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咋回事?躲在柱子后面, 甄琼也是目瞪口呆。刚才他都叮嘱过了, 让往空地上扔。结果那御史不听也就算了,还专门去炸假山!扔到空地上, 不过是溅起些泥土, 最多飞点儿玻璃碴子。扔到假山上, 可就是碎石乱飞了, 这不是要人命吗?
瞅着烟雾散去, 甄琼赶忙一溜小跑, 冲了过去。只见那御史已经躺在了地上, 满脸是血,眼睛紧闭。甄琼连忙弯下身试了试鼻息, 这才松了口气。没死, 应该是吓昏了吧?胆子这么小, 还闹什么幺蛾子!
亏得扔瓶子之前, 他让这家伙远离丹炉, 飞溅出的石块也没砸中桌上的瓶瓶罐罐, 装王水的瓶子还好好的,金子也没撒……等等, 这假山看起来像是那种特别贵的石灰石……呃,太湖石的,不会让他赔吧?他可不能被人讹上!
飞快起身, 甄琼蹭蹭跑回了水阁, 直接道:“官家, 那人不听劝, 非要炸假山,可真不是我指使的啊!”
此刻水阁里,一半人站着,一半人跪着,所有人脸色都怪得很,泛红泛青泛黑的都有,还有几个老臣一副心疾要爆发的模样。赵顼呆呆望着那炸塌的假山,半晌才转过脸来:“这,这物事可能用在战场上?”
甄道长果真没骗他,这东西可比炸|药厉害多了!之前的炸|药不过是炸塌半边小土包,换成这种灵丹,老大一块山石都能炸碎了。放在战场上,岂不无往不利?
“当然不能!”开什么玩笑,甄琼斩钉截铁道,“炼制此药时都可能会炸,别说运输了。一不小心猛力摇晃,或是发生碰撞,乃至温度过高,都有可能引爆。若是冒然运送,怕不知要死多少人。”
赵顼愣了愣,又看向那堆碎石,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可惜了。”
是啊,只扔了个瓶子,就造成这般可怖的后果。若是放在车上颠簸几百里,说不定会惹出多少麻烦呢。
一旁韩琦也回过神来,轻咳一声:“既然此物当真会炸,江御史就是所告不实了。”
江御史之前声称甄琼在民间散播谣言,说自己能炼出治百病的灵丹妙药。然而这丹药炼制起来如此麻烦,又是能融赤金的毒水,又是能炸山石的油料,炼个药简直都要拼上性命了,谁会四处传扬?甄琼对于药效,也是有一说一,半点没有夸大,哪里有招摇撞骗的迹象?
所告不实,就要诬告反坐了。江御史举报的所有罪名,都要返还到自己身上。还在御前失仪,闹出炸毁假山的祸事,更是不可饶恕的大罪!
赵顼颔首:“此人诬告功臣不说,还在君前行险,罪加一等!先革去官职,等候发落吧。”
只一句话,这御史就要断送仕途了,说不定还要判个流刑。然而韩琦却不打算这么轻松放过,又道:“他递上的弹章里,足有百十个联名。此事必有蹊跷,也当详查。”
说着,韩琦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水阁边上站着的老道。刚刚被炸塌的假山吓去半条命,现在又被韩相公冷冷一望,玄远子两腿发颤,脸色煞白。糟了,韩相公果真知晓内情!不对,这事本就蹊跷,之前打听来的可不是什么治胸痹的药,只说能“起死回生”。也正因此,他才敢派人传扬出去,招来御史弹劾。现在想来,这原本就是个骗局吧?被人算计了,却有苦说不出,想躲也是来不及了。
赵顼已然颔首:“交给大理寺查办吧。祸乱人心,是当严惩。”
玄远子闻言,腿肚子都快转筋了,一脸惨象。只恨不能自己也跟那江御史一般,直接昏过去了事。
天子却没管这些闲杂人等,处置了御史,就转过头,和颜悦色对甄琼道:“甄道长,这护心丹虽说炼制有些凶险,效用却是非凡,宫中也当备些。”
这话让他身后的朝臣都是不住颔首。别说是宫里了,就是他们也想在家里备些药了。心疾可是要命的绝症,既然有特效药,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嘿呀,终于问起这个了!甄琼立刻来了精神:“不瞒官家,这丹药炼制繁琐不说,放久了还容易失效。像这丹丸,若是密封,并且放在阴凉处,有效期也不过半年罢了。半年之后,药丸就会变成粉末,不堪用了。可是炼制之法,乃我造化一派集大成者,寻常人根本学不会,稍有差池就要酿成大祸。”
这可就是谈条件了。然而赵顼也不得不承认,小道此话不假。他们都是亲眼看着他炼丹的,前后花费了足足一个多时辰,就不说那些毒烟、腐水了,只最后成药那一炸,就不知要冒多大的风险。寻常的匠人、药师,乃至道观里的道士,都未必能安全制出此药。
思忖片刻,赵顼道:“既然如此,朕赐甄道长一座宫观,专炼此药可好?”
这次提起宫观,甄琼倒没说不要,反而急急道:“只宫观还不够。造化大道必须用到丹房,越大越好!而且护心丹炼起来也不便宜呢,还得要朝廷拨款才行!”
赵顼:“……”
众臣:“……”
有个宫观,想盖多少丹房还不是随便你吗?专门说出来,又强调要给钱,别是丹房里的花销也要朝廷给了吧?
但是仔细想想,似乎也没啥大错。这种护心丹炼制起来如此烦琐,用料种类也多,不会便宜。又存不住药,就算只给宫中和皇亲国戚们供药,也是一大笔花销。而朝廷办的宫观,本来就要给俸禄和恩赏的,这小道能炼药不说,还有其他功劳,拨点款项也不算什么啊?
一旁苏颂也站了出来:“启禀官家,甄道长所学玄妙。不说这护心丹,只在军器监月余,就让铜铁增产,锻出宝剑。若是能传道授法,必然有益国朝。”
这话立刻在群臣中引起一阵骚动。这就不只是炼药的问题了,而是开宗立派。对于“道统”,但凡是能站在朝堂上的,都十分敏感。如今天子已经有了变法的念头,突然立一个新道门,其中的用意当真引人深思,不可不防!
翰林学士吕公著忍不住进言道:“这造化派闻所未闻,也没有典籍师承,开设宫观,怕是不妥。”
甄琼没想到还有人反对,有些诧异的反问:“你不想要护心丹吗?”
吕公著:“……”
吕公著差点没被噎死。就算自己没有心疾,也不敢拦着不让甄琼炼灵丹啊。要是因为他,没了护心丹,多少同僚怕不是要恨他入骨呢。
看看那还躺在地上的御史,再看看脸色发青的吕公著。那些想要进言的人,也都乖觉的住了嘴。这种傻不愣登的小子,跟他一般见识也说不清道理,还指不定会出什么岔子呢。
原本就想把甄琼这祥瑞笼在手中,见众人没有异议,赵顼点头道:“甄道长这些日连立数功,可提举宝应观,赐号凌霄处士。”
虽然没有赐“先生”,但是“处士”也相当不错了。毕竟这小道还不满二十啊,若是以后再建功勋,封个“先生”还不顺理成章?
凌霄子听起来也挺有排面的。只要有丹房和经费,其他都好说,甄琼立刻喜滋滋应了下来。
这一通折腾,早朝才算告一段落。然而天子并未立刻让甄琼退下,单独把人留到了最后。等朝臣都散了,旁边没了外人。赵顼迟疑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敢问凌霄处士,造化一派,可有长生的法门?”
虽说不怎么信这个,但是甄琼这小道实在跟别的道人不太一样。不说那些犹若雷霆的炸|药,或是奇奇怪怪的炼丹术,只护心丹一味,就让人心痒难耐。这可是切实有用的救命药啊,若是还有别的仙丹呢?
赵顼的父亲英宗皇帝,可是只活了三十四岁,即位后还多次卧病,严重的时候甚至认不得人,胡言乱语。这让赵顼心中,留下了浓重阴影。生怕自己也不长命,或是突然生了疯病,人事不知。
现在冒出一个跟着神仙修法的,就算知道金丹术没那么可信,这小道也反对服用铅汞,他忍不住还要问上一句。
甄琼眨了眨眼:“人都有寿数,哪有长生不死的道理?”
这话可太直白了,赵顼都被噎的一愣,然而看着小道坦诚的神情,却没法叱责,只无奈的露出苦笑:“朕临朝之后,总觉精神不济。也不是非要吃丹药,只是求个心安罢了。”
看天子确实苦恼,甄琼用力想了想,建议道:“官家不如炼些导引术,每日按时起居,少吃些油大甘腻的东西,也别思虑过度,精神自然就好了。”
赵顼眼睛一亮:“处士可能教朕?”
“我只会一套健身操,倒是特别简单。”人家都给批经费了,还承诺了大丹房,甄琼倒也不吝啬,当堂就跳起了自己特别熟练的健身操。
看着那小道扭来扭去的身影,殿中内侍们的眼角都抽搐起来。这算什么导引术?一点也不仙风道骨啊!
赵顼倒是看得认真,虽然觉得丑了点,但是炼炼也没什么不妥。等甄琼跳完了,他又赏了对方金银锦缎,这才让小道退了出去。
“以后早晚各炼一次健身操吧,尔等可要记牢动作,不可轻忽。”等人走了,赵顼才对身边内侍们吩咐道。
天子有命,旁人还能说什么?众内侍唯唯称是,只想着回头还要再寻凌霄处士,好好学学这套操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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