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虫与法则
这是名为【虫】的生物, 与人们熟知的自然界中的昆虫截然不同, 是遥远且低等的存在。这种奇异的生物, 自古以来, 就被人们所敬畏着。
在见到这些生物的刹那, 我的脑海里自动就出现了这样的信息。
这大概是身体的记忆吧。
我不知道这记忆准不准确, 但起码有参考的价值。
我看向鬼灯和安倍晴明，他们二人的表情显然是知道这种生物的。
“打个比方, 把四根手指看作动物, 大拇指看作植物, 而人类就在距离心脏最远的中指指尖。越是低等的生物, 越是靠近手的内侧。”鬼灯伸出手道, “顺势而下，手腕周围的血管汇聚成一条线，这里便是菌类和微生物，追溯到附近，就很难区分植物和动物了。”
鬼灯伸长了手臂：“但是，后面还有很多东西存在，沿着手臂穿过肩膀, 而存在于这一带的东西，大概就是【虫】，或者叫【绿物质】，它们近乎生命的原体, 正因如此, 存在形式相当模糊。”
“有些看得见, 有些看不见。”鬼灯抵着下巴说道，“所谓的幽灵当中，有部分原型其实是【虫】，它们可以模拟人的形态。所以看得见的人，要么是【虫师】，一部分阴阳师，甚至年幼的小孩也能看得见。”
鬼灯说着这话的时候，我看向了安倍晴明，只见他轻轻颔首。
“那【虫师】又是什么？”
“是专门解决因【虫】而引发的各种问题的专业人士。”鬼灯简短地对我说道。我点了点头，理解了，“其实和阴阳师差不多的职业吧？”
“是的。”
“不过话说回来……”鬼灯抚着下巴，看着我的目光略微沉思。“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以人类的身份降生的山神了。”
我诧异道，“难道您曾经遇到过其他的？”
鬼灯颔首，“啊，不过都失败了。”
我愣了愣，“失败？失败是什么意思？”
安倍晴明紧握了我的手，神色间有些微微的不悦。
鬼灯目光微微一合，说道：“因为山神要做的就是乖乖听话，以此维系整座大山里各生命之间的平衡。而人类是智慧型生物，很难掌控。”
说着鬼灯又露出了稍许纠结的神色，“我还以为，不会再选择人类作为山神了呢……”
“是啊，一定是法则哪里出了问题……”安倍晴明眉间皱起深深的沟壑。他似乎也十分不理解，明明知道人类是无法作为山神的，但法则为什么还要选择人类呢……
看我困惑的表情，鬼灯向我解释了关于法则的问题。
“无论是草木还是虫类，兽类还是人类，都生活在法则之中，从古至今，都是如此。”
“……而山神，则是这种【规则】的体现。”
“若是山神出了问题，那么后果将会十分严重。”
感觉好高深的样子啊。我顿时感到了些许的费解，明明我的理解能力还不错的。
安倍晴明扶住我的肩，他手中的八骨扇不断地在驱赶黏在我身上的【虫】，他对【虫】看起来就很忌惮。但我的感觉竟然还好，毕竟不是我认知中的虫子，所以并没有感觉多么恶心和害怕，甚至还感到了些许的亲近。
“不过说起来，作为被选中为山神降生的你，与大山之间必定存在着某种联系，难道你从小到大就没有感到什么奇异的现象吗？”
鬼灯略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我：……
我有些尴尬。
我又不是原装货！当然没有察觉到啊。
等等，鬼灯作为地狱的鬼神，难道没有察觉到我灵魂的问题吗？
顿时，我看着鬼灯的目光都有些不对了。
……不不，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我决定还是忽略这个问题，问了另一个问题：“失败的结果，会怎样？”
果然还是这个问题现实且有意义。
鬼灯合上了眼，可回答我的却是安倍晴明。
“会被吞噬的。”
安倍晴明的目光悲哀地望着我：“很快会有新任的山神出生，而前任山神，则要将力量移交给下任山神，所以会被大山吞噬……”
我呆了呆，“没想到这么粗暴啊……”
有点被吓到了呢……
“不过……我都已经长这么大了，现在的山神还在吗？”
按安倍晴明所说，我出生的时候，前任山神应该就要被吞噬了。可是现在，也只是“虚弱得不成样子”。
我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鬼灯说：“那是因为大山还在等你。”
我：……
越来越复杂了……
“听你们讲，成为山神是很痛苦的一件事啊……”
我捏住飘到我手指上的【虫】，然后一弹。
“比死亡还痛苦吗？”
安倍晴明松开了我的手，手指拨了拨我额前的碎发，他轻柔地说道：“在漫长的岁月中，属于人类的心，会一点一点地被大山的责任磨灭……那该是怎样的痛苦啊……”
“山神，是必定要远离人类的。”
“所以还不如自我了断呢。”
我下意识地接过话。
可瞬间就被安倍晴明止住了嘴巴。手指竖在我的唇间，不赞同地看着我，“不许说这样的话，一定还有其他的方法可以解决。”
我扯开他的手，问，“还有办法吗？”
连我自己都不信。
“如果把山神的力量还回去呢……”
“别开玩笑了。”我冷静地看着他，“如果鬼灯大人说的是真的，那么作为被选为山神而降生的我，从一开始就与这座大山有着密切且不可分割的联系。若是逃脱，你觉得大山会放过我吗？再说了，祂在等我。前任山神还未被吞噬，我就已经出生至今，祂显然没有打算放过我。”
关于这一点，我还是比较理智的。
反正到最后，结果都是死。不过死亡于我而言，却是新生。所以对死亡，我反而并没有那么抵触。
看着安倍晴明很幽深的目光，我握住了他僵在半空的手，柔声道：“谢谢你啊晴明公，你的故事比这现实可美丽多了……我很喜欢你的故事。”
“夫人……”
安倍晴明表情一愣，而就在他愣神的瞬间，我快速地将他推到了鬼灯那边。
“拜托了鬼灯大人。”
我高声喊道，下一刻，无穷无尽的藤蔓便将我包裹起来，阻断了安倍晴明向我伸来的手……
果然在这座大山的领域里，阴阳师也束手无策吗……
或许，阴阳师和鬼神，也受这种【法则】的制约吧。
被藤蔓包裹的感觉其实也不算差。不过这藤蔓总会让我想到B班的塩崎茨。
老实说，我并不是很喜欢一个人走夜路，尤其还是山路。但是为了让安倍晴明安全地离开，我也只能这么做。
如今作为山神预备役的我，自然听懂了大山的语言。它们在告诉我，和人类走得太近的话，会伤害到他们……甚至，也有威胁的成分在……
所以我没有片刻犹豫的就将他推开了。
阴阳师或许也不需要我的多此一举吧……
远离人类的生活……
这就是作为人类的山神会失败的原因吧。
我因为并非是这个世界的人，所以对此没有什么深刻的体会。但如果在现代社会，让我这样做，我大概会疯掉的。
人类，怎么可能会愿意离开自己的家人，而孤独地承受着生命不可承受之重呢……
“可不管怎么说，相比起现在，晴明公的故事可真是美丽啊。即使少女最后还是相献祭给了山神……”
不过能把这样残酷的故事，讲得如此美丽，或许安倍晴明很适合成为一名作者呢……
当然因为此时的阴阳师和少女已经不是原装货了，所以我无从得知究竟是怎样的契机，导致阴阳师对少女一见倾心呢……
“唉，再纠结也没什么意思了……”
我似乎已经放弃了，反而神色平淡地迎接自己的的未来。毕竟是死亡就能回到自己的世界的，所以没问题的……大概。
我想的很美好，可是突然出现的画面，却让我感到了心脏被揪住的感觉。
一瞬间置身于村子里，可不是简简单单地就能做到的。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但我的眼前确实出现了这样的场景。
尤其，我还看到了“我”。
——真正被献祭的少女。
看到妇女怀中所抱的婴儿，我一瞬间就肯定了婴儿的身份。这是没由来的确信。对此，我感到了些许的慌张。
婴儿的身体有着奇异的现象，正如鬼灯所说，被选为山神降生的人，会出现与大山有联系的奇异现象。此刻的婴儿就是这样，她的身体缠绕着细细的藤蔓，那些藤蔓犹如守卫般将少女保护着。婴儿的母亲边哭着边将藤蔓拔掉，可这根本无济于事，藤蔓依旧会从婴儿的身体里长出来……
婴儿的父亲看起来并不像是在这个村子里生活的。他长得实在是太嫩了，不，应该说不食人间烟火的那种……一看就是哪家的公子跑出来体验人生的。
这种描述其实有些奇怪，但我确实有那种感觉，而且母亲的容貌虽然不比不上父亲，但细细看来，这两个人与周围村民的画风完全不一致。
该不是哪儿私奔来的吧？
我有些不负责任地想到。
婴儿身体的异样，作为父母的他们每日都在拔掉长出来的藤蔓。即使这种本办法毫无见效，可婴儿的母亲却丝毫不感到厌烦，一日复一日地做着同样的事……
【宁宁最乖了……要乖乖地呆在家里面啊……】
母亲每日都这么抱着女儿细声念叨着。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五年。直到孩子的父亲说要去平安京求助阴阳师。
父亲不是第一次这样说。在孩子的身体出现异样的时候，他就如此对母亲说过。可母亲却是震惊地看着他：【你要将她带走吗？不，我不同意！】
母亲强烈的反对，令我感到十分奇怪。这种时候求助阴阳师不是最准确的办法吗？（虽然阴阳师也不一定有用……）
父亲什么也没解释，从母亲的怀中抱起孩子就往屋外走。
然而还没走出村子，整座山都不对劲了……
……草木枯萎，鸟兽骚乱。明明刚过惊蛰，整座山却犹如病危的老人一般。村民骚动着，惊慌声不断。仿佛世界末日……
母亲泪流满面地追出来，夺过了孩子直奔屋里，随后锁上了门。
大山平静了……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活过来了……
站在村口的父亲眼中甚是惊讶，与害怕……
之后父亲又尝试过几次将孩子带走，可与第一次一样，他根本无法将孩子带离村子（也就是山的范围）。
或许是他的行为违反了【规则】，大山发怒了，封山了……
一旦封山，就再也没有人能走出这座山。
父亲打消了将孩子带出去的想法。五年里再也没提过，他与妻子依旧重复着每日的工作。
而就在孩子五岁那年，她一个人不知怎的就跑到了山里面。父亲花了一天一夜才将她找到。
老实说，我还是有些不可思议的。
这样也能找到……
严厉地质问孩子为何要偷偷离开，孩子却指着山，稚嫩的话语在父亲的耳中却像是恶魔的呢喃。
“它们让我过去的。它们在叫我呢。”
父亲抱着孩子一言不发地下山了，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第二天他收拾好行李告诉妻子，他打算一个人前去平安京。妻子愣愣地看着他，随即点了点头。
之后，父亲离开了村子，也没了消息……
在孩子六岁的时候，母亲去世了。孩子便吃着村里的百家饭而活，因为她总能找到能被食用的蘑菇和野菜。所以为了这一点，村民们不介意养着这个孩子。
但也是这一年开始，村民的收成也越来越少了，直到孩子十五岁的时候，完全颗粒无收。不仅如此，就连山也变得奇奇怪怪了。进了山里的村民很容易就出事，明明熟悉这座山，却依然在里面会迷路……
之后，便是我来到这里遇到事。
但是出乎我意料，少女的父亲竟然回到了村子里。
就在少女被献祭的第二天……
……诶等等，第二天不就是今天？
因为得知自己的女儿被献祭给了山神，少女的父亲勃然大怒，将村民变成了石头……
我：？？？？？？
就在我观看这段记忆的时候，山下的村民已经变成石头了吗？
而且变成石头的过程居然还是现在进行时……？
等等……
那少女的父亲不会要来这里吧？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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