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一个穿着绿衣的丫头轻轻地进来,低声说,“夫人,老爷今晚不过来了。”
“知道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坐在梳妆镜前,端详着自己已经不再年轻的容颜。刚刚卸了妆,面黄肌瘦,略显苍老,皮肤粗糙了,眼角的鱼尾纹也出来了。三十多的年纪,却像四十多岁的人。
正揽镜自照时,女人不由地咳嗽起来。
丫头灵香惴惴不安地说,“夫人,厨房的燕窝汤熬好了。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直说吧。”
“被……被二夫人……哦不,林氏身边的绿柳给抢走了。”
“她就那么直接抢了?”
灵香低头,委屈地嘟囔,“是,她还推了奴婢一把,说,……说,……说让奴婢眼睛睁大些,看清楚谁才是真正的女主人。”
“哦。知道了。”
“夫人,怎么办?”
“你去告诉老爷,问问老爷怎么办。”
“老爷……”丫头迟疑着嘟囔,“奴婢刚去说过了,可是,……老爷说,您是正妻,该大度些。”丫头的声音渐渐地弱下去。
女子在镜前卸去头饰,慢条斯理地说,“就知道会这样。”
丫头面露不忍,喏喏地问,“那……怎么办?”
“燕窝,也不过是燕子的口水罢了,没什么可吃的。她想吃就吃吧。无需计较。”
女人说着,就对着镜子,抚摸自己苍白的脸,心说,这女人容貌不差,本来也算清秀佳人,大约是晒太阳少,不太健康。也是,她不想看见一院子的姨娘,也不想应付那些心眼儿比莲藕还多的女人。于是,就把自己关在一个小院子里,借口身体不适,也不爱出门。
后来身体真的不好了,就连房门都不爱出去了。至于咳嗽,大概是肺上有病,得早治,不然拖下去就成了大病。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大夫说的,思虑过甚。
这,才是病根!
回顾记忆中,这个女人的一生,自从跟了这个男人,就是无穷无尽的委屈了。
在那男人翅膀硬了后,开始对妻子越来越冷漠。几乎每一次在妻子委屈的时候,他都是说些事不关己、无关痛痒的话,
“这么点小事,何须计较,你大度些。”
“阿惠,不要任性。”
“阿惠,别让我为难。”
“阿惠,你不该是这样的女子。”
“阿惠,她是个苦命人,你多怜惜些。”
……
方云心想,这要是搁自己身上,别说一辈子憋屈,一天憋屈都掀桌了。
是的,这不是方云自己的人生。这具身体是徐惠的,而这个世界,是系统的世界。确切地说,是系统的世界之一。
……
徐惠的人生,说穿了,就是个痴心女子负心汉的老套话本。
一个商户人家女子,接济了一个差点冻死的少年。这少年无家可归,流落接头,昏倒在大善人徐老爷家门口,恰被当时年方十五的徐家小姐徐惠看到。
大雪天躺在门口的少年,昏昏沉沉地卧在地上,还不时地发出咳嗽声,若无人救助,只怕就会死在那个寒冷的冬天。
徐家小姐四处看看,大雪天里,街上冷清得很,人人都忙着归家,根本无人理会落魄的少年。她一时发了恻隐之心,便不顾丫头、婆子的劝阻,叫了门子、仆役出来,让下人把不明来历的一个陌生人抬进家里,让人安置在下人房。
管家知道了,也曾劝阻,“小姐,这人来历不明,……且身患重症,万一是过人的病,可就麻烦了……”
“怕什么!积德行善是好事,爹娘问起来,我担着。”徐惠是家中唯一的女儿,父母兄长都疼爱得紧,日常说话也是顶用的。管家欲言又止,但是,到底闭了嘴。
说来也巧,自打这少年被收留进门,咳嗽了一冬天的徐夫人,病情开始好转。把个徐惠喜得直跟父亲说,“兴许就是女儿收留了落难之人,才有这般福报……真是老天有眼,好人有好报。”
徐老爷和徐公子也是欢喜,徐夫人更是深信不疑,徐家主子们给那少年愈发请了好大夫诊治,好医好药,还专门让人看顾着。
自此,徐宅中的下人再不敢怠慢那少年。
少年稍好些的时候,徐惠带着丫头过去看过,意外的,居然是个清秀少年。当日救人之时,那少年脸上都是脏污,还烧得满脸通红,根本看不清样貌。
此刻,少年脸上有了血色,也换了干净的衣服,倒是显出了好样貌。更意外的是,他还彬彬有礼的,居然识文断字。徐惠心下,大有好感。
少年自称名叫陈有生,本是殷实人家的子弟,也读了点书,能写会算,本来要继承家业,做个商铺的少东家,可是一场洪水夺取了家人姓名,让自家也成了乞丐,流落此间,又患病昏迷,幸好遇到好心人搭救。
丫头嘴快,告诉他,“你得谢谢我们家小姐,当日大家都说你来历不明,又是患病之身,救不得。是小姐非要救你的!”
陈有生听了,大为惶恐,挣扎着要下床叩头谢恩,徐惠忙说不用。哪知道久病之人腿脚虚浮,下床时就一个踉跄,徐惠急切间扶住了将要摔倒的少年,身体碰触后,突然觉得不妥,急忙松手,让丫头去扶人。
陈有生病体未愈,好像也惭愧自家身体不中用,羞赧不已。
跟着的丫头看看红了脸的少年郎,再看看也红了脸的小姐,突然觉得哪里不好了,只是,十三岁的懵懂丫头也说不清哪里不好了。
徐惠匆匆离去,走得飞快,连丫头在后面摔了跟头也顾不得。那天,在光线很暗的下人房里,少年绯红的脸颊,亮晶晶的眼睛,让人看得分明。徐惠顿时莫名地心如擂鼓,这种感觉,生平未有,却又如此骇人。所以,她逃了。
虽然心头撞鹿,但是,徐惠自小懂得礼法规矩,只把心思悄悄掩藏。
后来听说,那陈有生病好后无处可去,又说欠了徐家恩情和医药费,欲做工归还。徐老爷把陈有生安置在铺子里做了伙计。他能写会算,能说会道,待人接物,很有些见识,连徐惠的兄长,徐家大公子都赞叹,徐老爷知道了,也连连点头。
就这样,陈有生在徐家的铺子里做生意,短短数月,就把一个一直经营平淡的铺子做起来了,连掌柜的都对他多有倚重。
一年后,陈有生就升了铺子里的二掌柜,有了到徐宅送账册的资格。于是,时搁一年,二人再次偶遇,同样是在徐家大门外。只是这一次,陈有生衣着光鲜,意气风发,眉目愈发清秀,唇边含笑,斯文有礼,看着像个殷实人家的公子,一下子就入了徐惠的眼。
此时,徐惠已经到了豆蔻之年,提亲的人不时上门,只因父母疼爱,想多留一两年,一直未曾定下婚事。
而且,徐惠本人也征得父母同意,绝不盲婚哑嫁,凡是来提亲的,那家的儿郎,她都要去偷偷看过才决定。
可是,看来看去,徐惠都不中意。这个痴肥,那个愚钝,李家的抠门,王家的好色,……赵家的倒还好,只是赵夫人不好相处,这将来婆媳……总之,就是没个样样好的。
此刻,又邂逅了陈有生,徐惠突然明白了,她的种种不足,因何而来……全因了眼前的这个少年。
小城里,放眼看去,这样清隽、这样懂礼、这样能干,且还没有定亲的少年郎也不多见。眼里先有了这样一个人,再去看别个,竟是都有不足之处了。
虽然徐惠拒绝了陈有生突然拿出的谢礼——一根碧玉簪子,但是,陈有生没有放弃,他在送过账册后,光明正大地请徐公子转交其妹,只说是谢过救命之恩的礼物。
他送东西送得坦荡磊落,徐家父子倒不好推辞。只是,徐公子在转交礼物的时候,发现了妹子脸上的一抹红晕,立刻转起了心思。
他到父母跟前一学,徐家老爷夫人一个心照不宣的对视。当晚,徐夫人就跟女儿提起招赘之事,徐惠含羞说道,“但凭父母做主。”徐夫人哪里还不明白是愿意的意思。
本来徐老爷也很高兴,收个能干的女婿,还不用担心宝贝女儿出嫁受委屈。可他没想到,陈有生不愿意!
“我陈家也是好人家,而且,家里什么人都没了。小的正该娶妻生子,传承家门,不求光宗耀祖,但求祖宗不怪罪。”
少年虽带着些惶恐,但语气却是坚决的。徐老爷顿时不喜,从此按下此事不提。
可是,徐惠却是动了心思,再难按下去。再后来,陈有生每次来,就找机会送些东西给徐惠,只说报答救命之恩。徐惠也都收了,还时有回赠。
后来更是发展到,打发了丫头婆子,二人在花园里私会,浓情蜜意间,陈有生说起要提亲的事。徐惠也觉得对方说的有理,若是招赘,岂不委屈了这样好的少年郎,还让人家没有子嗣传承。
只是求娶之事被徐老爷断然否决,“你漂萍无根,有赖我家讨生活。一个店铺伙计娶东家的小姐,实在不般配。”
徐大郎帮忙说话,“有生不是伙计,如今是二掌柜……”
“那也不行!”
徐老爷确实恼火,徐夫人却有些意动,只因女儿徐惠日日在她耳朵边念叨着低嫁的好处,“他无父无母,没有公婆管束,岂不自在。而且是自家掌柜,跟一家人没两样,女儿回娘家也方便。陈郎能写会算,做生意又精明,……”
最后,看着一家人都倒戈的徐老爷恼怒地发话,“若你真嫁个这样没家、没根基的,日后不要来上门求我!你觉得他样样好,能干,日后莫要回来跟老子娘、跟兄长借钱花!”
就这样,在徐惠的坚持下,也算当地富户的徐家和陈有生结了亲。徐老爷嫌弃女婿贫困,又怨女儿执拗,嫁妆也没给。徐惠只穿了母亲给准备的一身红嫁衣,戴了几件简单的配饰,被一顶轿子接进了陈有生临时租住的小院子。陈有生这边也就简单摆了几桌,宴请邻居。
因为徐老爷恼怒,徐家几个铺子的掌柜伙计都不敢来喝喜酒,那场面实在有些冷清。
徐家那边也没有知会亲朋好友,是因为徐老爷还想着,女儿受不了贫困,自然回头来求父亲,解除婚事回家来,到时候另外安排婚事就是了。
哪里知道,福窝里长大的徐惠居然能受得了穷困日子,宁愿自家节衣缩食,也要帮助夫君。没有体面的婚礼,没关系,夫君说了,省下钱做本钱,日后好做生意去。没有下人使唤,没关系,自家操持起来,虽说劳苦了些,但有夫君疼惜,也是甜蜜的。
徐家老爷铁了心的不赞成这门婚事,但拗不过女儿。徐惠那时候绝食,还说非陈有生不嫁人,徐老爷也是很寒心。他拿自家女儿无法,就把陈有生从铺子里撵了,断了他的生计。
徐惠从养尊处优的大家小姐,变成了事事操劳的小妇人,从一开始烧饭烧糊到后来能做出一桌席面来待客,这期间的艰苦自不必说。
好在徐夫人偷偷来看望,还塞了些银两给女儿,兄长徐大郎也时时接济些吃食用度,倒还不至于捉襟见肘。
只是徐老爷知道了家人暗度陈仓,便大发雷霆,不许再接济,还放话出去,不许全城的商户雇佣陈有生做伙计。
不过,这倒没难道陈女婿,人家拿着本钱到外地进货去,做起了行商,虽然辛苦些,但是往来生意也做得不错。没过两年,就成了本地和外地之间一个重要的供货商,也算是站稳了脚跟。
当陈有生买了第一支金钗给娘子插在发间,说道,“当年惭愧,让娘子典当了钗环,与我做了本钱。如今总算是苦尽甘来,日后这样的金钗,有的是。”
夫君知恩图报,徐惠欢喜无限,更让她高兴的是,父亲见陈有生是个有出息的,也准许女儿女婿上门了,算是正式承认了陈有生这个女婿的身份。
而且,陈有生也没有因为老丈人当年瞧不起而置气,依旧是温文有礼的模样,和岳父,和大舅子关系都很好,也时常带些稀罕物件回来讨好岳父母,直说自己没有长辈,以后会把岳父母当亲生父母孝顺。
因为这句话,徐老爷和夫人给女儿补了厚厚的嫁妆,还送了配房下人过去。徐惠把这些东西都交给丈夫,让他扩大生意,陈有生感动得眼红,夫妻两个情分比新婚时还浓。
只是美中不足,徐惠一直没有身孕,起初是以为操劳之故,后来,家里殷实了,也买得起大房子,也雇得起下人了,徐惠还是没有怀孕。
看大夫、吃药、求神拜服,都没用,这下,徐家人着急了。
徐老爷心下有愧,觉得是自己执拗,让女儿受苦亏了身子,徐夫人和徐大郎也是四处打听,哪里有名医偏方。
倒是陈有生,不急不忙,“阿惠还年轻,子嗣自然会有的。”
陈家只剩了陈有生一个,徐惠在数年无子后,因愧疚,给丈夫买了个通房丫头,还惹得丈夫好一顿生气,说她自家坏了夫妻情分。还是徐惠千求万恳,最后搬出陈家祖宗,和死去的公婆,陈有生才勉强进了通房丫头的房。
好在丫头一举得男,总算不负徐惠一片苦心。通房丫头被抬作姨娘,自己带着儿子,安分守己,日子倒是平静。
又过了几年,徐家父子到外地进货,被强盗杀害。噩耗传来,徐惠痛哭不已,徐母一病不起,不久撒手人寰。徐惠痛哭昏厥,醒来后,便浑浑噩噩,还是女婿陈有生主持办了丧事,徐家的产业也就落到了徐惠的手上。
只是徐惠不善经营,又思念死去的家人,懒得管俗物,就将徐家的财物尽托给丈夫照管。陈有生见妻子过度伤心,不想她睹物思人,便将徐家的老宅子卖了。又因为陈有生的新商铺在外地,他就带着徐惠离开,在外地重新买了大宅子。
徐惠为父母服丧,守孝三年。依着当地的习俗,守孝期间不能同房,徐惠便自己搬离了主院,从此与丈夫分房睡,哪里知道,从此夫妻再没住在一起过。
陈有生服完了女婿的一年孝期,就往后院添了新人。说起来,也不是他自己看上的,是生意上的朋友非要硬塞的,不要就是不给人家面子,陈有生无奈地跟妻子提起。
徐惠心下恻然,但面上还要做出大度的样子,而且自己思念家人过度,身体有些不大好,确实没精神照顾丈夫,也没精神管家。
院子里姨娘仆妇多了,好在聘了管家管着,徐惠自己,只要没有事情闹到她跟前,她就乐得清静。
一年一年,陈有生的生意越做越大,结交的人也越来越多,这后院的女人,也逐渐多起来。丈夫说起来,这个是谁送的丫头,那个是谁家庶女,还有落难的歌女也很可怜……
只要丈夫说,“这些女人都不重要。”徐惠就信。虽然,徐惠三年孝期过了,陈有生也很少踏足夫人的房门。
但是,这也是因为自家身子骨不好,没精神,……徐惠这样给丈夫找理由,也宽慰自己。但是,有时候,她也想,姨娘们的儿女都自己养着,她跟前也没个承欢膝下的,也没个由头请丈夫过来。
好在姨娘们也还乖觉,得了陈有生的吩咐,谁都不许打扰夫人,她们便是闹,也是去管家那里闹,夫人的院子偏僻,也清净。
可是,婚后第十五年,这清净打破了。当一个被称为“二夫人”的年轻女子闯入徐惠的小院,以傲慢的姿态挑衅,徐惠再不能自欺欺人了。
她的相公,当年被她好心救下的落魄少年,终究,负了她!
徐惠当时气得手脚发抖,眼睁睁看了所谓的“二夫人”得意地奚落了她一通,扬长而去!
她看清了那女人眼中的恶意,是想趁着她生病,生生气死她!
徐惠不再沉默了,不再隐忍了,她在丈夫赶来解释的时候,不顾一切发作了一通,自然也口不择言地骂了些伤感情的话,“你一个落魄快死的人,不是我,坟头草也长高了!……你拿着我的嫁妆银子,才有了今日……你是看我爹娘兄长都死绝了,才敢这般欺我!……什么二夫人!贱妾就是贱妾!你给我让下人们都改口!除非我死了!否则,这院子里没有旁的夫人!”
多年来,习惯了温柔贤惠夫人的陈有生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后,气得双手发抖,最后拂袖而去!
从什么时候,夫妻间没了恩爱?徐惠想了想,对了,就是丈夫自己开始纳妾起,她立时恨透了妾室们!
那以后,徐惠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每每把妾室叫到跟前,立规矩,甚至动辄打骂,她恨这些女人!尤其是装病不来立规矩的那个“二夫人”林氏,被陈有生护得死死的,更可恨!
徐惠揽镜自照,曾经的妙龄少女,此刻已经生出了华发。为了心上人,这个女人消耗的不止是岁月,还有生命。肺病,也叫女儿痨。一声声咳嗽,一次次吐血,徐惠的身体越来越差。
看着鲜花一样的姨娘们,作为正头夫人,却没了夫妻恩爱的徐惠,感觉自己像个老妇人,身和心都一日日衰败下去。丈夫看见她的皱纹和零星的白发时,皱起的眉和眼中一闪而过嫌弃,她不会看错。
明明比丈夫小两岁的徐惠,后来却看着比丈夫老十岁。涂脂抹粉都盖不住岁月的痕迹。年轻时的操劳和后来的日复一日的忧虑让她老得很快。
当年,我不曾嫌他是个穷小子,如今,他却嫌我衰老了。徐惠感到很悲哀。第一次觉得,执意下嫁,是否是对的。虽然丈夫越来越阔绰,但徐惠却没过过多少舒心的日子。早年贫困操劳,后来因不孕而忧心,再后来父母兄长遭难,然后……丈夫后院的女人越来越多……
岁月走过,留下了什么?亲人没了,家业交给了丈夫,膝下无子承欢,丈夫越来越远,……留下的只有皱纹和疾病。
徐惠每次剧烈咳嗽之后,看到手帕上的血迹,心就一次比一次灰。然而,更让她绝望的是,丈夫的那掩都掩不住的厌弃。偶尔丈夫过来看她,也是为了劝她好生对待姨娘们。一旦看到徐惠咳嗽吐血,丈夫起身就走,边走边虚伪地对下人说句,“给夫人请大夫。”
只有在姨娘们诉委屈后,丈夫才回来,哪怕是训斥,也得见一面,徐惠因此更加折腾那些小妾们,……如此,成了恶性循环。
但是,真正让她伤透心的,是丈夫对旁人说的一番话。她没完全听明白的话。
一天夜里,她悄悄来到正院,想偷偷看眼多日未见的丈夫,那是她的心上人啊,日思夜想的夫君。
可是,她却听到陈有生和那个“二夫人”林氏说起她,“她若是能怀孕,我哪来的借口纳妾?有怎么能让岳父家理短退让……”
丈夫的口气里面带着些烦躁,还有……庆幸。
怪不得,怪不得,当初身边所有人都因自己无子而着急,唯有丈夫不急不忙安慰自己,原来,妻子无子,是他的幸事……
不是这样的,一定是自己听错了……徐惠浑浑噩噩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她拒绝深想,只把一腔恨意转到了妾室们身上。一定是她们,从中挑唆,坏人夫妻情分。那之后,徐惠对妾室们愈发不假辞色,随意打骂。
起初陈有生还过来婉言相劝,但是,后来徐惠越闹越大,甚至想把林氏卖掉的时候,陈有生发作了。
无子,嫉妒,恶疾……犯七出。
休书上的一句句都像尖刀刺进徐惠的心!她撕毁了休书,但是,没用。陈有生冷冷地说,“怜你无家可归,送你到庄子上去休养,你,好自为之吧!”
庄子上的日子清苦,只有一个丫头在身边伺候。徐惠日日翘首期盼,她还盼着良人来接她,来跟她道歉,说辜负了她,说休书只是一时生气写的,不作数。
在日日夜夜无尽的等待中,她咳嗽得越来越厉害了。
女人病入膏肓,还在等着丈夫来看望她,来接她。这天,从早晨开始便下起细雨,到了中午也不见停。女人心想,这样的天气,不可能有人来看她了。
那天夜晚,看着外面斑驳的树影,女人听着风雨声,怎么也睡不着,不时地咳嗽着,不意外地看见帕子上的血丝,她苦笑一声,靠回枕上,转头去看未熄的蜡烛。
“夫人,可了不得了!”跟随了多年的刘三娘跌跌撞撞地赶到庄子上来,进了屋就“噗通”跪下,“夫人,老爷今日和那女人成亲了!”
“什么……成亲……咳咳咳,谁成亲?”女人勉强支撑着坐起来,止不住的咳嗽声让刘三娘心愈发疼了。
“主子!我的小姐!他!他!陈有生!他把小姐送到庄子上,自己在兴平城里跟那个贱人办了婚礼!”
“不可能!我是他的妻子,我还在,他怎能停妻再娶!陈有生他不怕坐牢吗?!不可能!”
“我的小姐呀!你好傻啊!老爷那休书不是闹着玩儿的!是真的!自从你被送到庄子上,那个畜生,他就对外说你因无子自请下堂离去了!还说许你把嫁妆都带走了。如今不明真相的人还说他仁义呢!”
“不,不,不,他不是,他不是那样的人,便是他对我不耐烦了些,也是因为我这病,因为,因为……他这些日子烦心事太多了……”
“小姐!别自欺欺人了!陈有生这些年一房接一房地往进抬女人,说是为了子嗣,其实,还不是因为好色!”
凄风苦雨的日子里,女人得了丈夫再娶的消息,就撒手人寰了。
这就是徐惠的一生。
后来,有位文人知道了徐惠的故事,大为感慨一番后,写下了一首诗:
《红颜易老》
倾心陪伴少年穷,岁月摧折红颜老。
只叹郎心似浮云,忘却暮暮与朝朝。
……
方云在系统提示中,了解了徐惠的人生,不禁一声长叹,“为人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
系统这时候插嘴进来:
【宿主,徐大小姐的人生,本不该是这样的。那个陈有生本该是徐家的赘婿。徐大小姐应该是平顺地度过一生。爹娘宠着,丈夫敬着。可是,发生了一件事情,你猜猜,是什么?】
系统在那里卖关子,方云翻个白眼送它,“不猜!”
系统有些委屈,【宿主,你好无聊。算了,告诉你吧,在昏迷之际,那个陈有生得到了一个金手指,确切地说,是他意外地跟一个金手指系统连接了,得到了一个金手指,就是经商的才能!】
“原来如此。”方云终于明白,为什么穷小子陈有生做什么生意都顺风顺水。原来这经商才能就是他的底气,让他看不上做徐家的赘婿。也是啊,后来的陈有生,生意做得可比徐家还大多了,俨然是当地的首富了。
“这次的任务是什么?”
【宿主。原主徐惠用她的魂魄能量跟系统交易,她希望那负心汉失去财富、地位,而且,这一次,她不要被休弃,换她来休夫!】
“休夫这容易啊,本姑娘写个休书就好了!不过,让陈有生失去财富、地位,可就难了。人家可是金手指男主哎!我就是让他一无所有,他也能东山再起,是不是啊,系统?”
系统没有马上作答,似乎在思考,过了一阵说,【理论上,是这样的。】
“那你能夺了他的金手指吗?”方云抱着一丝希望问道。
【理论上来讲,不能。系统提醒过宿主了,不可能的。】
“我去!”方云要出离愤怒了!“那我还能怎样?!”
系统欢快地给方云打气,【宿主,我看好你哦!】
“可我什么都没有啊!”方云再次抱怨。
【谁说的?你有我的温馨小提示啊,还预知徐惠前世的人生走向呢,等于开了上帝视角哦!白白,宿主,你加油哦!】
系统活泼地下线了,只留下方云还在原地发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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