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九十章

    见他没有印象,柳含文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伸出手拉过穆寒才的手, 在穆寒才莫名的注视下, 用手指在他掌心画了一个圈, 最后在圈里面再画了两个圈, 然后将三个圈连在一起。

    轻轻的、带着痒意,却让穆寒才心头一震, 好熟悉的感觉。

    柳含文抬起眼看向他, “记起了吗?”

    穆寒才的眼睛盯着他的手, 最后摇了摇头老实道,“很熟悉, 但没有印象。”

    柳含文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最后起身往前院走, “去洗洗,一身臭汗。”

    穆寒才轻巧地跳在他的身侧,故意将脑袋凑过去, “真臭?”

    柳含文一巴掌推开他的脸, 无比嫌弃,“臭死了!”

    臭汉子一个!

    穆寒才站在原地看着突然发火的柳含文, 他挠了挠头,大声叫道,“少兴!”

    邱少兴屁颠颠地跑过来, “师傅!热水都备好了。”

    穆寒才看了他一眼, 邱少兴笑嘻嘻地回着, “师父让备的。”

    穆寒才闻言一笑,然后背过身凑过去,“今儿谁惹他生气了?”

    “没有啊,”邱少兴疑惑地看了眼消失在转角处的柳含文,“我夫郎说师父一直没出门,心情也挺不错的。”

    那就怪了。

    穆寒才想了想,最后抬起手闻了闻自己的衣袖,“不臭啊。”

    邱少兴:???

    柳含文拉着常宇涵出去逛了一圈,最后买了一双靴子,他提着靴子来到穆寒才的房门口,“在吗?”

    穆寒才刚换好衣服,闻言赶忙去开了门,柳含文见他头发还湿漉漉地散开着,原本还有些不高兴的心顿时成了心疼,他将手里的靴子往穆寒才怀里一塞,然后拉着对方的胳膊让其坐下。

    自己将屏风上的干帕子拿过来轻柔地为穆寒才擦拭着头发,“这才几月天?也不顾着点自己。”

    穆寒才笑眯眯地看着怀里的靴子,闻言更是满意满满,“这不是等你帮我擦吗?”

    柳含文嘴角微微上扬,手下的动作却加重了一点,“行了,别来这套油嘴滑舌,试试靴子合不合适。”

    穆寒才坐得直直的,“不着急,你还没擦完呢。”

    等将头发擦得半干后,穆寒才才弯下腰脱下自己的靴子,准备穿上新鞋,柳含文看着他脚背上的那颗红痣,眼底带笑,“你这颗痣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也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镇国大将军已故的原嫡子朱常才。”

    穆寒才动作一顿,心跳越来越快,面上却一片平静,他严肃着一张脸,“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再说你当着我的面提起以前的人,就不怕我吃醋?”

    柳含文见他还来劲儿了,于是干脆坐在他的对面,“你以前也住在京都,年龄也和那人差不多大,你就没听说过他?”

    穆寒才干巴巴地回着,“咳咳,那时候小,不怎么记得。”

    “是吗?”

    柳含文挑眉。

    穆寒才垂下头扯了扯靴子,装作不经意间地问道,“你们见过几次面啊?那时候你还小吧,怎么会喜欢上呢?”

    柳含文看着穆寒才脚背上的红痣,带笑道,“见过两次,第一次是在将军府,他性子皮,不像一般世子王公那般守规矩,有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天前院摆席,他却从池子里抓鱼烤着吃。”

    见他一直守在旁边,那人犹豫了一下,最后分了一半给自己。

    那是柳含文第一次被分食。

    穆寒才的手微微收紧,忍住突然的头疼,脑海里闪过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哥儿,他穿着华服,胖嘟嘟的小脸崩得紧紧地,眼睛却一直好奇地盯着另外一个小汉子看。

    柳含文没发现他的异样,继续道,“第二次见面时,他偷溜出来买糖葫芦,正好被我碰见,他没带银子,身旁又没有小厮,手里拿着糖葫芦也不能走,我替他给了银子,他说.....”

    本小爷从不欠人情,看你这么大方,长得又这么好看,我就勉强应下你的情,等我长大了,就娶你做我的正夫!

    小汉子一边肉疼地让他吃下头一颗糖葫芦,一边盯着他说道。

    穆寒才闭上眼,脑中一阵阵抽痛,柳含文一抬眼便看见他痛苦的神情,“你怎么了?”

    穆寒才睁开眼,看着担忧的柳含文笑了笑,“老毛病,没事儿。”

    他将靴子放在一旁,然后伸出手抱住柳含文,“我靠一靠就好了。”

    “胡说!”柳含文拉下他的手,起身叫道,“少兴!快去请大夫!”

    穆寒才没拦住,也拦不住。

    邱少兴也不管是谁看病,请来了京都最好的大夫,柳含文做世子的时候对方曾给安王妃看过病,是个医术很高的大夫。

    老大夫伸出手按了按穆寒才的后脑勺,“这是好事,这么多年了总算开始疼了,你多刺激一下,最后一点记忆便能回来了。”

    柳含文一愣,等邱少兴把大夫送走后,他才看着穆寒才,“你们认识?”

    穆寒才将他拉到自己身边,柔声道,“我说过是老毛病犯了。”

    柳含文垂眼看着他,看得穆寒才不自在地别开眼,最后求饶道,“是我错了。”

    柳含文双眼一眯,“怎么错了?”

    穆寒才清咳一声,看了他一眼后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受过伤,小时候的记忆有些混乱,有些事也不怎么想得起,师傅当年请刚才那位大夫替我看过,恢复了七七八八,却还有些事没记起。”

    见柳含文没说话,穆寒才不得不继续,“刚才,我记起了你说烤鱼的那件事。”

    听到这里,柳含文攥紧他的手,“当初你可在逗我?”

    “没有,我只是记不起什么时候你喜欢我,我就算说明自己的身份,你也不信的。”

    柳含文微微一叹,最后伸手扯了扯他的脸颊,“真是阴差阳错地在一起了。”

    穆寒才轻笑,将人抱住,“这说明我们真的有缘,你即使换了一个人还是与我遇见了。”

    “当年你怎么暴毙的?”

    穆寒才揉了一把柳含文的脑袋,缓缓道,“当年......”

    当年边关告急时,穆寒才刚满八岁,皇帝下旨让镇国大将军去边关抗敌,临走时,大将军将他抱在怀里,沉声道,“为父这一去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你一定要听你母亲和祖母的话,做个好男儿,别辱没了将军府。”

    小小的他哪里听得懂这些话,他只知道父亲这一去很久很久都不会回来,于是他牵着将军夫人的手,使劲儿点头。

    与大将军一块儿出发的还有他的二叔,也就是将军的同胞兄弟朱成铭。

    朱成铭与大将军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除了老太君和穆寒才,即使是将军夫人也有些分不清。

    “我父亲一走就是三年......”

    大将军身负重伤,为了军心不乱,皇帝这才让他先回来养伤,大将军能回家自然是好事,可对将军府来说却是一喜一悲。

    因为大将军虽然回来了,可将军府的二老爷朱成铭却牺牲在战场,回京路途遥远,大将军只能抱回一盒骨灰,朱成铭尚未成亲,并无子嗣,丧事也没大办,不是因为不想办,而是当时那种情况根本没有心思去办。

    皇帝盯着,百姓看着,大将军还重伤未愈。

    说到这,穆寒才闭上眼,“可谁又知道,那盒子里的人根本就不是我二叔,回来的大将军也不是我父亲。”

    柳含文一震,双眼闪过震惊,“你是说?”

    “没错,死的那个人才是我的父亲,回来的是我二叔。”

    朱成铭与大将军长得一模一样,将军夫人与小叔也没有过多接触,所以并不是很清楚两人到底有什么差别,她只知道丈夫的胸前有一颗红痣,那红痣和穆寒才脚背上的一模一样。

    而朱成铭回来时胸前红痣的位置被箭刺穿,伤好了后也只留下一块疤,所以将军夫人当时并没有怀疑。

    可穆寒才和老太君却不一样,一个是大将军的亲儿子,一个是大将军的亲娘。

    “不管他怎么装,怎么像,我都能感觉到他和我父亲是不一样的,我一直怀疑,并且时时刻刻都盯着他。”

    直到有一天,他偷偷瞧见祖母用拐杖打在朱成铭的身上,哭骂道,“你糊涂啊!这件事要是被别人知道,且不说欺君之罪,咱们将军府就成了天下人嘴里的笑柄不说,你大嫂也会被千人辱骂啊!”

    嫂子和小叔成夫妻,简直是......

    朱成铭跪在地上,垂头,“娘,我们别无选择,谁都可以死,大哥不可以!他必须在,稳住军心是他,保护将军府的也是他,所以死的只能是朱成铭!”

    穆寒才已经不是那个小孩子了,那些话他都听懂了,也证实了回来的确实不是自己的父亲,惊慌之时他被发现了,朱成铭将他关在祠堂里,以犯了错的借口让他不能见任何人,其中就有将军夫人。

    他不知道在祠堂里待了多久,只知道自己不管怎么叫,怎么喊,都没人开门,直到有一天,老太君打开祠堂门,摸着他瘦巴巴的脸垂泪道,“孩子,你能守住那个秘密吗?”

    他一把拍开老太君的手,眼中带着恨意,“您为什么要帮着他!”

    老太君浑身一颤,正要说话朱成铭就来了,他一把将穆寒才敲倒在地。

    “娘,这件事不能传出去。”

    “成铭,他是你大哥唯一的孩子啊!”

    “.....对不起。”

    穆寒才迷迷糊糊只听见这么几句话,等他清醒时,祠堂的火势逼人,他迷茫的站在大火中间,横梁砸下来的时候他没避开,万幸只撞到了脑袋就被师傅救了。

    师傅将他武功,请大夫治他的伤,渐渐地他记起了那些事,一心想要报仇,却被师傅拦着。

    “你现在去简直是以卵击石。”

    穆寒才很不甘心,可他也清楚师傅说得没错。

    在他终于达到师傅的要求后,才与师弟薄文欢回到京都。

    “我到京都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我母亲。”

    将军夫人不是傻子,先是孩子不明不白的死在祠堂,后来又是将军若影若离的冷落,甚至老太君也不愿意他们夫妻同屋,而是给大将军纳了不少妾。

    可日子毕竟是长久的,朱成铭喝醉了就与将军夫人春宵一度,就那么一夜,将军夫人有了身孕不说,也让将军夫人知道了那个秘密。

    夫妻之事丈夫的喜好她再清楚不过了。

    那一夜将她刺激了,也将老太君刺激了,老太太缠绵病床半个月后便离开了人世。

    可将军夫人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甚至生下了那个孩子,也就是朱成武。

    “每逢初一十五,她便会去宝光寺烧香。”

    穆寒才盯住那个机会在寺庙的后院“巧遇”了将军夫人。

    他与大将军的容貌并不像,他像极了将军夫人的哥哥,所以就一眼,将军夫人便认出来了。

    “她不认我,”穆寒才将脑袋埋进柳含文的脖子里,“也让我不要报仇,还说给我几万两银子,让我安生度日,以后也别去找她了。”

    柳含文紧紧地抱住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将军夫人的话将穆寒才脑中最后一根弦绷断了,练功的时候走火入魔险些成了废人,师傅大怒,将他关在谷中一年,去世时立下遗嘱,让他放下一切去山中做也猎户,等他什么时候平静下来什么时候才进京都。

    “到那时,你想做任何事,师傅的在天之灵都不会怪你,寒才,你既然舍弃了将军府的名字,你就是穆寒才。”

    这一夜,柳含文并没有回自己的房间,他在穆寒才的床边坐了一夜,而特意过来盯着他们的柳含书也在外间坐了一夜。

    坦诚相对后,两人的感情更好了。

    柳含文也让花雀带一些鸟儿去将军府盯着。

    “你打算怎么办?”

    穆寒才收起剑,看了眼修剪兰花的柳含文,“你说,朱成铭要是知道我还活着,他会怎么办?”

    当年祠堂失火,烧得一干二净,里面还有几个丫鬟小厮的尸体,可烧得太惨,尸体都裹成了一团,根本分不清谁是谁,也分不清到底有多少个人。

    柳含文放下剪刀,看着面前的兰花,“会杀了你。”

    穆寒才手里的剑闪过一道亮光,他微微抬眸,“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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