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要跟你说。”苏苑娘摇头, 道。
郭掌柜识趣没有进来,伸手在外面把门关上了。
常伯樊看了合起的门一下, 转头,微笑道:“可是重要的事?”
苏苑娘点头。
看她乖乖点头的样子有说不出的可爱, 常伯樊嘴角笑意加深, 扶着她往书桌走去, 等到了桌后, 拉出他坐的太师椅等她坐下,把前侧的方凳搬来在她身侧他方才自己坐下。
苏苑娘正在看不小心在桌上看到的一封信。
那是一封写给京都盐运使的信。
常家的井盐就是与此官交涉。
这位盐运使,如她没记错,现在应该还不算是常伯樊的人。
常家只出盐,不能私自买卖贩盐, 通常是京都那边来个盐运使来临苏半年收一次盐, 但盐钱什么时候给,是一年一结还是两年一结, 就要由户部和盐运使说了算。
以前常家有爵位, 户部和盐运使是不敢拖欠常家的盐钱的, 但自从常家式微, 到常伯樊父亲那代, 盐钱就结得不易了。
想要盐钱回来得快, 就要舍得银子, 那时十成的银钱能回来个六七成就已不错, 那三四成就经上面的人一层层分了。
但如若舍不得, 这盐钱三四年的未必能收回一次, 盐运使会推到户部没拔银子,户部会推说国库空虚目前拔不出银子,总而言之,上面不想给的话,总是能压着一文不给。
是以到了常伯樊手中,耗尽大半数家底的常家已成一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为了让常家能支撑下去,常伯樊不得不另起生计。
他为他的家族穷尽了一生一身心血。
就是这盐运使,后来还是他大肆花钱买通了,常家的盐钱才得已每年一结。
而打通关系的钱用的还不是盐井所出,是他从别的生计当中调过来的银子。
盐井所出,一到常家手里,不出三月就被常氏一族众人千万百计瓜分殆尽,怎会留下银子让他打点往后的事。
他走盐运使那边的关系之时,他手上新起的生计还不到回钱快的时候,他手上有的银子不多,那时,她想着他难,一边替他周全压制着常家,一边把父母给她的银子悉数皆给了他,后来她要走,他要还她的嫁妆让她带去京都,她本不想要,但他非要给,为避免与他接触,她便答应了。
而他还的,比她给的要多许多,因这,那时嫂子也道他勉强还像一个男人。
但后来她从别人嘴里也得知,还她这份嫁妆,是他顶着家族的异议,力排众议还给她的。
苏苑娘知晓后,更是誓死不与他相见。
一个鞠躬尽瘁、以一己之力养活一个家族的家主,却连还妻子的嫁妆都要经过许许多多所谓族人的同意,这是何等的可悲。
他……
前情旧事,让苏苑娘的心变得空空荡荡起来。
“苑娘,苑娘?”
苏苑娘转过头。
“苑娘,你在想什么?”她的眼神似是在看信,又不像是在看,常伯樊把她叫了回来,不知为何,看着就像不在人间的妻子,他心中又起了之前起过的惊慌,有种他抓不住她总会失去她的感觉。
苏苑娘摇摇头,晃去脑中的恍惚,她吹了吹信纸上未干的字迹,仿若自言自语道:“这个人,喜欢收藏一种叫鸡血石的石头,他夫人得了一种消瘦的病,是肚子里有虫,那种虫不好打,要好几种药材。”
要哪几种,她没记住。
“什么?”一个字不落,常伯樊听了个明明白白,他吃惊地看着妻子,“你怎么知道的?”
他说的,但苏苑娘说出来也有解释,因为她娘知道此人,还跟这位盐运使的夫人以前认识。
“听娘亲说的。”苏苑娘道,她娘确实跟她提过。
“你怎么知道要好几种药材?”那位大人喜欢鸡血石,有心打听的人是有门道知道的,苑娘是岳父的女儿,岳父最喜欢跟她说道一些名人秩事,把京都一些官员的事迹说给她不为奇怪,那位大人的夫人有病,岳母如果认识她说给了苑娘听,常伯樊也能理解,但苑娘怎么还知道治人家的病了?
“澜大夫知道。”澜大夫是给苏苑娘从小冶病的人,是位名医,他是她父亲的好友,但他不住在临苏,以前她小的时候他还常来临苏,后来他来的就不多了,等常伯樊几经辗转请他去给那位盐运使瞧病,就是两年后的事了,也是因此,盐运使两年后才算是成了常伯樊在京都上面的人。
他们苏家以前是帮了常伯樊许多的。
“澜大夫知道?”常伯樊真真是惊讶至极,激动地伸手掐住了苏苑娘的手臂,“他告诉你的?”
苏苑娘看了看掐疼了她的那只手,想了想,先回了他的话:“澜大夫知道好多。”
又道:“我手臂疼。”
常伯樊连忙松手,见她神情丝毫未变,如若不是她说,他都不知道她疼了。看着从脸上全然看不出情绪的苑娘,他哭笑不得,“你怎么不早说?”
他掐疼她,还怪她不早说?是他先做错事的呀。
常伯樊也并不是那么的聪明,苏苑娘在心里小声地叹了口气,看着他的眼亦有了丁点柔软:“你去请他罢,别让爹爹请,你自己请。”
这样,他就不欠他们苏家什么,往后他也好他走他的独木桥,她和爹爹娘亲就去走他们的阳光道。
苏苑娘已知晓他们不会有以后,但她还是想帮他,只要能帮他她走后他往后不那么难,她可以多说一点。
且,她也有要他帮忙的。
这厢苏苑娘后知后觉想起了常猛夫妇的事,想着那对夫妇俩被打,正命悬一线的事,许还有她乱出主意的错,连忙抓住常伯樊的袖子道:“我有一事要求你。”
“何事?”常伯樊无奈,他的傻苑娘,终于想起她进来门要做的事了。
“你把他们接来罢,就是常三叔夫妇俩。”苏苑娘道。
接来?常伯樊顿住。
“可以吗?”苏苑娘问。
“这……”常伯樊想起是他让郭掌柜去问她的意思的,原来她的意思是这个,怪不得要亲自前来与他说,常伯樊耐心与她解释:“我知道你是可怜他们,但这个不好接,一是他们不是我们家的人,二来他们上面还有长辈,家里还有家里人,我们不是他们最近的亲戚,出什么事都轮不到我们管,你可知道?”
她自是知道,她还没傻到那个地步,苏苑娘点头,“我知道的,但有办法把他们接来。”
“你有办法?”心上人自打进门就让他一日比一日惊诧,常伯樊都不知要如何形容才能说清楚此时此刻他内心那种玄之又玄的感觉。
苑娘知道的,比他以为的要多太多了,他以前怎么一点也不知道,她是如此的敏慧通达?
到底是他小看她了,跟她相处的时间太少了,常伯樊心道,往后必要多与她在一起,如若出门不远,能带着她就要带着她。
看来,府里势必要清洗一遍,好让他带着她出门后,府里好无后顾之忧。
“有,”苏苑娘说给她听,路上她想着让常伯樊把人接过来是太强人所难了,所以她在路中就想好了主意:“拿银钱换。”
常伯樊愣住。
“那家人,不稀罕人,稀罕银钱。”苏苑娘肯定地点头。
若是稀罕人,前世就绝出不了那等的事来。
“你等等……”常伯樊听出了她的意思,捏住她的手,阻止了她的说话,过了片刻,他已想好了主意,但有些事他必须要跟苑娘先叮嘱好了,“好了,为夫有办法解决此事,你要接他们过来这事是不行的,但我有办法接他们出去安生养病,你看可行?”
“以后也不能回去。”三叔夫妇所在的家,是个会吃他们的地方,他们不能回去,回去了还是会没命。
“好,不回去。”常伯樊耐心地答应着,末了,他全神贯注地盯着他的苑娘的眼,异常认真地问道:“但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何要这般帮他们?”
“没有为何。”
“苑娘。”
苏苑娘被他叫得耳朵疼,勉为其难地说了心里话:“他们可怜,而且是经由我起的事,才生出后面的事来。”
她要负责。
她真是傻得可爱,常伯樊爱怜地摸了摸她的脸,伸手揽她的腰圈住了她,不断拍着她的背安抚她,哄慰她道:“不关你的事,是这家人的心邪了,才好好的自家人不当,非要弄出仇人的事来,你若是不好,猛三叔一家哪会有一个经你的手逃出生天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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