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Sixteen

    敖暻还真就不怕洛基投毒,她那被赐了族名的义姊敖凊在化形前是敖逴的暗器银翼流云针,真正的剧毒无比,见血封喉,是以敖凊此人百毒不侵,更是从自身提炼了解毒的药丸,敖暻是第一个受益者,继而是弟弟敖渊。

    她喝完果汁,把空杯子重新递给洛基,头也不抬地说:“还要。”

    洛基:“……”

    小姑娘摇了摇手臂,示意洛基快点再给她倒一杯,指使地相当理直气壮。

    “你在龙宫的时候也这么折腾伺候你的那些下人吗?”洛基回来把新倒好果汁的杯子给她,并把那一瓶都放在了敖暻旁边。

    “听实话吗?”敖暻好整以暇地倚在床头,一手果汁一手平板,怎一个惬意了得?活脱脱一个养尊处优的剥削者。

    “当然。”洛基假笑。

    “她们比你可惨多了,至少我不声不响出门了你不会丢脑袋。”

    龙族统共就剩她和敖渊这两个小龙了,全家的宝贝疙瘩,尤其是她出生的时候环境险恶,更是被捧在手心里,小时候整个龙宫的守卫都留出一只眼睛来提防想着法偷跑出去玩的八公主,要是让她成功跑出去,免不了阖宫大乱。她要是出了意外,凶手不必说,当值的官员也吃不了兜着走,敖暻在龙宫,成天跟这些臣子斗智斗勇的,遁身术因此练得是突飞猛进炉火纯青,一转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是大家最头疼的小祖宗。

    相比时刻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那些侍卫婢女,洛基就只是端茶倒水,都不用担心敖暻的安危,放在龙宫简直就是她身边人人眼红的美差。

    “真是不省心,我还以为你是全民爱戴最招人疼的小不点。”

    “我确实是啊。”敖暻承认,“所以我大摇大摆的出去也没人敢拦着我,不让他们告诉姐姐,他们就一个字也不敢说。”

    “明明是刁蛮任性……”洛基嘟囔。

    仗着自己是公主就肆无忌惮地让下人天天担心掉脑袋,华夏的公主不应该端庄贤淑吗?他碰见的这是什么神仙家的刁蛮公主:)

    神仙家的刁蛮公主秀气地抿了一口果汁,放在了旁边的窗台上,眼睛一目十行地盯着ipad。

    “那么,新的工作环境怎么样?”洛基拿来一本《封神演义》,和颜悦色地坐在自己那张床上,长腿交叠格外悠闲。

    “还可以。”

    “那个暴虐龙……真的很暴虐?”

    “没有吧?”敖暻的回答很淡定:“挺乖的,指东不敢往西。”

    洛基感觉自己从中又听到了剥削阶级的声音。

    “毕竟你是它们的……小祖宗。”

    “不对,还是有一个不太听话的。”敖暻放下ipad,“早出生的那个相当霸道,偶尔想要违抗我,另一个倒是真的很听话。”

    恐龙也知道审时度势,强壮的那个对自己的实力很有自信,所以即便知道敖暻对它有基因压制也会试图挑战权威。相反,小的那只就坚定地抱紧敖暻这条大腿,对她唯命是从,因为它知道敖暻可以庇护自己。

    看完了手头的几篇热门论文,敖暻总算决定先休息一下自己的眼睛,好好消化一下这些专业内容。

    她这时候才看见洛基手里拿的《封神演义》,洛基注意到她的视线,晃了晃手里的书:“这本里面是不是写了你们华夏神族的故事?”

    “嗯。”敖暻眯了眯眼,“可信度六成吧,不全贴合真相……实际上,世人所著神魔故事集,大多都是这个可信度。”

    “为什么?”

    “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来说,知道太多了未必是好事。”敖暻顺手打开了卧室的空调,在徐徐凉风中惬意地瘫成了一张龙饼。

    四象当中,玄武和龙是格外贪凉的种族,龙族尤甚,毕竟生在深海,海水冰冷刺骨,而陆地上的温度对敖暻来说只有阳光不那么热烈的时候会舒服些,毕竟她不喜欢晒太阳。可惜人类是大多数在阳光下活动的种族,她的工作,尤其是在沧龙馆工作的时候就必定要晒太阳。

    “那……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你要是有不解之处可以问我,我知道的就可以告诉你。”

    “那不知道的呢?”洛基挑眉。

    “不知道的那就没办法了,除非问我长姊,我是无所谓,但是……”敖暻意味深长地打量了一下洛基,“她和我其他哥哥姐姐大概不会想知道你的存在。”

    她不用想都知道,哪怕姐姐们看得开,哥哥们也不会放心一个陌生男人和她共处一个屋檐下,从大哥到四哥再到九个侄子肯定会把洛基的祖上十八代【如果有这么多】全都事无巨细地盘问一遍,想想就让龙脑壳疼。

    洛基也觉得自己没必要作死,他有把握在敖暻面前隐瞒计划,却不敢保证自己能骗过这些寿命不可计的华夏老祖,在绝对实力面前,诡计之神相当有自知之明,就像每次在索尔发火之前他都示弱得很及时。

    “好吧,”他曲起手指,用关节处敲了敲书背,“你知道的就给我讲,不知道就算了,我不想打扰你的家人。”

    也不想惹这份明显惹不起的麻烦。

    “行啊。”敖暻很好脾气地答应,然后又忽地凑上来,“那你给我讲讲你们的体系,我还是第一次接触外国神呢。”

    “很荣幸能让您知悉神域的历史,公主殿下。”洛基客套地笑着,绿色的眸子转向今早上被敖暻一尾巴抽得稀巴烂的置物柜,“有一件事我不得不提醒您,卧室里的置物柜——”

    “等等,先安静!”

    只见敖暻突然屏气凝神,好像听到了什么一样伸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她表情严肃且带着不加掩饰的怒意,好像有什么天理难容的事在她面前发生了。

    事实上,的确如此。

    作为孟章神君本尊,敖暻具有聆听万物之音,为信众实现愿望的使命。但是这个愿望能否达成其实是有条件的,如果信众只说“我想发大财”这样虚无缥缈的事,敖暻便当耳旁风,唯有他诚实勤恳地做好自己的本分,敖暻才会在这个基础上给他推波助澜,使其顺理成章地获得成功。

    可惜一般情况下找她许愿的都是前者那种企图不劳而获的家伙,敖暻入世以来都没有正儿八经地解决过一件事。

    但今天这个情形有了很大的不同。

    就在刚才,敖暻的耳畔忽然响起了一道女孩的哭叫,声声泣血,那种绝望令人揪心无比。

    “不管是谁都好,救救我……救命,我不想死在这里……”

    敖暻连忙循着声音找过去,神识跨越千山万水,看到了令人怒火中烧的场景。

    一名剃着寸头的男人正野蛮地压在女孩的身上,一手钳制着她,另一只手去扒自己的裤子,要做什么不言而喻,敖暻觉得自己的眼睛都受到了玷污。

    “你放过我吧,求求你放过我吧,我可以把钱都给你,你让我走,让我走好不好!”女孩无助地哭啼着,却更加激发了那畜生的兽性。

    正当他要伸手去撕女孩衣裳的时候,在这寂静的山林间突然响起了令他吓到失禁的恐怖吼声,排泄物的臊臭味顿时盈满周围的空气。

    那怪异的声音低沉得像是从地底传出的,又仿佛从天外而来,一时间他心里涌现了无边的恐惧感,动也不敢动。随即,他就被凭空出现的黑发姑娘隔着空气踹了个四脚朝天。

    “孽畜。”敖暻金色的眸子冷冷地睨着那个人,却也没忘了把刚被压在地上的女孩拉起来,双手做了个揽住的动作,一张毯子就这么将女孩给轻柔地包裹起来,在这寒冷的深山给她带来第一道温暖。

    “你……你是什么人?”地上那个人颤颤巍巍地指着她。

    “尔等不配知道。”

    话音刚落,从山林各处传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簌簌声,似乎是什么东西受到刚才那啸声的召唤,疾速向这边赶来,没一会儿,许多散发着幽幽绿光的眼睛就在三人身边聚集起来。

    这都是平日里藏得严实,世人难以亲见的凶兽,领头的诸如脑袋那么大的蜘蛛,数米长的巨蟒,长着骇人獠牙的野猪,都是这一代的山大王,看一眼就能让人腿软。

    “这作恶的孽畜就交由你们来处置。”敖暻连训斥都懒得,那些猛兽便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并且很热情地带走了那个衣衫不整的寸头男人,他的喊叫声很快没入了深邃的丛林。

    “……你……你是谁?”被她救下的姑娘定定地看着这个凭空出现,似乎跟她同龄的女孩,未语泪先流,好一会儿才能正常说话,声音还有一点哭喊过的嘶哑,“是菩萨吗?还是路过的神仙?”

    “吾乃青龙孟章。”敖暻温柔地用手从女孩发顶抚到肩头,“听到了姑娘的声音,特来相救。”

    “所以,你是……龙?”姑娘裹着毯子泪眼婆娑地看向敖暻,然后忽地抱住了她,哭得敖暻肩头一片濡湿,“我还以为……我还以为我要死了……”

    “……没事,没事了。”

    敖暻第一次跟人类有这么亲密的接触,也是第一次被这么直白地道谢,有点手足无措地被姑娘抱住,脸都羞红了,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心中涌起了一丝成就感。

    “那到底是什么人,你怎么会被他挟持至此?”

    女孩便哽咽着向敖暻说明了全部情况。她原本是搭车前往朋友的生日聚会,寿星是她喜欢的男孩,所以特意精心打扮,结果却让开车的司机心生歹意,半道上转进郊区,劫财劫色,幸好敖暻出现的及时,没叫他得逞。

    “如此厚颜无耻……地府必要制裁此獠!”敖暻的金眸里,愤怒的火苗不住蹿动。

    她的小脚随即在地上狠狠跺了跺,扬起阵阵尘土:“城隍!城隍!你睡死了不成?!”

    “噗嗤”一声,敖暻脚边冒出一缕青烟,一个常见于影视作品的矮胖白胡子老头撑着拐杖出现在了她们面前。

    “小神参见——”

    “我参你个头啊!”敖暻的语气十分不尊老爱幼,但是实际上,她年纪比面前的城隍大得多,言辞间都是对小辈的训斥:“你办的这是什么差?这女孩在你的辖区受害,让本座大老远的来给你善后?你这个城隍爷还想不想当了?!”

    “神君息怒,神君息怒,这姑娘……唉,不是小神不管,是她命中注定有一劫……”掌管一城冥界事务的城隍爷讷讷道。

    “这算哪门子劫难,这是无妄之灾,来恶心人的知道吗?你定下这种劫难,打我龙族脸面是不是?”敖暻不客气地指着他,“改了,给我改了,这个必须改!再有这种劫难,本座唯你是问!”

    “不是,不是小神定的呀,小神哪敢……”城隍连连摆手。

    “我管是不是你定的!”敖暻的金眸在深夜依旧璀璨夺目,生气的时候光华更甚往常,“这种劫难以后不许有!有也给我破了重新安排!我都要被恶心死了!拿女孩子清白做文章,还有没有点守护神的责任了?!”

    “神君,这这这姑娘的一劫已经被您给破了……”

    “我说以后!包括但不限于这个女孩,再有这种腌臜事,我唯你是问!”敖暻扬了扬手威胁道,小白牙闪得像是要咬人。

    “我……我……”

    “你要是不照办,我就上疏天庭让你们的玉帝评评理,他要是也跟你一样想法,我就告诉姐姐去。”敖暻亮出杀手锏,且作势要走。

    “别别别别别——”城隍连忙满脸堆笑地拉住敖暻的袖子,接收到她的视线后又讪讪放开,“有话好说,千万别劳烦圣君她老人家,神君的吩咐,小神照办就是。”

    天界谁人不知四灵圣君的护短程度一山更比一山高,敖逴圣君就排在榜首,孟章神君去告一次状,南天门上起码一年不得安生,还得带上私交甚笃的孙猴子一起搞事,玉帝可受不了第二次大闹天宫。

    龙族是整个南天门各种层面上的祖宗,而且猴子第一次大闹天宫就是敖凊神君撺掇出来的:)

    这一家子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天庭真的惹不起,单是想想那个大小祖宗排排坐的场景,城隍都头皮发麻。

    “嗯,这还差不多。”敖暻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看向那个见过龙神也一脸世界观崩塌的女孩,“本座能救你一次,却不能每次都救,你命格很硬,注定有几场大劫,要靠你自己去化解,所以你不能再这么弱不禁风了,学会保护自己,才是立身之本。”

    “那个人会来找我报复吗?我要不要报警?”

    “他不会记得你了。”

    山林中的生灵不乏自行修炼的,为正神效命有大功劳,于修行大有裨益,所以它们才在听到龙啸声争先恐后地赶过来拜见,那孽障交由它们处置,虽然死不了,却也讨不了好,之后又不会有人相信他的说辞,定然要在精神病院度过余生……也不一定有余生。而到了阴曹地府,一桩桩一件件都给他清算到底,也别想有什么下辈子了。

    “……”女孩抿了抿唇,又问道:“为什么他听见你的声音会怕成那样,而我却没事?”

    想起刚才的场景,她就一阵恐惧,奇怪的是,在那声吼叫响起的时候,她心里却升起了极大的勇气。

    “当然是做贼心虚了。”敖暻笑了笑。

    龙族在四象中属少阳,加上全族都被列为天界战神,阳刚之气极充足,阴邪之物往往闻风丧胆,此等作恶的凡人更是承受不住,敖暻那一嗓子是能吓得他肝胆俱裂的,却会使受害的姑娘重新振作。

    “我觉得,你还是忘了他比较好,大好的年纪,何必为这样死不足惜的孽畜费神。”

    “……嗯。”女孩点了点头,她也不想午夜梦回,被今天的事情反复折磨。

    “好,你那心上人在哪儿,我送你过去。”

    喜欢的人直接被敖暻点成心上人,女孩一张小脸羞得通红,却也扭扭捏捏地说了,然后直接被敖暻送到门口。

    “神君要不要进来喝口饮料?”对方救了自己,又是神灵,女孩心里十分敬畏感激——谁的人生中会有这样的经历呢?

    “不必了。”敖暻伸手敲了敲女孩的头顶,后者的神情迷茫了一下,再回过神来,面前空空如也。

    屋里的人推开大门看见女孩站在那,连忙把人拉进来,前后左右的检查,“真是吓死我们了,那个司机没把你怎么样吧?”

    “司机?”女孩纳闷,“什么司机?”

    “你不是跟我们说,那个顺风车司机骚扰你吗?还把你带到山里去了,我们刚报了警,客服居然还要给司机打电话,简直傻逼……你不是吓傻了吧?他给你下迷药了?”

    “还是去医院做个检查吧!”

    然后一群人就扔下一桌子蛋糕和饮料,风风火火带着女孩去医院检查身体了。

    女孩的手无意间擦过口袋,摸到了一片硬邦邦的东西,拿出来一看,是片扇形的松绿色石头,表层流淌莹润的玉色,手感微凉,驱散了她心中的迷雾和恐慌,化成一片清明。

    她似有所悟地回过头去,果真在路灯下看到了那名身穿竹青色圆领袍,黑发金眸的龙女,她在暖黄灯光下笑得格外温柔。

    “这是我数年前换下的鳞片,可保你免受无妄之灾,要好好保管呀。”

    女孩还待再看,一辆车从路灯旁经过,车子驶离那片区域,那位神明也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你看什么呢?”男孩凑过来看向她目光所及的地方,“啥都没有啊?”

    “没什么。”

    她抿了抿唇,握紧了掌心那片龙鳞,微凉的鳞片却把她的心脏烫得一片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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