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云穿到了徐惠被休前的数月,林氏刚进了门,被呼以“二夫人”,方云气得倒仰,却拿她无法,只得发作到其他妾室身上。陈有生已经流露出不满,只是念着多年夫妻情分,略微旁敲侧击而已。
这天,林氏故意挑衅,让丫头抢走了刘三娘吩咐厨房炖的燕窝,明知道是给夫人用的,人家就那么明目张胆地拿走了。目的其实很清楚,就是要激怒夫人,然后趁机挑起陈家夫妻矛盾。
前世,徐惠就因此愈发容不下林氏,誓要把她赶出去,甚至最后要卖人,激得陈有生写下休书。徐惠自觉失去了所有,只剩下了丈夫,故而再不许人夺走夫君。但是,她用错了法子,彻底葬送了自己。
现在,方云穿过来,一个现代女性的灵魂,根本不屑于争宠,更没有原身对丈夫的一片情义,所以对林氏的挑衅就可以淡然处之。
而且,方云这几天也让下人打听明白了,那林氏,不像其他女人,要么身份低微,要么是家中不受宠爱的庶女,她可来头不小,是本地县丞的干妹妹,至于娘家是怎么回事,倒是没打听出来。
方云不急,她等着,她相信,自己态度的转变,会引起那个男人的注意,他会自己来的,到时问问就是。
不出意外,林氏的下人取走燕窝的第二天晚上,陈有生就过来了。
见到夫人在院子里纳凉,躺在一把藤椅上,摇晃着扇子,难得看到脸上有些轻松惬意。
这让陈有生蓦然一怔,他也不记得多久了,没看见娘子这样的淡然,这样的平静了。好似过去的不幸都没有发生过,那些争执和怨气都不曾有过。
方云眼角余光瞟了一眼,这个人三十来岁,身材高大,穿一身深蓝色长衫,略微清瘦,长得倒是斯文样子,略微黑些,但也算好样貌。
陈有生放慢了脚步,走到夫人跟前,下人赶忙取了椅子过来,他坐下了。
方云懒得理会他,假装没看见,继续摇着扇子,不紧不慢的。她沉得住气,毕竟自己是正室夫人,虽然日常不大管事,可是趁着男主人不在,为难个把妾室,也是能做到的。陈有生也不能太得罪妻子。
方云猜得不错,陈有生是来求和的。
前些日子,因为“二夫人”进门,方云这个一贯不管事的娘子,突然醋意大发,总给妾室们立规矩,动不动就罚跪,跪得不好,还让人打几个手板。但她到底仁善惯了,也倒不会下狠手,只是那些姨娘们娇养惯了,一下子经历夫人的手段,便惶恐起来。
那些娇滴滴的姨娘们就哭着去找老爷做主了,陈有生实在不想一回到宅子就要断案,女人们间的谁是谁非,他也实在无心理会。谁忙了一天,也不想回家看到,这个哭了,那个抱怨了。
可是,徐惠是他的原配夫人,还下嫁于他,也曾用嫁妆助他做生意,后来还把娘家的家业交与他,从不曾藏私。他到底要顾及些夫人的颜面。
虽然已经没了少年夫妻的恩爱,但若说没有感情,是假的。只是,妻子这些年一直不大康健,病恹恹的,人也老多了,看到她,就惊觉岁月流逝。
陈有生知道自己有些自私,可是他又想,人谁不自私。抱着十几、二十岁的娇娘,如同自己还是二十郎当岁的小伙子一般。可是,跟暮气沉沉的妻子在一起,心情总是不大好。
老夫老妻,也没什么话说了。便是说话,妻子说的也是如何思念死去的家人,说着说着,还会哭一回。
更别提,屋子里还总是弥漫着汤药的味道。
逃离妻子这愁云密布的院子,是陈有生的心意所至。毕竟,心在哪里,脚步就会去哪里。他也自己知道,这些年,在妻子身上,用的心少了。今天,似乎看到了几分曾经的娘子的样子,难得的,陈有生愧疚之心涌起,想对妻子好些。
“阿惠,你今天气色不错。”等不到妻子先开口的陈有生终于先说话了。
在这一场无言的夫妻角力中,方云小胜,她没有像徐惠之前那样满是怨气,而是云淡风轻的样子。方云知道,怨妇是难看的,那怨气会让美貌都折了七分去。
“哦?你来了。”方云装作才看见夫君的样子,略微起身,似想行礼,但又躺回去,“我这身子真不中用,起得猛了,有点腰疼。”
这娇憨的样子,这略微撒娇的语气,也是陈有生多年未见了,恍惚间,想起了徐宅中,两人私会时的情景。
心情不一样了,陈有生的语气也变柔和了许多,他微笑着说,“这几日,你都没有让姨娘们立规矩了。”
方云听了,摇扇子的手停下,“老爷这么一说,是妾身失职了。管教姨娘是妾身的职责所在,明日起,妾身再让她们过来就是。”
“……”陈有生错愕,没想到,妻子是这么个说辞,又不好反驳,只得讪讪地说,“为夫还以为,夫人放过她们了……”
“怎么?!”方云板起脸,扭头看向丈夫,“我这个正头夫人不配让妾室晨昏定省吗?我还以为我们陈家如今也算大户人家了,也该讲些规矩的。莫非,妾室不愿守规矩吗?”
陈有生心下不悦,但也知道,娘子讲的规矩也没错。他今日愈发看不懂自家娘子了,这脾气竟然是阴晴不定。
陈有生心下思量,其他的姨娘们也就罢了,那林氏却是受不得委屈的。原本她提出的是平妻之位,自己想来想去,真娶了平妻,夫人恐怕受不住,她久病之人,万一有个好歹,自己名声可没法要了,少不得要被人议论忘恩负义。
“林氏……她近来身体不大好,怕是要休养些日子。”陈有生看看妻子的脸色,继续说道,“她的事情,为夫先前未曾与你详说,也不是有意瞒着你,实在是,每次提起林氏,你便大吵大闹……”
方云眉毛一挑,嗤笑道,“她是哪里的神圣啊!让夫君如此小心护着!莫非是财神爷爷座前的童女?”
“夫人,说笑了。”陈有生知道夫人嘴上说得轻描淡写,心里还是有气的,毕竟这个,称谓里还带了“夫人”二字,虽然是二夫人,但也和其他姨娘泾渭分明。“她确实来历不一般,是县丞的义妹,你也知道,我做生意,得罪不得官家人。县丞非要做媒,我……”
“他就白送你一个美人?那么好心?”方云依然笑着,但笑意不达眼底。吵闹没有用,只会让这翅膀硬了的男人跟自己硬碰硬。最后,自然是女人败下阵来,毕竟,这是古代,男尊女卑的时代。
“结了这门亲,我自然要常常走动,少不得年节时候的礼再厚上几分。他家家眷也没少到铺子里拿些东西。”陈有生做生意,四处打点,这点东西还送得起。
“原来是这样啊。那这女人对咱家还有些用处。只是,……”方云做出一副很为丈夫着想的样子,皱眉道,“咱家的底子可不能让他们知道,免得那些人贪得无厌,想法子弄坏了咱家,夺了产业去。那林氏的心思,到底是偏着你,还是偏着她干哥哥,还不知道呢。你多少提防些,别在她面前说起生意上的事。”
陈有生笑起来,妻子到底还是向着自己的,原来她不容林氏,是这个缘故,想明白了,这男人得意起来,“娘子放心,你家夫君不是那好色的蠢人,那些个送女人的,都是为了枕头风,别有用心,为夫岂能跟她们交底,即便那几个有儿子的,也不知道咱家生意的底细。”
方云看这男人说着虚话,好似收了八个妾室,都是不得已一般,心下冷笑,面上却不显,只是不经意地问起,“那林氏到底什么来历,娘家父母是谁啊?”
男人略微思虑,也就说了实话,“不瞒娘子,那林氏原是好人家的女儿,父亲也做过秀才,后来父母过世,家道中落,被叔伯卖去做了舞女。后来县丞见她机灵懂事,便收做义妹,给我做了媒。”
“舞女啊……”方云嘴角一撇,那瞬间的不屑让陈有生的得意立时没了,他明白,娘子这是笑话他,拿个下九流的舞女当作夫人来待。
方云看见陈有生脸色变了,也就收了轻蔑,柔声说道,“难为夫君了。这县丞也是,夫君也是这城里的首富了,县令跟前也说得上话的,他竟然逼着您,认个舞女做夫人。还干妹妹,谁知道是不是他的外室。兴许他家娘子吃醋,不让他收人,他便塞给你,该不是他觊觎咱家的产业,弄来的细作吧?”
陈有生本来因着夫人态度变柔和得意起来,听了这些话,又沉下脸。陈有生其实不大在乎妾室的出身。但是,妻子这些话说出来,实在打脸,让他有些无颜面对,只得找个借口,匆匆离去。
方云都不曾起身相送,倒是刘三娘过来劝她,“夫人,何苦呢?老爷这才来,就被您给挤兑走了。难得夫妻好好地说回话。还以为老爷能留宿……”
“三娘!”方云正色道,“这话日后别再说了!我身体不好,你知道的,谁耐烦伺候男人!走了正好!难不成他不来我这院子,还短缺了我的用度不成!”
刘三娘是从徐家带出来的旧人,如今也三十多岁了,一直忠心耿耿,男人死了,也没孩子,就一直跟着旧主。她总是希望老爷夫人夫妻恩爱,对那些妾室也是讨厌得很。可如今看见主子对丈夫冷了心,也只得叹息罢了。
方云当晚让人传话出去,让那些姨娘继续晨昏定省立规矩,一时间,后院里一片戚戚然,姨娘们都以为又要遭罪了。
可是,第二天,当她们怀着惴惴不安的心前去请安的时候,发现主母变得和善多了,还给赐座,还赏了茶喝,还要与她们闲话。
几个姨娘惊恐地如同鹌鹑一般,捧着热茶,好似捧着毒–药,谁都不敢喝。面面相觑后,一个大胆的姨娘就问,“夫人,今日,奴婢是喝过茶来的,实在喝不下,不知……”
“哦,那就不用喝了。随意好了。”方云完全不当回事,倒让姨娘们愈发摸不着头脑。难道今日夫人不嫉妒了?
天上下红雨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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