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让本以为李湛要留下王奉光之女,没想到他说完这句话,就把画像重新放下,看起其他画像来。最后他挑了四张画像,道:“就这四名女子吧,你去交给皇后,让她安排吧!”
张让躬身道一声“诺。”拿了画像准备出去,李湛突然又叫住了他,“等等。”
“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李湛道:“把王奉光之女添进去吧!”
张让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是聪明人,并不好奇什么,一如既往执行陛下的命令。
王沅在李湛的印象就是一个胖乎乎的女童,如果说选做自己的嫔妃,怎么样都有些奇怪,所以他最开始放下了她的画像。但是他突然又想起在上林苑时,听余文汉与王奉光说,王沅尅夫,三次定亲,但三次都没能够出嫁,尅夫的名头传出去,日后也难嫁人,想来这就是王奉光让女儿参选家人子的原因吧。
在李湛看来,自己从小命途多舛,出生不到一个月,至亲都已经离世,要论命硬估计普天之下,没人会硬得过自己,而且上天既然让他成为天子,岂会轻易被一个小女子所尅。王奉光的心思他明白,不过是担心女儿日后没有着落,既然他在民间时承蒙王奉光照顾过一段时间,索性投桃报李,让王沅进宫,给她一个安身之所。
……
皇后居住在椒房殿,宫墙壁上以花椒和泥进行粉刷,味道十分芳香温暖,让人心旷神怡。椒房殿坐北朝南,殿前设有双阙,庄严肃穆,位于掖庭正中央,代表着皇后独一无二的地位。
张让屏气凝神地站在椒房殿外,大长秋孟昭姬亲自过来迎接,“张公公,您怎么亲自来了?”
这是客套话,张让只是笑一笑,道:“陛下遣我来给皇后娘娘送新入宫的家人子画像及名录。”
后宫之中只有两个人的事情值得他亲自去办,一是皇后余氏,她是陛下在民间所娶,深得陛下爱重,并且生有陛下唯一的皇子;二是冯昭仪,大将军兼大司马冯熙之女,她在宫里的地位虽然比不上皇后,但是也差不了多少了,连皇后都要让她三分。
余蕴秀今年二十五岁,梳着元宝髻,穿一身海棠色窄袖交领宽袍,简朴洁净地打扮仿佛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她端坐在案前,执笔手书。
张让施礼后将入选家人子的画像交给了余蕴秀。余蕴秀微笑道:“张公公,辛苦了。”
“不敢说辛苦,这是臣分内之事。”张让低头道。
张让作为中常侍需要时刻侍奉在皇帝身边,画像送到后,就告辞了。皇后贤淑大度,冯昭仪知书达礼、秉性温柔,两人相处融洽,整个后宫一片和谐。但张让八岁入宫,从最低等的小黄门混到如今的中常侍,什么风风雨雨没见过,这种平静的表象,要么会一直平静下去,而更有可能是掀起惊天骇浪。
余蕴秀翻看记载家人子的名录,笑道:“昭姬,陛下选了五名家人子,这里头竟有两个熟人。”
大长秋道:“陛下是个念旧的人。”
余蕴秀脸上的笑淡下来,感叹,“是啊,如果不是陛下念旧,我可能也做不到皇后的位置上来。”
“娘娘!”大长秋声音加重,“您不可妄自菲薄。”
余蕴秀握着大长秋的手,道:“昭姬,这三年来多亏了你的陪伴,不然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撑下去。你往日的教诲我都记在心里,一刻也没有忘记。你放心,我一定会做好这个皇后的。”
余蕴秀本是小户之女,在家时主要以织布及操里家务为业,她是长女,需要帮助母亲看护弟妹,操持家务,跟着父亲学过几个字,只不做睁眼的瞎子罢了。后来嫁给了皇孙,但这个皇孙是掉毛凤凰不如鸡,掖庭每月拨给的那点俸禄根本不够用,她要日夜织布、精打细算才能把日子过下去。前二十多年前都过着清贫的日子,一朝当了皇后,日子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叫她心惊胆战,夙夜忧思,直到昭姬来到她的身边,细心地教导她,辅佐她,她才能将这个后宫管理的井井有条。
孟昭姬出身世家大族,孟氏先祖曾进宫为女官教导后宫嫔妃,大周后宫的礼仪就是孟氏先租根据前朝礼仪整理制定出来的。孟昭姬曾定过亲,还没未过门,其未婚夫就已经过世,她以未亡人自居,立誓不再贰嫁。时人没有守节的观念,更何况是像孟昭姬这样的望门寡,为了彻底断绝上门提亲的人,孟昭姬自请进宫为女官。
孟昭姬欣慰地点头,“正当如此。”
余蕴秀把名录给她,“那么就择吉日召家人子入宫吧,她们还没有正式册封,就暂时先安排住在长信宫。”
“诺!”孟昭姬领命而去。
“姐姐!”偏殿出来一个少女,看模样与余蕴秀有六七分相似,正是她的胞妹余少儿。
余蕴秀道:“今日你不是与卫儿一同返家吗?”
余少儿挽住姐姐的胳膊撒娇,“二姐要回去待嫁了,我又不用待嫁,回去做什么,宫里多好啊,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我才不要回去了。”她头戴珍珠冠,身着一件泥金对蝶折枝牡丹的衫子,一身奢华富贵的气派。
余蕴秀皱了皱眉头,正要说什么。余少儿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打住,姐姐,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我们余家富贵,我穿这些都是应得的,你没见那冯昭仪的衣服,我就从来没有见过她穿重样的衣服,连鞋子上都缀满了珍珠。”
这个妹妹伶牙俐齿,别人说她一句,她能顶十句回来,是个一点亏都不肯吃的人。余蕴秀只能把口中的话咽下去。
余少儿笑嘻嘻地说:“我又不是皇后,不用靠节俭博取虚名……”她瞧着姐姐脸色大变,连忙住口了。
余蕴秀疲惫地摆摆手,“明日我让人送你回家,卫儿不日就要出嫁了,你在家里好好陪陪她。”
“诺。”余少儿不情不愿地回了话,带着侍女红枣走了。
回去的路上,红枣劝她:“三小姐,您今天真不该说那句话,还好皇后娘娘不与您计较。娘娘虽然是您的大姐姐,但她更是皇后啊。”
余少儿不忿道:“我就是气不过,从前的大姐姐多好啊,自从当了皇后就变了,陛下登基已经有三年了,爹爹到现在还没有封爵,堂堂国丈,竟还是白身,说出去多丢人。我给姐姐说了好多回,让她去求求陛下,她偏不去,只是一味地装贤淑,博虚名,人人提起皇后都夸赞贤惠简朴,有母仪之范,可我们余家现在长安城就是个笑话,别人都说我爹爹是盗贼,不配封爵。”
红枣想了想,说:“可能娘娘有苦衷呢?”
“哼,能有什么苦衷,历朝历代哪有国丈不封侯的,怎么偏偏到了我爹就不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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