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

    “医生, 医生——”聂辰腔调都有些发直。

    聂霆则是半跪在床前, 紧紧握住老爷子一只手：

    “爸，您坚持会儿，医生很快就来……”

    叶青忙上前一步, 刚想要让聂霆让开，身后就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却是好几个医生和护士带着人冲了进来，看到病房里站着这么多人，忙道：

    “病人家属先出去……”

    “快, 上呼吸机……”

    叶青还没回过神来，就被聂芳华挽着胳膊带出了病房。

    聂霆几人也跟着退出了病房。

    聂辰抬起手，朝着墙壁用力砸了一下, 下一刻抱着头就蹲在了地上。

    聂霆本就是连夜赶来, 根本没有休息好，还想着请来了闫济民，父亲或者还有一线生机, 哪里想到瞧见的竟是这样一幕, 即便不懂医学, 却也明白, 老爷子怕是性命垂危。

    悲恸之下, 只觉气血翻涌, 一阵头晕目眩, 竟是直挺挺的朝着地上就砸了过去。

    叶青就站在他旁边, 直接探手把人扶住, 旋即半拖半抱着聂霆到旁边的连椅上坐下。

    “大哥——” 聂芳华魂儿都要吓飞了，跌跌撞撞跑过来，“大哥你别吓我……你快歇一会儿，爸已经这样了，你可不能再急出个好歹来……”

    感受到聂芳华的慌张，聂霆张了张嘴，明显想要安慰她，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甚至面色开始变为青紫，冷汗一层层的冒了出来。

    “你扶他坐稳当，”看聂霆情形危急，叶青顾不得解释，赶紧吩咐聂芳华，又让旁边明显吓坏了的聂霆秘书张松阳帮着把聂霆领口处的衣服解开。

    不知道叶青要干什么，却也从刚才大家的对话里知道，面前这漂亮的不得了的姑娘是聂霆的外甥女儿，既然如此，断没有害自家舅舅的道理。

    张松阳抖着手帮聂霆把衣服扒拉到两边，嘴里还叫着聂辰：

    “聂少，你赶紧再去叫医生过来……”

    聂芳华整个人都懵了，下意识的依着叶青所说，扶着聂霆坐好，刚想问叶青要做什么，就见外甥女极快的从包里取出几根银针，朝着聂霆的前胸就扎了下去，先是中庭穴，然后是璇玑穴、华盖穴……

    “青青——”聂芳华吓了一跳，忙要去阻止。

    却是被邹明远拦住：

    “别打扰她……”

    口里说着，神情明显有些惊诧——

    他是门外汉，自然不懂叶青这样做的原因。可之前也是见过闫济民给人施针的，叶青这会儿的动作就是跟闫济民相比，也没有丝毫逊色，甚至还要更漂亮：

    “你忘了，刚才肖焯自己也说了，青青可是闫济民的关门弟子……”

    看肖焯忌惮的样子，明显闫济民对叶青极为看重。

    聂芳华不说话了，却是捏着一把子汗，实在是，叶青瞧着年纪还太小了些啊，至于闫济民，人家是老资历的名医，叶青再是关门弟子，可也就是个弟子不是……

    没想到下一刻聂霆就缓了过来，呼吸明显平稳不说，冷汗也渐渐止住了。

    聂辰正好带了医生赶过来，一眼瞧见聂霆的症状，医生当即做出了判断：

    “血压绝对低不了……”

    让人上前一测，嚯，高压达到了260。负责测血压的护士都傻眼了——

    这一定是血压计坏了吧？

    “测准确些。”医生也吓了一跳，见过血压高的，没见过一下高成这样的。

    聂辰吓得腿都软了——爷爷病势垂危，要是父亲也……

    那护士抖着手，忙又去测量，眼睛却猛地跳了一下——真是见鬼了，刚才还是260呢，怎么着一眨眼的功夫就变成240了？

    又量了几次，更好，一次比一次低，到最后，直接降到130了。

    到最后，护士冷汗都下来了——见过那么多高血压病人，眼前这位最邪门。

    聂霆也彻底缓了过来，只觉胸中不适痛苦恶心之感一点儿都没了，相反这会儿耳清目明，精神竟不是一般的好。

    太过震惊，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冲面前面面相觑的医护人员摆了摆手：

    “麻烦医生了，我没事儿了。”

    那些医生也弄不清个所以然，怔了一下忙道：

    “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

    又嘱咐聂霆注意保持情绪平稳，有什么不适，再让他们过来。

    倒是那护士，边疑惑的看聂霆，边拿着血压计翻来覆去的看——

    明明之前用着还很好呢，怎么突然就会坏了呢，又拿着在自己身上试了下，明明是正常的吗，还真是见了鬼了。

    “爸，你，你真的没事儿了？”聂辰这会儿脸色依旧惨白。

    实在是从小到大，作为父亲的聂霆在他眼里都是无所不能的，怎么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亲眼见着山一样的父亲在自己面前直挺挺倒下。

    聂霆刚要回答，叶青却在他背部轻轻拍了一下，之前没入大穴的几根银针同时飞出，被叶青一个旋身无比灵巧的接到手中。

    聂霆眼中顿时异彩连连——

    从小被父亲严厉管教，长大后又踏入仕途，多年的养气功夫下来，早练就了聂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这会儿却依旧被叶青一手出神入化的针灸功夫，惊得目瞪口呆。

    聂辰更是到了这会儿才恍然。原来之前不是血压计坏了，而是叶青帮父亲及时针灸的缘故！

    倒是邹明远最先回神，如何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

    “那个，青青，你待会儿也帮老爷子看看……”

    果然是名师出高徒啊，叶青这会儿给邹明远的感觉，竟是像极了之前对闫济民的印象。

    聂芳华也想到了这一点，刚要开口，病房门却是被打开。

    聂霆第一个起身迎了过去：

    “医生，我父亲——”

    主治医生顿了下，神情明显很是黯然：

    “聂省长，请节哀……”

    聂芳华头“嗡”的一下，身子一软，就倒在了邹明远的怀里。

    聂辰憋着的泪直接下来了，拨开医生，就往里冲：

    “爷爷……”

    不想叶青却是比聂辰更快，抢在最前面进了病房。

    至于张松阳，面色悲戚之余，更是全神戒备——

    刚才老爷子进去抢救，聂霆就差点儿出大事，眼下得知老爷子的死讯，怕是受打击会更大。

    没想到聂霆却是站的稳稳当当的，甚至紧跟着聂辰就冲进了病房。却是边跑，泪水边往下落。

    张松阳紧跟在后面，边用力擦拭着发红的眼睛，边想着，待会儿该怎么措辞才恰当，又想到聂辰——

    作为聂霆的大秘，张松阳最清楚聂少和老爷子感情有多深，这会儿老爷子骤然逝去，不定哭成什么样子呢。

    他这边儿还没想清楚呢，走在前面的聂霆却突然站住脚，张松阳一个收势不及，好险没撞上。

    待得看清楚里面的情形，却是猛地揉了下眼睛——

    自己一定是眼花了吧？明明刚才医生已经宣布，说是抢救无效，人已经不行了。

    那现在房间里这俩小年轻在折腾啥？

    却是聂辰正取出一根银针递给叶青。

    叶青接过来后，深吸一口气，举起来朝着老爷子的人迎穴刺了下去。

    旁人或者看不出什么来，紧跟着扶了聂芳华进来的邹明远却是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因为亲眼见过闫济民针灸救人的神奇，邹明远闲来没事，也会研究一下穴道之类的问题，倒是没弄出什么名堂，却让他对穴道的位置很是熟悉，刚才叶青一针扎下去的位置，那可是人迎穴啊。也就是武侠小说里经常写对阵时让人一碰就会死翘翘的死穴！

    用力咬住嘴唇，才没有惊呼出声。

    下一刻却是眼睛发酸，按照那些医生的说法，老爷子这会儿已然驾鹤西归了，就是叶青再怎么折腾，也不会更坏不是？

    只和之前叶青一针下去，就能没入大穴不同，刺入人迎穴的这根银针，却是仅仅没入三分之一，便停滞不前。

    叶青额头处顿时有一颗汗珠滚落——老爷子的生机明显正在慢慢散去。

    之前叶青帮聂霆针灸时，什么样的情形大家自然都知道，眼前这幕，无疑证实了医生之前的宣告。

    聂芳华捂住嘴，无声的饮泣着。

    聂霆用力抠着门框，神情惨然。

    叶青却是头都没抬，修长的手指极快的捻动银针，同时催动体内的心法，丹田处热气瞬时高速运转，沿着经脉，源源不断的往叶青指尖而来。

    下一刻，那根仿佛陷入泥淖中无法动得了分毫的银针终于动了。

    眼瞧着那根银针一点点没入人迎穴中，一直无声无息躺在病床上的老爷子手指忽然动了一下。

    聂辰离得最近，自然第一个发现了这不可思议的情景，好险没哭出声来。

    下一刻身边一暗，却是聂霆正从他抖得不像样的手中接过银针。

    “再来！”叶青顾不得擦头上的汗，头也不回道。

    聂霆随即把银针递了过去。

    人迎穴之后，叶青又把银针刺入了膻中穴，银针没入时，依旧和人迎穴一般，有一定的阻滞，可没入的速度，却明显比人迎穴时短一些了。这之后，叶青又刺入了老爷子的百会穴，章门穴……

    直到最后一个太阳穴时，身体也猛地晃了一下。

    聂辰忙上前用身体撑住她，刚要说话，一直注视着老爷子变化的邹明远却是猛一推怀里的聂芳华，哆嗦着嘴唇指着旁边监控老爷子心脏的机器：

    “芳华，你看，你，快看——”

    却是屏幕上的那道直线忽然动了一下，然后竟然渐渐变回了曲线。

    “爸……”聂芳华喃喃一声，双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捂着脸，泪水长流。

    至于张松阳，则是拼命的揉了一下眼睛，又揉了一下，看叶青的神情，简直和看怪物没什么区别——

    虽然曾经听说过华国历史上有神医能生死人肉白骨，可那也只是传说不是？

    眼下这场大变活人，却是张松阳亲眼见的。

    若非如此，张松阳简直要怀疑，之前那无比沉重的劝大家“节哀”的医生，会不会就是叶青的托……

    聂辰则是边流泪边帮叶青擦汗——

    虽然叶青没说什么，聂辰却能感觉到，叶青这会儿很是虚弱，为了救老爷子，怕是身体也受损了。

    亏从前自己还怨她狠心，不懂事，连爷爷病了，都不肯过来，这会儿瞧着，叶青分明是最心软最重情的，明明从出生到现在，老爷子也好，聂家也罢，都不曾关心过她一点，叶青却不计前嫌，拼尽全力救了爷爷回来……

    “我好些了。”叶青却是挣开聂辰的怀抱，直起身形，低声道，“再拿银针过来。”

    这会儿银针刺入穴道的速度明显快的多了，随着她每一次抬手，便会有一支银针没入老爷子身上穴道之中。

    那双手上下翻飞，宛如穿花峡蝶，瞧的人目眩神移。

    不过半刻钟的时间，老爷子从头到脚，足足三十六处大穴都扎上了银针。

    叶青这才长舒一口气，尽力催动心法，把丹田内最后一团热气通过银针输入老爷子体内。

    一瞬间，三十六根银针竟是齐齐轻轻摇摆，瞧着好似沐浴了雨露的禾苗，正在向着阳光舒展身躯。

    “好了，”叶青冲聂霆回头，“现在赶紧去找医生，通知他们赶紧给老爷子准备手术。”

    “手术？”聂霆无疑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老爷子这次入院，起因是心肌梗死，可送到了医院却因为血压太高，又有严重的糖尿病，根本无法进行手术。

    期间医生也想了很多法子，可老爷子的血压却怎么也降不下来，糖尿病也跟着加重。

    百般无奈之下，只得连夜又把老爷子送到了中都医院。想着这里设备更先进，医生医术也更高明，应该能解决这个难题。

    哪想到专家会诊后，虽然准备了一套又一套方案，最后却是全都宣告无效。

    而这段时间，即便有药物控制，老爷子却依旧出现持续大面积心梗，一直到昨天，医生郑重通知聂芳华，要是再控制不住老爷子的血压和糖尿病，怕是就要准备后事了。

    好在聂辰终于带来了好消息，说是已经请动了闫济民，这也是为什么，之前，聂芳华会在肖焯面前那么低声下气的根本原因——

    于病势垂危的聂老爷子而言，闫济民无疑已经是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却是做梦也没有想到，小妹的女儿，第一次谋面的外甥女，就有这么绝高的医术。

    看聂霆站着不动，叶青又催了一遍：“老爷子虽然这会儿血压已经降下来了，糖尿病也得到了控制，还是要赶紧手术……”

    “好。”聂霆终于回过神来，返身就往外跑。叶青强撑着，取下老爷子身上的银针，却唯独保留下人迎穴和涌泉穴两处的银针，“这两处留着，告诉动手术的医生，不许取出。”

    “青青——”聂辰惊呼一声，却是输出了所有内气的叶青身体正慢慢软倒，手中的银针也洒落了一地。

    “我没事儿，只是太累了。”叶青嘟哝了句，“扶我去睡会儿，我不看，医生……”

    最后一个“生”字出口，已经躺倒在聂辰怀里。

    聂辰强忍住泪水，一把抱起，把她放到外边陪护病人的床上，盖好被子，还忍不住轻轻试了试鼻下，感受到叶青清浅的呼吸，才转身离开。

    聂霆这会儿正在走廊上撒腿狂奔——

    其实老爷子病床那儿，一按铃就可以叫医生过来，聂霆太过激动之下，却是根本忘了这茬。

    好歹也算是一方大吏，聂霆这会儿却是浑然忘了自己的身份。竟是后面年纪轻轻的张松阳都追不上他。

    跑的太快了，却是险些和另一个年纪相仿的中年人撞上。

    中年男子忙往后退了一步，待得聂霆过去，神情明显有些诧异：

    “那不是聂霆吗？”

    他身边的秘书忙点了点头：

    “不错，确实是聂省长。”

    张松阳也跑了过来，一眼认出中年男子正是应老爷子的儿子，如今位居商业部部长的应力阳。

    忙喘着粗气站住脚，冲应力阳鞠了个躬：

    “应部长，您好。”

    这才转身又追聂霆去了。

    应力阳和聂霆年龄相仿，两人年少时因为长辈交好，关系也很是不错。可后来聂应两家却因为肖振越的事交恶，两人的关系自然也渐渐淡了。

    眼下又瞧见聂霆，应力阳无疑就有些感慨：

    “我听说聂老爷子也在这家医院？”

    他的秘书正好是刚从医生办公室过来——应老爷子身体不适住了医院，应力阳先让秘书过来跟医生交流一下。听应力阳询问，忙点了点头：

    “是。”

    迟疑了一下又道：

    “方才我在廖医生那里，听他说，聂老爷子，已经离世……”

    “什么？”应力阳明显惊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叹息一声，“竟然，这么快吗？”

    父亲这会儿已经八十有余，而聂老爷子却是比父亲还要小着那么几岁……

    正自出神，聂霆却又去而复返，身边还带着一大群医生。

    “聂省长，这不可能，您一定是弄错了吧……”

    走在最见面的正是之前断言聂老爷子已经回天乏术的主治医生廖松年。

    聂老爷子虽然久离中都，可他的资历放在那儿呢，廖松年自然不敢轻忽。甚至给老爷子设计方案时，廖松年还不止一次请教了自己曾经的老师、在国际上享有盛名的汉德教授。

    却是无一奏效。

    方才抢救时，廖松年也是再三确认过，老爷子确然已经仙去。

    没想到刚才正跟老师讨论这件事时，聂霆突然就冲了过来，说是老爷子醒了，连带的高血压和糖尿病都控制到了足可接受手术的地步。

    也亏得聂霆亲自跑了这一趟，不然廖松年即便接到老爷子那里的电话，也百分百不会相信的。

    就是这会儿，被聂霆催着，不得不跟着去看看，却依旧认定，是不是聂省长伤心太过，有些失心疯了。

    瞧见应力阳和他的秘书时，苦笑着点了点头，便跟着聂霆匆匆往病房的方向去了。

    应力阳无疑也听到了两人的对话，神情也有些沉重，吩咐秘书：

    “你也去看一下，若是聂家有什么难处，能帮的就帮一下。”

    看聂霆打击这么大，真是准备后事的话，怕也会力不从心。

    那边儿廖松年已经被聂霆拽着进了病房。

    进病房的第一个感觉就很不对——

    之前总是愁眉苦脸的聂芳华也好，邹明远并聂辰也罢，虽然神情中依旧很是紧张，却明显一个个喜气盈盈。

    廖松年更是莫名，心说这一个两个的，不会全都伤心过头了吧？

    待得被动的跟着聂霆进了病房，却是悚然而惊。

    “廖医生——”他身后的医护人员瞧着那一声声不停“滴滴”的心脏监测仪，也跟着全都僵在了那里。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廖松年神情激动，大踏步上前——

    之前宣布聂老爷子死亡，可是自己再三确认的，眼下这突然有力搏动的心脏又是怎么回事？

    忙翻开老爷子的眼皮，又去探测老爷子的呼吸，甚至还摸了老爷子的手，竟是和祥林嫂一样嘴唇哆嗦着一遍遍道：

    “怎么会这样？老爷子，竟然，真的活过来了！”

    他后面的医生却是意识到了这件事的严重性——

    聂老爷子可也是为国家做过大贡献的人，却在好好活着的时候，被宣布了死亡……

    这可是重大的医疗事故。

    廖松年也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一点，冷汗一下冒了出来。

    聂霆也看出了廖松年等人的想法，立即道：

    “我不会追究聂医生和诸位任何责任，只想请各位在接下来的手书中全力以赴……”

    廖松年号称中都医院第一把刀，给老爷子心脏搭桥的手书，聂霆自然希望廖松年亲自出手。

    而且这会儿，聂霆也完全想明白了，如果不是叶青，父亲身上肯定不会发生这样的奇迹。

    廖松年顿时感激不已，冲着聂霆深深一鞠躬：

    “聂省长您放心……”

    赶紧吩咐手术室做准备，期间又给聂老爷子做了各项检查，却是无比震惊的发现，老爷子的高血压也好，糖尿病也罢，果然全都控制到了正常峰值，绝不会对手术有一点儿不利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