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旭认识余铭,但没有私交,只是同为上流圈里的青年一代的那种程度的认识,在不少场合遇到过。尹旭心善,从没有想过这个在数个宴会上对自己笑得明朗的男人一直在背后盯着他,盯着他尹家,是个彻头彻尾的阴谋家。
对方还暗地里撬他墙角。
这些他通通不知道,尹大善人的世界里只有真善美,没有阴谋论。
越是交往,姜倾越是同情这位男主了,甚至想提醒他世界里不只有爱情和事业,还有觊觎他的爱情和事业的存在。但她没有,如果不是llll任务所逼,她只想佛系生存,不想参与主角们的爱恨情仇。
而且,她流年不利,刚穿不久就莫名被反派盯上,这些已经够她头疼的了。
反派的心思难以捉摸,她光分析就已经自顾不暇,就比如此时,她突见反派邪魅一笑,心里条件反射地直突突。
她把自己落下的包从尹旭手中接过来,正要道一声感谢,旁边的反派大人突然开口没头没脑地说道:“一样的酒香呢。”
姜倾却意外跟上了化身为品酒师的反派的脑回路,明白他说的是她身上的酒味和男主尹旭同款,也明白了他的潜藏意思,也就是对她说的那句“一个人来酒店”的迂回反驳。
姜倾直面猝不及防的翻车现场,心情五彩纷呈。
她装作耳聋眼瞎,向尹旭道谢,尹旭说没什么,说完好奇地看向余铭,问:“你们认识?”
姜倾嘀咕:“那正是人生不幸之一。”
尹旭:“……”
他听出了着两人间很有那么一些故事,也有一点好奇,但出于绅士准则没有深扒,因为身份不合适。他不忘礼节朝余铭打了声招呼,又低头对锐锐说了几句,最后和姜倾告别,就这样回酒店房间了。
他一走,余铭便笑了起来,那是个显得十分春风的微笑,他笑着问:“乐乐,一个人?”
“……”
“乐乐调查的原来是尹先生的房间里的床啊。”余王八春风似的笑容渐渐变了味儿,变得难以形容,他问,“可觉得还舒适?”
姜倾看着这个笑容,看着看着“嘶”了一声,视线水平有所抬高,落在了余铭的头顶上。
余铭没料想她是这种反应,默了片刻,问:“你在看什么?”
姜倾直言:“看你是不是头顶呼伦贝尔。”
呼伦贝尔大草原的绿是众所周知的绿,一望无际的绿。
余铭:“……”
姜倾撇嘴:“余铭,我越来越觉得了,你的言行真的特别像被爱人戴了绿帽之后的跳脚吃醋,还是你觉得代入这样的角色这样说话很有趣?”
她不能理解他的行为。
余铭默。半晌,说道:“你说得没错,我就是在吃醋。”
“噗——咳咳!”
姜倾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了。
“啥?”她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余铭直视着她,一字一顿地说:“乐乐,我说我、在、吃、醋。”
“……”
余铭接着说:“我喜欢乐乐,很喜欢。”
告白?
告白!
姜倾的大脑还没对这突如其来的告白产生反应,手上的反应倒先传来了——疼,她感觉到手疼。
她不得不分神去看自己的手怎么了,却意外看到锐锐正抓着她的手,抓得很紧,仿佛松一点就担心她会消失似的。
锐锐紧抓她的手,两只眼睛却没有看着她,而是紧紧锁定住余铭,那目光,颇有点小兽龇牙恶狠狠的意味。而余铭也没忽视这只小兽的敌视,好好回应了这道视线,只是他本人要显得从容不迫得多。
一大一小正无声对视着,余铭突然笑出声:“我开玩笑的。”
姜倾:“……”
原来只是开玩笑……
突然间,姜倾觉得堵在自己胸口的那口气顺坦了。
幸好只是开玩笑,不然她都不知道怎么应对这种状况,一个阴谋家的表白对她无益,这样的表白她根本不想要!
她顿时喜笑颜开:“真是的,余先生怎么什么玩笑话都说?”
余铭但笑不语。
姜倾一边嘀咕着抱怨余铭开玩笑开得太没水准,一边伸出空余的那只手去拍锐锐的肩膀,示意他松松手,但小孩儿并没有因为余铭后来的解释而放松,他依然紧盯着余铭,俨然把对方当成了闯入自己地盘的雄兽,他这样紧盯着余铭,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姜倾的示意,也就依然紧抓着姜倾的手。
姜倾无奈,俯身对小孩儿耳语:“锐锐啊,牵手的力度不应该是这样的,稍微松开一点才是正确的牵手姿势哦~”
荀锐听了她的话,茫然了一瞬,几秒之后似乎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飞快地扔掉了姜倾的手,搞得很嫌弃似的。
姜倾无语凝噎。
这孩子明明刚刚还挺紧张她呢,怎么突然就嫌弃她了呢?孩子心海底针啊!
其实,姜倾能够理解锐锐刚刚经历了怎样的心理变化,她想这孩子是听了余铭的玩笑话,以为她会被抢走,所以紧张了,只是锐锐向来傲娇不坦诚,所以不想承认罢了。
姜倾在心底暗喜,心情美滋滋,好心情促使她原谅了余铭余王八不合时宜的玩笑话。
她甚至有一咪咪感激余铭,她笑看余铭,说:“如果余先生没什么事了,那么……”
那么她就该带着自家锐锐闪人了。
她想这么说,但余铭打断了她,并明言——
“有事。”
姜倾在心里吐槽,她只是一句客套话,他怎么好意思接话说有事呢?虽然心里暗骂,但面上表情还是挺随和:“哦?什么事?”
“讨论讨论账单。”
“……”
她还以为他财大气粗忘记了呢!
她苦逼地笑笑:“哈哈,哈哈,原来是讨论账单啊,是该讨论讨论……上哪儿讨论?”
余铭看了眼酒店前台小姐姐,说:“就在这酒店里吧,讨论完账单,你还可以顺便做你喜欢做的事情。”
姜倾摸不着头脑,暗暗想自己到底喜欢做什么了,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听得余铭道:“考察酒店的床的柔软度。”
姜倾:“……”
余铭抬眸:“怎么?乐乐不喜欢和我一起考察?”
姜倾嘴角抽抽:“……你能别提这事了么?”一直纠缠这种问题,显得很小肚鸡肠啊!她就是撒了个无伤大雅的谎而已!
余铭看了她许久,最后笑笑:“好,不提了。”
因为答应不提了,所以最终也没在酒店里讨论,而是随便找了个咖啡厅。
余铭把维修单账单递给她,厂家出具的单据,没有造假嫌疑,所以也没有坐地喊价敲诈的嫌疑。姜倾深深感受到了对方的诚意,但开心不起来,因为那单据上的数字……很要命。
她一脸苦逼,见此,余铭为她指明了一条光明大道:“乐乐可以选择以劳抵债。”
姜倾一听这话就露出防备的神色,十分担心自己被这人品堪忧的加油坑进了黑工厂,问他:“你要我做什么?”
债主余铭饮一口咖啡,悠悠然道:“给我当一次模特。”
姜倾眨眼:“模特?一次?”
“嗯。”
“嘶,不会是裸模吧?”
“你想裸的话我不拒绝。”
“我不想!”
余铭笑笑:“那就穿着。”
姜倾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而后又捏捏,确认自己穿戴的这具身体确实是血肉之躯,不是什么金身筑造,怀疑道:“我有这么值钱?”
余铭笑:“在我眼里是的。”
“……”
姜倾没有立马答应,而是陷入了思考。一番权衡之后才谨慎回道:“我需要签协议证明。”
她可不相信余铭的人品!
余铭答应了,然后打了一通电话,不久,一名西装革履的男人走进了咖啡厅。余铭介绍说这是为他余家工作的名律师,刚刚陪同他在酒店里会见商业合作伙伴,还没来得及离开酒店,所以就把他叫来了,有律师公证,协议要正式得多,也好叫姜倾安心。
姜倾没想到他这么诚恳,但的确安心了不少。
她在律师的见证之下签下了协议,协议需要她在下周五去往余宅当一天模特,这个时间是姜倾约定的,距离她前去卖身偿债还有五天时间,她需要利用这五天时间完成杂志上的约稿。
她没有选择在周末,因为周末锐锐在家,她不想带锐锐去见余铭。
姜倾警惕着避免锐锐和余铭接触太多,因此,此次咖啡厅谈话她也采取了速战速决的策略,谈完就带着锐锐离开了。
在回家的公家车上,锐锐一直冷着小脸儿,很不高兴似的,姜倾拿话逗他,他也只是沉默不语。直到下车,小孩儿才始开金口唤了声——
“荀乐——”
姜倾嘴角抽抽,拿手指弹了下小孩儿的额头:“叫妈妈。”
锐锐不肯叫她妈妈这件事是姜倾一直以来的苦恼,但小孩儿固执得很,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而这一次,她依然没有把小孩儿的叫法纠正过来。
锐锐额头被弹,气恼得复读机似的一连叫了她好几声“荀乐荀乐”。姜倾嘴都歪了,张牙舞爪地作势要收拾他,可小孩儿早看出她纸老虎的本质,站着不动如山。
姜倾:“……”
她败得彻底,果然很纸老虎地只捏了下他的脸:“叫我做什么?”
锐锐拿手背擦着被她捏过的地方,哼一声,说:“你为什么要答应那个人的要求?”
小孩儿的这句话里面仿佛每个字都带着小情绪,所以听起来不像是疑问,像怨怪。而他“那个人”的指代法有点指代不明,姜倾脑子转了好几个弯才想起那是指余铭,她觉得有点奇怪,小孩儿对余铭的敌意实在太明显了,为什么?
她思来想去没想出结果,试探着问:“锐锐为什么不喜欢那个叔叔?”
小面瘫被她的话似乎刺激到,陡然拔高了声音,情绪有点激动:“他不是叔叔不是吗?!”
“咦?”
“你以为我不知道他是生了我,却不想要我的人吗?!”
“……”
姜倾的确以为锐锐不知情……
这时,系统适时提醒:“荀乐早年对余铭恋恋不忘,时常拿出对方的照片睹物思人,还会对着锐锐述说自己对心上人的一腔爱意。”
“所以锐锐早就知道自己的生父是余铭?”姜倾在脑海里问。
系统答:“看起来是这样的。”
姜倾:“……”
卧槽!
亏她还一直遮着掩着呢?原来锐锐早就知道了!
她舔了舔嘴唇,对发泄着情绪看起来有点可怜的小孩儿艰难道:“锐锐啊,你爸他不是不想要你,他是……情非得已。”
她当然不能说余铭可能真的没那么在意这个意外到来的小生命,如果她这么说了,锐锐就显得太可怜了。所以,她不得不为那个王八说好话,为了锐锐。
说到这,她蹲下来,把小孩儿揽到怀里,面色认真道:“锐锐,大人的世界很复杂的,他陪在你身边不意味着他不爱你,也不意味着他不想要你,他其实……”
“你只是为他说好话而已!”小孩儿彻底崩溃了,他不仅打断了姜倾的话,还用力推开了她,“只是因为你喜欢他,所以为他说好话!他很讨厌!荀乐,你也很讨厌!”
他像是把这些话埋藏在心里埋藏了许久许久,现在找到了宣泄口,一发不可收。
他努力将自己伪装得不在意,伪装成不知道,伪装成坚强的模样,甚至冷漠的模样,可那都只是伪装罢了。他才四岁,是个孩子,和其他普通孩子一样渴望有人全心全意地爱他。
荀乐本人爱他,但只是把他当成是余铭的附属品,小孩儿敏感,所以察觉到了这一点。
但他也只有荀乐罢了,所以他不说,装作不懂,怕说了,连最后一点爱也没有了。
姜倾的到来让他感受到了自己被爱的可能,所以他越发讨厌余铭,担心余铭抢走了姜倾,重蹈覆辙。
姜倾莫名读懂了小孩儿的所有想法,心脏刺痛了一下。
她捂着胸口出神,这种痛楚本不该出现在身为攻略者的她身上,但她的确感受到了,原因不明。
她只晃了晃神,小孩儿便已转身跑走,她的身体还笨拙地留在原地,只有目光及时追上去了。目光中,一辆失控的电动车歪歪扭扭地朝着人行道的方向驶来,朝着小孩儿……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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