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省大站下车,走几分钟就到正门口。
省大创立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 是继京师大学之后的第二所国立大学, 其医学、建筑、哲学、生命基因等专业全国有名。校舍几经战火洗礼,如今只保留了校址和几座古旧建筑, 其他多半都是后来几经修缮以及加盖的。
中西结合风的大门非常气派,上面有流畅华丽的线条,如凤凰振翅欲飞。
校门口人来人往,竖着指示牌, 告诉新生报到的路线, 也有老生在门口迎接新生,这些老生都是之前通过举荐入学的工农兵学员。
姜琳和程如山进了校门, 在主干道的两旁摆着一些桌椅, 是迎接新生报名的地方, 他们就走过去。
程如山个子高,两边看一眼,就找到建筑专业的地盘,他回手牵姜琳的手, 却发现媳妇儿不见了——不是不见, 而是被一群学生给围住。
“同学, 你是77届的吗?什么专业的?”
“同学,你是应届生吧。真年轻!”
77届的考生从十六岁到三十多, 年龄跨度很大, 甚至还有为了参加高考改低年龄的, 母子、父子、师生同校的情况都有。
来报到的多半都是二十好几的, 二十以下的比例都小。
所以他们看姜琳这么年轻漂亮,顿时就围着她问个不停,尤其那些未婚的,两眼发光。因为有规定,结婚的可以参加高考上学,但是未婚的就不允许在读书期间结婚,当然不阻止恋爱可以毕业后结婚。这规定导致有年纪大些的在高考之前或者拿到录取书的时候,就赶紧结婚,这种情况就是钻空子,学校不会管。
有年轻没结婚的,自然也希望能在校园里找个志同道合有文化的对象,不客气地说刚入学那半年,未婚的简直把大学当成高档相亲大会。
男同学比女同学更奔放一些,看到年轻漂亮可能未婚的女同学,立刻就两眼放光,先上前打个招呼,了解一下什么专业等等情况。
姜琳正在找孙清辉呢,他也考上省大,其他同学有的师范有的农大还有中专的,都不在这里,结果转一圈的时候被围住了。
听同学们热情的询问,她笑弯了眼睛,“不好意思啊,我已婚。”
已婚人士,不许撩哦。
“哎呀,你结婚啦?看起来好年轻啊。”一个十八/九岁的男学生惊讶地看着她,“跟高中刚毕业的女学生一样。”
他朝姜琳自我介绍,“你好,我是建筑专业的苏行云。”
姜琳刚要和他握手,听见程如山叫她,“琳琳,这边报到了。”她立刻把手举起来朝着程如山挥了挥,对苏行云道:“苏同学,我先去报到啊。”她赶紧朝着程如山去了。
苏行云回头就看到人群中外打眼的程如山,姜琳跑到他跟前,朝他笑着说了句什么,然后程如山扭头看过来。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碰了一下,苏行云立刻笑着打招呼,“你好。”
程如山朝他点头示意,牵着姜琳的手去报到。
苏行云很是惆怅,他特意早来一天,就想观察一下有没有优秀的女同学呢,结果刚看到一个最好的,人家已经名花有主。
实在是扫兴。
他已经看过他们班的学生名单,总共将近六十个学生,特么的顶多三五个女同学,简直不能再惨一点。
本身这时候读书的女同学就普遍少于男同学,能够脱产读书考大学的女同学肯定比男同学又少很多,更何况他们还是理工类,那男女比例可想而知有多惨绝人寰。
姜琳跟着程如山过去,他握着她的手,力道有些大。她轻轻挣了挣,好多人都盯着他们看呢,多不好意思啊。
程如山垂眼看她,虽然支持她读大学,可这满校园的高矮粗壮文弱各种型号的青年,他莫名的有些心塞。尽管他知道她不会如何,想到他们前赴后继地要接近她,试探她,他就有些不爽。
所以,他无视她挣的力道,依然握着她的手,反而更紧。
一些男青年看着,立刻就知道怎么回事,也就不往姜琳跟前凑。
旁边几个女同学也很失望,如今政策放开,社会开始解禁,他们进入了象牙塔,自然而然地就生出意气风发的感觉。大学和知识,浪漫和爱情,这些都是他们内心渴望的,此前一直压抑的那些情愫似乎要破壳而出找个依托。
才子佳人,俊男美女,就是最直接最初始的依托。经过一段时间的沉淀以后,过了新鲜期,才会转而学习、研究等等。
虽然挤满了人,程如山却是最抢眼的,他身高腿长,相貌俊秀,气质冷冽,往人堆里一站,就能吸引所有的目光。
本来有女同学还想大大方方地去问问他什么专业,什么名字,交换个信息呢,结果就看到他牵着姜琳的手。
男子英俊女子明艳,很多人怀着酸酸的感觉避让,免得被比下去自讨没趣。
两人站在桌前,程如山说要报名。
一个男同学拿了一份表给他,“空都要填一下。”
程如山扫了一眼,见没有凳子就想找个什么给姜琳坐着。
一个迎新的学生立刻道:“这里有凳子。”
程如山便拿出来给姜琳坐。
几个同学诧异道:“哎,同学,你不报名啊?”
程如山:“我媳妇儿报名。”
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悄咪咪地打量两人。
男的圆寸头,脖颈曲线优美,一双手白皙修长掌心指腹红润有血色,非常漂亮。身上里面穿着藏青色的毛衣,外面是姜琳设计闫润芝做的及膝风衣,款式简单大方,不花哨,但是很衬他的气质。
他们猜不好他是什么职业,因为这会儿上班的干部基本都是分头、皮鞋、四个口袋的上衣,大同小异,可程如山都不像。
再瞅瞅姜琳,他们就怀疑是不是什么高干子弟啊,肯定是干部家的子女,要不怎么能养得这么白嫩莹润?
姜琳看清楚再填写,写得很认真,写完让程如山也帮她检查一下哪里有遗漏。
程如山站在她身后,俯身双手撑着桌沿,将她圈在怀里,帮她把表检查一遍。
他看她在家庭栏里写得密密麻麻的,除了她的爸妈,连同他和爹娘都写得清清楚楚。
已婚这俩字,让程如山很愉悦,他不禁弯了弯唇角,“挺好。”
姜琳就交给对面工作人员。
他们拿过去凑一起看了看,有人惊讶道:“你是70年下乡的知青?看不出啊。”
姜琳笑起来:“我下乡的地方水土养人。”
他们却觉得她肯定是干部子女,下乡是幌子,一直在城里待着然后结婚的。
已婚的学生还要填写配偶情况,姜琳都写上。
他们继续看,更惊讶,她丈夫居然是乡下人!乡下人!她居然嫁给一个乡下人!到底怎么想的?难道城里不好吗?
女同学瞥了男同学一眼,很不赞同他的表情,示意他瞅瞅人家丈夫,往那里一站,有几个能比过的?乡下人怎么啦!给我我也乐意啊!
男同学服气的,然后就看到成分,这时候成分还是要填写的,革命乡绅。哦,地主啊,怪不得呢。
程如山站在姜琳身后,不动声色地将他们几个的眼神收入眼底,却也不说什么。
检查完毕盖章,学姐道:“姜琳同学,你拿着报名表去财务处交书本费,领补贴和粮票,然后再来这里交班费和生活费,我们会给你安排宿舍。”
姜琳就和程如山去财务处,这时候读大学不需要交学费,但是要交十元的书本费,另外还能领一个月30斤粮票23块钱。2块钱交上当班费,3块钱零花,18元要当生活费。毕竟30斤粮票只是资,要换成粮食还是要花钱的,还要吃菜等,都需要钱。
粮票发下来基本都是一斤一张的,平日用起来不方便,就换成小额饭票,用起来方便。而且饭票不过期,粮票却是一个月过期的。姜琳买了一些饭票和菜票,剩下的留着,不够再买。
另外住宿不花钱,姜琳就办了手续,如果学校有事或者学习忙的时候,她肯定要住校。
她和程如山去宿舍看看,八人铺位,四张上下床,铁架子床比较小,被褥要自己带。
她的宿舍是几个专业凑一起的,到时候人员比较杂,目前只来了两个人,都不在宿舍。
姜琳看了看,已经晌午,她朝程如山笑:“我请你吃饭呗。”
程如山:“一个月三十斤,天天在这里吃肯定不够。”
言下之意,媳妇儿你一定要回去住,山哥养着你,给你吃肉吃鱼。
姜琳笑了笑,挽着他的手臂,“走吧。”
她一高兴加上楼里还没多少人,就没那么注意,而程如山虽然矜持,却觉得媳妇儿挽着他的胳膊没什么不对的,于是小夫妻俩从三楼溜达出去,这一路上收获了无数惊讶、羞涩的目光。
很多人看他们跟看多吓人的事情一样,既想看又害臊的。
出了宿舍楼,姜琳放开他的手臂,两人去食堂。
校园里人来人往,有新来报到的,有往届的工农兵学员,这时候食堂人满为患。
程如山想让她坐着,他去打饭,却被姜琳摁在座位上。
她朝他笑笑,“来学校我做东,你等着吃就行。”
她从书包里掏出饭盒去打饭,这时候食堂没有餐盘,都需要自己带餐具的。排队的人有点多,她也不着急,提前看看窗口有什么。炒大白菜、土豆泥、菠菜豆腐,这个季节这个年代,也别想吃什么,这已经不错的。
姜琳排队打饭,前面男生回头看她,眼前一亮,笑道:“同学,你新生吗?以前没见过你。”
姜琳笑道:“是啊,我爱人今天送我来报到。”
男同学表情一怔,随即干笑两声,有些不以为然,显摆什么啊,一开口就说你男人。
姜琳已经想好了,只要陌生的男同学冲着她好看套近乎,第一句开场白一律我是新生,我爱人送我来报到的。
免得他们有什么想法。
没有想法这样说一下,也算表明自己的态度,杜绝别人的想入非非的,表示姐姐已婚,禁撩,不约,也免了麻烦。
果然,那个男同学就不再和她说什么,赶紧打了饭就走。姜琳想反正家里粮食够的,没必要太紧巴,总要让程如山吃饱,她就买了五个大馒头,一个得三两,不好拿就用筷子串着。买了一饭盒的土豆泥和菠菜豆腐,总共花了六分钱。
程如山听媳妇话乖乖地坐在那里占座,盯着对面的位子让她坐。结果不等姜琳回来,一个女同学快速坐在他对面,朝他笑了笑,“同学,你什么专业的?怎么不打饭啊。”
程如山想说不好意思,对面那个位子我替媳妇儿占的,又觉得人家已经坐下赶走不太礼貌,他抬眼看到姜琳端着饭盒叉着好几个大馒头,囧了一下赶紧起身去接她。
女同学顿时胀得脸都红了,她主动和他打招呼,结果他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无视走了,多丢人啊。她觉得周围的同学都在笑话她。
程如山找到姜琳,把馒头和饭盒接过去,正好成功阻断一个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要用帮她端饭盒搭讪的男同学。
姜琳笑眯眯地对男同学道:“你看,我没骗你,我爱人送我来报到的。”
男同学脸一下子通红,“不、不好意思。”
程如山:“你好,我叫程如山。”
男同学个子比姜琳高不了多少,面对高大的程如山压力太大,禁不住都结巴起来,“你、你好,我叫、我叫程如山。”
程如山和姜琳:“…………!!!”
男同学都要哭了,“不、不是,我叫宋玉罗。”
程如山笑了笑:“好名字。”
宋玉罗:“有、有些像女孩子。”
姜琳突然想起来,“哎呀,你怎么过来,占的位子呢?”
程如山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人家坐下了,我不好意思赶人。”没有占座经验。
姜琳看了他一眼,哎呀,山哥你行啊,还有你不好意思的?我才不信!!!
宋玉罗立刻道:“那边,我同学一起。”
程如山就和姜琳过去,果然有几个位子,正好坐下。
宋玉罗就给他们介绍了一下,那几个人听说是77届新考的,顿时露出微妙的表情。
旁边还有人义愤填膺说什么:“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考上来的吗?凭什么为了他们改教学大纲!难道我们76/77届就不是大学生了?”
宋玉罗笑道:“大家应该团结,互相学习,都是校友,没有等级哈。”
姜琳笑了笑,不说什么,她和程如山只管吃饭,“哎呀,我找到一块肉呢。”她把那片肥瘦相间的肉夹起来看了看,“还不错。”然后把肉放在程如山的馒头上。
男多女少的情况在这里也一样,一桌子坐了八个人,就她一个女同学。
他们都在议论时事,就她声音甜美地说什么肥瘦相间的肉,菜……有男同学顿时瞧不上,觉得女人就是女人,目光短浅,眼皮子底下只有吃的,没有大局观念。
当然,这是因为她已经嫁人,名花有主,如果是未婚的,那他们也乐意哄着女孩子大家开开心心的。男人们面对漂亮女人,尤其女人的另一半也在场的时候,总是会比较做作拿捏的。
姜琳自然不管他们,随便他们说去吧,反正杠精任何时候都能杠起来,男女对立之后,这会儿他们就在搞举荐学员和高考学员的对立。
切,有这精力,还不如加紧好好学习,争取不掉队,不让高考的学弟学妹们赶上才是。
吃过饭,程如山陪着姜琳在校园溜达熟悉一下,教学楼、行政办公楼、代销点、大礼堂、开水间澡堂、尤其是图书馆。
凭借图书证就可以进去看书、借书。
姜琳拉着程如山进去:“终于有个地方可以借书看了。”
她去借了几本关于建筑、土木工程一类的基础书以及一些建筑名人的传记、故事、随笔等,先培养一下兴趣。
程如山也借了一本。
姜琳瞅了一眼,是本半文言式的旧小说,好像还被破坏过一样,页面发黄,似乎是烧又没烧到就被抢救下来的痕迹。
她凑过去,小声道:“山哥,这里有好多白话文小说、传记一类的,你要不要看?”
程如山:“先看这本,回头看完你再帮我借。”
当然,估计多半是他来接她的时候顺便借书。他寻思,只要不出车,估计会常来省大走动,毕竟媳妇儿在这里。
今明后三天报到,等12号是班主任、同学们集体聚会迎新的日子,这之前没什么事儿,姜琳就和程如山先回家。
后天是二月二,姜琳已经炒了地瓜豆,所以就不用再忙活。
第二天程如山继续去办事,姜琳在家里修整菜地。
种菜不是那么容易的,翻地以后还得把土壤都修整平,不能有土坷垃,不能有石子,都要用个耙子给耙一遍。然后再起垄,不一样的蔬菜,菜畦要求也有点区别。
她还得留意收集一些木棍、竿子之类的,等以后还要架秧子,黄瓜、扁豆、丝瓜、瓠子等都是要架起来的。
何亮、别东山等人,如果有空就会主动来给她帮忙,赵全有和杜强几个却受贺长江的影响,有些故意躲着她。似乎怕和她走得太近,就会带来不太好的结果。
毕竟她长得太漂亮,已经有好几个太太暗中打探提防她,生怕她恃靓行凶或者专门迷惑男人之类的。
尤其方澄光,他可是向来对女人不假辞色,家里几次安排相亲他都不理睬,现在居然对她很维护,不由得他们不多想。
姜琳却不在乎,两世为人,如果还太在意别人的眼光,那她也太不值当。只要自己行的正,问心无愧,不主动害人,自然也不惧别人来犯。
在水槐村她就是彪悍泼辣的知青,在这里她也不会做温顺的小兔子。
吃过晌饭她继续修菜畦,已经有好几个妇女来找她说话,有的借机打探消息,有的试探她,还有的是来说别人坏话拉拢她的,也不乏是来找她显摆秀优越感的。
这会儿还有三个妇女在这里凑热闹,其中一个叫尤红柳的男人在财务处工作,并不是什么干部,却特别能吹牛显摆。
尤红柳:“姜琳啊,你下乡咋就嫁给乡下人了呢?”
其他俩人也附和,都很好奇,“你这么漂亮,还是城里女学生,咋想的嘛?”
“是不是图男人长得俊啊?”她们笑起来,自以为善意的开玩笑。
姜琳只是笑笑,一直没正面搭理她们,像这种单纯来聊天并没有其他冲突的,她也不想闹僵。
尤红柳有些不满,因为姜琳一直都不回应她,她可听人说过一些姜琳的八卦呢。
“你们大队是不是工分值特别低啊?我和你说啊,我也下过乡呢,我那时候能干呢,一天能赚两三块钱呢,至少赚15工分呢。”
听她吹得离谱,姜琳就笑:“你是干什么的?”
尤红柳:“我?我什么都能干,领着社员种地,当生产女队长,还当会计,还教他们开拖拉机,还……”
姜琳:“……你下乡几年啊?”
“可久呢,十几……”
姜琳:“?!”
“啊,13/4个月吧。”
姜琳:我还得给你换算一下年月。知青去乡下,尤其这种一看就不会种地的,说当生产队长,当人家大队都是傻子呢。就算你是农业部的干部或者科研站的,人家也顶多让你当技术员、顾问,不会让你当生产队长的。
队长必须是本村说话管事儿的才行。
尤红柳又在说让姜琳种这个菜那个菜,说得很多驴脣不对马嘴,分明就是没种过地,估计下乡也就是应付一下便回来的。
尤红柳其实情况和姜琳差不多,下乡嫌苦,所以赶着找个城里人嫁了。婆家条件好一些,她没工作也能在城里混着,后来熬出头,她男人调到军区来当财务,她也跟着过来,如今在档案室干活。
“姜琳,你们真有本事,一来就分这么大的房子。”尤红柳酸溜溜地道。
她真的很酸姜琳一来就分了大房子住!
她来这里好几年,住了两年单间宿舍,然后分了两间屋子,还是和另外两家人住一个小院子。
到如今她还没机会改善住房呢,结果姜琳才来不几天就换大房子,她真的不服气。
她听说姜琳下乡受不了苦,所以才一个劲地问,但是终归顾忌面子,不好直接指责姜琳好逸恶劳之类的。毕竟姜琳考上大学,而且程如山现在在这一片也有名,她就算酸也不能直接说。
姜琳才不会故意谦虚呢,对方那么酸,她不管说什么都是错的,索性道:“是啊,我也觉得我们家程如山很能干的。”
尤红柳和另外两个女人交换一个神色:不就是巴结上方澄光,显摆个屁啊!
这时候巫淑娴走过来,她喊道:“妹妹啊,你有空没?”
姜琳忙道:“嫂子,有呢,你有什么事儿?”
巫淑娴瞥了尤红柳几个一眼,“你们这么空,都没事儿呢。”
“哎呀,我们找姜琳认识一下聊天呢。咱们大院又多了一个大美女,当然得认识一下。”
巫淑娴:“快别扯了。”程如山家没和方澄光结交的时候,没分大房子的时候,也不见你们认识一下,装什么啊。
她最看不上匡国美、尤红柳这一伙人了,酸人!
她毫不客气地把三个女人给怼了,看她们生气又不敢发作的样子很是得意。
等尤红柳三个走了,她对姜琳道:“妹妹,我和你说,不能惯她们毛病。”
姜琳笑道:“她们也没干什么,不过是说说闲话。”
对于这种,姜琳向来是不往心里去的,因为随处都是这种人。
巫淑娴:“妹妹啊,你帮嫂子个忙。”
姜琳:“嫂子说。”
“我娘家侄女和侄子,去年底也考大学,结果呢没考上。你看看,你能不能给他们补补课?让他们今年再考一回。”
姜琳半开玩笑道:“报的什么学校?怎么没让狄处长给活动一下?”
这种话不是什么不可说的,这大院里活动工作之类的话题都挂在嘴边的。
巫淑娴笑道:“差分太多,老狄不肯,说丢人。到时候让同学们知道不好。”
要是差几分,就算了,差多了真不行,巫淑娴也知道轻重,自然不会给男人强行添麻烦。
姜琳:“嫂子要是相信我,那我过两天空下来,和他们见见面,摸摸底。针对他们的情况,给他们制定个复习计划。”
巫淑娴高兴得很,“那感情好,可拜托你。”
“不过嫂子你可别心疼,我要是带人,可是有脾气的,要是偷懒耍滑不吃苦不勤奋我会骂的。”姜琳笑起来。
“哎呀,你这话太合我胃口了!”巫淑娴拍了姜琳后背一巴掌,给姜琳震得身子都往前趴了趴。
巫淑娴:“到时候你只管批,该打打,该骂骂,孩子交给你了。”后面是一大串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家长对老师的各种重托。
姜琳:“……”
“嫂子,咱们尽力,我也不是多能的,不能保证一定考上啊。”
“我懂得,你肯教就行,事在人为嘛。考不上本科考专科也行嘛。当大学那么好考呢?”巫淑娴挺高兴的,去年几百万人才考了不到三十万呢。
晚上姜琳和程如山说了一下,程如山让她怎么舒服怎么来,不必为难自己。
姜琳觉得还是接触一下试试,说实话她对巫淑娴没缠着狄处长把弟弟妹妹给送大学里去还是略有好感的,在这个关系、出身高于能力的时代,能认准考大学,还是值得另眼相看的。
……
二月二龙抬头,打春牛、春耕、咬春等习俗,年年岁岁都一样。
即便如此,社员们依然兴致勃勃地围观、参与。因为现在他们有拖拉机,小伙子们干劲十足,老人们被解放出来做轻快活,男人女人都不用再搁肩头去拉纤绳耕地。
有些人都顾不得看打春牛就急着要去砖窑厂干活儿。
这会儿开始化冻,那些熟练工们都急得不行,恨不得赶紧打砖坯赚钱。
好些帮工围着商宗慧和程玉莲几个,“暖和起来了,可以打砖坯了吧?”
程玉莲:“再过两天,化化冻的。”
他们就一个劲地说不要紧的,这会儿可以的。
程玉莲有点扛不住,要是人家耍横耍赖偷懒,她能毫不客气地怼回去,可他们这么积极上进要干活儿,她就有些扛不住。
她犹豫了一下和商宗慧商量:“要不就先打一些试试?”
文生:“不行!”
他记得姜琳说过不化冻不让打砖坯,不仅仅是容易裂,关键泥水冰凉,会把男人们的腿脚冻坏。现在年轻不觉得,等老了以后就会有关节炎之类的。
有人看他这么强硬,有些不高兴,“我们这是打砖坯,给砖窑厂赚钱呢。”
文生:“不行!”
他说不行就是不行,商宗慧和程玉莲也只能听他的。
有些人禁不住就要嘀咕,为什么姜厂长要让个傻子管砖窑厂?他一天到晚冷冰冰的,板着脸,看人的时候眼神都有点不对劲,真怕他突然发疯打人呢。
商宗慧喊道:“不行就不行,这会儿我们还得耕地种地呢,都赶紧的,先种地。砖窑厂开在那里又跑不了!”
他最受姜琳器重,这么一说,别人就散了,赶紧去帮忙种地。
商宗慧让别人开拖拉机耕地,他负责监督。他看文生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望着村南边,知道他想姜琳呢。
闫润芝看完打春牛以后,对文生道:“砖窑厂还没开,别去了,咱们回家,二月二要炒地瓜豆的。”
文生:“要去!”
闫润芝哄他,“你娘最喜欢吃地瓜豆,她在家是一定要炒的,不去砖窑厂。”
文生:“回家!”
他推过自行车,手臂一揽就把闫润芝抱上去,骑自行车带她回家炒地瓜豆。
这几天文生每天早早起来练剑,背着他的剑去村南的路口站在那里盯着远方,回家吃早饭,吃过早饭再到路口走一圈便骑车去砖窑厂转悠。
晌午就骑车回家吃饭,吃过饭就去大队展览室看看,再去绣花坊听收音机、唱戏待到要吃晚饭。
他的行动轨迹和姜琳在家时候一样。
闫润芝做饭,他就在村口待着,等做好饭就回家。
吃过晚饭,他便坐在院子里看星星,或者学程如山倒立,然后默默地回屋睡觉。
虽然不过才六天,却好像已经这样做了很久很久,而且会一直这样做下去。
程蕴之和闫润芝知道他心思单纯,只惦记他娘,别人安慰劝也没用,只能随他去。好在他虽然想娘,越发安静,话也不爱说,脾气却还是那么温和,从来不骂人打人,也没有失控,两人也就不担心出事。
到了家,文生停下自行车,主动去拿草给闫润芝烧火。
程蕴之已经给弄好一些细沙子,炒地瓜豆、花生等要用最细的那种河沙,炒过以后是暗红色,可以重复利用。
闫润芝拿了花生、泡好又晾干的黄豆、地瓜豆几样出来,多炒一些,到时候冬生回来让他带城里去。
文生安静地坐在那里烧火,眼睛却忍不住要往外看。
闫润芝:“文生啊,你放收音机听啊。”
文生摇头,不听,要是娘回来,收音机会吵得听不见。娘去了城里,爹要是出车,娘会不会被欺负啊?想到这里,他有些着急,几乎要坐不住。
闫润芝:“文生,家里还有山楂,嫲嫲给你做冰糖葫芦还是山楂罐头啊?”
文生摇头。
闫润芝:“那你娘爱吃什么样的?”
文生:“都要!”
闫润芝:“文生,你咋不爱笑了呢?人不笑就显老,你娘回来再不认识你。”
文生扭头回来,朝她咧了咧嘴。
闫润芝:“……”
炒好地瓜豆,喷香甘甜,她让文生去展览室给爷爷送,顺便给绣花坊的女孩子们也送些去。
文生端着小笸箩去了。
闫润芝看看天色又得准备晌饭了,哎,宝儿娘不在家,大宝小宝不在家,她做饭都没那么多劲头。以往每顿饭宝儿娘都可捧场,吃得赞不绝口,她做饭也外有力气,每天都开开心心地想做点什么好吃的?
就说面食,别人家就做窝窝头,她却能馒头、饽饽、花卷、窝窝头、擀单饼、发面饼、烙饼、油饼、面条……不夸张地说,一个月下来,一天三顿饭单说面食也可以不重样!
这会儿捧场的宝儿娘不在家,她都懒得换花样,反正程蕴之在农场受多了罪,这会儿只要有口饱饭吃就开心,文生是他娘不在家吃什么都没滋味。
哎,她也没滋味。
二月二本来要擀饼,卷豆芽、萝卜丝、土豆丝、香干丝、韭菜或者葱、酱等,这是咬春。如果生活好,有油,还可以炸春卷,要是乐意动弹,去挖荠菜和马兰头也挺好。
她吃了一根地瓜豆,本来嘎嘣脆喷香甘甜的,这会儿吃着也觉得没滋味。
哎,这人真是不能贪心,她赶紧起来,刷锅做饭。
晌饭做好的时候,文生和程蕴之回来吃饭。
小饼卷菜丝、蘸酱,还有新掐的香椿芽炒蛋,这算很丰盛的饭菜。
程蕴之看看老婆子,看看文生,“你俩咋了?怎么不高兴?”
闫润芝笑道:“哪里看着我不高兴,高兴呢,文生,快吃吧。”
程蕴之:“文生赶紧吃,吃完我带你去上坟。”
清明节扫墓,当地叫上坟。
吃过饭,程如海带着儿子过来,给闫润芝送了炒豆子和一些新鲜的马兰头,然后一起去上坟。
到了祖坟,先除除草、再添新土、换新黄表纸,然后上供、磕头等一系列的步骤。
文生不肯磕头,为什么总要演戏,爹娘不在跟前,他不演,再说坏人都被他打死了,为什么还要演,他爹娘好好的呢,不演!
程蕴之看他突然倔得很,也不强迫,自己领着程如海和俩孙子敬酒磕头。
突然文生蹭得跳起来,一脸的狂喜,惊呼道:“我娘回来了!”他也不管别人,拔腿就往南边跑。
恰好程福万一家子也在上坟,跪在那里烧纸祭拜呢,文生人高腿长蹭得就跃过去,带起一阵风,把烧纸飞起来扑在程福万的头上,嗤啦就把头发给燎了,吓得他赶紧扑棱。
“天杀的啊!”程福万哆哆嗦嗦的,头发糊了一块,指着文生气得说不出话来。
文生却不管,他飞快地跑出坟茔地往南边跑,果然就看到一辆绿色的卡车从东边驶来,“娘!”他大喊着冲过去。
那卡车却没停,直接无视他开走了。
文生:……!
他坐在桥头上盯着东西两边,这时候乡下偶尔有拖拉机过去,卡车都很少。坐了一会儿他就蹲在路边抠苦菜,掐个叶子放在嘴里嚼,苦得很,他就再掐两个放在嘴里嚼。
不知道为什么今日卡车竟然比较多,有东风有解放,甚至还有运兵的卡车,后面坐满帅气的解放军,他们还朝他笑呢。
他下了公路去地里扣野菜,不知不觉他抠了好些,还不忘回头数着过去八辆卡车。
这时候一辆卡车从远处驶来,文生有些气,又不是我爹的车,你们往这里走干什么?
讨厌!
那卡车越来越近,文生突然心跳如擂,他扔了野菜就往公路上跑。卡车果然在路上停下,从驾驶室探出一张陌生的圆脸来,朝着他笑嘻嘻地问:“大哥,这里是水槐村不?”
不认识你!讨厌!不告诉你!
文生瞪着他不理睬,不说话,生气。
那男人旁边突然露出一张他时刻惦记的脸,她朝着他笑得无比甜美,“文生,娘来接你们进城啦。”
“娘!”文生激动得蹦起来,咣当一下子拉开驾驶室的车门,把何亮拖下去,自己跳上车紧紧地抱住姜琳,喜不自禁地喊道:“娘,我好想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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