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杳却没给他那么多的反应时间。
桃核冲天而起,带起的雪光漫天飞舞, 旋风一般卷起些许贴地生长的草木, 然后麻绳一般拧成了一股, 对着齐朝衣轰然而至!
后者倒退两步,仓皇地以剑相抵, 但是他很快反应了过来, 下意识想要提醒修齐迅速逃开。
但杳杳不会再给修齐第三次机会了。
这个狡猾又残忍的少年做了多少错事, 一桩桩一件件, 她都牢记在心。
与此同时,少年忽然发现, 虽然此时的日头尚在, 然而一轮血月竟也出现在了天上。
这样奇异的天象令现场的幸存者都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恐惧, 尤其是修齐, 他战战兢兢地抬起头,看着杳杳背对那红月而立, 眼眸凌然, 像是两道剑光一样锐利, 仿佛自万里遥遥飞驰,直接穿透了他的喉咙!
“你、你不能杀我——”说着, 修齐祭出法器,想要尝试着逃脱。
然而有前几次的教训, 杳杳早就防着这一招, 立刻抬臂一挡, 然后旋身与对方错列而过, 又一扬剑锋——
修齐只觉得手腕处猛地一凉,紧接着“哗啦”一声,那香炉摔在了地上,香灰立刻撒了一地。
他颤巍巍地低头看去,只见他的右手已经没了,落在地上,鲜血从他手腕的切口处喷涌而出。
“啊——”修齐尖锐地叫喊起来,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上,剧痛几乎瞬间吞噬了他的神智,少年又惊又怕,像是要将肺腑之血都喷出去一般,“齐朝衣!救我——”
杳杳面无表情地说:“桃核,拖住齐朝衣。”
她目光静静地看着对方,像是看着一件死物:“这个人,我要慢慢让他死。”
“杳杳!”齐朝衣慌乱之中,抽身而退,想要前来阻止,“你不能这样!”
然而少女却什么也意识不到了,修齐的血充斥着她的双眼,让她的心跳变得很快。
杳杳忽然意识到,生杀大权握在手中,是一种什么感觉。
她绡寒再起,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那几个死里逃生的昆仑弟子就依次倒下了,他们喉咙上是一道剑伤,只是那电光一闪的功夫就几乎深可见骨。足以见得,这剑的主人,究竟有多恨。
修齐捂着自己的断肢嚎啕大哭,模样丑陋滑稽极了,杳杳饶有兴趣地看了片刻,一抬手,削掉了他一只耳朵。
“啊!!!”修齐叫的声嘶力竭,在血月之下,有种说不出的诡异凄厉。
齐朝衣一剑挡开桃核的攻击,然后拼了命想要去挡住杳杳的剑。
然而又是一式,修齐瞎了一只眼。
少年血流披面,和之前的意气风发全然不同,他现在看起来犹如厉鬼一般,满身都是血,但偏偏还死不了,只能在雪地上痛苦的打滚嚎叫,口中说的是什么几乎无人能听出来。
血流了很多,在地上拖出了长而逶迤的痕迹,像是天人的书写一般。
绡寒快准狠,那一剑几乎是瞬间就击碎了修齐的眼珠,那种刺破鱼泡般的触感尚停留在剑尖,杳杳闭了闭眼,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是齐朝衣却能感觉出来,这个少女是在享受。
“杳杳……”齐朝衣失败了,但桃核也不再进攻,他几乎是瞬间就到了修齐身边,将他护住,然后以法术将他流血不止的伤口勉强止住,“你不能再这样了,杳杳,你在斩断自己的回头路!”
“我还有什么回头路?”杳杳反问,“你根本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说完,她闪电般的一剑,又刺透了修齐的肩胛骨。
“他杀了林星垂!你还不知道这件事吧?”杳杳愤恨地看向齐朝衣,“修齐怎么和你说的?昆仑怎么和你说的?你根本不知道事实是什么,就胡乱相信他,然后怀疑我。”
齐朝衣愣住了,有些迟疑道:“我……”
他自然是不相信杳杳会杀害自己直系同门,但是修齐说得言之凿凿,而杳杳又性情大变,纵然温厚如齐朝衣,也难免在心底泛起了嘀咕。
“陆时宜给了修齐短时间内提升修为的灵药,他便服下,然后率领几个修士一起追杀我们。那夜暴风雪,我二师兄为了保护灵佼,被他杀了,尸体到现在也没有找到,”说着,杳杳走了过去,看着在地上不断翻滚哀嚎的修齐,用剑指向他,“林星垂的尸体呢?”
“不知道!”他大叫,“我不知道!”
杳杳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又一剑,顺着刚刚取走他眼珠的那个位置,插了进去,随后鲜血猛地冒出来!
“还不打算说吗?”杳杳问,“我再问一遍,林星垂的尸体,去什么地方了?”
修齐大声哀嚎着,凄厉的声响几乎惊动了雪原上的兽类。
“被我、被我震碎了——”他道,“我只需要他的头,所以其他部分,索性碎了。对不起……对不起……”他这个时候倒知道说对不起了,接连不断地认错和叨扰,以至于全然没发觉齐朝衣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可怕。
这个猜想和杳杳所想差不多。
她神色淡然,而旁边的巫涟却轻轻捂住了嘴。
“杳杳,”她道,“节哀。”
杳杳点头:“杀了他,我再考虑哀不哀。”说着,她走上前,冷锐地看向修齐。
齐朝衣这个时候已经没什么立场再去劝阻了,林星垂也是他的好兄弟,一朝身死,他也痛苦不已。何况杀死的他人还在自己身边骗了那么多天,齐朝衣再好的性,也忍不住想要跟着杳杳一起拔剑。
“林星垂死前说什么了?”杳杳忽然问,“你告诉我。”
修齐不知道该捂哪里好,浑身疼得他不断痉挛,语焉不详:“不记得了、他、他没有求饶、我让他求饶……”
杳杳面无表情地听他颠三倒四地说着,想到林星垂那样机敏又坚韧的性,死前绝不会说什么好话。
而修齐这种睚眦必报的性,杀不了自己,他一定会把怒火洒向林星垂。
所以不问也知道,她的二师兄,一定遭受了极大的痛苦。
杳杳想着那片地上的血迹,觉得心肺在一同燃烧,她沉默了一会儿,眼眸沉沉地看向齐朝衣:“你还会阻拦我吗?”
齐朝衣看着少女,目光中似有不忍,然而他们多日未见,他并不知道对方这段时日究竟经历了什么,也不能妄加评判,于是摇了摇头:“我不拦你,但是杳杳,你要想好。”
“我早就想好了,”杳杳道,“从我师父离开我的那一刻起,我就将一切都想好了。”
修齐趴在地上奄奄一息,他似是知道了自己即将死去,也没了什么求生挣扎的念头,只是趴在这冰冷的冻原上,奄奄一息地等着致命一击的来袭。
“如果可以,我多想让你爬回昆仑去。”杳杳却并没有因为他丧失求生欲而心慈手软。
然而她终归是不喜欢鲜血和杀戮的,见对方喘息着,呼吸随着失血越来越微弱,杳杳抬起绡寒,不再看他,而后一剑贯穿了修齐的喉咙。
修齐只来得及发出轻轻一声。
说不上是挣扎还是什么,然后便抽搐了几下,倒在地上,不再动了。
“……”齐朝衣看着杳杳,叹了一声,然后说,“先前误会你,实在是抱歉。”
“没什么,”杳杳说,“且不说我这一路上已经被误会很多次了,更何况修齐还在一直骗你,你没有不管不顾上来取我性命,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齐朝衣愣了愣,然后说:“你在说什么,我是不会取你性命的,你是我的……朋友啊。”
杳杳毫无笑意地牵起嘴角:“修齐死了,我需要一个人回昆仑传话。”
她抬起眼,看见对面清俊的少年:“只能让你来。”
齐朝衣有些茫然:“什么?”
“我没有办法将所有事情都与你说,唯一要告诉你的就是,如果陆时宜拉着你商讨飞升一事,千万不要跟着他一起。还有,我师父是黎稚杀的,在他书房中有一样毒物,我们将不日去取,在那之前,雪谷也不安全了,我要寻找到一个新的地方。”
齐朝衣点了点头,下意识问:“什么地方?”
杳杳思索了片刻,忽然想到玄青镜上出现的那个地方,她尝试着描述了一下,齐朝衣一愣,然后说:“那是西境。”
“西境?”杳杳并没去过,但是听说气候宜人,很多门派也在那边,“若是我去了,那就是去了最危险的地方,不过也是最安全的地方。昆仑的人,一定想不到我躲回了西境。”
齐朝衣点了点头:“那么你要走吗?”
“我要走,”杳杳道,“桃核已经伤好,我们很快就能到。”
齐朝衣闻言若有所思,然后他掉转了剑锋,在自己手臂上狠狠一割。
杳杳的眉梢动了一下:“朝衣。”
“做戏做足,”齐朝衣摇摇头,“杳杳,”他声音沉沉地说,“此去山高水长,虽然我很怀念过去的日子,但我知道你志不在此,昆仑也无法困住你。那么未来,我会看到更强大的你吗?”
杳杳闻言,忽然笑了。
“自然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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