默了。

    眼看时候不早了,额娘和姐姐不能在宫里呆很长时间,淳雪也有些着急,想了个法子暂时支开额娘,只说想和二姐说说知心话,就拽着时春的衣角进了内殿卧房。

    “二姐,你有没有想到什么好主意啊?”淳雪拽着时春的衣角眼巴巴地问。

    “贵人此举有些不得体了吧。”时春扫了一眼她揪着自己衣角的手。

    淳雪低头看了一眼,撇撇嘴放开。

    “好了,你快说嘛。”

    “我能说什么。”时春无奈地把被淳雪拽皱的衣服捋平:“我对这皇宫又不熟悉,皇上和各宫娘娘什么性子都不知道,怎么给你出主意?”

    淳雪其实心里也明白,就算二姐再聪明,但是让她指点这紫禁城的事也着实有些难为人了。

    “难不成我就这样了不成?倘若皇上迟迟不召我侍寝,日子一长,像我这样的低位嫔妃,极有可能就此被忘在这深宫里。二姐你没有见过,那些失宠嫔妃的日子过得有多艰难,我不想像她们一样。”

    时春:“额娘说的也有道理,你时时去太后宫里坐一坐总不会有坏处的。倘若皇上果真一直不召见你,你可以试试投在哪位高位嫔妃的宫里,有她们举荐,兴许又会好些。”

    “那……我投谁的宫里呢?”

    时春说:“后宫里这些人的手段太多了,遇上厉害的,也不是你能招架得住的。与其承受更大的风险,你不如多向皇后娘娘表表忠心,皇后娘娘仁慈,就算她不把你收为己用,也一定会记着你的恭顺,在皇上面前提及你的。更何况皇上与皇后感情深厚,她的话总比旁人来得管用得多。”

    淳雪点点头,若有所思。

    “但是你要记得,就算娘娘拒绝你,也不可受情绪控制对皇后生了怨气,做出一些难以挽回的蠢事来。这后宫的主人毕竟是皇后娘娘,其他人再烈火烹油一般,又哪里能越过中宫?”

    “好啦,我知道啦。”淳雪嬉笑着抱着时春的手臂:“好二姐,我听你的。”

    时春微笑着点点淳雪的额头,从怀中掏出一块护身符。

    “喏,我前些日子去护国寺专门为你求的,但求你在宫里平平安安的,莫要让家人担心。”

    淳雪接过,打量一眼后皱皱鼻子:“你也不知道怎么就有了去那些寺庙拜佛的习惯。”她收起来:“我会收好的,你放心。”

    时春笑了笑,正巧瓜尔佳氏回来了。

    “外面有长春宫的宫女来,说皇后想让你去长春宫坐坐。”

    瓜尔佳氏脸色很臭,看上去依旧无法对退婚一事释怀。

    时春诧异了一下,忙道:“只有我一人吗?额娘呢?”

    “皇后娘娘没有找我,你自去吧,我估计她应该不会难为你,大概只是想找你说说话安慰你。富察皇后是个心善的女子,没事。”

    瓜尔佳氏见时春实在诧异,以为她独身去长春宫害怕,安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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