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征发誓他说那句话初衷只是出于愧疚心理, 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但子锋骤然粗重的呼吸声和浑身僵直的剧烈反应, 倒是勾起了方征的作弄心。
子锋不能说话, 外面的人又随时会把铜钟撬开,所以他哪怕每个细胞都在尖叫着把方征就地正法,理智依然要生无可恋地忍住。方征低声笑道:“小风,你别冲动。否则我们就前功尽弃了。”
子锋还是第一次被方征单纯用语言就调.戏得近乎失控。他猛然攥住方征的手往自己身下摁去, 委屈的意图很明显。方征手骤然被烫到, 他也是吓了一大跳,嘴上说归说, 他也没什么这种活儿的经验,他自己也有点失控的危险,他赶紧采取了一点并不算温柔的紧急降温措施。
随即方征赶紧抱住都要哭出来的子锋,哄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以后会温柔的……”
子锋不能说话,但那黑暗中哼唧的委屈音色仿佛在说:征哥哥你也不怕把我弄废了。到时候你也爽不起来。
方征老脸一红,点着子锋的额头道,“都说了是以后的事,现在不要成天想这个好么,你不是十五六岁青春期发育的少年了,你今年十九岁。”随即方征内心又是一软, 十九岁其实也没多大啊, 却已经历了那么多苦难。
方征于是重新把子锋抱进怀里,释放着他从未展现过的温柔, 用刚刚才调.戏完人的富有磁性的声线, 小声地哄着子锋。子锋高兴得飘飘然, 就像在做梦,梦是软的。他仿佛变成了一只很小很小的猫,被方征捧在手心里,满心都是平静安宁的满足。
这是子锋朝思暮想的情形,他可以天荒地老地赖在这里,不愿意醒来。
正这时,铜碗四周响起了难听的咯吱声。外面的人终于费力地把它抬了起来。方征抓紧时间给自己和子锋整理遮掩了一下,顺着那逐渐扩大的缝隙爬了出去,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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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祖姜大国主宣布方征为“王夫”,对此事不允许任何异议。大家表面上什么都不敢做。但方征私下,也被那些反对者旁敲侧击地试探过。有人是想知道方征到底有几把刷子,有人则纯粹是气不过。方征身边都跟着大国主的人,那些人也奈何不了方征,最多让他恶心一下。
当然,方征也反过来利用这些接触的机会,更深刻地认识这些当权者究竟是怎样的人。
比如白塔上的星祭者。祖姜四境都有白塔,但规模最大的在瑶城左近。方征给大国主说想去白塔里看书,星祭长只好破例同意。但她全程跟在方征身边。
白塔是机构名,藏书楼的确在一座高大的塔中。他先仔细研究了这“塔”结构。在上古时代建筑结构很少有那么高的,这塔有五层,连接是柱梁镶嵌,不用钉也不用铆。每一层都堆满了书。
这时代的“书”,多是树皮、龟甲和一些绳结。方征既认不得多少虞朝的文字,也认不得祖姜的绳结,但有些简单的象形文字和图画他认得。
星祭长一路上阴沉着不发一言,她大概觉得把方征带到这种地方,是对他们传统文化的侮辱。但鉴于污染源头是大国主招“王夫”的决定,连她的警示都当作耳边风,星祭长只能沉默以对。所以在她不得不回答方征的问题时,心情更加不平衡了。
“白塔的藏书平时都有谁能看呢?”方征其实只想知道这国家的“文化程度”如何。
“不管是谁,都要国主同意。”星祭长冷漠道。
方征眉头一皱:“二国主也是?”
星祭长道:“那倒也不必,她也算国主。不过她不爱来看,所以大国主也不怎么管。但……”她低低叹了口气,前个月她忽然很焦急地来白塔找藏书。星祭长一开始也没在意,有一天,白塔里的一个星祭者,忽然对她说“二国主尽是查那些大动物留档”。
星祭长这才起疑,把查阅过的树皮和龟甲整理出来,二国主找的书非常杂,一时也看不出什么。但还是那个星祭者,提醒道:“要不要把这消息告诉大国主?”
于是星祭长就把二国主查阅过的树皮龟甲呈给了大国主过目。大国主什么也没表示,过了很久才对她说,做得好。
再后来,就是瑶宴上血腥的内讧。星祭长对那个提醒的星祭者疑窦丛生,那人却神秘失踪了,一起失踪的还有两个地位更低的星祭者。
星祭长总觉得这些布置是连子锋做的,因为连子锋在白塔待过。那个时候他还叫连风,包着厚厚的壳,体质非常差。大国主对他也没有那么重用。但还是在他不知情的时候,让他服下了沉睡的牵心虫。直到两年前,流云统领找到恢复痊愈的连子锋,唤醒了他体内的牵心虫,大国主才开始放心重用他。
方征又开始问,“你们这里,有记载着昆仑山中动物的藏书吗?”
“昆仑山的动物?”星祭长警惕问:“你要干什么?”
“好奇而已。”方征笑眯眯道,“想知道如果出去打猎,有什么好东西。”
星祭长并不相信方征在其他人面前装出来的热爱“吃喝玩乐”“无所事事”的闲人面具。
“如果你只想去打猎,在瑶城两边的山上就够了,不用进入昆仑山深处。而且没有这样的书。记载的都是绝迹的、超过人类捕猎能力、或是深得没有人去过的地方的神兽。只有那些事才有刻在树皮上的必要。”星祭长斜眼瞥着方征,讽刺道:“那些树皮,不敢让华族的英雄看,您要是去冒险不回来了,大国主非得唯我是问。”
方征沉道,“那有没有记载过人首兽身的怪物?”
星祭长哽了一下,惊疑不定地打量着方征,最后迟疑道:“你究竟……”
方征还是没有拿回帝剑,但大国主也没有使用,准备修一座庙宇来祭祀它,现在正在紧锣密鼓地动工。
“我去过苍梧之渊。拿到了帝剑,也见到了里面的变异神兽。”方征平静道,“姚虞帝以他自己为生眼,至死封印着一个怪物,那就是窫窳,我亲眼见到,就是传说中人首蛇身的模样,刀枪不入,硬得像石头。后来我在丹山山脉,那里也一直传闻有吃人的怪兽,我又看到了一只小的,那叫马腹。这种东西究竟是什么,昆仑山中是不是有一道薨渊,里面堆满了巨大尸骨?你当初说要把我丢进去,以为我也是一种怪物,为什么?”
星祭长嘴唇苍白,几乎要昏厥:“……你果然……”
方征目光如利剑盯着她:“所以真的有?”
方征又想到了在奇肱山谷里,发疯的族长记载的,神叨叨的关于生死和机械仿生学的神秘字眼,感觉这背后有个巨大黑暗的秘密。白塔上那么多记载,这个星祭长一定知道些什么。
星祭长张口欲言,最后迟疑道:“这些事情……从来没有别人证实过。国主也不关心。但是三代以前,以及登北先帝在的时候,是有些蛛丝马迹。”
——据说那是国君之间口口传授的谕令,本来没有记录,但她们情报网搜集着四境之内的东西,刻下的某年某月只言片语,或是人们的奇谈怪论,搜集整理成册。
也只有历代的星祭长,检视白塔所有记载才能察觉到些许不对劲的地方。她一直很担心,但没有证据,也无法对谁言说。星祭长忍不住对方征吐露一点无关紧要的信息,想要通过交流梳理情报。
星祭长道:“历代各处国君,帝坟都伴随着封印着妖邪的传说。”
方征挑眉:“那你们祖姜的先王呢?”
“瑶城是登北先帝在位的时候建的,她最后埋在瑶城下面的灵堂。宵明烛光两位先帝乘着金刚雕飞进了昆仑山里,没有人知道她们最后憩息在哪里。但……”星祭长表情十分挣扎扭曲,深吸一口气,“我看到一块被遗弃的记录,不知道是从前谁刻下的。写的是:宵明先国主说,我不要跟‘它’待在一起。”
方征瞪大了眼睛,他看到了星祭长眼中轻易不露的恐惧。她嘴唇颤抖,轻声道,“有的时候我会做梦。梦到瑶城忽然起火,我怕……”她仿佛真的快哭出来了,“瑶城下面,真的有东西。”
方征追问:“所以你是觉得,登北先帝葬在瑶城,在瑶城下面封印了什么东西。这本该是国君的使命。但宵明和烛光两位国主却拒绝了这个使命。现在的大国主也完全不在意。”
“我也什么都不知道。我们的太一……太一啊……”星祭长又头痛起来,她并不像装出来的痛苦神色,捂着头。她的侍从和跟着方征的人都上前来,想要隔开她和方征。方征知道他们会把刚才的事情如数汇报给大国主。
星祭长没过一会儿又恢复了神志,她神色变得淡漠地看着方征,盯着他的眼睛,“方征,你说你得到了君王的命。那究竟是什么使命,尽头究竟有什么呢?我猜你并不明白。”
方征想到当初被脑后面强烈杀意控制,是爬出墙外去斩杀马腹的时候。
方征沉沉叹了口气,并不忌惮周围的眼线,淡淡道:“或许我明白。”
星祭长眼神复杂,最终却一句话都没说。
当然,因为这件事,方征又被祖姜大国主传去好一通争辩。她语气激烈道:“无稽之谈!都是谣言!你居然敢在她面前贬低我!”
方征无辜道:“贬低?”
“什么不在意国君的使命。瑶城下面根本就没有任何东西。宵明和烛光两位先帝只是不想被臣属和女儿们看到她们衰老的样子,才会像娥皇女英一样悄悄离开。”
祖姜大国主神色恼怒,但方征却看出了有一点点心虚,“至于那些人首兽身的东西,天生地化几万年才有一两个,这天下这么大,几百年都碰不到一个。真的非要说什么至高神灵,昆仑山最深处以前有条龙,但是很久以前龙就游走了。”
“昆仑山有龙?”方征惊得合不拢嘴。
“国库最深的一个小间,有块龙鳞碎片。超过一千年了,那时候祖姜连部落都不是。”祖姜大国主不耐烦道,“女螺从轩辕丘那匹马手底下逃出来以后……”
“什么螺?什么马?”方征听不懂。
“你不知道祖姜的起源吗?”
方征再一次暴露了对这个世界耳熟能详的东西表现得一无所知的茫然。不过大国主没有过多计较,最多怀疑方征的知识体系太不平衡,快速给方征补了这一课:
“很早的时候,轩辕丘有一对姐妹,她们病得很重。她们的母亲就祈求说,如果谁能救回她们,她们就是那人的妻子。院中的白马听到了这句话,就去找到了草药救回了两姐妹。她们的母亲很高兴,但是有一天却白马想闯进女儿们的房间,并开口说话:我明明救了她们,为什么她们不能成为我的妻子?母亲和两个女儿都很害怕,就把那只白马杀掉了。把它的皮剥下来晾在院子里。有一天两个女儿在院子里玩,那只白马的皮忽然裹住两姐妹。姐姐裹得少一点,就挣扎逃出来了。但是妹妹被裹得越来越紧,最后死在了马皮里,变成了一只虫子,会大叫‘轩辕丘——轩辕丘——’。姐姐逃了出来,遇到一只龙,骑在龙背上,载着她逃到昆仑山上,还给了她半片破碎的龙鳞,姐姐叫做女螺,就是祖姜最早的女祖了。那龙的后代有很多种,几百年前祖姜还能捕捉一种,就是鱼龙,但现在也已经捉不到了。”
方征听着上古时代野蛮又惊心动魄的传说,总觉得隐隐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但他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就问:“龙游走又是……”
要“游”,起码要有水吧?
“以前昆仑山有很宽的江流,龙可以一直游到东边的大海里。直到如今昆仑山的薨渊依然很深,山间的江流也很多。但它肯定不在了。”祖姜大国主道,“怪兽怪物之类的,就算以前有,现在也没有了。我还没见过比神兽猞猁更大的动物。”
大国主皱着眉说完一通,目光炯炯地望着方征:“比起这些虚无缥缈的问题,我希望你能考虑一些实际的问题。比如,作为我的王夫,你究竟什么时候和我‘完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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